魏长烟被她逼视的目光慑得张口无言,顺着岑睿的话他想起过往种种。确实,他对岑睿第一印象乃至后面长久一段时间内都是瞧不起乃至恶意相对的。可在后来,在他和岑睿的相处中,在他教岑睿武艺时,他一点点不能控制地去看她,想接近她,想看她对自己露出对傅诤那样的笑容…

“最后,我要告之你一件事。”岑睿看着深巷漆黑的尽头:“我要大婚了。”

这句话和落在烈酒的火星般瞬间点燃了魏长烟的理智,将之焚烧得一干二净,她要大婚了?和谁大婚?!

“以后…”岑睿截断在骤然失衡的晕眩中,手腕啪得一声被扣在冰冷的墙壁,浓烈的酒气混在滚烫的呼吸拂在面上,一具极富压迫性的身体凌驾在她身前。

“你要和谁大婚?”魏长烟紧捏起岑睿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和傅诤么,你想得美!!!!”厉声呼过,魏长烟的胸膛剧烈起伏,看着岑睿受到惊吓的眼神与她樱色水润的双唇,喉头滚动了下,着了魔般低下头来…

傅诤将点心端回锅里热第二遍了,岑睿每次来说都嚷着饿,这让从不用夜宵的他逐渐养成了在晚间备上两碟零嘴的习惯。今夜早已过了岑睿来的时辰,却仍不见她的人,莫非就真那么听他的话,为了安全没来了?可为何又没个一言半语的消息?

傅诤久等不至,坐立难安,到底放不下心来提起灯笼开门往巷口找去。忽听见暗寂的夜色里响起咚咚咚一串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和被人一路追赶似的。傅诤握着灯笼的手一紧,加快步子赶过去,才拐过巷角,一团白绒绒迎面与他撞了个满怀。

那人显也被他吓得不清,警觉地往后跳了两步,凌臂一挥,竟是要对他动武。

“是我!”傅诤及时钳住她的手,将人往怀里就势一拢,掠过她明净额头,拨开汗涔涔的乱发:“遇到刺客了么?”说着凝神细听周围的动静,夜风萧萧,仅有落花簌簌的碎音,不见有人追赶之迹。

岑睿靠着傅诤喘了好久的气,额头抵着他的胸膛,揪着衣裳:“没、没有。”

傅诤听出她话里的闪烁其词,搂着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看着她红云残存的脸沉声道:“真的没有,嗯?”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说。”岑睿低头拉拉他的袖摆小声道。

傅诤抿紧唇,将将他被焦虑担忧冲昏了脑袋,竟全然忘记了所处的场景并不适宜两人逗留。他放开岑睿,却改作牢牢握着她的手,弯腰提起被丢到一旁的灯笼,带着她往回走,到底是没忍住道:“下次有事来迟,派人告知一声。”

也好…叫我安心。

岑睿心中有鬼,乖乖点头,慌乱的心神缓下来,侧首看着傅诤浸在昏淡光辉里的脸庞,心中一暖:“你是在…担心我么?”

傅诤瞥了掩不住得意之色的岑睿,不作回答。却在合上门的刹那,转身将她按在怀中,下颚抵着岑睿的脑袋,长长舒出一口气:“已经担心了这么多年,如何改得掉?”

岑睿的脸悄悄红了,默了会,踮起脚双手环住他的背。

魏长烟那件事岑睿含糊其辞一笔带过,但过了一日终究是被傅诤知晓了。面对傅诤寡冷的脸,岑睿做贼心虚盯了会脚尖,霍然抬起脸可怜兮兮道:“又没被亲到,我怎么会被人占便宜呢?!我还把他揍了一顿,再跑掉的!”

半天,傅诤叹着气揉着她脑袋:“下回别落单了。”

岑睿说得是真话,从那夜起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人都没再见朝上见过魏长烟的影子。有知情人透露,魏公子夜遇歹人,搏斗之下脸上不甚受伤,不宜露面。众人皆惊,什么样的歹人居然能把武勋卓著的卫阳侯打毁容了?

卫阳侯可是皇帝跟前的小红人,消息一传出,许多套近乎的臣子纷纷前去探望。若是放在以前,那些人定会被魏长烟连打带骂地哄了出去,所以有眼见力的去侯府时都带上了充当炮灰的家丁。谁知去了虽是没见到魏长烟的人,但礼都收下了,接客待人的管事也特客气地向他们致谢,暗示各位大人和我家侯爷同朝为官,以后就多互相走动走动嘛。

管事的意思即是魏长烟的意思,听出话里门道的人寻思,这卫阳侯是要奋起与徐氏争权了?

魏长烟摸着自己肿裂的眼角,眼神晦暗,如果不争权又如何将岑睿从傅诤手里抢过来?

卫阳侯受伤在朝里才掀起个小波澜,随后就被岑睿宣布立后的事冲到了一边去,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徐相爷正在与谢容明朝暗讽,听到这个消息时噗一口茶没形象地喷了出去,忙不迭擦嘴问来喜:“陛下可说了要立何人为后?”陛下多年不近女色,身边唯一亲近的只有自己的侄女知敏,徐师顿时心花怒放。

来喜笑嘻嘻道:“这不就是请两位相爷过去商议么?”

徐相爷的心花放到一半,就因为岑睿吐出的名字焉了,愤怒道:“陛下焉能娶一个外邦女子为后?!先帝在九泉之下何能瞑目?!”这不公平!本相如花似玉的侄女陛下你就看不到嘛!看不到嘛!

岑睿皮笑肉不笑道:“先帝瞑不瞑目,徐相去九泉下看过了?”

“…”

岑睿的意思很明确,要么娶武昭公主,要么终身不娶,你们看着办吧。

有适龄待嫁女的大臣们蹲在角落里揪花瓣:抗议?不抗议?

没女儿的背着手回去与自己夫人商量:“陛下今年不过十九,再过二十年还正当壮年。你我再努把力生个女儿出来,还是有望入宫博个贵妃什么的。”

恭国皇帝大婚诏谕发布四海,因为恭国前代帝王亦有过立他国公主为后的先例,故而虽引起了不少议论,恭国内外大多数还是比较淡定能接受的。

“廷之你看,我早说了,我们还是要再走一趟的。”晋国三皇子看着任命自己为贺使的圣旨,感慨道。

“我国与北方图可思汗的关系正紧张在,恭国皇帝在这时立图可思汗的公主为后,用意不善哪。殿下此行…”

“怕什么?若不是父皇病重,太子须监国,太子怕是巴不得自己走这一趟。”容泽低笑道:“这可是个一箭三雕的好机会。”

恭国、魏家、图可思汗,他皆势在必得。

“公子…您就看着陛下迎娶别的女人么?”魏如捧来朝服伺候魏长烟换衣上朝。

魏长烟拧紧袖口,笑意寒森森的:“不娶女人,难道要她娶男人?”

“啊?”魏如没弄懂他话里的意思。

“你去都护府上走一趟,告诉伯符。说是图可思汗即日抵京。那是个好斗的主,让他从南北衙挑几个身手好的,到时少不了比上几场。”顿了片刻:“还有,告诉老爷子,晋国的三殿下要来和他认亲,让他心里有个底。”

“是。”魏如摸摸后脑,公子从那晚后,整个人变了好多…

“阿昭,你害怕么?”岑睿看着低头练字的小姑娘。

武昭公主稚声稚气道:“不怕,就是…阿昭有些想额吉,她说要看阿昭嫁人的。”武昭公主的母亲是图可思汗的阙氏,在两年前因疾亡故,那时岑睿费了不少功夫去哄她。

“你父汗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不过阿昭嫁人没个贴心的娘家人在身边也是不行的。”岑睿捏捏她的鼻子,看向徐知敏:“云夫人到了么?”

徐知敏道:“早来了呢,就等陛下传唤。”

被称作云夫人的是现任户部尚书云亭的妻子,傅诤说要再放只老虎入山,岑睿反复考量了几夜,最终挑中了依附于徐氏的云家。云氏虽不能与徐魏两家相抗衡,但皇商起家家底丰厚,简而言之就是有钱。有钱却没权,哪会甘心屈居人下呢?

“阿昭,在大婚前由云夫人照顾你好么?”

武昭公主年纪虽小,但从小在岑睿身边,心思见识非寻常稚童可比,看着温婉行礼的云夫人甜甜笑道:“云姨很像阿昭的额吉呢。”

【伍玖】加冠

皇帝大婚对于风平浪静太久以至于过于无聊的恭国人民来说,不失为举国同庆的喜事,这个人民自然也包括辛辛苦苦忙碌一年的恭国臣子们。

其他朝臣:“终于可以放年假了!终于可以带上老婆孩子们去旅游了!”

熬夜的礼部官员:“放屁!”

其他朝臣:“好久没去摘月阁啦!花魁小姐请等着大人我!”

继续熬夜的礼部官员:“奏凯!!”

其他朝臣:“喂,平日六部里就属你们最清闲,这时候忙点不必这么暴躁吧?”

仍在熬夜的礼部官员:“滚啦!!!”

按着往例,岑睿的大婚仪式与冠礼同时进行,故而礼部一干官员忙得将寝具都搬进了衙门里。在加了近半个月班后,礼部终于敲定了两项典仪的初步方案,顶着两硕大熊猫眼的礼部尚书迫不及待地呈现给了皇帝陛下检阅并等待表扬。

岑睿对婚典这类事可谓是一窍不通,装模作样翻看了两遍:“嗯,一切依此…”

话说一半被傅诤伸过来的手打断了,傅诤取过她手里厚厚的折子,兀自坐在一旁仔细斟读。

尚书大人小眼睛飘来飘去,腆着脸也不走,欲拒还迎道:“陛下~~~”人家辛苦了这么久,不给点表示什么的吗?!

岑睿抖了下竖起的寒毛,假作感动道:“爱卿辛苦了…这样,礼部上下皆加三月月俸。”

尚书大人快速地打了打小算盘,三个月月俸啊,唔,可以给看上的小歌女赎身了!!心满意足地谢了主隆恩,回去继续加班…

“这种事直接交给礼部办就是了,有什么好看的?”书房内没他人了,岑睿抱着袋糖挨到傅诤身边撇撇嘴。

傅诤挥臂一捞,将她捉到自己腿上坐好,自然而然地咬过她手里的糖,不满道:“大婚一生只有一次,当然须万分慎重,只是…”

岑睿的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傅诤温凉的唇,心尖晃了一晃,悄悄藏起那只手:“只是什么?”

“只是看着你娶别人,”傅诤空出的那只手捏捏她的脸,苦笑道:“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岑睿陷入沉默之中,皇帝这个身份注定了她与傅诤不能如寻常情侣谈及男婚女嫁、明媒正娶。她低着头拨弄袋子里的金橘糖,不敢去看傅诤的神色,良久道:“徐师请了病假,我让谢容去接待图可思汗,朝里没他人,你去对付晋国三皇子好不好?”

“对付?”傅诤收回一腔心思,失笑道:“听你的口气,他倒不似个好相与的?”

“晋国的老皇帝快死了,他和晋国太子斗得厉害,此次来这八成是要来拉拢我助他一臂之力。那人心计深沉,我巴不得他和他的太子哥哥斗上个几十年,没空想着来算计我。”岑睿拈了个糖果往自个儿嘴里送去,鼓囊囊道:“可烦人了,晋国老皇帝和图可思汗这些日子急红了眼,两国使者同时来京城,少不得明枪暗箭。哪边闹出了人命,我都脱不了干系。你说干脆把两个使节团搁得远远的,一面也难见?”

傅诤看着粘在她唇角的糖霜,唇红霜白,昳丽诱人,遐思隐隐约约溢出心间,凑过唇轻舔去那点糖渍。

岑睿脸烧了起来,想要推开他,说正事呢闹什么,却听他压着自己的唇,呢语道:“搁远了反倒方便他们动作,不如放在一起互相忌讳,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来自草原与来自晋国的使节团毫无所觉地被安排到了一起。而官驿两侧各有出入之门,故而两方在初来几日内都没发现自己的对头就住在隔壁…

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的六礼,未来皇后须得住在娘家,直到亲迎那日的到来。可大恭国未来的皇后娘娘早在多年前就被“接”到了皇宫之中,哪来什么娘家人?不等礼部尚书绞尽脑汁,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朱笔一批,亲点了户部尚书云亭为“国丈”,直接把武昭公主送到了云府之上。

本就气倒了的徐相爷更爬不起来了,本相这是造得哪门子的孽啊,被自己小弟捅了窝心的一刀啊!我徐家家大业大势力大,难道养不起个公主么?!

云尚书夜入相府,抱着徐相大腿,拿着把小匕首要剖心明志:“嘤嘤嘤,老大,下官永远是忠于您的啊。下官跟了您几十年!公主认了下官做义父,也就等于认了您做义父啊!下官绝不是背信弃义的小人呀!”

徐相爷阴晴不定地看着他,量会他的忠心,哼地一声踹开他:“省省吧,刀都没开刃,剖你个头!”

“…”相爷真讨厌,看穿就不要拆穿人家了嘛!

朝廷另一根顶梁柱魏家貌似与这场帝婚没多大关联,顶多出个魏长烟负责下京城保安秩序,又因有都护祝伯符在旁协助,魏长烟一日间也没那么多琐事经手。但实际上,他甚至要比苦命的礼部官员还要繁忙,不仅一改往日敷衍散漫的态度,日日早朝必点卯到场;还要习武练兵,与各路朝臣走动。

这些动静皆一件不落地被御史中丞钟疏送到岑睿手上,钟疏肃容冷煞道:“卫阳侯此举,长此以往,必生结党营私之祸。”

“他的秉性朕还是了解,不是热衷权势之人。”岑睿摇摇头,将折子放到一边。

“权势造人,沉浸名利迷失本性只是迟早之事。”钟疏仍执己见。

岑睿听着他肃杀轻寒的语气,又拿回了折子抚了抚却没有看它,笑望着钟疏:“有没有人对钟卿说过,你行事谨慎细密,为官亦是清廉俭朴,但用法过于严苛冷峻,不受人待见?”

钟疏的表情纹丝不动:“很多人。”

“乱世用重典,现在太平盛世,酷吏重刑会酿民祸。”

“在臣心中,现在远称不上是太平盛世。”钟疏一板一眼道。

“不怕会给自己招来报复?”岑睿笑了起来,眼中却在审视着钟疏。

“出任御史那天起,臣就没怕过。”钟疏冷道。

“你不怕,总该要给自己家人想一想。权势倾轧下一两条命实在算不了什么。”岑睿看他死水般冷静的眸子里起了涟漪,似有愤恨又有无奈,慢慢转了语调:“如果你当真不怕,朕便把御史大夫的位子交给你。以后与徐魏有关的就不要在朝上向朕弹劾,直接搜集呈给朕便好了。对了,这次朕大婚,户部那边你不用盯得太紧,云亭要用什么钱让他用,不要过了限度就好。”

钟疏怔愣住了,与岑睿对视片刻,才缓慢跪下来谢恩。

皇帝大婚,乃难得一见的盛世,中饱私囊者必数不胜数。既然岑睿有意“栽培”云家,就不妨给他们点甜头,让朝臣看到陛下对云氏的“恩宠”。岑睿坏心眼地想要挑拨下徐相爷和户部尚书大人之间的关系,哪知对方战线太过牢固,只得一时作罢。

纳采、问名进行后,不出数日便到了岑睿行冠礼的日子。按礼制,那日须由皇室长辈主持冠礼,给岑睿加冠,昭告天下她已成人。奈何岑睿的长辈们死得差不多了,竟挑不出一个资历声望足以担此重任的。礼部尚书苦苦思索了一夜没睡,次日天没亮跑到傅诤府上:“太傅大人!救我!”

傅小书:啊,自家大人又迫害哪个可怜臣子了么?

傅诤听罢尚书大人的哀求,沉吟良久,点头应下。

岑睿加冠那日,出现在她面前的“长辈”,便是前日还与自己耳鬓厮磨缠绵的傅诤…

“…”岑睿嘴角轻抽,看着傅诤端起通天冠朝自己一步步走近。

底下围观的朝臣不知道,自家皇帝陛下内心不是充满着成人的激动,而是满满的违和感和**感啊!

傅诤面上依旧清冷淡然,心中却是感慨良多。他目睹着眼前人从不谙世事的“顽劣”之徒一步步走到今日优雅内敛的帝王,欣慰有之,喜悦有之,骄傲有之,种种情绪澎湃交融在心间,掌心里竟生了薄薄的一层汗。他略是自嘲,没想到他傅诤也有一日会像个毛头小子般,对着自己的心上人紧张至此。

岑睿有所感应地抬起头,两人眼神交于一瞬,又各自错开。岑睿低下头,嘴角弯了弯。

不远处,立在武官之首的一人静静看着此幕,神情平静,眸里却沉淀着深深寒意。

加冠完毕,岑睿接受了王公大臣们的三跪九拜,便起驾往太庙前去祭祖。与傅诤擦肩而过时,手心里被塞了个小小的纸包,登上御辇身旁无人,她才偷偷从垂袖中拿出,原是块软糕。她垮下双肩,把糕点塞进嘴里,还算他有点良心,可快饿死她了。

冠礼之后的一系列婚事活动,基本上就没岑睿什么事了。她要忙得是应付美名其曰来恭贺她娶老婆的各路人马,包括她实际上的老丈人图可思汗、笑里藏刀的晋国皇子,还有她两个不省事的兄长…

燕王一来京中,简直就是名目张大地向岑睿炫耀着,她倚重的右相和她的亲哥哥有着不清不楚的一腿。隔三差五便找谢容秉烛夜谈,畅游京城。挑衅啊,□裸地向她的皇权挑衅啊!

岑睿阴了会脸,决定眼不见心不烦,你们爱干嘛干嘛,老子当没看见。她却不知,谢容忙着应付图可思汗,即便应燕王相邀,谈不了多久就被人匆匆请走了。

“公子,您要小人借故来唤走您,就不怕燕王殿下不悦么?”谢容的贴身小厮道。

谢容坐在车中休憩了会,闭着眼问:“青流,你认为一个谋士最需要的是什么?”

小厮想了下,试着回道:“士为知己者死,谋士自是要寻到个明主。”

车里静了会,谢容道:“如果现在的陛下是个明主呢?”或者说,今上完全不需要是个明主,皇帝愈是平庸无为世人便愈能看到他的辅佐之功。而燕王…他的贤明已闻名于世,他谢容再天纵英才,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不足称道。

小厮一惊,公子这是要…

“容我再想想。”谢容谢容轻不可闻的叹息声飘出。

另一个让岑睿头痛的是金陵王,自从岑嬛嫁到晋国去,金陵王三天两头没事就往京城跑,向岑睿诉说他有多寂寞、多孤独、多无助。

岑睿受不住了,问,哥啊,你不是有老婆陪着么?

金陵王抹抹泪:“男女之情何能与亲情相较?两位兄长修习佛理;五弟与臣从小疏远,并不亲近;嬛儿又嫁去了晋国,臣只有陛下您和长兄两个亲人了。说起长兄,此番陛下大婚,长兄无诏不得入宫,便托臣转呈一幅他亲手所绘的贺图给陛下,以贺陛下大婚之喜。”

人家好意贺喜,岑睿也不好直接拒绝,便让来喜收了。

金陵王又说起岑瑾在民间是如何如何记挂着岑睿,小心翼翼地向岑睿求了个旨意:“陛下大婚,能否让长兄进宫观礼?”

金陵王虽然唠叨,但人却老实的很,岑睿看他说得恳切,一想也不是个大事,便应了。

后无意与傅诤提起此事,傅诤提醒她探一探岑瑾的底,毕竟这个皇子流落在外十来年了。

岑睿满不在乎道:“这还用你说,我早派人摸清了他老底。”不免叹了口气:“我老子心也挺狠的,亲生儿子就丢外面不管不问这么多年,过得比个寻常平民还要穷苦。”

傅诤默不作声,天家之内,亲情两字最是可笑。

太液池内红莲绽放得如火如荼,御道铺上了红毡,丹陛大乐响起在朱雀门前,恭国皇宫终于迎来它的新一任女主人。

60【陆拾】意乱

亲迎那日,其日晡后,侍中郎秦英手持玉版立在殿外,吉时一至,高声唱念道:“请中严。”宣布婚仪开始,过了三刻,岑睿着了身庄重衮冕稳步登上御辇,往两仪殿而去。

正式的仪式虽然刚从现在开始,但实际上从几日前岑睿就被折腾得没个人形了。礼部尚书为了防止自家不拘小节的皇帝陛下把脸丢到了外宾面前,亲自入宫充当教习,孜孜不倦地在岑睿耳边嗡嗡嗡地反复念叨大婚步骤。

这也便罢了,尚仪局隔几个时辰就要来修整一下衮服样式,每修一次岑睿觉得那衮服就又重上了一斤。

岑睿抱着衮服痛苦地打了个滚,嗷嗷嗷叫道:“老子这辈子就只娶这么一回老婆!”

来喜惊慌失措:“陛下您难道还想娶第二回么?!”

他更想问岑睿的是:陛下,您娶了皇后,太傅大人咋办啊?善良的来喜公公私心里认为,陛下和太傅大人还是挺般配的,怎么看都是一对玉人哪。

朝内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皆有幸得到允许来宫内围观他们陛下娶老婆的过程,一时间,空旷了许多年的皇宫喧嚣处处。各位成日在朝上一本正经的大人们,竭尽所能得穿得英俊帅气、夺人眼珠,企图能与某位佳人来个“偶遇”什么的。

金陵王穿过重重人群,左顾右盼下目光一定,快步走去:“兄长你在这儿啊,叫小弟好找,怎不去前殿观礼?”

立在古榕下的男子面白无须,约而立之年,正弯着腰低头寻着什么,一看金陵王来急得一把握住他的手,语无伦次道:“四弟,我家夫人托我送给皇后娘娘的如意囊不见了。”

金陵王一愣,道:“嫂子心意到了即好,娘娘必不会怪罪的。还是说怕嫂子会怨怪兄长?”

岑瑾搓了搓手,嗫喏道:“那是夫人的一片心意,丢了总归不好。再者,陛下大婚,为兄也没个什么好送的,陛下他…”

金陵王爽然一笑:“陛下待人最是可亲,兄长尽管放心。”亲昵地拦住岑瑾的肩,感慨道:“兄长,我没想到有一日还能与你同立在这株树下。你可记得,我才学会走路时你经常牵着我在树下…”

“借过。”清冷无波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

金陵王一侧身看见来人,不冷不热道:“太傅大人好哇。”

傅诤看了看两人,直身拱拱手:“王爷。”没多寒暄,信步经过二人,往两仪殿的方向走去。

“这莫不是传闻中的首辅大人…看起来好生威严。”岑瑾目送傅诤的背影,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