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淑淑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她对逛园子没什么兴趣,更好奇对面发生了什么。

“你晚回来半个月,可是绕路去了其他地方?”柳淑淑干脆问道,“是为了练兵?毕竟东望那些兵可比不上你以前带的越骑兵。”

“正是。”萧慕延心里得意的不行,“顺便给薛景之带了些粮草回来。”

一路上敲诈了七八个县城府衙,近百万的粮草要陆续运回来。必须感谢赛罕的“赎城金信用体系”,那些府衙毫无抵抗的意识,见到赛罕骑兵打扮的人,就速速开了城门,毫不例外的被萧慕延等人当场拿下!

到后来,萧慕延都没有亲自上阵了。东望的那些士卒也对攻城信号,阵型的保持练的颇为数量。偶尔遇到抵抗力顽强的,东望兵们也因连打了几场胜仗而毫不怯场,竟是一鼓作气杀到了城内,进行了巷战。在越骑老兵们的带领下,那巷战也是打的攻守兼备。这样的成果让萧慕延颇为高兴。

可见士气对一支队伍的鼓励有多大。等他带着队伍回到东望后,王泰都不敢认了——这还是当初出城的那只军队吗?

无论是精神气,还是队伍的步伐,若是第一次见到这只军队的人,怕还以为这是哪位大将的亲卫大营。哪里会想到,大半个月前,这支军队连城外野-战都不曾经历过。

萧慕延简明扼要的与柳淑淑说了自己战果。果然说到这里,柳淑淑的神采比刚才精神多了。什么逛园子,看库里金银珠宝都比不上攻城略地,打胜仗能更引起她的注意力了。

“所以你只用了五百的战兵就赢了?!”柳淑淑语气惊诧,连声问道,“还有几次是不战而胜?!萧慕延,你到底是怎么带兵的,东望那些人都能带出来了!”

如此夸赞让萧慕延终于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事实证明,哪怕带的不是越骑兵,他也当得起常胜将军这个美誉。更何况夸赞他的,还是他的“君”。

“其实也没什么。”萧慕延谦虚道,“那些县镇原本也没有多少兵力,这么多年得仗打下来,许多地方也只留有一个空壳子罢了。”

“但这也很厉害啊!”柳淑淑双手托腮,专注的看着萧慕延,“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常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了。”

饶是萧慕延脸厚如靖平的城墙,如今被柳淑淑这么一直夸,也有点受不住。好在他也知晓柳淑淑就是个直白的性子,无论是夸他还是骂他都从来不绕弯子。

“呀!”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月石门外传来。吴嬷嬷三步并做两步跑来:“您是如何进来的?!”

萧慕延有些可惜,好不容易回来连半盏差的时间都没说到,就得走了。

吴嬷嬷一脸警惕的盯着他。萧慕延面不红心不跳,理了理衣裳,果断站起身,对柳淑淑行了一礼:“末将自宣城归来,特来向郡主请安。”

郡主冷漠的抬眸:“我知道了,一路辛苦,你退下吧。”

“是。”将军听话的退下。

“他…他就这样走了?”吴嬷嬷不平道,“这人懂不懂男女大防,竟敢私闯进来!”

柳淑淑好心提醒:“嬷嬷,这府邸本就是他的,算不得是私闯。”

吴嬷嬷气的撂倒:“郡主,男女授受不清啊!”

“然而他更是我鲁国臣子,我是他的君上,若回来不拜见我,那才是没了礼数。”

“…”

吴嬷嬷无奈道:“我的好郡主啊,不要怪奴婢多嘴。这世上郡主、公主虽然都是“君”,但和郡王、藩王的“君”不一样啊。”

“有何不一样?”柳淑淑道,“都是身份带来的权利。区别只在于,臣子想不想拜这位君罢了。若是大臣拥护,三岁幼童都能得登大宝,五旬太后亦可临朝。”

吴嬷嬷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从来不知一向乖巧的郡主心竟然如此之大。不过仔细一想,以前的柳淑淑只是安静罢了,她很少说话,总是独坐在回廊下望着远方的天空。

那时她还以为郡主是个好静之人。如今看来,这哪里是好静,恐怕更多的是不甘心罢了。

“以嬷嬷看,那萧将军是浪荡之辈吗?”

“这…这可不好说。虽然现在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来…”吴嬷嬷闷闷道。

柳淑淑笑道:“他只是来与我说自己为何会晚回半月,带着士卒去了哪几座城池罢了。”

吴嬷嬷又呆了一下。

——这是真的将她们郡主当做“君”了?!

这世上真的有男子愿意与深宅闺秀说朝堂政事?

宫斗宅斗资深专家吴嬷嬷有些卡壳了,哪怕是老鲁王也不曾对王妃说起这些啊。

“将军看来很高兴?”

薛景之好奇的看着萧慕延。

“没有啊。”萧慕延沉着脸,“我很生气。”

“啊?”薛景之挠挠头。

“我信里明明交代你不得拘束柳阔等人,要好生待之,怎得对方连逛个园子都束手束脚的?!景之啊,你也这么大的人了,除了带兵打仗,在人情世故上也要多学着些才好!”

“我…”薛景之被训的惭愧不已,“是我照顾不周。”

“罢了。”萧慕延摆摆手,“以后多练练也就好了。好在对方也不是小气之人,并未计较你的怠慢。”

薛景之想到赵管事那番话,既然将军让他提高如何待人接物,便赶紧将此事说了出来。

只见萧慕延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薛景之不由咽了咽口水,心里有点胆颤。

等他说完后,萧慕延淡淡扫了他一眼:“彻查。”

“是!”

第71章

将军府内雷厉风行处置了一批人。从查证到发落, 只用了仅仅五天的时间。看到手里的供词, 萧慕延也暗暗吃了一惊。这座将军府是老鲁王于三年前赐予他的, 府里的管事、家丁也都是那时候来的,但他只在这里住了不到半年就调驻守莫兰河。

至于薛景之, 按柳淑淑的话来说, 萧慕延基本拿薛景之当儿子来养。萧慕延能那么爽快的去驻防莫兰河, 也是因在靖平接替他的是薛景之,这也是老鲁王对他的信任所作出的安排。薛景之虽住在靖平将军府,可他大多数时间是直接宿在了靖平府衙。

萧慕延从军这么多年, 得到的赏赐以及从赛罕那里抢来的珍宝都放在此处, 随便拿出一样, 都能够普通小民生活半年。府里的几个管事见主人对这座府邸毫不在意, 又不是时常回来, 渐渐起了歪心思。

“自古财帛动人心。”

看着那满满一张的供词,萧慕延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也能遇到家贼。

“若不是这次查了, 再过些时日, 我那府邸怕是要被人搬空了啊。”

薛景之羞愧的就差给自己刨个地洞钻进去。

“将军放心, 我一定将那些东西给追回来。”

萧慕延抬眸看了他一眼。以薛景之的年纪,放在大家贵族还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公子, 人生只需要懂得享受即可。可搁在北方,搁在靖平, 就必须是一个面对千军万马, 肩负着无数人性命的守城大将。

“东西丢了就丢了吧, 都是些身外之物。”萧慕延道, “这件事说到底,也不能全怪在你的身上。毕竟这些人,是三年前就来的。当时我未能彻查一番,这才让他们浑水摸鱼。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家宅之道,你不懂也是情理之中。吃一堑长一智,这些人交给你了。”

“是!”

薛景之用力点头。狡诈的赛罕大军他都能应付得了,区区几个管事难道还能翻天?!

“重点查他们都接触了哪些人,财帛算不得什么,传了多少消息出去才是真。”

薛景之微微一凛,诧异地看向萧慕延,后者眼底是深不可见之态,暗藏丝丝杀机。

“…是。”

薛景之领命而去。

将军府内的动静,外人知道的很少。倒是吴嬷嬷与李婶第一个发现了府里风向不对。她们二人与府里打交道的较多,发现原来的管着采买的赵管事还有那位管着厨房,柴房的孙管事已经有好几日不曾露面了。还有在旁处当差的一些小家仆们也不见了几个。

而这些人,正好都是被吴嬷嬷重点关注的对象。

她在这府里好歹也住了大半个月,虽然对府里了解的不深,可凭她那老练的眼光与经验也能看出些端倪。但吴嬷嬷并不打算借着这份本事去讨好什么人,她关注这些,只是为了能让柳淑淑在这里住的安心。

“啧啧,可了不得。那位萧将军才回来几天,就发落了一批人。”吴嬷嬷拉着李婶一起做针线活,这些话她不能对柳淑淑说,只好对着李婶唠叨,“依我看,全都是手脚不干净的,一个没落。”

“前阵子还听你说这萧将军不会治家。”李婶小声笑道,“合着才过了五天,你就转性夸别人了?”

吴嬷嬷老脸一沉:“你就挤兑我吧。可这话我还是要说,才用了五天,就全拿下了。咱们在宫里的时候,哪怕是王上下令彻查后宫呢,你我亲自出面,那些宫女阉人们还不是各个滑头,一件事没有十天半月,也查不清楚。而且这宅子里,连个管事婆子也没有,他一个将军,难道也知道后宅这些手段?”

吴嬷嬷很是想不通。她是老王妃的陪嫁丫鬟,是从大家族里出来的。见惯了主持中馈的主母,小姐们,哪里见过主持中馈的家主老爷!

这世上男主外,女主内才是常理。这位萧将军能够做到内外一把抓?!还都是好手?!

吴嬷嬷困惑道:“这早不发落晚不发落,非要见过郡主后再发落…诶?难道郡主跟他提过?”

“难道咱们郡主还能知道这府里的事?”李婶只觉得吴嬷嬷是对郡主关心则乱,生怕郡主牵扯进麻烦中,“无论是吃的用的,将军府都不曾怠慢过郡主。郡主整日在东苑呆着,什么赵管事孙管事她都不曾见过,更何况,你看咱们郡主是个喜欢抱怨的人吗?”

“当然不是!”吴嬷嬷果断道,“我也算是伺候了一辈子。以前在府里后来在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也见过不少,还真没见过比郡主更好伺候的人了。”

李婶收了针线:“那萧将军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萧慕延,这个名字大嬷嬷您在后宫可能听得不多,但对我们刑罚司的人来说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无父无母,无权无势,硬是做到了越骑将军一职,成为王上的最信任的大将,又一手组建了越骑军,这种人无论是眼光还是手段,都是个中高手。以前是不想管,如今见到郡主来了,便起心管一管,恐怕这才查出了猫腻。军中讲究的就是雷厉风行,一力降十会,就是这个理。”

吴嬷嬷听着连连点头。她总是被宫中的手段给局限了,忘记这是一座将军府,而不是普通的世家府邸,没有那么多规矩,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李婶神色却不轻松:“我就担心郡主会被他哄了去啊。”

“什、什么?!”吴嬷嬷大惊。

李婶道:“论能力论手段,他都算得上是个人物。如今又未婚配,至于身份…越骑将军这个头衔也当得起了。而且明明靖平府衙后宅也能住人,为什么郡主偏偏住到了将军府来?”

一阵惊浪翻涌,吴嬷嬷顿时想到了数日前萧慕延与柳淑淑的独处。虽然她赶来时,那二人很是正常。可在她来之前呢?

“此人品性如何?”

“并非良善之辈。”

吴嬷嬷捂着胸口,心里凉了一大截。

“阿嚏——”

柳淑淑好奇的盯着萧慕延,笑道:“哎呀,这是有人在念叨你呢。”

柳阔冷冷道:“也有可能是有人在咒他。”

“柳阔,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萧慕延无语地看着他,“我看说不定就是你在咒我。”

柳阔一脸“你竟然猜着了”的神色看着他。

柳淑淑掩面而笑。她还记得自己还是离魂状态时,萧慕延就曾对她说过要去一趟宣城。那时她问他为什么去,萧慕延说是友人的一封信。

现在她可算知道这位友人是谁了。

只是没料到这二人的友谊如此的别致。

柳阔怼完萧慕延,又看了一眼偷笑的柳淑淑,心里叹口气,面上温和道:“淑淑啊,你说要散步我也陪你走了好一会儿了,这靖平城内也没什么景致,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我不。”柳淑淑鼓着脸,“在府里嬷嬷也是让我歇,好不容易出了门,你也这样说。难道我就走不得几步路了。”

“有时候看看蓝天白云也是好的。”萧慕延道,“我记得太医说过,一个人若是总待在屋里反而不利于休养。”

柳阔这厢对着柳淑淑和颜悦色完了,听到萧慕延说话,顿时侧头横了一眼,“我怎么以前不知道萧大将军还对医术这么有研究啊。”

萧慕延大方的接受了夸奖:“我久在战场,一些小病小伤的自然不在话下了。依我看,郡主精神正好,应该多多锻炼。只有那重病之人才会常年卧床,郡主哪里到了那个地步呢。”

“就是就是。”柳淑淑赶紧道。

柳阔:“…”

“我倒是小瞧了萧将军了,不仅医术了得,拍马的功夫也是渐长了。”

萧慕延:“不过是说些实话罢了。”

柳淑淑:“就是!”

“…”

突然觉得自己走在这二人中间是个再明智不过的决定了。瞪妹妹,柳阔舍不得,只好又横了一眼萧慕延!

而萧慕延一副债多了不愁的模样,看的柳阔恨不得给他来两拳。柳阔也是纳闷,明明是带淑淑出来散心,怎么就半路上遇到了萧慕延。

这家伙不是挺忙的吗?!从宣城出发,绕了那么大一圈子,不仅得来了粮草,还有不少俘虏。这些都需要回到靖平后慢慢消化,还要与东望保持联系。他怎么还有空出来闲逛?

柳阔无奈扶额。

“论起靖平,你兄长定然没有我熟悉。”萧慕延直接略过柳阔,对柳淑淑道,“靖平虽没有多少景致,但也有些北方风味。”说着,柳阔柳淑淑便在萧慕延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羊肉铺子。

一股羊肉锅的香味飘来,柳淑淑眼前一亮。

老板显然是认识萧慕延的,见着人来,乐道:“好久都没见着将军了啊。今天刚宰的羊,可新鲜呢。”

“柳兄,你们有口福了。”

因带着柳淑淑,萧慕延带他们去了雅座。刚落了座,柳淑淑就毫不犹豫的将帷帽摘下,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一路上带着这帽子,虽然不影响什么,可就是觉得憋着的慌。

若有朝一日出门不用戴它就好了。

第72章

热腾腾的羊肉锅子端上, 惹得柳淑淑食指大开。正当她要豪气的给自己盛上满满一碗时, 萧慕延与柳阔突然默契十足的拦了下她。

“你脾胃不好, 不能多吃。”柳阔不动声色的将柳淑淑面前的菜都往旁边挪了一下。随后给她夹了两块肉,盛了一碗羊肉汤, 温和道:“吃吧。”

面前那一锅鲜美无比的羊肉锅子, 就夹了两块?!

柳淑淑没好气的哼了声。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萧慕延, 冲他眨了眨眼睛。萧慕延身形晃了晃,最终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抗住了这波美-色诱惑,顺着柳阔的话道:“柳兄说的没错, 少食惜福。”

柳淑淑差点一口气噎过去,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愤恨地拿起筷子戳起那块肉塞到嘴里, 那模样仿佛嘴里嚼的是她的仇人。

许是羊肉的味道太好, 一路上都冷着脸的柳阔终于松开了眉头。柳淑淑郁闷地用手无聊地在桌子边缘划拉着, 突然一个干净的小碗推到了她面前。

萧慕延悄声比着口型:“最后一块。”

柳淑淑赶紧将那块炖的软烂香浓的羊肉夹起,像是一只警觉的小猫一般飞速扫了一眼身边的柳阔, 后者正仰头喝汤呢, 没注意萧慕延与她的小动作。

萧慕延看着对面之人笑弯的双眼, 心里那股莫名的悸动又跳了一下,不由垂下头, 掩饰眼中贪婪之色。

店内暖意正浓,店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阵冷风随着门帘撩起灌进店内, 来的人脸色的风霜之色也掩不住他的少年意气。

薛景之揉了揉鼻子, 羊肉的香味不断撩拨着他。薛景之突然想起自己早上就吃了几块饼子灌了口茶, 没想到他家将军这么惬意。

但薛景之显然不是一个贪图口腹之欲的人, 肃然道:“将军,公孙家的送亲队伍在一个月前便出发了。因路上消息传递不便,我们现在才接到此消息。”

“是公孙昊的姐姐吗?”柳淑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薛景之一愣,这才注意到雅间内还有一人。柳阔身形高大,柳淑淑又是坐在里侧,这厢出声询问,薛景之不由望去,而后似乎吃了一惊一般。可也只是一瞬间,薛景之便又恢复到了常态。

若是吴嬷嬷在旁定又要赞叹一声小伙子好定力。

“是。”薛景之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柳淑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