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晨叹了一口气,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小泉,还有一个星期就是假释的听证会了,你真的就打算一直躲在家里?权老师现在需要你,这是他最脆弱的时候,给他一个机会,毕竟你们已经结婚七年了,女儿都六岁了。即便是为了女儿着想,好吗?”

“若是没有别的工作上的事情,我先出去了。”她转身就走。

“小泉,去看看权老师,给他一次机会!”

夏泉打开门,身后却传来季晨的声音:“这是什么?”

她回头,就看见他手上拿着她之前草拟的一份离婚协议。她两步走回去,想要从他的手中抢回文件:“季晨,你无权翻我的东西,还给我!”

季晨将文件往身后的桌面上一放,轻轻抓住她的手,微微皱起眉心。

“夏泉,你真的要走到这一步?想想娇娇……”

夏泉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猛地甩开眼前男人的手,吼道:“你凭什么对我这么说?你以为你是谁?”

季晨一愣,眼神微沉。

夏泉也猛地呆住,愣愣的站在原地。半晌之后,她才垂了眼帘,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说。”

“不,是我逾越了,我只是想帮忙……”

“我知道,我会考虑的。”她拿起那叠有点发皱的纸,转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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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泉去监狱探视权世礼是在他要召开听证会的前一天晚上,那天她坐在办公桌前面很长时间,手中一直摆弄着那份离婚协议书,纸张因为被人反复揉搓,而显得有些发皱,最后她终于把那发几张薄薄的纸给扔进垃圾桶里面了。看着垃圾桶里躺着的离婚协议书,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婚姻。

总觉得婚姻是一座坚固的城池,其实不过像纸张一样脆弱的不堪一击。

……

之后,她去了监狱。

权世礼看见她第一眼的表情很是复杂,带着惊喜,祈求和难以启齿的尴尬。他站在探望室的门口,有些踌躇的不敢靠近。男人微微勾起的后背和溢于言表的胆怯让他看上去多少有点儿可怜。

这让夏泉开始有点儿莫名的心疼。

以前的权世礼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他自信,稳重。高高在上和谦和有礼这样相互矛盾的形容词都能很好的同时体现在他的身上。夏泉一直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到的,或者她这就是那是曾经的十八岁的夏泉,深深的崇拜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原因吧。

“我给还以为你不会来。”仿佛过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出声。

夏泉抿了抿嘴,实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男人倒是装作好像不介意,他在她对面坐下,冲着她微微一笑:“夏夏,这段时间委屈你了,对不起。”

“……”她有很多话想说,想质问他为什么欺骗她,为什么要放弃这个家庭,放弃两个人的孩子。可是,所有的一切到了嘴边都变得异常无力。

“我之前给你打过几次电话,可是你都没有接。”男人继续试图找话题。

夏泉注视着他的脸,眼光不经意扫过他的眼角,停留在他脸上一道看起来已经很明显的鱼尾纹上。

“你不接我的电话,我十分能够理解,不过那天鲁肃接受电台采访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他正说着,夏泉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发出巨大而清脆的“啪!”的一声,她的身体有些颤抖,于是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她不由自主的咬着牙根,恶狠狠的说:“不要跟我谈论你交往过的那些女人!”

权世礼似乎吓了一跳,抬起头愣愣看着这个眼前似乎有些陌生的女人。

终于,他低声说道:“对不起!”

夏泉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最后又慢慢放松,脸色苍白的要命,可是眼底却是一片干涩。自从事情发展到现在,她一次眼泪都没有掉过,不是她可以控制,而是真的哭不出来。她慢慢的有些无力的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冷静:“我只是来告诉你,明天的听证会我会出席的。”

男人激动的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夏夏,谢谢你……”

她感受到他熟悉的温暖,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就像是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做的一样。她有些贫血,血液循环不好,四肢总是冷冰冰的。所以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冬天把手伸进他的衣服下面。虽然她的手很凉,但是他从未拒绝过给她温暖。他会宠着她,宠到她失去分辨是非的能力,宠到她看不见外面的世界。

他总是说:“我就是能给夏夏温暖的那个男人。”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发现已经不想要他给予的温暖了?

她默默的抽出自己的手,站起来说道:“我走了。”

权世礼似乎有些不甘心,站起来说道:“娇娇怎么样了?”

“很好,还在国外,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她说完,冲着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出门。只留下空荡荡的房间,站着一个略显孤单落寞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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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权世礼的听证会,可以说是A城发生的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件,首先作为一个代表着公正和权利的大法官竟然犯了贪污受贿这样的官司,就说明司法公正的天平已经倾斜。足以让他作为人们茶余饭后唾骂的对象。无论从身份到事件都极为敏感。上面的领导十分重视,若是罪名成立,为了平民愤,是足够判死刑的罪名。

夏青看着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夏泉,有些担心的问道:“姐,其实你可以不去。今天法院门口一定聚集了很多记者。”

“我必须去。”夏泉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看着车子的前方。

“你不害怕?那些什么都不知道人在背后议论你。”他有些焦急的说道。

“不怕。”她只是坚定的轻轻吐出两个字。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我只是做我该做的。”

夏青看了看身边的女人,这个从小到大,他一直依赖的女人,倔强的,好强的的女人。终于没再说什么。

法院门口果然聚集了很多媒体,记者,还有一些围观的群众。夏青把车子停在相对较远的地方,希望可以趁着这些人的不注意想办法溜进去。他鬼鬼祟祟的样子把夏泉逗得直笑,扯着他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刚才一直没有的波澜的双眼终于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她伸手整了整夏青的领带,让这身价格不菲的西装显得端正一些。

“姐……”大男孩儿有点儿动容,眼神中波光流转。

“夏青你说你什么时候能我和爸妈省点儿心呢?”她笑着叹口气,顺势抖了抖他的肩膀。

夏青会意,知道她说这句话是感激他的保护,于是笑嘻嘻的说道:“别客气。”

夏泉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然后狠狠一拍夏青的肩膀,语气轻松的说道:“走吧,迟到了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他们下了车,夏泉抻了抻自己的衣摆,让自己的正装看起来更加帖服一些,然后和夏青一步步的向人群走过去。本以为会被记者围住,这时候不远处突然出现汽车的轰鸣声,紧接着三辆一模一样的奔驰越野停在法院的正门口,带着他嚣张的不可一世的气势。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分别从前后两辆车里走下来。

夏泉猛地停住脚步。

“怎么了?姐。”夏青发现女人突然的异样,也站住脚步问道。

远处的记者已经想那辆车子围了过去,被两个保镖挡在大约一米距离的位置。人群立刻嘈杂起来。伴随着闪光灯和频繁按快门的声音,那个危险而冷漠的男人从车里走下来,一身贴身的纯黑的西装,黑色衬衫。墨镜罩住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他下车后,习惯性的向自己的四周扫视了一圈。夏泉站在不远处,心底甚至有一种想要转身逃走的冲动。男人墨镜后的双目淡淡的扫过她所站方向的时候,她衣袖下的小指甚至有些不可遏制的微微颤抖。幸运的是,他似乎没有看到她,眼光一带而过,然后转身往台阶上走去。那高大的汉白玉石台阶,更将他的黑色的修长的身影衬得十分深刻。在夏泉的脑子映下一个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的画面。

“黎先生今天怎么来了?”

“黎先生和权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听说权法官的贪污案和黎先生有关系,有这样的事情吗?”

四周都是各式各样的尖刻问题传来。

黎越彬走了两步,突然停住脚步。他站在台阶上方,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这些记者,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好似临时起意,对记者们提出的问题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我今天来,我是因为我和权先生……还有权、夫、人有些私交。”他说“权夫人”三个字的时候字咬的极慢,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轻笑。硕大的墨镜让人看不清他眼神直视的方向,但是夏泉就是能感觉他那种刺骨的,猎食者一样的锐利的目光直直的从高处刺向她。让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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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泉以为这次的听证会应该有一些惊心动魄的辩论,或者激烈的言辞之类的场景,结果却没有想到,开的相当顺利而且近乎于平淡。其中有一件最能证明权世礼贪污的视频证据因为被发现被剪辑过而被剔除出去。很快权世礼被依法保释出狱,就连最后判决,赢的可能性可以说都很大。夏泉坐在不远处的听证席上,看着权世礼的背影,有种复杂的心情。今天他穿了一件深蓝的西装,看起来颇为沉稳。当法官宣布可以保释的时候,她能从后面看见男人因为兴奋而握起拳头从而带动着轻微的耸了耸肩膀。然后他站起来和自己身边的律师拥抱,同时侧身过来寻找她的身影。

夏泉没有动,依旧坐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远处的男人。曾几何时,她的目光中只有他,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他在讲台上的一颦一笑都能牵动她的神经,他的一抬手一投足都能让她兴奋很长时间,她是那么崇敬而且膜拜着这个男人。可是现在呢?

她还能清楚的记得他对她说过的第一句。那是十年前的一个夏天,她抱着寝室里的一堆乱七八糟东西想要扔到楼下的垃圾堆里。那天她穿了一双很大的拖鞋,毫无形象的走出寝室楼,向路对面的垃圾箱走去。因为那双不合适的硕大拖鞋,她将自己的绊倒在马路上,膝盖破了一大片,连拖鞋都丢了一只,手里的旧衣服,垃圾,坏了的闹钟,水壶什么的也散落了一地。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出现在她的上方:“夏同学,你的鞋丢了吧?”

那个做梦都能听见的声音让她有些惊恐的抬起头,一张令人心动的脸庞就那样不经意的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男人手里拿着一只拖鞋,笑意盎然的站在她的面前。她微微发愣,心脏似乎想要跳出胸腔。

他很自然的蹲下,一只手轻轻扶住她的脚腕,另一只手帮她穿上拖鞋。

爱情有着炙热的开始和美好的结局。可是却没有一部童话故事告诉她,王子拿着她的水晶鞋找到了他的公主之后,却和邻国的女王有一腿。

权世礼扫了一眼,终于找到她所在的位置,刚要走过来,就已经被一群过来祝贺的旧同僚和朋友围住,同他们分别握手致意。

嘈杂的人群中,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夏泉的耳边响起:“夏小姐,恭喜了。”

夏泉猛地回过头,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黎越彬站在她的身边,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她有一丝微微恐惧,上一次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如潮水一般再一次袭来,铺天盖地的淹没了她。他像一条剧毒的响尾蛇,潜伏在沙漠里,静静的看着她。只要她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咬上致命的一口。正在这个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肩头,温暖顺着男人的指尖传递过来。这种轻微的恐惧让她的感官更加敏感,权世礼身上特有的味道笼罩着她。男人微微一笑,对着对面的黎越彬很礼貌的说道:“黎先生今天能来,真是我权某的荣幸。”

黎越彬眼光始终没有离开夏泉,目光灼灼的看着坐在位置上的女人,毫不避嫌,傲慢的不可一世。嘴里却带有一丝嘲弄的说道:“权先生和妻子是个好女人,权先生真不应该辜负她。”他眼光微微向下,就看到女人手指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衣摆,捏的骨节发白。她的紧张和恐惧,看在他的眼里,突然让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快感。他突然发现,原来让面前这个女人紧张变成了他很喜欢做的事情。

权世礼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微变,覆在夏泉肩膀上的手指微微紧了紧。

“我们家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好。”他声调微沉,不悦的神色浮上来。

“我就不打扰了,恭喜权先生。”黎越彬终于将目光从夏泉的身上移开,看向她身后的男人,微微一笑然后转身离去。

他离开之后,夏泉终于感觉放松了不少,从座位上站起来。权世礼轻轻抓住她的手,微微弯起双目,温柔的说道:“夏夏,我很高兴你能来。”

“我们回家吧。”她垂下眼眸,轻轻从他的手心里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往外走。

男人感觉到手心一空,那本该有的温度突然间消失了,因为骤然消失了的温暖,反而更显得空气中的冰冷,尤其是在已经入冬的北方的十一月里。权世礼愣愣的站在原地,夏青突然冲过来,一拳打在男人的下巴上,权世礼毫无防备,被他一拳打倒在地,身体撞击地面发出一声闷响。一行人纷纷尴尬的怔在原地不敢上前。

夏泉惊讶的回过头,拉住自己的弟弟:“夏青,住手!你这是干什么?”

“姐,他这么对你,我给他一拳已经是轻的了。”夏青有些激动的说道。

权世礼抹了抹自己嘴角,从地上爬起来。拉着夏泉的胳膊低声说道:“夏夏,夏青说得对,我确实对不起你。我没想过你能原谅我,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回家吧。还嫌新闻不够多吗?”夏泉撇了一眼身边低三下四的男人沉声说道。

她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轻蔑,映在男人的眼中,让他的心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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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的最开始几天,夏泉一言不发,就好像身边活动的男人是空气一般。每每权世礼对上她木然的眼神都会露出乞求的神情,都被她忽略过去。她把客房收拾出来,就算是和他正式分居。这样过了几天,一晚,夏泉下班回来,权世礼终于忍不住的对她说道:“夏夏,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能不能和我说一句话?”

夏泉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绕过他的身体就要往里面走。男人一把扯过她的胳膊,将她带着自己的怀里,从身后紧紧的环住她的肩膀,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夏夏,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只要你说……”

“放开我。如果我准备好了,我会和你谈的。现在,放开我!”女人声音有些木然。

男人手臂一僵,固执的不肯放开。夏泉突然感觉到有些好笑,他们两个之间从来都是她缠着他不放。她将他的手臂很用力的扯开,挣脱他的束缚。她的冷漠终于激怒她身后的男人,权世礼低声吼道:“夏夏,你究竟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夏泉没有回头,站在原地,手指紧了又紧。她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折磨着她快要窒息。身体一直是沉重的,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到无形的却巨大的重量压在身体上,将她禁锢在原地一步都无法移动。内心深处,她的愤怒像是困在锁链中的怪兽呼啸着想要毁灭周遭的一切,然后站在乌黑的灰烬上,感受鲜血淋漓的快感。可是,现实中,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这样沉默。用这种折磨自己的沉默去面对别人给予的伤害和侮辱。这是她最低限度的自我保护。

终于,她沉默的继续迈开脚步,回到房间里。

关上房门的那一霎那,她甚至为了自己不用和权世礼共处一室而轻呼一口气。

她坐在窗前的桌边,心情郁闷百无聊赖,于是顺手拿起桌上没看完的书随便翻了一页读下去,可是心思却总是不在上面。突然间门外一声闷响,发出“咚”的一声,紧接着“哗啦啦”金属落地的脆响。胡思乱想中的夏泉被吓了一跳,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过只一声,门外又变得安静下来,她不知道权世礼在外面发什么疯,或许砸了什么东西,这些她已经不想去理会。正要重新坐下,房门被人重重的敲响。她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厌烦,她应该离婚的!其实这样的生活她一天都不想过下去了,可是每每想到这一点,她的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起女儿天真的笑容,难道她要让自己的女儿在一个单亲家庭下长大?才六岁就要面对媒体的追问和尖刻的攻击?她那么小,还不明白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她怎么忍心,又有什么资格剥夺她本应该拥有的可贵的童年呢?

门外的敲门声依旧坚持不懈,似乎她不开门他就不会停止。她怒火熊熊燃烧起来,一把推倒身边的椅子,椅子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两步走过去猛地打开门,吼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落入她眼帘的是一张苍白的脸,权世礼额角沁出汗珠,他站在她的门外,肩膀轻轻倚在门边,嘴唇微微发紫,轻轻颤抖着张了张唇,低声说道:“对不起……”

她有些疑惑,眼神向下望去,就发现他脚下一滩深红的发黑的血迹,沿着走廊滴滴答答蜿蜒成一条血线。她惊恐的寻找他身上的伤口,就发现他左手的一片鲜红,小指断了一截,血流如注。

她惊恐的扑过去,猛地抓住他的手紧紧的掐住断裂的地方,鲜红刺眼的血肉里面露出一截雪白的指骨,看起来那么狰狞恐怖。她大叫道:“权世礼,你疯了?”

“夏夏,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吧。”他脸色苍白,却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另一手轻轻撩起她耳边的长发,低声说道。

“快上医院!”她无暇顾及他说的话,心急如焚,顺势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一条布在他的手指上系上一个紧扣,试图止血。

男人却抓着她的肩膀,身体一转,将她按在墙壁上,身体有些无力的抵住她的身体,借着她的力量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因为失血,他的头脑昏昏的。他轻轻扶着她的脖子哑声说道:“夏夏,我爱你。如果通过自残才能让你如此靠近我,就算是失去十根手指我也愿意。”他说着,低头吻住她的唇。他温热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铺天盖地的笼罩着她的身体,意识。眼泪就在这一瞬间,毫无预兆的汹涌而出。

她带着一种绝望,接受了他的吻,这个带着无尽痛苦和血腥的吻。

她几乎感觉到,这吻太过狠毒。

几乎要了她的命!

012

【第四章】

权世礼的手术结束之后,夏泉几乎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坐在病房里,看着安静的躺在床上熟睡的男人,想要从他的手中拉出自己的手,可是即便是在睡梦中,他还是紧紧的抓着她不放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夜很深,周遭安静的好像连时间都凝固了下来,静脉注射的透明管子里,浅棕色的药水一滴滴的淌进他的身体。她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甚至能够听见药水滴落时发出的细微的“滴答”声。

她的脑海中,刚才那混乱的一刻像是一部按不下暂停键的电影放映机一般,一遍遍的重演着他那个决绝的吻,她还记得他软软的倒在她身边的样子。她手忙脚乱的跪在地板上去扶他,衣服蹭的到处都是他的血,看起来那么惊心动魄,那么肮脏不堪。

分手吧!去过一种全新的生活!心底一个声音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句活。

另一个声音却说:夏泉的整个生命,都在围绕着权世礼,他给了你一切,给了你一个完整的家,整个世界。失去了他,你还能完整的活下去吗?你试过没有他的生活吗?

这种想法她有种自暴自弃的绝望,面前这个男人是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幸福,却也给了她前所未有的伤害。她的欢乐,她的痛苦,她一切的一切都只和他有关。

这究竟是一种多么悲哀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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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季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惊诧的问道:“你几天没睡好了?”

她摇摇头,正待说什么。季晨的助理就敲门进来说道:“季律师,黎先生来了。在会客室。”

“好的,知道了。”季晨点点头,助理便退了出去。

夏泉心脏不由自主的一抖,冷声问道:“哪个黎先生?”

“黎越彬,昨天突然打电话来,说他的公司想换一家律师事务所,问我们有没有兴趣。”他眼神里明显闪着一抹马上赚到手的巨额代理费的光泽,兴奋的说。

“我记得黎越彬自己有个律师,而且原来代理他公司业务的那家律师事务所要比我们这家有名的多,也大的多,他为什么突然找上我们?”夏泉疑惑的问道,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季晨是权世礼的得意门生,他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对付权世礼身边所有的人吧。

“我们先去看看吧。”季晨笑笑。

夏泉下意识的就后退一步,怕倒是其次,主要是她不想和那个男人有什么交集。他的心思太深,她猜不透,唯有远离如此危险的男人。

“为什么是我?我还有事情。”她警惕的说道。

“你有什么事?”

“……”她一时无语,工作以来,除了黎越彬的离婚案,她手头再没接过什么重要案子,充其量不过是帮其他人准备书面资料罢了。

“走吧。”季晨微微一笑,对她露出一个无害的笑意,不等她再编理由,径直走了出去。

夏泉只好跟着过去,一进会客室的门,就看见宽大的会议桌前,男人背对着大门安静的坐在位置上,低着头专注的看着什么。他的后背微微躬着,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从背后看上去没有强大的气场,更没有不可一世的高傲,反倒让人感觉安心一些。

“黎先生。”季晨挂上一抹很职业化的微笑走过去。

黎越彬一反平日里冷漠转过身和季晨握手,他脸上依旧挂着一抹不辨喜怒的笑意,眼神掠过季晨,赤,裸裸的打量着夏泉。与权世礼的伪善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他对她流露出来那种带着明显情。欲意味的浓厚兴趣的眼神,从来丝毫不加掩饰。

“黎先生为什么选择我们律师事务所?据我说知,黎先生之前的代理律师事务所是A城数一数二的,为什么退而求其次了呢?”夏泉无视他上下打量的神色,冷声问道。还没说完,就遭到季晨频繁投递过来的白眼儿,和无数声咳嗽。

黎越彬听到她不卑不亢的话,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一双带着笑意的浅色眸子紧紧的盯着她。一边的季晨生怕得罪了金主,慌忙岔过话题:“黎先生我们坐下慢慢聊吧。”

“我并不是放弃了原来那家律师事务所,只不过我的生意分成两个部分,我希望你们帮我代理其中一部分。”他重新坐回椅子上,一条腿交叠在另外一条腿上,神色轻松的说道,显然心情很好。

夏泉和季晨都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分成两部分”的生意是指一部分合法的和一部分不合法的。只是她们不知道他是希望他们帮他代理合法的那部分还是不合法的那部分。季晨谨慎的没有说话,赚钱是一方面,可如果一旦和不合法生意挂上钩,他就好像走上一条危险的不归路,一旦踏进那个圈子,就不能再回头了。

“当然……”他顿了顿,笑意盎然的说道:“我都是合法的生意,你们说是吗?”

季晨一听,立刻喜笑颜开的站起来,微微弓起身子很没骨气的客气道:“能和黎先生合作是我们律师事务所莫大的荣幸。我代表我们事务所的全体职工真诚的感谢黎先生的垂青。”

夏泉从桌子底下狠狠的掐了一把男人的大腿,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别太过了……”

季晨吃痛,脸上笑容扭曲的伸手去和对面的男人握手。

“但是……我要她全权负责我们公司的文件!”男人没有动,下巴轻轻向夏泉的方向抬了抬,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夏泉心一沉,感觉到自己好像又掉进了男人布下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