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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车

时间未至傍晚, 暮色却已被细密的雨丝沉沉压下来。

晨光将消未消, 潮湿的水汽一点点浸润在寂静空气里。客厅里没有开灯,浓密的树影被夏风揉成乱糟糟一团,将他们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下。

轻薄吐息撩动垂落于肩头的发丝,漫无目的地扩散于颜绮薇耳垂与后颈,所经之处皆留下一抹暧昧的温热,让她忍不住微微战栗,浑身没有力气。

覆在后背的手掌有力支撑起她软绵绵的身体, 梁宵稍一用力,她便顺势往前倾去,结结实实跌在他怀中。

——这个拥抱全然反了过来, 颜绮薇反而成为了被动的那一个。

贴得近了,她能清楚感到青年急促且沉重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叩击在胸腔里。

耳畔是近在咫尺的呼吸, 有风掠过窗前浓密的枝叶, 刷拉拉的清响似乎也带了几分暧昧,撩得她心头发痒。

这个拥抱疯狂却虔诚。

他极力克制,却还是难以压抑涌动的心潮, 只能小心翼翼地、用力地将颜绮薇禁锢在怀中,似乎一旦松开手, 她便又会无声息地离去。

过往的回忆缱绻于心头。

梁宵想起那条同她一起走过的长长坡道、那个点亮了他整个少年时光的生日礼物、那些拘谨温柔的笑与拥抱。

也想起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少女隐隐的啜泣、蔓延在潮湿空气里的铁锈腥味、无休止的咒骂如同坚不可摧的囚笼,一遍遍重现在每晚的噩梦里头。

他不会告诉颜绮薇的是,在失去她的那几年间, 浑浑噩噩的少年每日每夜都在地狱里艰难熬过。

本已接近痊愈的病症因那场意外,以更为猛烈的势头卷土重来。梁宵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得不生活在疗养院,幻觉与幻听如幽灵般徘徊于脑海,无法遏制的躁狂更是让他状若疯魔。

讽刺的是,少年在病发时看到了那么多光怪陆离的幻象,凶神恶煞的养父母、曾经给予他恩惠的乡村教师、甚至于许许多多未曾谋面的脸孔,却未曾有一次得以见到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她一定不愿与他再见,毕竟梁薇的死,归根结底是因为他。

可每当被剧烈的疼痛啃噬神经时,梁宵还是会不由自主想起她对他最后说过的话。

“我们一定会在未来相见。梁宵,等着我啊。”

天马行空的设想于那时逐渐成型。

他所认识的梁薇与过去的她截然不同,性格、爱好乃至所有生活习性。或许,只是或许,潜藏在她躯体中的魂灵并非从前那个,而是另一位不知从何而来的人。

总有一天,他们会真的如她所言,在不可知的未来重逢。

这是疯子才会有的想法,而梁宵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她让他等,他就真的硬生生撑过了那段难捱的日子,孑然一身地等了这么多年。

只为了一句虚无缥缈的话。

怀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安静合上眼,沉沉入睡了。

心跳直至此刻才终于趋于平缓,梁宵手腕用力,将她搂得更紧。

软软的,小小的,腰肢柔若无骨,像一滩清凉的水化在心口。

他低垂着头,在一片馥郁奶香里扬起唇角,于颜绮薇颈间落下一个不为人知的吻。

*

再见到少年时期的梁宵,颜绮薇心情很复杂。

她暗自喜欢他那么久,好不容易彼此确定了心意,几年前的他却对此浑然不知。

就像对着一块明明属于自己的甜美糕点,却怎么也下不了口。

真是太难受了。

高中生的生活无外乎学习学习再学习,高二的文理分科更是加重了题目难度与学业压力。所有人都被沉重的负担压得喘不过气,哪里还有空余时间用来思考风花雪月。

梁宵的成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稳步上升,如今已经能毫无压力地保持在年级前三。他成绩突出、性格温和内敛,加之生了副白白净净的好相貌,迷弟迷妹像雨后春笋般蹭蹭冒出来。

颜绮薇看着一群在他面前双手合十、做求神拜佛状的男孩子,忍不住笑着打趣:“你们这是把梁宵当菩萨来拜啦。根据国家政策,建国以后不许成精,他再有能耐,也保不了你们。”

“你不懂!”为首的郑泽宇振振有词,“学霸之气是会传染的。心诚则灵,只要我们肯用心参拜,就肯定能多少蹭一点欧气。”

其他同学七嘴八舌地起哄:“大神在上,跪求雨露均沾!”

“看看可怜的我吧!要是考试再不及格,我就要回家接受男女混合双打了。”

梁宵笑得无奈:“与其求神,不如趁这个时间做道数学压轴题。我总结了几种函数题型的解法,你们要看么?”

接下来便是一场群狼扑食。

这个梗一直被颜绮薇笑到放学后,她乐得不行,也学着他们的模样,合上双手低下头:“梁宵大神,这次考试也保佑保佑我吧。”

她话音未落,头顶便笼上一层温温软软的触感。

——梁宵轻笑着将手掌放在她脑袋上,像布道者那样一本正经道:“梁宵大神说,他一定会保佑你的。”

“真的?”她没想到梁宵居然会回应这个玩笑,露出惊喜的笑容,“那其他人呢?”

他答得毫不犹豫:“他们没有。”

末了又含了笑补充:“我的好运气全部送给你。”

太、太太太可爱了。

梁宵大神万岁!

今天陈叔要处理私人事务,没办法来学校接他俩回家,梁启与陈嘉仪夫妇被工作忙得焦头烂额,更没有空余时间。

公交车里人满为患,好像密不透风的沙丁鱼罐头,直接就让她打消了乘坐公车的想法;出租车在郊区里则很难等到,想必要花不少时间。

梁宵曾无意间吐露自己会骑自行车,颜绮薇突发奇想,提议租单车回家——夜幕降临,夕阳西下,少年少女乘坐在同一辆单车上,电影里都这么演。

她真是个小机灵鬼。

几年前共享单车尚未被研发,学校门口倒是有许多租赁小店。他们正低头挑选,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轻轻叫了声:“梁宵同学。”

颜绮薇闻言,循着声音望去。

行道树下站着个身形纤细的少女,单马尾轻轻盈盈拂过后颈,漆黑杏眼里映着破碎的街灯,衬得精致的五官更显温和柔美。

在她身后还站着两个窃笑的女同学,似乎在低声催促着什么。

见他们同时转身,女孩兀地红了脸:“你、你好!我叫田恬,是一班的学生……那个,我喜欢你很久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哇哦。

颜绮薇视线上抬,悄悄瞥一眼身旁少年的表情。

她原以为他会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表白脸色通红,但不知道为什么,梁宵只是微蹙起眉头,薄唇紧抿。

多少有了点几年后梁大总裁冷漠疏离的架势,原来面无表情地拒绝女孩子,是梁宵同学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斩钉截铁:“抱歉。”

“为什么?是因为学习……”

“不是的。”梁宵下意识握紧拳头,半阖的眼帘再度抬起,用不容置喙的、有些紧张的语气,“我有喜欢的人,对不起。”

田恬神情挫败,脸色苍白,视线无意识掠过吃瓜群众颜绮薇,勉强笑了一下:“没关系,是我唐突了。你要加油追到喜欢的女孩子呀。”

梁宵:“好。月考加油。”

居然完全不带安慰,这也太清纯脱俗了。

活该他二十多岁还找不到女朋友。

“梁宵同学。”等几个女孩子匆匆离去,颜绮薇才笑着打趣他,“真是想不到,你居然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少年。是哪个幸运的女孩子能获得我们家梁宵的青睐呀?”

他没说话,别过脸去掩饰陡然泛红的脸颊:“快回家吧,天要黑了。”

别扭。

她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地跟在梁宵身后,坏心眼地戳了戳少年通红的耳垂。

后者浑身一僵,隔了好久才叹息般沉声道:“别闹。”

原主曾经从没学过单车,这也恰好顺了颜绮薇的意,用满脸“我不会我有理”的表情顺理成章坐上了车后座。

这是她第一次干这么小言女主角的事儿,兴奋得合不拢嘴,冷不防听见梁宵用迟疑的语气低低说了声:“记得抱紧,别摔下去。”

颜绮薇咳了一下:“抱哪儿?”

救命,她简直像小黄蚊里调戏女主角的中年猥琐大叔,不过这种感觉不算太坏。

他顿了顿,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气才继续说:“……我。”

于是颜绮薇乖乖从身后环抱住梁宵。

较之初见时的营养不良,他如今虽然仍然纤细,却已经算得上健康许多。少年的身形不算精壮,隔着薄薄一层布料,能隐约感觉到紧实且温热的腰。

他紧张得厉害,浑身紧紧绷成一条笔直的线。

单车开始飞驰时,迎面而来的风撩起发丝和衣摆,颜绮薇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轻笑,少女清脆的声线如一串铃铛,掉落在横冲直撞的夜风里。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你被表白时一定会脸红呢。”她看着周围如电影倒带般迅速后退的建筑,无意识地将他抱得更紧,“你明明是那么害羞的人。”

梁宵的声音模模糊糊的:“我不是面对每个人都会紧张。”

“那你会因为谁感到不好意思?”颜绮薇佯装思考,“——那个你喜欢的人?”

这不过是句玩笑话,没想到梁宵应了声“嗯”。

鬼使神差地,她继续问:“梁宵,你到底喜欢谁呀?”

前行的速度逐渐慢下来,狂风趋于温柔和缓。

然后梁宵将单车停靠在路旁,街灯拖长他们靠得很近的影子。

他没有出声,而是垂着头,用极缓慢的动作握住颜绮薇环抱在其腰间的右手手掌,把它向上移。

移到他的心口上。

心跳剧烈得即将要挣脱胸腔束缚,速度很快,像气势汹汹的鼓擂。

就这样过了大概五秒钟,梁宵将她的手再度放下,深吸一口气:“坐稳了。”

颜绮薇茫然地眨眨眼睛,因为刚才短暂的动作微微愣神。

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猛烈的冲撞感,这种奇异的感觉顺随血管流经全身,最终停留在她心脏,隐秘而持续地叩击着。

他——他在表达什么?

梁宵的心跳很快。

或许,可能,大概,他想告诉她,自己因为她而紧张。

这是在回答“他喜欢的人究竟是谁”的问题。

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热气自耳根蔓延而出。

颜绮薇想问他,“这算不算是告白?”

可她终究还是不好意思,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车后座上。

接着轻轻抽出右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胸口。

……刚才他的心跳,的确有些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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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

高中时期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时间被繁重学业塞得水泄不通, 偶尔从试卷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中抬起头, 只见到一片整齐下沉的肩胛骨,笔尖飞舞于纸上的沙沙响声犹如蚕虫啃食桑叶。

颜绮薇与梁宵很有默契地没有再谈论那个傍晚所发生的一切,少年未曾出口的告白被晚风吹散,却多多少少有几分残屑落入她心底,无声息地道明所有心意。

时间匆匆过,转眼之间便到了年末。

受那股力量影响,颜绮薇无法询问或查询任何与“梁薇”相关的信息, 她只能仅凭自己高中时无意间听闻的八卦确定,梁薇的死亡时间大概在高三上学期,开学不久之后。

向她说起这件事的谢媛女士满面愁容, 像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薇薇,听说梁家的小女孩出了事,我和你爸爸今晚要去一趟帝都。”

接而又道:“你这段时间要注意安全, 他们家那事儿……”

话语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毕竟是别人家中秘而不宣的私事。

——可照老妈说话时的神情语气来看,多半是出于意外了。

冬季的帝都充斥着又干又冷的风,仿佛迷了路般横冲直闯, 狠狠叩击在窗棂上。万物消寂了声息,雾霾让人想起层层叠叠的牛乳, 被泼洒在几乎要被冻僵的空气里头。

天边沉积的云朵灰蒙蒙,把阳光遮挡在云流之后,抬起头时只能看见一朵隐隐泛着光的莹黄色棉花,除此之外再无亮色。

跨年夜是全家团聚的时候。颜绮薇坐在沙发上与家里人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 忽然很不适时宜地想,这是“梁薇”与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

陈嘉仪好不容易从繁重的工作里抽出身,躺靠在梁启横在沙发上的手臂里,倦倦吃了颗瓜子:“不是我说,现在的春晚质量越来越差,请的嘉宾全是流量明星,根本就失去了应有的氛围。你们听,这首歌唱的是什么呀,差点破音。”

梁启用空出的左手摸了摸下巴,很狗腿子地点头:“说得有道理啊。他们这是陈门弄唱,在咱们帝都白玫瑰面前,就没有‘破音’二字。”

三个小辈同时笑出声来,陈嘉仪则佯装嗔怒地瞪他一眼:“帝都大破锣,你的道行也不比他们高。”

梁启应声说是。

班群被铺天盖地的红包彻底淹没,四人小群则被郑泽宇的祝福语刷屏。

[心有灵犀一点通,没有红包说不通;春风送暖入屠苏,红包给我就知足;爆竹声中一岁除,没有红包不幸福。]

[除夕将至,为了地球的环境与资源,请自觉减少购买传统纸币贺卡,在QQ上发个红包给我。]

到最后干脆直接发了个闪光字体的土味表情包:[朋友,发吗?]

颜绮薇:……

郑泽宇,一个拥有青春期少年身体、幼儿园级别审美和中年人生活态度的男人,实在很神奇。

“对了,过年嘛,这东西不能少。”陈嘉仪笑着和丈夫交换一个眼神,从大衣口袋里变戏法般拿出三个又厚又大的红包,“我和爸爸一起准备的。”

梁博仲第一个冲上前去双手接过:“祝二位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颜绮薇也跟着他起哄:“万岁万岁万万岁!”

“别别别,”梁启摆摆手,“学一学你们的梁宵哥哥,人家多宠辱不惊啊。”

颜绮薇悄悄给他使了个眼神。

梁宵顿了顿:“谢……谢主隆恩。”

陈嘉仪哈哈笑:“这孩子也跟着薇薇学坏了。”

“怎么能是跟我学坏呢,”她笑着上前,搂住陈嘉仪和梁启,分别在二人脸颊上吧唧一口,“谢谢老爸老妈!”

亲完抬头,便望见梁博仲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看,于是佯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你也想要?”

“谁、谁会想——”

梁博仲话没说完,对方便灵巧迅捷地起身低头,在他额头落下一个轻快的吻。

碰到了。

他的初吻飞了。

现在把额头砍下来还来得及吗。

“变态!流氓!”小朋友脸色通红,双腿乱蹬,“我不干净了呜呜呜!”

嗯,是的,别碰你,你脏。

颜绮薇大功告成,带着坏笑直起身子,转头时无意间与梁宵四目相对。

她微微张口,没说话,少年却先红了耳根,仓促地垂下眼睫。

——好像她马上要如法炮制强吻他似的。

电视节目里的主持人们还在兀自播报着新年倒计时,零点钟声敲响,城区却因为烟花禁燃令而保持一片沉寂。

颜绮薇难免有些失望,直至上楼睡觉时仍不忘了向梁宵抱怨:“没有烟火的春节实在不算过年啊。”

他没说话,良久才轻轻应了声“嗯”。

这本来是个再平凡不过的除夕夜,普通到似乎留不下任何令人印象深刻的记忆点。

直至颜绮薇即将入睡时,房间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她带了些许困惑地起身开门,在楼道里昏黄的灯光中,正对上梁宵黑曜石一样的眼眸。

他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剧烈的运动,轻微喘着气。柔软发丝沾了些夜间空蒙的水雾,其中几缕软绵绵靠在额头上,更多的则蓬松地炸成乱糟糟一团,让她想起未经修剪的盛夏枝叶。

然后梁宵伸出手,将手里的一个小纸盒递给她。

他实在太过疲累,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连嘴唇也干涸皲裂,说话时声音又轻又软:“送给你。”

颜绮薇垂下视线,看见纸盒上的纯黑色字迹。

——“烟火棒”。

原来他于午夜出门,找遍一家又一家禁闭的超市,只是想买到这一盒仙女棒。

而为了在她入睡前送到,少年必须一刻也不能停地狂奔,在冬日刺骨的寒风里。

只因为她一句无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