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会想我。”

“嘁。”她说:“我才不会。”

“我一定会想你。”

唐娜愣住,下意识停住脚步。

虞泽跟着停下脚步,他松开她的手,转而在她的头上揉了揉,低沉的声音仿佛一声叹息:“……就是养只鹅,也养出感情了。”

更别说是会笑,会哭,几乎二十四小时粘在一起,平日里古灵精怪、做噩梦后会钻到他的被子里找安慰的小女孩。

只要想到就在短短两个月后,桌上的牛奶麦片只剩下一碗,多出来的碗筷再也没有人用,房间里静得只有他的呼吸声,衣柜里大白鹅挎包放到起灰也没有人背,他就觉得——

“……原来孤独也会变得难以忍受。”

他轻声说。

唐娜第一次露出了被动的神色,她慌乱地移开视线,可疑的加大了音量:“……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放弃赌约!伟大的血腥魔女……”

她话还没说完,虞泽就接过她的话:

“血腥魔女永不认输,嗯,我知道。”

在没有星星的夜幕之下,他黝黑的眼眸中却闪着星光。

“所以我认输。”他说:“不用赌了。”

他笑了起来,唇角旁露出小小梨涡。

他说:“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不知为何,看着他毫不设防的笑容,唐娜反而觉得心里闷闷的。

“……你这只蠢虫子,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老被骗。”

虞泽对她的话不以为意,他握紧她的指尖:“冷吗?”

唐娜摇了摇头。

在这个室温下,她应该挺冷的,但奇怪的是,她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冷。

“今天是圣诞节呢。”他抬头看向夜空:“……如果下雪就好了。”

她跟着看向头顶的夜空。

夜幕又深又重,一颗星星也没有,既没有下雪的迹象也没有下雨的可能。

“你命令它下雪就会下了。”她说。

他哑然失笑:“我又不是神。”

“可我是啊。”她说:“四舍五入,你也是这个世界的神了。”

虞泽还未说话,远处跟拍的工作人员里就响起一声声惊呼:

“下雪了!”

“快看天上!”

他抬起头来,正好看见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空中落了下来,黯黯无光的天色,漫天的雪花在夜色里旋转飞舞,闷头冲进路灯的照射下,仿佛数不清的金砂,在灯光里灿灿生光。

虞泽怔怔地站在温柔的漫天金砂里,目光又落回她的脸上。

她背着双手,得意地看着他,像在等待摸头的嘉奖。

虞泽一句话都说不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堵住了他的喉咙。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自觉地握紧双拳,竭力和心中一种前所未有,毫无道德理智可言的冲动对抗。

而她毫无所察,依然天真地看着他。

“你还想要什么?”她问。

虞泽的喉结无意识的动了动。

不要再看他了。

不要再对他说话了。

不要再来撩拨他摇摇欲坠的理智了。

她见他没有回答,又问了一遍:“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他用最后的理智咽下真正想说的话,哑声说:“我想抱抱你。”

她笑了起来,灿烂的笑容里若有深意。

金发的少女拉起他身后的卫衣帽子戴到他的头上,在他刚刚升起疑惑的时候,她双手抓住宽大的兜帽边缘,把他的头往下拉去。

他下意识地低头,下一秒,一张软软的嘴唇因为估算上的错误撞在了他的下颌骨上,她突然吃痛,喉咙里发出惹人怜爱的一声呜咽。

头顶是漫天的雪花,眼前是灿烂的千阳,虞泽溺于魔女非本意的诱惑,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禽兽。

他松开紧握成拳的手,抚上她的面颊,在她吃惊睁大眼的时候,低头吻上她娇嫩的嘴唇。

“卧槽……”

工作人员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感叹。

没有人去追责这声不和谐的声音,因为他们的心情同样震惊得无法言喻。

“雪下大了……”有人低声说。

可是已经没有人再去关注雪的大小了。

站在柳絮般大雪中的两人美好得如同一副画,如果不是纷纷扬扬的雪花,他们险些以为时间都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雪花中的两人终于分开。

虞泽目不转睛地看着脸颊泛红的金发少女,她**的眼眸里只有他的身影,仅仅如此,就让他感到一股不可思议的满足。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过,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她呆呆地看着他。

“你知道接吻要闭眼吗?”他说。

她摆了摆头,脸上的表情像她最爱的那只呆头鹅。

“你现在知道了。”

他拉下兜帽,再次吻上她的嘴唇。

淋浴头源源不断地喷出冷水。

冰冷的水流涌过虞泽的黑发,从面颊上顺流而下,他呆呆地望着墙上的瓷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洗了多久。

在大冬天洗冷水澡,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干不出。

他不正常。

能够对着某种意义上自己带大的女孩吻下口,他不正常。

身上的体温越来越低,虞泽关上水流,拿毛巾擦干身体后走出淋浴房。

虞泽站在光亮清楚的梳妆镜前,看着水滴从他冰冷的脸上滑落。

他吻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

……他真是个禽兽。

虞泽吹干头发,心情沉重地从浴室出来后,不敢见到唐娜的脸,头也不抬地径直走向自己卧室。

顺利关上卧室门后,他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屋里暗沉沉的,虞泽没有开灯,他走到床边把手机充上电后,也不睡下,就那么坐着发呆。

明天见到她,要说些什么呢?

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问问,她究竟知不知道这个亲吻的意义?

叹了口气,他在床上躺了下来。

算了,还是明天再……他翻过身,看见一双大大的雪青色眼睛。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数秒后,虞泽猛地向后退去,唐娜还没来得及开口,黑发的青年就从眼前消失了,地上传来咚的一声。

……她有这么可怕吗?

虞泽从地上爬了起来,瞪着床上的她:“你怎么在这里?!”

她说:“我想和你一起睡觉。”

虞泽看着她坦率的表情,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知道啊。”她不以为意地说:“我们都亲过了,下一步不是该睡觉了吗?”

“谁告诉你的?!”虞泽不需要血压器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压在飙升。

“电视剧上都这么演的。”

虞泽咬牙说道:“……回你自己的房间去睡觉。”

“为什么?”她不依不饶地说:“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想和我睡觉吗?”

虞泽:“……”

唐娜觉得他在昏暗光线中变化多端的脸色十分有趣,她自认十分温柔地拍了拍旁边空着的枕头,催促道:“快上来呀,我们就躺在一起,我什么都不会做的,你要相信我的人品。”

虞泽:“……”

他不相信书精的人品。

以前他觉得自己的人品还值得信任,现在他连自己的人品也不相信了。

两个人品都信不过的人躺在一张床上会发生什么,虞泽不敢想象,他后退一步,坚决地说:“回去。”

她的眼神立即变得委屈:“再过不久你就见不到我了,你都不想多和我呆一会吗?”

虞泽被那句“再过不久你就见不到我”给动摇,犹豫片刻后,沉默地坐回床上。

“你坐着多累,躺下来啊。”一旁传来书精的蛊惑。

于是他顺势躺了下来。

正对着书精湿润明亮的双眼时,虞泽在心里默默想:他的人品果然信不过了。

唐娜扒拉出他的手臂,把头枕了上去,心满意足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虞泽。

虞泽:“……”

她的睫毛在眼前扑扇扑扇,就像缓缓翕动的蝴蝶翅膀,目不转睛看着他的眼眸中似乎有春水荡漾。

这是什么地狱难度的人品考验?

刚刚承认自己人品不过关的虞泽没有想到,转眼就遇到一道做禽兽还是做人的选择题。

他想做个人。

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人会用理智来压抑动物的冲动。

拜托了,让他做个人。

虞泽无语凝噎。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口问道:“你知道今天晚上的事代表什么吗?”

“代表你喜欢我。”她露出得意笑容,双手伸了过来,亲昵地揽住他的身体。

……神啊,让他做个人。

“你喜欢我吗?”虞泽低声说。

“不告诉你。”她伸出手指,像挠狗那样挠着他的下巴。

虞泽满脸黑线,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我认真问的。”

“我也在认真回答啊。”她露出鬼马的笑容,拿出另一只手来挠他的下巴。

“我不是狗。”虞泽板着脸说。

她飞快地接道:“你是我的小爬虫。”

“……”

见他半晌都没说话,她停下挠下巴的举动:“你生……”

他抬起她的下巴,垂眸吻上少女的粉嫩嘴唇。

做人做久了,也想做个禽兽。

一回生二回熟,做个禽兽……也没什么不好。

第二天晚上,虞泽和虞霈约好,在中心大厦一间环境高雅,**性好的法餐厅见面。

到了约定时间,两人准时抵达中心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在乘着电梯坐上顶楼的时候,唐娜问:“见面后,如果他拿出五百万让我离开你怎么办?”

“……不可能。”虞泽说。

“怎么不可能?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你会为了五百万离开我吗?”

“不会。”她斩钉截铁地说:“考虑到你的赚钱能力,给我五个亿,我可以考虑一下。”

虞泽冷下脸:“不准考虑。”

她翻了个白眼,故意做鬼脸气他。

电梯门开了,她一秒变回温柔甜美的小姐姐柏蒂娜。

在她面前,已经演出不少戏剧的虞泽无颜自称演员。

两人走进光线黯淡的法餐厅后,很快就有服务员把他们引到靠窗的一桌。

虞霈坐在桌前,看见他们后,拄着手杖起身,对虞泽露出笑容:“哥……”他的目光落到唐娜身上,点了点头,说:“你好。”

坐在他身旁的女人忙跟着起身,那是一个看起来家教良好,会受家长喜欢但是没什么特点的年轻女人,大概二十四五岁,从衣着和气质上一看就是富家千金。

她的眼睛看着虞泽,神色里露出些许讨好。

虞霈没有带张紫娴来赴约算是唐娜的意料之中,她幸灾乐祸地想,如果蛇蝎女人张紫娴知道虞霈带着其他女人来赴家宴,脸上的表情一定不知道有多精彩。

虞泽冷淡地点了点头,反而是唐娜笑着捧场:“你们好。”

四人面对面坐下后,虞霈介绍了坐在他身边的女人:“这是方以玲,方伯伯的女儿。”

大约是看出虞泽脸上的茫然,他补充了一句:“我们和方家是世交,小时候我们三个人还在一起玩过。”

别说虞泽茫然了,看过虞泽记忆的唐娜也茫然,看来这个方以玲小时候还真是一点存在感没有。

“大哥,你不打算介绍一下吗?”虞霈笑着看了唐娜一眼。

“……柏蒂娜。”虞泽言简意赅地说。

“柏蒂娜。”虞霈从舌尖轻轻吐出这三个字,仿佛只是单纯复述了一遍她的名字。

他笑着朝她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柏蒂娜。”

虞霈的肤色比他的哥哥更加苍白,他纤瘦的手指在黯淡灯光的照射下,发着玉石般莹莹的光泽。

唐娜刚刚伸手,一只冷白色的手就把虞霈的手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