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泽认真的摇了头。

他扔了手里的鱼竿和鱼篓,上前试探性地抱住了静好,手环住了她的腰却不敢用手掌摩挲,“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钓鱼?”

静好下巴在他肩上蹭了下,没有立即回答。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无趣?”重泽苦笑了下,想起之前她还曾在月老庙前的姻缘树下生气他爱得连点表达都没有,甚至连亲亲抱抱她都不太敢。

他是真不敢,他知道自己刚开了杀戒时的模样,疯狂得几乎毁天灭地。

杀戒在他的血脉里,而她却在他的骨子里。

他是一片沼泽,这朵盛开在枝头的花能靠近就已值得他感谢,他却还想着要把她拉下来,整个覆盖。

“我平日里,”重泽想了下,到底不想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变得太差,换了个比较和缓的说辞,“连点爱好都没有…”

“等等,”静好原本想等他倾诉完再开口,到这里却还是想反驳,“什么叫连点你爱好都没有?”

她怒目圆睁,重新有了当初红裳小姑娘娇蛮的味道,“你的爱好难道不应该是我吗?既爱又好!”

重泽看了她一会,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庸人自扰,昨日回了一趟天界就再次被勾起了失去她时的痛苦回忆,患得患失得像是个被抛弃过的夫人。

他摇了摇头,吐字清晰。

“不是。”

静好瞬间再次想扑上来咬他一口。

重泽揉了下她的头,将她半抱起来,贴近了用温度弥补重量上的虚无,“你不是爱好,是嗜好。”

“爱好会被舍弃,嗜好才遗弃不了。”

静好在他怀里哼唧了两声。

重泽笑了下,任由她蹭乱自己的衣服,“我根本离不开你,所以你会永远陪着我的,对不对?”

静好僵了下,含糊地答了声,随即就扯开了话题,缠着重泽重新学会说五花八门的情话。

她的身体已经死在了沉海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魂魄能存在多久。

但无论多久,她都会珍惜。

得以相守,已是大幸。

第196章 区长篇

唐泽陂第一次见到宋静好的时候,感觉自己见到了一只小天鹅。

不是那种在舞台上垫着脚尖,梗着脖子,从来不能用同一水平线上的目光,腰间还要撑开圆形大扇子的那种小天鹅,而是一只野生的,从不为人知的地方飞过来,在一片漂亮得和绿宝石一样的湖泊上暂时歇息的小天鹅。

在那个瞬间,唐泽陂瞬间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听完《丑小鸭》之后的豪情壮志——他要养一只小天鹅。

于是,车子刚刚停稳,唐老正想转头交代下混世魔王一样的小孙子等会要对那小姑娘温和些,只是话都还没出口,一阵小旋风就已经刮走了。

从此宋家小姑娘身后就多了根坚持要保护她的小尾巴。

然而人家小姑娘本身不需要这根小尾巴。

静好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死守着不让这个脸皮厚到不可理喻的人进自己的房间,紧绷着的小脸上连点笑都没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燃着漂亮的怒火。

哎,小天鹅这么害羞,作为主人一定要纵容她害羞啊。

中二得尤其厉害的唐少年脑补能力也很好,他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抱着被子,用□□裸的眼光安抚了下小天鹅,“原本我就是坚持圈养的,外面的社会太险恶了,你这么弱,绝对不能放养。”

圈养放养都是个什么鬼!

静好艰难地绷住自己的小脸保持着仅有的礼仪不要骂人,在心底默念了三遍这是爷爷朋友的孙子,千万不能把他打成孙子。

好不容易平心静气了点,勉强能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要睡觉了。”

唐少年点头如捣蒜,用目光表示着要恭送她进门的诚意。

静好以为他终于明白了意思,转过身去就准备开门,并提醒自己进去之后一定要记着锁上。

她转到一半,余光瞄见唐少年很努力地在自己的裤兜了掏了掏,忍不住就停顿了下想看他掏什么,结果后者飞快地拿出了一根卷成了蚊香的钢丝,注意到她的视线之后,还很认真很好心地和她解释了下。

“你放心进去吧,我会等你锁门之后才撬开的。”

这么贴心的主人绝对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

被“贴心”到的静好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她飞快地开门进去回身锁门,又费了老大的劲把一边沉重的实木柜子拖过来顶住了房门,想想还是不放心,连着里面的门把又绕了百十圈的胶带,直到手都酸了才罢手。

然后一转身,阳台上被扔进来一个枕头,接着又盖进来半床被子。

最后,只是有点小喘气的唐少年从阳台外翻了进来,满意地看了眼静好身后设置了重重阻碍的门,笑得格外嚣张。

“我就知道跟你说要撬门之后,你就会把门锁得牢牢的。”

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把小天鹅的打算摸得这样清楚了,他真是个好主人啊。

想到这里,唐少年又想到了自己作为好主人的义务,伸手赞赏性地摸了下小天鹅的脑袋,七岁的静好才没过他的腰一点点,做这个动作时他还弯了腰,让自己的目光能和她在一条直线上。

“不过你能想到这么多,真的很聪明喔。”

不愧是我一眼就看中要领养的小天鹅,我要叉腰大笑,哇卡卡!

他做完这个动作就转身回了阳台把自己的铺盖卷收拾回来,静好房间里铺着厚实的地毯,正好可以省了垫子。

不过,唐少年又回头看了眼,米分嫩的颜色是很适合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但是整个房间都米分米分嫩嫩的,怎么说也实在太小姑娘了点吧。

但想想这个小姑娘是自己家养的小天鹅,他就飞快地把这点嫌弃摁光了。

静好在被他摸着头夸奖的时候就愣在了门边,脑海里想到的都是之前爸爸妈妈和爷爷夸奖她的样子,他们也会把手放在她的头顶,抚摸时候带来的感觉都是温柔又被关注着的,他们也都会说,我家的好好真聪明啊。

爸爸还会抱着她将她举得很高,妈妈会在旁边不自觉就微微张开手,担心爸爸将她摔了,而爷爷就会冲着咯咯笑的她满意点头,说宋家的孩子就该是这样。

但是现在,爸爸妈妈再也没有了,爷爷还躺在医院里。

忍了一天的眼泪突然间就不管不顾地漫了上来,尤其刚刚才夸奖过她的唐少年回头看了眼,那种这样不太好,但看在你是我家的份上我一点都不介意的眼神。

一种给予她归属感,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在突然间孤零零了的眼神。

静好瘪了嘴,“哇”地一声就嚎啕大哭。

她才哭第一声,唐少年就急急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把她的眼泪捂住,转头看了一圈愣是没发现就在床头的纸,低头看到自己的衣摆,三两下就扒了自己的衣服捂住了小姑娘满脸的泪。

“不要哭了,啊呦,你不要哭了…”

眼泪很快就糊住了他新穿上的t恤的正面,静好哭得打嗝时还顺手拿来揩了下鼻涕,唐少年捏着衣摆惨不忍睹又万分嫌弃地将衣服换了个面,拿干净的那块重新给她擦眼泪,语气都有些可怜巴巴了。

“我不会哄小姑娘啊,求求你别哭了。”

静好伤心得难受,整个放开了之后眼泪根本都忍不住,一边哭还一边叫着爸爸妈妈,呜呜咽咽的像是迷路的小兽,整个身体都哭得发颤。

唐少年看着默默地住了嘴,不断地翻着t恤找着干净的地方给她擦眼泪,听着她哭得有些喘不上气来还捂了她的鼻子让她揩鼻涕。

默默地再次将鼻涕折到另一面的时候,唐少年满脑子都是疯狂刷屏吐槽着自己会干这种事。

到最后,静好哭得难受,直接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脖子,将眼泪鼻涕蹭了他的脖子时,刚洗完澡,贡献了衣服而打着赤膊的唐少年默默地仰头看了下天花板。

忍了。

他甚至无师自通地一下下顺着静好的背,让她喘过气来。

“别哭了,别哭了,”他干巴巴地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又因为折腾了一整天有些犯困,说出的话完全不走大脑,“你要是真难过,把我当你爸爸妈妈也可以啊。”

反正主人就是既当爹又当妈的。

想不到他年纪轻轻也要承受这个啊。

世界交给他的责任还真是困难又艰巨啊。

静好哭得才缓了些就听到了他的那句话,想到自己今天被气得连伤心都被挤到了角落里,张了嘴亮着小乳牙就一口咬在了眼前的脖子上。

唐少年嗷嗷叫着让她松嘴,出口的话都带着嘶嘶的气音。

“你刚在那里擦了眼泪又糊了鼻涕,嘶,就那块最脏了,你换个地咬啊。”

静好收嘴,哼了声张嘴就吐掉了刚才松动着就掉下来的小门牙,走回床边抽了几张纸将哭得一塌糊涂的脸擦干净,盖了被子就躺好睡觉。

哭得那么厉害,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真是太丢人了。

而且她还把眼泪鼻涕都糊在别人身上,哭完了还张嘴咬了人,一点都不淑女。

太丢人,绝对太丢人。

她这边反省着自己的过错,那边的唐少年差点被她一口吐出来的血水吓得魂都没了,脑海里瞬间就想到了看得那些武侠传奇里看见的那些大人物走火入魔后吐出来的心头血,然后血脉逆行,爆体而亡。

他被吓得浑身都打冷颤,低头多看了眼才发现了中间那颗明晃晃的大门牙,连他的指甲盖的一半都没有。

原来不是走火入魔啊。

唐少年松了口气,想到了自己当年掉了第一颗门牙时十天半月都不想开口说话,免得被人嘲笑的心理,很是理解床上的小姑娘,进了房间里的浴室洗了个澡就铺好了自己的铺盖,躺下没两分钟就呼呼大睡。

静好冒出头来看了眼,深呼吸了下松口气,告诉自己明天起来就会忘光了。

她到底是折腾了一整天,闭了眼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而装睡早已装得炉火纯青的唐少年在她睡着之后睁了眼,看了下床上的小姑娘,去浴室拧了块毛巾敷在她哭得红肿的眼上,在她动了下要被惊醒时安抚性地拍了拍。

几分钟之后,静好彻底睡熟了。

唐少年守在床边搓了搓手,纠结的表情像是要去做什么偷鸡摸狗的大事,最后却只是小心地摸上了静好的嘴唇,微微开了个缝,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看。

掉的是下门牙没错。

下门牙,是要往上扔的?床帐上还是哪里?

他仔细地想了想,最后决定明天回去放到自己偷偷藏在柜子顶的那个铁皮盒子里。

小天鹅掉的门牙啊。

还是咬他的时候掉的,归给他也很正常吧。

独自认可了自己的决定的唐少年很是开心,回到自己的地铺没两分钟就睡着了,嘴角还勾得嚣张又得意。

第197章 区长篇

从静好上学的第一个星期,坐在她后面的小男生手痒揪掉了她的辫子,结果在放学的时候被唐泽陂堵在门口揍掉两颗门牙之后,她的同学中再也没有敢触她麻烦的。

主要是唐泽陂当时一脚踩在小男生的肚皮上,用满脸要将他生生吃了的表情说着话的画面太过惊悚,不用任何宣传费用就被广而告之了。

他说的是,“老子揪坏了八个洋娃娃才扎出来的辫子是你想揪就能揪的?”

这句话也被不断传颂,最后已经变成了静好身上连点衣角都碰不得,因为这是唐小霸王揪坏了八十个洋娃娃才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静好走在楼梯上听见前面的两个女生一本正经地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差点一个踉跄就从楼梯上滑了下去,险险抓住扶手稳住后飙着三丈的怒火就卷到了唐泽陂的教室门口,拍着窗户把他叫了出来。

唐少年昨晚上练习着新发型睡晚了,来了学校之后一直在补觉,被叫醒时差点就一拳揍向那个叫醒他的人,就在差两厘米拳头就能亲密接触的时候,灵敏的耳朵飞快地捕捉到了静好在窗户边发出的一声冷哼。

他飞快地转头,漂亮的桃花眼里瞳仁还是浓重又纯粹的黑色,在看见静好是却噼里啪啦地开放了满眸的烟花。

随之嘴角也被主人愉悦地勾起,眨眼间整个人就都出现在了她面前。

“好好,你怎么过来了?”

唐少年的喜悦简直溢于言表,当时他非要静好在这所学校上课的时候,静好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挡不住他极其没有下限地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拖着时间让人黑了静好的学校申请,擅自改动了申报学校。

也因为这个,虽然两人的教学楼就在隔壁,静好也从来没有过来找他一次。

坚持要圈养小天鹅的计划终于在这一刻被认可并原谅了。

突然好感动,好像哭一哭怎么办?

他脸上激动得都要哭出来的表情实在太有感染力,周围深受小霸王的淫威的同学都捧着自己的下巴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

静好被他的笑刺激得有点晃眼,本来想和他算谣言的账就这么停歇了,但想到那些越传越离谱的话,还是不得不从源头杜绝下。

将自己要说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定打击程度应该不会让唐少年直接癫狂,静好才把话说了出来。

“以后你不要给我扎头发了。”

她在思索着措辞的时候小幅度地动了下头,绝对对称的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了下,像是两道暗黑色的流光,显得尚在稚龄的小姑娘格外软萌。

唐少年在心底叉腰狂笑,果然家里那三十八个洋娃娃不是白白被揪秃毛了的,看看从之前连把头发全部扎起来都不能到现在轻易扎出双马尾,他的技术真的是进不了好多啊好多。

不过,好主人是不应该骄傲自满的,昨晚练习的那个花苞头就很棒,一定要加紧练习,早点给小天鹅扎上那个发型!

刚在心里握拳做了决定的唐少年回过神就听到了那句足够五雷轰顶的话,脱口而出的话都已经被飙破音了,“为什么!”

他的脸色瞬间从三伏到数九,连肩膀都垮了垮,“好好你是觉得我扎得不好吗?我订的那二十个洋娃娃马上就要到了,等我练习完着二十个,我一定能扎出很好看的发型来的,就像是一朵花糊在了你后脑勺上一样的发型。”

静好现在最听不得三件事。

一是洋娃娃,二是洋娃娃的数量,三是任何对她发型的评价。

唐少年牢牢地踩住了着三点。

静好眼前立即就浮现了那些人在她背后暗戳戳地说着各种她和唐泽陂的流言,话语中还隐隐透出些唐家有意让宋家唯一继承人当童养媳的意思,或者含酸带醋地说着她怎么和唐泽陂不般配却还要死死黏着的闲话。

曾经鼎立的唐宋两家,宋家只有垂垂老者和幼女,而唐家祖孙三代都有人在前头顶着,未来数十年的显赫已成定局。

唯一游移在唐家权势之外又被宠成了小霸王性格的唐泽陂却将宋家幼女当成了宝宠着,旁观着的人心思早已传了一圈又一圈。

而这种局势下,传到静好耳边来的闲话,远比传给唐泽陂的要多得多。

以致于静好看到唐泽陂那张在眼前晃荡的脸,偶尔就会一阵阵的心烦。

如今这阵心烦被良好地激发了出来。

静好狠狠地瞪了眼唐少年,闷不做声地就扑过去把他撞到在地,未曾设防的唐少年愣了下,躺倒的同时赶紧伸手护住了让她稳稳地坐在自己身上,对那些不痛不痒地打过来的小拳头倒是一点都不介意。

他从小打架打得多了,抗揍也顺带修到了同样的级别,静好年纪尚幼又是女孩子力道浅,连及时避开要害也不用,倒是生了闲心能陪着哀嚎几声让她过瘾。

小天鹅心情不好还记得来找主人发泄真是太棒了,绝对值得提倡啊。

这个念头一出,唐少年心里更是美滋滋的。

静好等到手酸了才罢手,挨揍的唐少年机灵地在前一秒松了一直护着的手,让她看着还真是自己将人痛揍了顿的舒爽模样。

揍得还是鲜少有败绩的唐小霸王。

静好甩了甩手腕,想起来当初让唐泽陂给她扎头发似乎就是因为她自己也扎不来,而且又不喜欢别人随意摸她的头,不能整日里披头散发地才勉强接受了唐少年的毛遂自荐。

于是她好心地伸手扶了下唐少年,“明天还是你扎头发。”

“啊?”

唐少年被她一顿揍都暂时忘了刚才的伤心事,却没想到立时峰回路转,一顿揍挨得简直一箭双雕,嘴边还没发完的那个带疑问的音转了两个圈,往上飙。

然后两个人接着就相当和谐地拉着手去食堂吃午饭了,徒留下一地惊呆得连下巴都掉到了地上的人,转了口风传播开新的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