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谁再外面?!”我不小心挨到了门板,发出了声响,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是我啦!”低着头不敢看他。只见至衡已经走了出去,屋里低气压盘旋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

“哎,算了,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他居然没有怪我。

“没,我是来和你道歉的!今天是我太冲动,说的话太冲了,对不起!”

“就为这个?没这个必要。好了,夜深了,先回去歇息吧。我明日还要上早朝。”

“哦。那我先走了。”他似乎不愿再多说什么,眼睛闭起来假寐着。我只好替他带上门,然后离开了悦然居。到底是谁要刺杀皇上,怪不得他最近这么忙,挽禾说得对,是该要体谅他,一国之相不是那么好当的。所以后来我都没有再主动找他了,就让他先忙过这段时间吧。

这天,我和挽禾正在柳树下纳凉下棋,忽然天傲悄无声息的走到了我们跟前,我笑眼看着他,却发现他满眼的怒气,像要喷发的火山,烧得火灿灿的,我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心里一个唐突,下意识叫挽禾离开。我感觉到似乎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我讲。等挽禾走了以后,我正想说话,却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问傻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到廉月城来?”连续几个问题轰得我一愣一愣的。“什么什么人?我不是都告诉你了么?”

“你没骗我?那你那个岚弟又是什么来历?”这些我不都已经跟他说过了,怎么今天又突然发疯地来问?

“我骗你作什么?他就是我在洛渊城救下的孩子啊?怎么了?”我无辜的看着他,心有千千结等着他来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要我说什么?”

“你不清楚?很好!”他冷笑,“兵部尚书死了,那天替你们开城门出逃的正是他手下的人,而且现在逃跑了。你会不知情?”语气里充满了不相信!

“什么?这我真的不知道啊!关我什么事?而且,我也和岚失去了联络,跟他有关系?你查清楚了?”不可能吧,岚还只是个孩子,怎么跟这些扯上关系?

“哼!好个不清楚!想不到你对我说了那么多的谎话,你还隐瞒了多少?问你家乡在哪里你从不肯说,现下还出了这等事,叫我怎么相信你?皇上遇刺,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查出来的话就不是和你在这里说话了!”

“你!不可理喻!现在是不是说我是奸细啊?要抓我吗?”怎么回事,我都如坠五云雾里,岚怎么会跟这些人打交道,而且也没再和我联络。想不通,想不通啊……

“哼!我自会查清,不关你的事最好!”说完就拂袖离开了。我觉得此刻,他离我好远好远,像是两条没有交点的平行线……

现在这样算不算冷战?我们谁也不理谁,又匆匆过了几日。我烦躁的在屋里度来度去,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误会会越来越深的,总要有人先走出第一步才行。他想知道我是谁,我就通通告诉他,穿越的事,甚至是拜师的事,毕竟我们已经快要成亲了,跟他坦白吧!同样的夜晚,同样的路,却意外的遇见同样的场面。

“少爷,不会是小姐的。在府里的探子也说她没有出过府。而且,小姐对您一往情深,决不会做出对您不利的事情的!”

“一往情深?至衡,往往情深最易动人,却也是穿肠毒药啊!她武功也不弱,更是能用毒之人,怎么让人轻易察觉!不要被表象骗了,人心最难以捉摸的。兵部尚书的事怎么解释?我给她机会了,她没有珍惜,不肯跟我坦诚,就不要怪我狠心了。”这次,竟是我自己听不下去了,怒气腾腾的推开门。

“我在你的眼里就是这种人?卧底?下毒?哈哈哈哈,真是我心照明月,怎知明月照沟渠啊!我们的情意居然如此的薄弱?你就认定我是奸细!”

“看来你有偷听的习惯。”语气懒懒的,似乎对我的指控好不在意。“我是没有证据说你是奸细,但有这种嫌疑。根据我的观察,这个可能性很大!”

他还是不相信我,我叹了一口气,说“这三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有什么苦衷或者是难处可以跟我讲,也可以给你分忧啊!”我再一次低头。要相信他,相信自己的选择。

“告诉你?好让你去通风报信?我会那么傻么?!”

“我们就要成亲了,你现在才说怀疑我?”这到底演的哪一出,如果是梦,肯定是个恶梦,快点告诉我这一切都是骗人的吧!”

“成亲?你到现在还以为我们会成亲,你还想不明白吗?这只是我引蛇出动的一步棋而已,不然你怎么以为我会舍华府小姐这廉月第一才女而就你?现在事已至此,就没必要隐瞒了。我也找到那些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了,你,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不瞒你说,皇上因为我祈雨时护驾有功,已经打算把长公主赐婚与我了,你若想留下来,就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我还能念旧情,当然你就只能屈居妾室以公主为尊了,你肯的话那于我也无妨的。”我定定的看着这个人,似乎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他,很陌生,就像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的,恢复了狐狸的本性,什么时候开始没有见到过了?是游湖时的故作坚强,还是月下诉说往事的脆弱,还是送彩灯时的别扭……现在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想把月擎国里的奸细找出来,我也是被查的其中的一个?我明白了,从来就不让我知道他在做什么,问了都只有一句‘没事的’,也不让我插足婚事,压根就不曾有过婚礼。因为一切都是个美丽诱人的陷阱,我这个无知的蠢人还乐在其中,以为得到了世间最可贵的真情。宓兰筝啊,宓兰筝,想不到你也有今天。真的是命犯孤星吗,怎么身边的人都是来无影,去无踪,永远只留下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多可笑啊!

“我只想问你一句,当真这些天来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我问道。但是回答我的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我露出一个估计是此生最凄然动人的笑容:“想不到瞿相爷演技如此精湛,小女子甘拜下风啊!居然还想在您面前班门弄斧,让您见笑了。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只想再说一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医者,岚弟也只是我救的一个人,仅此而已,我学不来那些个阴谋诡计,钩心斗角。信不信由你,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在此之前是我自作多情,我会再多留一天听候发落,要抓要锁随便,在这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吧!”说完转身离开,至衡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我没有理会,径直回到了房间。

我靠在窗前坐了一夜,想了一夜,一切都那么的明了,他的突然告白,他的前后不一,老将军的欲言又止……惊讶的发现其实有很多破绽,我都不曾察觉。而现在自己竟然没有眼泪,只是心里闷得难受,竟是不能呼吸,揪着心,喉咙堵得慌,想找一个发泄口,拼命地掐着自己,真的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竟然不觉得痛!我这是怎么了,刚刚还那么从容的跟他说“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却暗自神伤,快要死了么?死了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吧。手上一吃痛,痛醒了我,茫然敛神,为什么要死,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么?对,我不能死,手中不知何时握紧的软剑落在了地上。慢慢的,不知什么时候合上了眼。

身上轻轻的盖了床薄被子,睁开眼,看见了挽禾。依旧是软软的嗓音:“小姐,奴婢服侍您梳洗吧!”我默默点点头。看着她灵巧的手帮我宽衣,洗脸,梳头,我第一次对她做的事没有异议,我想,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很快,我的倦容就掩埋在她的技术里。

“挽禾……”我用着温柔的语气说。

“恩?小姐?有什么事?”她还在帮我插上一支步摇。

“这是你最后一次服侍我了吧!”我听见梳子落地的声音,身后的人儿一惊。“我没什么可以送你的,这只镯子是我用第一笔诊金买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让你留个想念吧!”说着就把手上的银镯除了下来塞到她手里。

“小姐,我不要!我……”

“你只是忠于主人,我不会怪你的,以后,要保重身体啊!不要老是迷迷糊糊的。当心你主子不要你!”我故作轻松的说。

“小姐,对不起……”哽咽得眼泪直流。能怪她么?看着这个相处了一年的小丫头,满心的不舍,却也为那演技心寒。想来能在狐狸手下工作的岂会是庸才?

“你出去吧。告诉他,今天我是不会走的,叫他想清楚了尽早决定,我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说完就摆摆手让她走了。我靠在软榻上,不再理会她。有些事情不需要明说,大家都清楚,没有必要撕破脸,反正我明天就走了,总有个感觉,他,不会抓我,要抓我不会等到今天了,也许是因为他口中的“旧情”吧。真是可笑,当初说的“你别不要我就行了”还犹在耳边,现在却一语成谶,是他无情,还是我不幸?

缘尽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题都城南庄》崔护

和风拂煦,花草芬芳,树木茂盛。我走在花园里,看着曾经互诉情意的地方,我凝眸含笑,他含情脉脉,世间只有他和我。如今情已杳然离去,独留满园美景,似是讽刺我的无知。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了,是失望?惆怅?伫立在花园里的紫衣俊影已经不在,那石桌,那藤椅,那梅花树,往事犹历历在目,我不能抹去曾经的美好,既然情逝缘尽,就把回忆珍藏着吧,等我不再觉得痛的时候,再把它拿出来缅怀一下当初的年少轻狂。再看一眼,我狠下心转头离去,放手,是该放手了,我把我的情埋在这里。

我收拾好东西,换上当初来时的一身男装,把包袱拿好,摸摸脖子上的彩凤,没有犹豫的摘了下来,他给的一切我都不要,免得触景伤情。快要天亮了,我坐在厢房的外厅,等待着离开。这时,有人来敲房门。

“进来吧!”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伤到我了。“咿呀”一声门开了,我抬眼看一下来人,毫无意外的,是至衡。“怎么,要抓我去审问了么?”

至衡难得鼓红着脸,焦急地回答:“不是的,小姐!是少爷叫我把这个交给你!”说完递给我一包东西,我看一眼,是银子。施舍我么?

“你拿回去吧,就跟他说感激他手下留情,今生无以为报,就此别过了!”我推开银子,把彩凤拿出来,“这个,也请你帮我还给他,就跟他说,我已经不需要这个了。那么,我走了!”学江湖人的一抱拳,提着包袱朝门口走了出去。既然已得知他的答案,这里,我是一刻也不想留了。

站在城门口,没有回头看,走就走得潇洒一点吧!我知道至衡一直跟着我走,呵,他还有顾忌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

再见,廉月城!再见,我的爱!

(以下是第三人称)

至衡看着那只用金链子串吊着的彩凤,振翅欲飞,嘴含宝珠,手工精致,雕彩华美。他认得,这是夫人留下的首饰,少爷一直珍若至宝,现在要交还给少爷,他,能受得住吗?心里忐忑不安,但是还要复命,也只能如此了。鼓起勇气推开房门。天还没完全亮,室内昏暗不明。少爷站在雕花窗棂前,凝视着远方,不知道想些什么。

“已经办好了?”声音没有波动,一片死寂。

“是的,小姐已经出城了。奴才一直跟到城门口的。而且,小姐没有要银子。只带走了当初来的时候的东西。”至衡有点紧张。

“呵呵,的确是她的作风啊!”至衡看着脸在笑,笑容却苦涩的少爷,不免觉得难受。

“还有,这,是小姐托我转交给您的,她说,”至衡停了一下,“她已经不需要这个了。”

瞿天傲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接过彩凤,他还记得当初去祈雨,在出发前她满脸幸福地说,他们那里有一句有名的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她希望与自己也是心有灵犀的,听完后他一颤,想起脖子上挂的母亲留下的那只金彩凤,没有考虑的就摘下来送与她,还嘱咐她要好好照顾自己。现在,伤她最深的竟是自己,他苦笑一下,挥挥手叫至衡退下。手里紧攥着彩凤,摸上身边的一个刻着古老花纹的红木匣子,掀开盖子,里面俨然是一件绣工精美的大红嫁衣,他轻轻抚摸着,像是对待情人般的温柔。忽然喉咙一个腥甜,吐出一口血来,撒在嫁衣上,红得十分妖艳。他嘴里不停的说:“希望我没有做错,没有错,不,不会错的……”

……一声叹息

重新开始

我走出了廉月城后,并没有直接离开月擎国境,只是慢慢走,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我还是着男装,但是没有刻意装成男子,因为我觉得虽然自己不是什么美女,但娇小的身躯却让人一眼就看穿我的性别,装又何必,只是穿男装方便些罢了。倒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一般的宵小我还是能对付得了的。不知不觉又过了几个月,在途中偶尔应一下诊,赚点路费,却没有了当初想当侠医的心情了。一切平静得让人有点害怕,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冬天,北风凛凛,树木花草都褪尽铅华,到处一片冷寂,路上的人都穿着袄,似乎都畏惧寒冬,匆匆而行。转眼间我就到了一个叫桃然镇的地方,这里已经是月擎与地岚国接壤之处了。是不是真正到了离开的时候了,却为何隐忍不舍,还期待着什么?

很多店都关门了。我走进一家客栈,人还不少,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小二是眼尖的人,看到有客人立马笑堆满脸的迎上来。“这位客官,请问想吃点什么?”

“恩,有什么好介绍?都报上来吧!”

“本店有名的菜有红烧狮子头,蒜香排骨,香酥鸡,……”

他滔滔不绝的话被我打断了,香酥鸡?我叹一口气,“除了香酥鸡,就帮我上一汤一荤一素就行了,另外,帮我准备间客房和热水。”

“是的,客官!马上就来,请稍等!”

不一会,菜已经上全了。为了省钱,长久以来都是风餐露宿,今天就好好享受一下吧。等我吃完饭,已经是傍晚了,冬天入夜时间也早,赶紧洗个澡睡觉吧。在蒸气腾腾的洗了把热水澡,全身轻松不少,正打算睡觉,忽然听见客栈外一阵吵闹,才想出去看看,一把不知何时出现的长剑搁在了我的脖子上,闪着寒光,显得狰狞肃穆。

“呃,我跟阁下有何仇恨,需用如此大礼?”我讪笑,没有害怕,我想他不是来杀我的,要不然以他出剑的速度,我现在该是一具尸体了,哪里还有害怕的余地。我就纳闷,这里的人怎么武功都那么好?

“别出声,我不会伤害你的。”他摒着气,我想我已经猜到,估计门外的声响跟他有关系,我尝试着转过头看他。“你受伤了!”这是肯定句,因为他另一只手一直捂着腹部。灯光太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幽黑的眼眸让我觉得眼熟。看看,我又给自己摊上了什么样的麻烦,唉……

“你等等,我看看有什么地方给你藏一下。”他一诧异,随即露出了感激的眼神,手上的剑已经放了下来。我一笑,“就不怕我是骗你的?”

“我相信我的剑!”声音低沉。剑已经又提了起来。

果然,“好了,不要再动了,伤口会恶化的!”我环视了这个房间,似乎没什么地方可以躲的,以前看电视不都是藏在浴桶里,可是,他的伤再浸水就不行了,况且容易被发现,床底也不行,自己都骗不过去。那,就只有……“你,轻功怎么样?”

“还行!”很好,要的就是这个。

“那你先到屋顶上吧,我把人打发走了后你再下来!”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我理了下衣服,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了。“什么事啊!”

“客官,是官爷来查犯人,你就方便一下开门吧!”是小二谄媚的声音。

“可我在沐浴啊!要不再等一下?”我假装还没洗好。

“这……”

“罗嗦什么,捉拿朝廷要犯,叫你开门就开门!官府办事轮不到你们多说话。”一听就知道是衙差,恶声恶气的。

我才迈开步开门,头发还是湿的,很符合,我装作娇羞的说:“这么晚了……”

那些人一看我一个姑娘家的,还是刚洗完澡的样子,顿时不好意思,“搜查要犯,职责所在,得罪了,姑娘!”说完就走了进来,把到处搜了个遍,当然,没有发现梁上的那个人,这要感激古代的房梁都很高,又是晚上,所以没有被发现,看到他们要走,我刚想松一口气,那个带头的又折了回来,我一惊,不过,幸好不是要再搜一遍。

“姑娘,最近镇上不大安宁,又适逢公主与丞相大婚,有很多人趁此机会作乱,你一个人要小心为上。出了事就不好了……”大婚,我一抖,天旋地转,已经听不到他后面的话了,只是礼貌性的回了一句“有劳官爷提点”就关门了。

门一合上,全身虚脱似的倒坐在椅子上,无法思考,大婚,大婚……脑中想着的只有这个,直到一个人不停的晃着我,“喂,喂……”

我才慢慢回神,是那个人。他腹部的鲜血已经一滴滴流下来,很佩服他还能面不改色,这样的才是真正的高手啊!“你怎么了,被官兵吓怕了?”

“我没事,倒是你,要快点包扎伤口,坐下来吧!我是大夫,我来帮你疗伤。”我还能说什么,现在只能干点别的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了。我扶他在软榻躺下,轻轻掀开染血的衣服,然后用水清理一下,再把包袱里的药拿出来,先止血吧,似乎只有用金疮药了。“会有点疼,你要忍耐一下!”就在伤口上撒了金疮药,再用布把伤口包好。

“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怕!”

“怕啊,可是更怕你的剑把我……”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所以我也没什么可怕的了。”虽没有在笑,但他的肩膀在耸动,泄露了他想笑的现状。“你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估计他们暂时不会回头,天亮了,赶紧出城!”他看着我没有说话,默默的点点头。我说完就清理好房间,再回到床上,一夜辗转难眠,苦笑,要大婚了啊!离开月擎国吧,离开一切可能听到他消息的地方,心就不会这么痛了吧!

我一睡醒,立马起身,软榻上的人已经没了踪影,应该走了,希望他平安无事吧!接着我也收拾好细软,结帐后离开了客栈,离开月擎。

走了几天,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却又找不到人。我不动声色缓慢前行,在路过一个破庙的时候拐了进去,迅速藏在佛像后面,一个人影窜了进来,我仔细一看,怎么是他。就看他静静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估计知道我的行踪了,是等我出来吧,我从佛像后出来,走到他面前,笑着说,“不知阁下这次又为何跟着我啊!应该没有人来抓你而需要我帮忙了吧!”我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黑而修长的眉毛,眼睛炯炯有神,薄唇紧抿。一头墨黑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深蓝色的衣裳称得他神气高傲,竟不像是个被追杀的人。

“为了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我决定护送姑娘到目的地。”

“哈哈,好说好说,我行踪不定,目标不明,怕是你的护送没有尽头啊!”报恩?不需要了,我现在不想跟任何人有牵扯,既然到最后都要离我而去,还不如不相识。

“那在下就保护姑娘一辈子吧!”这话一说完,他和我都是一颤。相比他也没有仔细考虑,保护我?难道真能一辈子吗?谁又能够做出这样的承诺?

“不用客气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就此别过吧!”我一拱手,就继续上路了,不理会他的反应。我要一个人重新站起来,抛弃以往,重新开始。

可是,老天爷似乎不太满意我,这个人已经一连跟着我一个月。眼下就快要过年了,到处一派欢天喜地的样子,又一年了啊,真是物是人非,而我,已经没有想当初的心情了。“你出来吧!我现在缺个酒友,我们去喝一杯如何?”我对着身后的人说。很快,黑影渐渐清晰,来到我面前,我一笑,拉着他的手走进一家酒肆,准备学别人痛饮消愁一番。酒过三巡,我已经醉意甚浓,嗤嗤傻笑,“你说,醉酒是不是真的能忘记一切?来,我们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呃……”“兄台,我怎么觉得你很面熟啊,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臭狐狸,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来,再喝……”到最后我已经语无伦次了,然后昏然倒下,一个温热的身躯抱起了我,“狐狸……”我说着梦话。感觉到身上一紧。

“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似是询问似是自言自语。

早上,室外的阳光透过床幔射了进来,很刺眼,我幽幽转醒,唔,这里是哪里,哦,头好痛啊!怎么回事啊?手一直敲着头。

“你醒了?”我见到一个人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碗东西。“喝点解酒茶醒醒酒吧,不会喝的人还这么拼命喝,酒品也不好。”语气里浓浓的指责。

我喝醉了?!而且还是在他面前?天哪!“我有没有乱说些什么?”我担心的问。

“还能说什么,不就是胡话么?”呼,幸好!看来酒这个东西真的不能沾,身体也不好受,很还容易出问题,还好他也没有趁人之危,不然……

“嘿嘿,谢谢你照顾我啊。认识这么久还没有自我介绍啊,我叫宓兰筝!”我习惯性的伸出手,毕竟人家一直跟着我转。他不明所以,我只好收了回去,忘了这里不是现代。

“你终于想知道我是谁了?我叫尹勋。”尹勋?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我努力的用醉酒后的脑袋思考,想着想着,啊,我想起来了!

“你是那个尹勋?日阙国第一剑客尹勋?”以前听那个人说过,在日阙有一个闻名天下的侠客,不过遭遇似乎不好,全家死剩他一个人了,他怎么会在月擎国出现,又为什么会被官兵追?我疑惑着。

“需要这么惊讶吗?对,我就是那个尹勋!好了,别用你那脑袋瓜想了,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现在的他似乎没有了冷冽之气,只像一个平常的朋友聊天似的。听他说完以后才知道,原来他偷了文王府里一件重要的东西,被发现之后才被一路追捕至此,至于是什么东西又是为了什么,他没有说,人背后都是有故事有秘密的不是吗?但是,天下第一剑客偷东西的确很耐人寻味呵。

“你真的决定要跟我一起走?不怕被人认出来?”他点点头。“没问题,我之前都是易容的,不会有人认得。”易容,这个都会?唉,看来是甩不掉他了,我何德何能让第一剑客为我作保镖开路?

“一男一女上路恐有不便,”看刚刚送饭的店家就知道了,好像我们是私奔的情侣的异样眼光,“我们就以兄妹相称上路吧,等你找到要做的事,随时可以离开,不要再说什么报恩了。”结拜就没有必要了,谁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像装满着秘密的岚一样,我,不想再一次忍受失去的痛苦了。

就这样,我们在地岚国上开始了崭新的旅程。

安宁

“哼!小小年纪就会偷东西,长大还得了!走,到衙门去,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偷东西!”一家茶楼的老板揪着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劈头就骂,一点怜惜的意思都没有,而那个衣着简陋的小女孩瑟瑟发抖,手里紧紧抓着两个包子不放,楚楚可怜。

“请您行行好吧,我们姐妹俩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能不能通融一下?”另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小女孩拉着妹妹跪下来,一边磕头,一边低声下气的说,显然是双胞胎姐妹,而且也比较大气一点。

“呦,两个小丫头片子还有几分姿色,也是个美人胚子,欠多少,老娘替你们补了,跟我回绮香楼,包你们吃好穿好,还有人服侍。”围观的一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摇着蒲扇,穿着大红色的衣裙,狭长的的眼里用暧昧的眼光打量着两个可怜的孩子。

“原来是风嬷嬷啊,这两个丫头手脚不干净,而且,也不符合规矩啊……”那个掌柜谄媚地说,身体还不停的靠上去。

“哎哟,作死了,靠那么近!废话少说,不就是要钱吗?给你就是了!”

“不要,不要,我们情愿去衙门也跟你走!”姐姐也看出端倪来,惊恐的拉着妹妹一直往后缩,很不愿意跟那个女人走。

这是在地岚的除了国都的第二大城荆林城里,冬日的风寒冷刺骨,地上有一层薄薄的积雪。街上八卦的人都聚集在这里,有看戏的,有无能为力光瞪眼的,有惋惜的也有落井下石的。绮香楼?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小女孩进去了还有什么指望。我们刚好看到这一幕,人家说女人的心是水做的,可是,我的话还没出口,身旁的男人已经比我快了。

“等等,偷了你多少钱的东西,我帮她们付。”尹勋站了出去,把两个小女孩护在身后。高大俊朗的身影在一贯人中显得出类拔萃,他不是帅,但就是给人很好看很舒服的感觉,身上剑客的凛然正气敛去了性格中的清冷,让人不自觉的信任他,不过腰上的佩剑还是使人家望而却步。两个孩子居然不怕他,偎依着他,机灵的小眼珠转得快,很讨喜。

“公子,这不妥吧,是我先看到的,公子想要姑娘,可以到绮香楼来,多的是姑娘来服侍公子啊……吓!”那个风嬷嬷被尹勋狠戾的一瞪,顿时说不出话来,看着未出鞘已有杀气的长剑,过了许久才结结巴巴的说,“呵呵,不夺公子所好,先走了先走了!”人一下子就见不着了。我觉得此时的尹勋周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悲痛、阴狠、温柔的复杂情绪交织而过,这一刻我看不透这个人,却让我有一种他不是在救别人而是在救自己的感觉。转眼间他又看向那个掌柜的,这次不消多说,那人已经故作镇定的说:“罢了罢了,就当是做善事吧!”又不甘心的看了一下两个小孩,“这次算你们走运,不要再有下次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进店里。

“慢着!拿去!”尹勋把一锭银子抛去,就和两个小女孩走向了我。我再仔细看了一下,俩人虽蓬头垢面,但一双翦眸水灵动人,瓜子脸,削肩细骨,娇巧柔媚,无怪乎那个风月场所的老板也抢着要回去。我掏出手绢,轻轻的拭去她们脸上的污渍,渐渐的出现了两张美人脸。我笑嘻嘻的说:“饿坏了吧,来,我们去吃点好吃的!”小人儿愣愣的由着我拉着,我们走进了一家装潢不俗的酒楼,点了几个菜。菜才一上来,小人儿已经眼巴巴在盯着,却不敢动筷子,好不可怜。

“吃吧,这里没人拦着你们。”如天籁之音一般的神旨,饿疯的俩人已经开始不顾形象的吃了起来,似乎我们才是陪衬的一个。尹勋温柔的说:“慢慢吃,没人跟你们抢的,小心,别噎到了!”小女孩点点头又猛的继续‘战斗’。

在吃完饭以后,我拿出钱袋,把里面所剩无几的银子递给她们,“这些你们拿着吧,找点活计,好好生活,不要再叫人欺负了去!”她们定定的看着我,并没有接过银子,而是“扑通”跪了下来,我一看,忙大声说:“快起来,这是作什么,不仅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膝下也是有万金的,怎么随便下跪?”

“我叫如锦,是姐姐,她叫如雪,求公子小姐收留我们吧,自从乡下发生瘟疫,我们整村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唯一的老父也因太奔波而病死了,剩下我们姐妹俩孤苦无依。我们吃很少,还会努力干活的,求你们了!”姐妹俩人一直磕着头。我和尹勋一人拉起一个,我看她们谈吐行为也不俗,就问道,“你们读过书?”“家父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所以认得些字。我接着无奈的说,“不瞒你们说,我们也是三餐不济的人,怕是你们跟着只会是受苦啊!明白么?”我求助的看着尹勋,他也没办法。我怎么尽是遇到些苦命的人,我能了解她们茫然无助的感受,可是看看自己,也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事的,怎能再带上两个人?她们一个劲的摇头,拉着我的衣服,泪眼婆娑,哽咽的说:“我们不怕,只要公子小姐不嫌弃就行!我们跟定了!”坚定不移的语气。这俩人跟尹勋是不是兄妹,怎么忒像啊!我看着那估计吃不上几天的银子,低叹,该如何是好啊,难不成真要以天为盖地为床,再喝西北风度日?我叹了又叹,不知道怎么办。

“尹大哥,看来要找点事做了,不然大家都要饿死了。可惜小妹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空有一身医术……”我此刻真恨自己为何没有十八般本领,那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尹勋也在思索着。

“小姐会医术?那就有办法了!”如锦生气勃勃的说,不若刚才的凄切。我点点头,不知何故的看着她。“想必两位不是本地人,前些日子城西最大的药房‘仁德斋’的一个大夫因为在替个姑娘诊病时心怀不轨想轻薄,已经被扫地出门,现在公开招揽女大夫,想挽回声名。”招女大夫?我一愣,这地岚果真是民风开放,不像月擎的小姐,小家碧玉似的足不出户。不过细想,这正能解我们的燃眉之急。我看着尹勋,他也很惊讶。

“那敢情好,我们就去试一下吧!”坐立起行,我向来是个行动派,让如雪如锦带路,很快的我们就找到了那家药店。很大的门面,估计也是个大户之家的产业。我们道明了来意,马上有一个小厮带我们进了内堂的偏厅等候,很快一个当家模样的人物出来了,先是一番打量,然后再缓缓的说,“你们谁来应聘?”我连忙上前,盈盈一福,“正是小女子!”看他直盯着我身上的男装皱眉,我解释,“呵呵,为了出行方便才作如此打扮,望当家莫要见笑。”他听完后才展眉,随即说:“我不是当家的,只是这仁德斋由我来打理。你可以叫我林叔。”哦?原来老板另有其人。“既是来当大夫,那我就要考考你了。”说完就拿出些药材来叫我辨认,我当初在灵药山见过的药何止百千,这自然难不倒我,再来就是问我一些病症开什么方子妥当,我也一一对答如流,那些也只是常见的妇人病,看来那件事对他们打击很大。那人似乎很满意,“很符合我们的要求,现在来说一下待遇吧,做得好自然不会亏待。”

我一听,立即眉开眼笑,等的就是这句,“小女子并无太大要求,只是想有一个落脚之处,三餐正常即可。”要求不高吧?!那人听了点点头,走到了偏厅的门帘后,帘后有人?我倾耳听,只听到一把低沉浑厚的嗓音,“就这样吧!”很快,我们就知道一切尘埃落定。我们被安排在一间离药房不远的小院落,有点像北京的四合院,东西厢房,中间有个小院子,种着棵很大的梧桐树,在林叔的帮忙下我们很快便安置下来。我们都为有了个新家而兴奋不已,本来我们都以兄弟姐妹相称,但如锦如雪坚持叫我们公子小姐,我们也没办法,只是没有用规矩来限制她们,只当她们是小妹妹。两个人终于露出了天真烂漫的花季少女的面容,整天像出笼的黄莺一般热闹,如锦文静,如雪活泼,都是惹人喜欢的小丫头,幸亏当初救了下来,不然被迫入了青楼可怎么办?

日子很安定,我在林叔的要求下换回了女装,如锦如雪直夸我女装比男装更好看,尹勋也是一脸认同,只是我自己还没有这项认知而已。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尹勋依旧跟我左右,去药房替那些个夫人小姐看病。如锦如雪也只是做做女红,料理三餐,很祥和,我很久没有过这么安宁舒心的日子了。

这天,已经入夜,我们正在饭厅吃饭,忽然很急的敲门声惊扰了安静,如锦去开门,进来的是林叔,他满脸着急,似有什么要紧的事,我笑着招呼,“林叔,先坐下来再慢慢说吧!”如雪已经机灵的去倒茶了。“不坐了,快、快跟我走一趟,有个病人。”病人?这么晚了,想必是十分重要的人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急。平日里看的官家小姐夫人不在少数也不见他如此,我匆匆换了身衣服,冬日的夜很是寒冷,我是极怕冷的,所以只要我在,屋里的火炉就不断。如锦替我围上裹绒的披风,我刚要踏出门,尹勋已经跟了上来,却被林叔阻止了。这就奇怪了,林叔应该对尹勋的行为见怪不怪了,他随我到药房,林叔也只是开始那几天不习惯,似有疑问却也不多说什么,后来也就不理了,现在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