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白忻卉也不是那种喜欢仗势欺人的家伙,父亲的平安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她这么一想着,就更加迫切地想要见到父亲。

到了医院,段轻哲便领着她上楼,去到她父亲住的特别病房探视。当时大约是早上十点多,还没到吃饭的时间。部长夫人陪了一夜的床,这会儿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床头削苹果。女儿进来的时候,她硬是有些没反应过来,拿刀的手僵了一下,差点割到手指头。

倒是白部长,话虽然还说不太溜,却一眼看到了女儿,兴奋地举起手来指着她站着的那个方向,像是要和她握手。白忻卉一看平日里精神大好的父亲这个样子,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段轻哲像是看出了她情绪上的波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在后面推了她一下。白忻卉吸了吸鼻子忍住了眼泪,硬是挤出一脸的笑容,过去拉住父亲的手,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

白部长这会儿了才做完手术一个来星期,最开始的时候家里人没敢告诉白忻卉,一直到他情况稳定了下来才打的电话。此刻他虽然醒过来了,说话却还是不太利索,身体也没有完全恢复。医生说了,在未来的一年时间里,他至少要在轮椅上度过。配合一系列治疗和复健,过段时间才能完全站起来。

白忻卉拉着父亲微微颤抖的手,沉默了半天,挤出一句话来:“爸爸,对不起。”

她这话一说,病房里的气氛顿时陷入了尴尬和哀伤之中。段轻哲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场打扰人家,于是便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他在外面的走廊里慢慢地踱着步,还给白忻卉的弟弟白梓枫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一下他姐姐的行踪。

白梓枫在电话那头温和地笑道:“姐夫,麻烦你了。我姐她你多照顾一点,受累啊。”

他那一声“姐夫”叫得极为自然,像是完全不记得段轻哲和他姐姐离婚的事情。事实上这一年多以来,他们白家还真没意识到段轻哲已经不是他们的女婿了。他和以往并没什么两样,逢年过节的时候总会来家里坐一坐,陪老人说说话。遇到麻烦事情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他通常很快就能解决。

他们有时候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女儿不过是去外国进修一段时间,回来之后学会和以前一样,跟女婿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段轻哲也没纠正白梓枫的那个称呼,又聊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然后他倚在走廊的窗户边,遥遥地盯着不远处的病房大门,抿着唇默然不语。那种优雅恬静的做派,搞得好几个路过的小护士春心荡漾,一个劲儿地拿眼神瞟他,想要多看几眼。

白忻卉不知道自己的前夫正在外面接受不少女性目光的注视与赞叹,她留在病房里陪着父母说话,先是问了问父亲的情况,又聊了些她在美国的生活。白部长一直呜呜咽咽说不清楚话,脸上却很努力地显出笑意来。

说了一会儿后,部长夫人突然抬头道:“忻卉,你回来后就别回美国去了吧。家里最近事情太多,你弟弟又是个性子太温和的人,有时候妈一个人,有些照顾不过来。你爸他也想你,经常晚上睡不好,跟我说梦到你…”

“妈,我知道了,我不回去了,我会留在北京的。”白忻卉打断了母亲的话,笑着保证道,“我准备重操旧业,找个记者的工作当当。一开始钱可能不会太多,不过慢慢应该会好起来的。”

“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家里的这点家当,够你们姐弟两个过一辈子了。只是你弟弟还没成家,你呢又跟轻哲…唉。”

这最后一声重重的叹息,简直在无形中给了巨大的压力。以至于白忻卉当场有一种撞墙而死的冲动。她这个婚离的,还真是没一个人支持她。也许只有前夫的那个白莲花前女友,才会觉得欢欣鼓舞吧。

想到这个,她突然有些恍神。刚才一心只想着父亲的事情,倒忘了留意段轻哲的手上有没有戴结婚戒指。她在国外的时候就总在想,段轻哲会不会前脚刚跟自己离婚,后脚就跟前女友结婚去了。这个男人,到底是她抛弃的,是她不要的,却也是她深深爱过的。说完全不在意那是骗人的。

一想到这个男人从此将要属于另一个女人,她就会难过地疯狂想吃东西。这样的情绪一直困扰了她很久,以至于她在刚去美国时的前半年,体重一直处在一个危险的信号下。要不是美国女人多肥胖,她那身材大概连她自己都要看不下去了。

值得庆幸的是,后面那半年里,她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饮食也恢复了规律,加上课业繁重,她总算又瘦到了原来的水平线下。只是最近似乎有些偏瘦的迹象。她吃得并不太少,体重却一直在降,搞得她精神紧张,生怕自己是得了厌食症。

都说离婚对女人来说是很伤的一件事情,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

那天她本来想要留下来陪床的,却被妈妈给赶了回去。说她在飞机上累了一天,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晚上的时候她弟弟会过来陪着,不用她操心。

其实就算他们家的人一个都不来,也没什么问题。这医院里什么陪护都有,人手多得要命。更何况他们白家保姆管家一大堆的,想找个人照顾白部长是太容易了。虽然圈子里对他退下来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该有的待遇还是一点都不差的。

他说到底,也是有段家的关系在的,即便女儿和他家儿子离婚了,两位老人之间多年的情谊还是在的。不可能出现树倒猕猴散的情况。最多就是没以前那么高高在上了,金钱方面还是不会吃亏的。

但他们家里人的感情比起其他家庭,显然要和睦得多。白部长中风送医这些天来,夫人几乎是天天陪在左右的。实在顶不住了才让儿子来替她一晚上。她知道自己就算回去睡觉了,也不可能睡得踏实。眼睛一闭上,眼前就总出现丈夫的脸在那里晃啊晃。女儿的、儿子的身影也总是一一闪过,想起以前一家四口快乐的生活,她就很怕一睁开眼,这种快乐就会突然破碎。

白忻卉有些不舍得妈妈这般操劳,却拗不过她,只能答应了先回家去洗个澡,晚上再过来看爸爸。她走出病房的时候,发现段轻哲不见了踪影,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没想到走到走廊尽头处,却见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翻报纸。

当时病房区很安静,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白忻卉恍惚间觉得又回到了当年刚结婚时的样子。当时他们两人甚至还不太熟,每次出去陪她办事的时候,他就喜欢这样安静地坐在那里,默默地看书看报纸等她。

他永远像个教养良好的绅士,但他心里在想什么,你永远也猜不透。在那个时候,白忻卉完全不会想到,这个轻轻拥抱着自己的男人,其实心里还有着另一个深爱着的女人。

4、吸毒 ...

白忻卉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了。初春时分,天色暗得早,这会儿拉开窗帘往外望,已是一片暮色四合。只剩星星点点的霓虹偶尔闪烁着微光。

她大约是中午回来的,洗了个澡连东西都没吃,就直接睡了。一觉睡到这个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惊讶。她在美国这些日子,睡眠质量其实并不高。生活压力大,学业很繁重,更重要的是离婚的事情一直像根细丝,在她的脑神经上来回地切割着。

很多时候她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段轻哲以及那个女人的画面,总觉得这样的情景既真实又虚幻,搞得她几乎有些精神分裂起来。这样的情况下,她的睡眠质量又如何好得起来?

今天她却难得睡了个好觉,这不由令她心情一振。或许是因为飞机上累着了,也可能是得到父亲平安的消息而放了一颗心。又或许是因为回到了自己的家乡,那种久违的归属感也一并回来了。总之这一觉起来后,她只觉得神清气爽,肚子也适时地叫了起来。

她去洗手间里洗漱干净后,换了身加绒的运动衫裤,走出了房间。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从小一直照顾她的保姆,拿着一堆洗好的床单被套走过来,见到她便呵呵直笑:“小姐起来啦,有没有衣服要洗,拿来给我吧。”

“没事儿,一会儿再说吧。吴嫂,有没有吃的,我饿了。”白忻卉在保姆面前就像个小孩子,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童年时光似的。

吴嫂想了想,说道:“小姐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不过姑爷来了,正在楼下等小姐呢。”

“你说段轻哲?”白忻卉一面说着一面往楼下跑去,厚实的棉拖鞋踩在实木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显示着主人此刻焦躁的心情。

段轻哲正坐在楼下客厅里喝茶,一听得这个声音就知道是自己曾经的老婆下楼来了。他们两人在一起生活三年,对彼此的生活习惯已经非常清楚。白忻卉这个人,平时总是一副温和柔顺的样子,实际上性子却是有棱有角。比如说一着急就跑得快,再比如说决定了的事情,无论怎么劝都没用。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越是看着好说话的人,固执起来越是让人拿他没办法。

白忻卉一路小跑下楼来,果然看见段轻哲坐在那里慢悠悠喝茶。这人大概是在政府部门待得久了,也跟他父亲一样养成了韬光养晦的性子。三十出头的人,长了张二十出头的脸,有时候行为做派却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老成持重地要命。

他平时在家就喜欢喝茶,一般只喝绿茶,不是六安瓜片就是信阳毛尖,有时候也喝乌龙,身边的朋友只要去台湾,都会记得给他带点冻顶茶回来。而像一般年轻人喜欢的饮料或是酒类的东西,他却很少沾。真正是一副清心寡欲恬淡安然的生活模式。

白忻卉走到他面前,双手抱胸淡淡一笑:“好喝吗?”

“还不错。”段轻哲面不改色心不跳,像是完全看不到白忻卉眼睛里的不欢迎。

“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回去了吗?”

“等人吃饭。”

白忻卉后退了一步,好气又好笑:“我可不记得我有答应你一起吃饭。”

“所以我等的人也不是你。”段轻哲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真让人了觉得他就像只精明的老狐狸。一般人是没机会见到他这副模样的,而见到的人,大多数也没什么好下场。

他身子深深地陷进了沙发里,微微向上一抬头,目光越过白忻卉的肩头,冲她身后的某人挥了挥手,问道:“好了吗,可以出发了?”

白忻卉回头一看,就见自己家那个小白脸书生弟弟站在后面,笑得一脸灿烂的模样。看到弟弟那模样,再看看段轻哲,白忻卉突然觉得,自己的前夫真是太man了。他这会儿跟早上的装束有了些不同,换了件深色衬衣,套一件奶白的斜条纹毛衣,外面一件浅色加厚风衣。乍一看真像是夹着书本准备去上课的学生,装嫩得一塌糊涂。

和这样一个男人站在一起,难怪白忻卉以前总觉得压力重重,深怕别人说她是老牛吃嫩草。她不由打量了那个嫩草几眼,转头又去问自家弟弟:“怎么,你们要出去?”

“嗯,我请轻哲哥吃饭,姐你也一起去吧。”

“我为什么要去。”白忻卉说着就想走,却被弟弟给拦住了。

“早上我没空去接你,只好拜托轻哲哥,所以我想请他吃顿饭。他接的人是你,你做陪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白梓枫是大学老师,吵架虽然不在行,讲起道理来却是一套一套的,总是让人很难反驳。白忻卉平时也算是个聪慧伶俐的女子,但一对上这两个她生命中很重要的男人时,她却总是会落下风。

所以那一天,她还是被这两个重要的男人“挟持”了出去,陪着吃了顿晚饭。吃饭的时候,她想起白天时忘了留意的事情,坐在段轻哲的对面时,总是忍不住偷偷用眼睛去瞟他的左手。

她想要知道,段轻哲有没有再婚。这是她的一个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她手里拿着菜单,余光却一直在瞟段轻哲的手。因为她的目光实在有些露骨,搞到最后对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只见段轻哲将菜单往桌上一放,伸过自己修长白皙的左手,放到白忻卉面前。

“想看就好好看吧,没有戒指,我还没结婚。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白忻卉像是突然吞了只苍蝇,有种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感觉。段轻哲手部的皮肤光滑细腻,在灯光下闪着光彩。那个本应该戴着婚戒的无名指上空空的,隐约还能看到以前戴过婚戒的痕迹。那一圈戴戒指的地方,皮肤格外得白。真是有一种十指如玉的青葱感。

白梓枫在旁边帮腔道:“是啊姐,轻哲哥一直没结婚,连女朋友都没交。”

“你怎么知道他没交女朋友,你又不跟他住一块儿,他晚上带人回家,你会知道吗?”

“姐…”白梓枫满头黑线,“你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大妇嫉妒丈夫在外面养情妇的感觉。”

“什么大妇什么情妇,阿枫你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么,这么不入流了?”

“大约是跟你学的吧。”段轻哲收回自己的手,重新拿起菜单,挡在面前掩饰着自己的轻笑。不用看他也知道,这会儿白忻卉一定又吃憋了,那种被噎着却又不能发作的样子,他已经看过很多回了。

白梓枫也想笑,却当着姐姐的面不太好意思,只能强忍着,扯开了话题问道:“姐,你这次回来还回美国吗?”

“不回去了。准备先找个工作。”

“太好了,你想找什么样的,还当记者吗?“

“嗯。”白忻卉一面翻着菜单,一面随口答道,“我也就会干这个,不做记者我真想不好自己能干什么了。”

“哦,那样也挺好,要不要去找爸爸以前的朋友帮帮忙,最近有几个叔叔经常来看爸爸,其中一个好像就是在新闻总署工作的。”

“不用了,我自己找就好。”白忻卉淡淡地打断了头,眼睛虽然还看着菜单上的黑体字,心里却想起了白天段轻哲和她说过的话。当时她也提到了自己要重操旧业的事情,段轻哲话说得很隐讳,只说让她有什么需要就去找他帮忙。

言下之意大概是说,如果要靠她父亲的关系的话,现在这样的情况可能比较复杂。白忻卉当时也没接话,反正她从头到尾也没想过要靠父亲的关系去找工作。她大学毕业时在报社找到的那份工作,就是自己张罗来的。一直到离职她都没跟人提起过家里的背景。事隔几年之后,她相信自己还有这个能力,重新找到一份趁心如意的工作。

如她所料想的那样,她的找工之路确实还算顺遂。她本就是有工作经验的人,在国外的时候也主修传播学,一口流利的英语很是加分。再加上她长得确实漂亮,让人看得眼前一亮,谈吐气质在一众应聘者中出类拔萃,自然很快便被录用了。

录用她的是一家比较出名的周报的新闻部。她当时应聘的职位隶属于社会新闻部,和她以前的工作基本差不多。没想到上班第一天主编就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直接把她一个准备挖掘社会重大新闻的记者,给调到了娱乐新闻部。

那个地方是专门做娱乐版面的,在白忻卉的印象里,那就是个传说中狗仔队聚集的场所。那里的人全是疯狂的八卦爱好者和隐私偷窥僻,他们似乎跟记者的称呼不沾边,报导新闻的时候从不以事实为准则。什么悚动就来什么,什么爆热就炒什么。完全是为了迎合大众的口味在做新闻。对他们来说,吸引眼球是最重要的事情,如何把报纸卖出去是他们的任务。至于新闻事件的真实性,他们并不太意,也不会花很多时间去核实。

这样的一个部门,怎么看都和她风马牛不相及。更令她意外的是,她才刚去两天,正准备跟主编提出要回社会部去,却突然被委派了一个任务。

她需要和部里的一个资深娱记去做一场采访,采访新晋大风出头的影视巨星秦墨。因为这个姓秦的,最近卷入了一场很蹊跷又相当轰动的新闻中。

这个新闻的卖点是两个字:吸毒。

5、演戏 ...

白忻卉是个很少看娱乐新闻的人。她这个人,天生骨子里缺少一点八卦的气息。以前别人一听说她是当记者的,总觉得她会打听到很多明星的秘辛。但事实上,她却连娱乐圈有几个男男女女都搞不清楚。

她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也没什么职业敏感度。她跑社会新闻的时候,接触的都是一些各单位的领导工作人员,还有一些就是普通的民众。那些带着光环,活得极不真实,私生活又极度糜烂的大牌明星们,她连裙角边儿都没沾上过。

她被委派这个任务,纯属是个意外。当时她被调去娱乐新闻部的时候,她曾经内心挣扎过好久,甚至想过立马申请调岗,不成功的话甚至宁愿不要这份工作。但她一想到躺在医院里的父亲,不知怎么的,心情就有些起伏。

她知道家里不缺钱,也经得起她长期地折腾,但她却不愿意再过那样的生活。她本就是个比较独立的人,又很孝顺,家里出了事情后,她不希望自己的工作再成为父母烦恼的一个问题。于是她便暂时忍了下去,先在这个部门适应一下,想找机会再调回社会部去。

她刚分配到这里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做个打杂的工作。结果负责采访秦墨那个资深娱记的助理突然就出了车祸,折了腿住了院,临时要找人补她的缺儿。白忻卉是个新人,却是个很有经验的新人,又有国外学习的经验,加上别人手上的人一时也不愿意放手。挑来挑去就挑到了她的身上。

白忻卉本人对这个采访并不太过激动,在她看来这和她以往做过的任何一个采访并没什么不同。但在其他人看来,她却是交了个好运,突然就让个馅饼给砸中了脑袋,捡了个大便宜。

要知道,秦墨是现在新闻线上风头最劲儿的人物。他本就是大明星,正处于上升期,人气旺到不行。更何况他如今又卷入了“艺人吸毒”这一重磅新闻中,多少报刊杂志电视台卯足了劲儿想要采访他,做一个轰动全城的专题新闻报导。

娱乐圈的人吸毒,在这个圈子里不算是个了不得的秘密。但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还是相当刺激而吸引眼球上。加上秦墨的号召力,如果能采访到他,铁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这个绝佳的机会,让白忻卉所在的报社给抢了过去。他们本就是个知名报社,旗下的报纸杂志期刊销量均非常不错,据说老板又跟秦墨的经纪公司高层有互动。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更何况秦墨也确实需要一个影响力够大的媒体来替他澄清一些事情。吸毒这种负面新闻,如果处理不当,任其发展下去的话,极有可能会彻底毁掉他的演艺生涯。

在这个圈子里,无论你是多大腕儿,只要被人揪住一点原则性的错处,对立方就会把你往死里打。他虽然是巨星,却也不是这个圈子里唯一的巨星。总有那么几个和他差不多资历的人想要取代他的位置瓜分他的地盘,而很多后起之秀也在等着看他笑话。

吸毒事件给了他们一个极佳的契机,秦墨必须尽快做出反击,将公众的信任度重新给提上去。所以他选择接受报纸采访做为他澄清的第一步,接下来公司还给他安排了一系列上电视的机会,利用各种媒体全方位地扫清他吸毒堕落的坏名声。

白忻卉在接到这个采访任务时,还特意做了一番功夫。她查阅了秦墨这件事的相关报导和资料,基本上所有的报导上都说,事发时虽然和他同包厢的人尿检呈阳性反应,但他却并未被指控吸毒。警方在事后公布的资料里也明确说明,他的体内并未检测出任何类型的禁用药物,当天聚会中他应该没有服食那些违禁品。

这对秦墨来说是一个不幸中的万幸。但他依旧不能懈怠,和他同一屋的人大多都被发现有问题,他能独善其身只能保证他不被起诉。但他和那样的人同流合污,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依旧是一落千丈。

白忻卉随便搜了搜,网络上关于他吸毒的反对声浪一波高于一波。有一些是平时就不喜欢他的人炒起来的,但更多的应该是他的对立方特意拿这事儿来大炒特炒。网络水军和枪手层出不穷,几乎在每个主流网站和论坛出没,引导大家对这件事情看法的走向。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秦墨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会想办法为自己澄清一下。白忻卉关掉电脑的时候,对这个男人多少有了一点初步的印象。只是这印象,实在有些糟糕。她不是三岁小孩子了,知道这样的人在这样的环境里,想要完全清白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或许运气不错,这一次正好没赶上,来不及吸那东西。但以后会不会再这么走运实在难说,压力大的时候,他或许也想来一根。反正在演艺圈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永远掩藏着你无法想象的肮脏与复杂。

带着这样的初步印象,白忻卉跟着前辈一道儿去了秦墨的经纪公司。基本上这场采访里就没她什么事情,她现在不过是个助理,还不能单独出去做采访,更何况是这么大这么重要的一个采访。她除了拿资料拎包准备采访稿外,完全轮不到发言的机会。

那个资深娱记姓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性。在白忻卉进入这个圈子前,她对这个人完全一无所知。虽然他在娱记圈里相当有名,但对白忻卉来说,她除了学别人尊称对方一声“刘哥”外,对他丝毫不了解。

但这个人在出发去经纪公司前,对白忻卉说了这么一句话,令她印象深刻。他说:“别把这个当作是一场采访,这是一场戏,你只要配合我把戏演好就可以。”

当时白忻卉并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一直到坐进经纪公司预先准备好的采访室时,她才突然有了这么一点感觉。

他们到的时候秦墨还没来,据说他刚结束一个通告,正在往这里赶过来。白忻卉趁这个机会把采访稿给刘哥看了看,刘哥却像是毫不在意,拿起那份东西只扫了一眼,就又扔回了白忻卉怀里:“用不着,该问什么我心里有数。”

白忻卉见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也就不便说什么。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一身巨星光环的秦墨终于在一堆助理经纪人的环绕下,迟迟到来。和传说中的许多大牌明星一样,他似乎总是一副匆忙的样子,走进来握手的时候,都让人觉得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戴着大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他大半张脸,上身只穿一件衬衣,敞开的领口里露出一小截锁骨,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情。白忻卉之前看他照片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男人有几分妖艳的感觉,眉眼间总令人觉得神彩飞扬顾盼生辉。

他长得很漂亮,是一种男人特有的漂亮。看照片的时候还不觉得,一见到真人便令人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像他这样的人,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好几年,一举手一投足间已是尽显圆滑老道,礼貌周到到令人觉得有些过于刻意的意味。

白忻卉知道他的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一些。但看上去却是极为老成,虽然脸孔精致漂亮,神态却是相当老辣。那双眼睛在你身上扫过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这男人真有点恐怖的错觉。仿佛一把尖刀,正在将鱼开膛破肚,将你内里的东西慢慢地挑出来公之于众。

那刘哥似乎与他认识,两人一坐下便开始闲聊。先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助理还在旁边就一些事情征询秦墨的意见,忙忙乱了足有半个小时,采访室里才安静下来,只留经纪人一个,陪着他们三个一起进行采访。

白忻卉发现自己完全就是个多余的人,这场采访几乎没她什么事情。她既不是被采访者,也轮不到她开口采访别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一边仔细聆听,顺便负责录音,偶尔在本子上记录一些关键的东西,到时候写报道的时候需要重点提出。

秦墨说话的时候比他的外表看起来更有亲和力。他声音不大,却很掷地有声,天生有一种让人忍不住去相信他的本事,仿佛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只要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就一定是真实可信的。

这种特质对于明星来说是很有利的,一般人听到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选择相信他,跟随他,继而成为他的粉丝和追随者。

但对于白忻卉来说,这种特质显然并不起作用。她是做社会新闻出身的,她平时最擅长的就是穷追猛打。总是试图从官员们遮遮掩掩的态度里挖掘出事实的真相。对于她来说,她所遇到的采访者,很多时候都是非常不合作的。他们通常喜欢掩盖些什么,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应付她。而她要做的,就是撕去他们那张伪善的假面具,将他们的真面目呈现在公众面前。

白忻卉坐在那里,安静地听着秦墨的解释,从他那天为什么要去那间酒吧,包厢里的那些人和他是什么关系讲起。随后便讲到他们是如何拿出毒品来抽,而自己又是怎么独善其身,坚决不与其同流合污。

听到最后白忻卉甚至觉得,他就差说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了。这样的说话态度令她似曾相识,仿佛时光倒转回了几年前,回到了她还在做时事新闻记者的时候。面前的秦墨不再是高高在上气场强大的天王巨星,他像是每一个自己采访过的重大事故的负责人或是官员。

那种虚伪的嘴脸、官方的说辞,都把她搞得有些不舒服。事情就这么在她不舒服的情绪下,走向了极端的另一面。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得自己的声音在采访室里回响:“包厢里一共十一个人,除了你之外,所有人的尿液检测均呈阳性。秦先生,请问你知道毒品的提供者究竟是谁吗?”

6、老朋友 ...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原本阳光明媚的采访室,似乎一下子就乌云罩顶起来。就像突然有一大片云飘到了窗边,挡住了所有的阳光。不仅屋子里光线变得晦暗不明,连温度都平白降了好几度。

如果这时候能有动画特效的话,在场的四个人就能很清楚地看到一只乌鸦嘎嘎怪叫着飞过头顶,顺便在屁股后头带起一连串的黑线。

这真的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几乎戳中了秦墨和他经纪人的软肋。她这话表面上虽然听不出什么来,但暗中所指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现在外面大家普遍都抱有这样的想法,一屋子的人,个个都在吸毒,只有秦墨安然置身事外,这怎么看怎么有问题。于是乎便会让人容易产生这样的一个错觉,或许这毒品本就是秦墨带去的,他就是那个贩毒的人。一般这种人,自己很少会沾毒品,深知这东西其中的危害,反而会对它敬而远之。

白忻卉确实也是这个意思。她做惯了社会时事新闻,言辞犀利是她一贯的特色。她跟那些被采访者通常不需要搞好关系,反正这次采访过后,下次能不能见到还不好说。官员的轮替是很频繁的,特别是出了大事故后,即便不降职,为了平息民众的怒气,通常也会被平调。白忻卉再采访到这个人的机率其实非常小,就算遇上了,几年之后谁还会记得她这个小记者。

但娱乐圈的规矩显然并不是这样的,她初来乍到,还很不领行情。她没有吃透刘哥说的所谓这是一场戏的真谛。事实上,今天这场采访本就是一场秀。是艺人和报社互惠互利的一场戏码。没有人要去追究这其中的深意,秦墨有没有吸毒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通过报社澄清了自己,而报社通过他拉升了销量,这便足够了。

这本来是一出挺不错的戏,前面80%的戏份都演得相当精彩,结果就让白忻卉多嘴了这么一句,险些就给演砸了。当时秦墨的经纪人就有些恼了,盯着刘哥直摇头:“我说你们怎么派了这么一个…”

他那言下之意很明显,怎么让这么个直肠子来做采访,这人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

刘哥有些抱歉地看着秦墨:“不好意思,小白是新人,还不太有经验。你们别误会,她刚才没别的意思。”

秦墨那双漂亮的凤眼眼波流转,看似漫不经心地在白忻卉身上扫了一眼,语气意外地柔和:“没关系,不要紧。白记者的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

他一旁的经纪人显然如临大敌:“喂,Joshua!”那是秦墨的英文名,基本上公司的人全都这么叫他。

白忻卉的一双眼睛一直盯着秦墨的脸。他的笑容令她觉得有些不舒服,非常不真诚的感觉。那笑容没来由地就让她想起了段轻哲,那家伙有时候也喜欢这样。面上笑容温和,心里却是一片冰凉,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冷冰冰的气息。

秦墨手里一直在玩个打火机,叮地一声打开,又啪地一声合上。半晌后他又开口道:“毒品是谁带来的,这个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没有吸,其他的我并不关心。”

他这话一出,经纪人脸上的表情瞬间会放松了下来。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刘哥,沉声道:“老刘,我们得谈谈,带着你的人出来一下。”

刘哥是个机灵人,知道他要谈什么,赶紧从沙发里站了起来。白忻卉有种立马要被人碾出去的错觉,刚想要跟着起身,却听得秦墨在那里笑道:“好了品城,你去跟刘哥说你的,白记者就留下来好了,我还有话要跟她说。”

他这话一出,其他三人的脸上均出现了奇怪的神情。刘哥和那个叫品城的经纪人对视了一眼,眼神刹那间有种被八卦点亮的神情。秦墨在这个圈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他当年就是靠着绯闻出道的,在男女关系上的混乱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在他短短几年的娱乐圈经历中,跟他扯上关系的女明星,已经可以塞满这整间屋子。这其中真真假假的关系错综复杂到连经纪人品城都理不清楚。有时候他也试图跟秦墨聊聊关于他的感情,但对方总是一副高深莫测懒得多说的姿态,搞得他总是灰头土脸,像是自找没趣儿似的。

这会儿他一听秦墨这么说,本能的就把事情给想歪了。仔细一看,那个叫白忻卉的记者长得真是不错。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的。五官精致漂亮,却不像娱乐圈的美女们总是带着一股风骚的气质。她整个人看上去很安静,就像是摆放在古董店里的绣花屏风,庄重典雅又不失精巧。

有那么一瞬间,品城甚至觉得,这个姓白的女人不像是个普通的记者。倒更像是某个上流社会的大小姐,抛开她刚才提问时的咄咄逼人,她整个人温和沉静极有内涵,丝毫没有沾染这个社会的浮华之气。

这样的女人,会让秦墨感兴趣也是很正常的吧。他看着身边的老刘,明显也感觉到了对方心中同样的想法。两个思想肮脏的男人嘴角同时浮起了一点笑意,几乎一同退出了采访室。

偌大的空间里,顿时只剩白忻卉和秦墨两个人。在白忻卉短暂的记者生涯中,像这样跟被采访对象共处一室的情况屡见不鲜。她本应该很习惯这样的独处,却不知为什么,每每扫到秦墨的脸孔,都让她有一种微微惊慌的感觉。

屋子里打着暖气,秦墨就一直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甚至连扣子都没有系好。他坐在白忻卉对面的单人沙发里,身子微微向前倾,像是要离对方近一些。这一动作令白忻卉有些警惕,本能地就往沙发里缩。

秦墨见她一副紧张的模样,不由好笑:“学姐,多年不见,您还是这么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