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就这么站在门口,仔细观察了段轻哲几眼。这那男人看上去相当安静,素白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秦墨知道,段轻哲在今天的来客中,级别其实相当高。在场所有请来的贵客,无论是公司高层还是媒体大享,其实都不如这位爷来得矜贵。

在北京做生意,或者说无论在中国的哪个城市做生意,和政府的人打好关系都是至关重要的一点。很多身家以亿计的生意人,见到某些背景强硬的高官,也必须点头哈腰极尽讨好。在现在的环境下,光有钱是办不成事情的,后面必须有权力的支撑才可以。

像是今天他的那个合伙人,那个部队高官家的少爷,就对段轻哲非常客气,甚至有几分讨好的意思。由此便可见一斑。连他们一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要费心招待的人,他没有理由看不透这里面的厉害关系。

秦墨此前并没有真正跟这位爷打过交道,这会儿只远远扫了几眼,心里就对这个人有了个大概的认识。可以看得出来,段轻哲是个明面上很会做人的男人。他不高调,不是那种张扬的个性。感觉上应该是个比较好说话的人,无论谁跟他说话,都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他不会公然反驳你,让你下不来台,却也不会像个交心的朋友那样,和你畅所欲言。在他的世界里,永远有着一层隔膜,外人轻易走不进去,而他也不会轻易走出来。

这样的一个人,无形中便会给人一种深刻的压力。秦墨虽然高傲自负,却并不愚蠢,他甚至很清楚段轻哲他们那个圈子里的游戏规则,要不然他也不会跟那个二世祖官少爷合作如此愉快。

他心里明白,很多时候,并不是像娱乐圈里的人那样,全身挂满名牌,弄得花枝招展的人就一定地位最高或是最受欢迎。很多高手都喜欢低调做人,当他往你面前一坐的时候,你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你若是注意到了他,便很难再将他忽略。

那天晚上秦墨倚在休息室的门口,就这么看了段轻哲好几眼。那几眼意味深长又复有深意,那种打量探询的味道表现得相当明显。但段轻哲却像是完全没在意一样,依旧只是喝着自己的茶。屋子里的气氛因为这两个安静的男人,一时有些僵持。

一直到第三个人的突然闯入,才算打破了这个僵局。那个人就是今天让段轻哲赏脸光临少爷,姓章,人家总叫他章少章少的。

那章少本来正在外面应付一堆客人,转眼间就没了秦墨的踪影,不由地就前来寻人。听说他在休息室里,本来还觉得奇怪,这会儿见他站在门口也不进去,便更觉怪异。

他伸手拍了拍秦墨的肩膀,刚说了句“干嘛呢”,就一眼看到正坐在里面喝茶的段轻哲,不由眼前一亮。除了秦墨外,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位爷了。他知道段家二少爷不喜欢热闹,能来就是给面子了。他要一直在这里喝茶也由着他,这会儿正好见了面,自然是要上去客套一下的。

好在他们从小就认识,也算是朋友,虽然多年未见,自小的情谊还在。段轻哲还是很给面子的,基本上两人说说笑笑相谈甚欢,气氛倒也很是融洽。

他们两人在那里说话,秦墨就一直倚在门口不进来,却也不离开。他正在等白忻卉过来。说实话他也有些期待,不知道她过来之后同时撞见自己和前夫,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段轻哲和那章少说了几句后,突然冲门口微微一把下巴,客气道:“这是你朋友,不请进来坐坐吗?”他这话说得很是自然,就像这里是他家似的,他倒成了主人,秦墨反倒成了客人。

平日里的段轻哲,是很少这样反客为主的。这种嚣张跋扈的事情他不喜欢做。不过今天是个例外,从他见到白忻卉挽着秦墨的手进来时,他就已经想这么做了。能忍到现在,也算是非常有涵养了。

他的话声音虽然不大,秦墨却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由微微一笑,神采飞扬道:“我没关系,段少爷您自便。把您侍候好了,是我们的本份。这个休息室,我是不会和你争的。不过…”

说到这里,他又卖起了关子。章少自然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一脸茫然地望着他。倒是段轻哲,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那没说完的事情跟白忻卉有关。这个人还真是有意思,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却还想着法儿地激怒自己,就像是存心来挑事儿似的。

这让段轻哲反而有了一种好奇的感觉,这个人是真心想要和白忻卉在一起,所以来向自己示威,还是只是为了向自己示威,才和白忻卉在一起?

他手里的茶已经凉了,段轻哲也懒得让人再换一杯。只是低头就是凉水喝了一口,便觉得这茶水分外苦涩。这让他不由又有些痛恨起这样的场合来。他微微有些头疼,转眼间便觉得这屋子里璀璨的灯光也照得人头疼起来。

他慢慢地从沙发里站起身来,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西裤,不经意地看了章少一眼,正准备打招呼走人,就见对方有些紧张地笑道:“二哥,是不是嫌这里太闷?要不要出去玩玩,你喜欢什么跟弟弟我说,我保管你…”

“不了不了。”段轻哲伸手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今天是主人,外面一堆宾客等着你招待,你就别把心思放我身上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先回去了,改天有空来家里吃饭。记得替我问章伯伯好。”

章少一脸受宠若惊,乐得眉开眼笑。他也知道段轻哲不喜欢这种场合,便也没强留他,立马冲跟他过来的助手使了个眼色。对方也是个聪明人,立马从衣柜里将段轻哲的风衣拿出来,仔细地替他穿上。

段轻哲于是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又跟章少小声说了几句,随即便拍拍他的手臂,大步向休息室门口走去。秦墨一直站在那里,大半个身子堵在门口,似乎没有让道儿的意思。

章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段轻哲走到门口时,才有些着急地过来。一直到这会儿他才有些回过味儿来,品出了这两个男人之间暗潮涌动的杀气。

他刚想要凑上去缓和一下气氛,却被秦墨轻飘飘地瞪了一眼,一下子脚步就有些停滞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向来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官二代,在跟秦墨的几次接触中,却总是觉得对方气场强大,总能把自己罩住。说实话,他还真有点不敢惹他。

秦墨刚刚那一眼真可以说是轻描淡写,甚至眼角眉梢还带着几分笑意。可章少让他看了一眼,心里止不住咯噔一下。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这会儿最好不要上去,万一过去了,大约会被人当枪靶子打。于是他紧急刹住了自己的步子,就看门口两个身高差不多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一副准备斗鸡的模样儿。

那场景说来有些可笑,特别是当白忻卉和梁婠婠到来时,这奇怪的双人对峙情景,竟演变得有些令人瞠目结舌。

当时两位打扮优雅的女士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走到休息室门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到了这诡异的一幕。梁婠婠心直口快,当下扫了白忻卉一眼,求证似地问道:“你看到了吗,这算是调戏吧,这应该算是调戏吧?”

白忻卉默默地将头扭向一边,无声地点了点头,默认了这个说法。

当时的情况是,休息室门口,段轻哲和秦墨面对面站着。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在对方身上,从侧面看不清眼神里暗藏的含义。秦墨笑得如花般灿烂,一只手贱兮兮地捏着段轻哲的下巴,那模样像极了古代青楼里调戏花魁的臭流氓。

难怪梁婠婠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这个情景实在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很多年以后,白忻卉一提起这一幕,还是忍不住乐得要抽昏过去。

秦墨一手捏着段轻哲的下巴,一手撑在门框上,语调平淡地问道:“我在想,你要是不姓段的话,是不是还会像现在这般从容淡定?”

段轻哲还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淡定,这种明显带有侮辱性的动作都没能让他当场翻脸。他只是强硬地将头撇向一边,顺手打掉了秦墨那只毛手毛脚的爪子,声音清亮地回答道:“不好意思,得让你失望了。”

秦墨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笑笑。然后他又伸出手,在段轻哲的肩膀上拍了两下。那两下看起来云淡风轻,只有段轻哲一个人能感受到其中的力度。那简直就是想要把他挫骨扬灰,生吞活剥一般。

秦墨拍了两下后,刚准备把手伸回来,却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紧接着他整个人便飞了起来,像是失去了重心一般被人直接甩了出去。随即胸前便是重重地一踹,几乎要把他的肋骨都踹断。

他一口气上不来,重重地咳了两声,立马就吐出一口血沫来,喷溅在了休息室昂贵华美的羊毛地毯上。

24、危险逼近 ...

白忻卉认识段轻哲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识过他如此狂放的一面。那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眼花看错了,那个身手利落出手狠辣的男人,根本不是自己的丈夫。他踩在秦墨胸口那一脚,任谁都看得出来相当用力,几乎要把人的肋骨当场踹裂。

要不是秦墨身体强健是个男人,这会儿应该直接被踹晕过去了吧。饶是如此,他也受伤不轻,倒在地上咳了好几声,鲜血混和着口水一并咳了出来。吓得旁边那章少赶紧过去扶他,同时用一种颇为惊恐的眼神望着段轻哲,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二,二少,您这是…”

段轻哲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斯文儒雅的表情,好像刚才突然爆发大打出手的人不是他似的。他顺手整了整风衣的下摆,居高临下盯着秦墨。出乎他的意料,秦墨并没有恼羞成怒,虽然有些狼狈,但整个人竟然意外地洒脱。他推开了章少的手,随手抹了把嘴边的血沫儿,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甚至还冲段轻哲微微笑了笑,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一张口就被口血沫儿呛着了喉咙,紧接着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说不疼是假的,胸口那几根肋骨都像是要断裂了一般。

他本想借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虚弱,好拉拢白忻卉的心。没想到段轻哲比他反应更快,只轻轻扫了他一眼,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他走过休息室门口时,望了眼目瞪口呆的梁婠婠,然后伸出手来,直接将呆若木鸡的白忻卉给拉走了。白忻卉转身的时候因为太急,差点让金色礼服的裙摆给绊倒。段轻哲伸手扶了她一把,然后两人便一同离开了宴会大厅。剩下休息室门口一堆人大眼瞪小眼,都有一种撞邪了的感觉。

段轻哲离开的时候走得很快,甚至令人觉得有些急躁,不像他平时那般从容不迫。白忻卉穿着细高跟鞋,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后,随着他的脚步节奏快速向前,还要不时提防着踩到裙摆。这一路从宴会厅一直走到地下停车场,真让人她有种脱力的感觉。

段轻哲将她拉到自己的车前,也没做过多询问,直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就把她给塞了过去。然后自己也跳上车,快速离开了酒店。这一切发生地相当突然,基本上从段轻哲动手打了秦墨开始,白忻卉的脑子就一直处在空白的状态下了。

事情来得太快太急,她根本没时间好好想清楚这里面的因果关系。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就这么跟段轻哲离开。她来的时候,受的是秦墨的邀请,这会儿就算要走,也不应该跟另一个男人离开啊?这未免有些失礼,而且这个男人,居然还在那里胖揍了主人一顿,随即拉着他请来的女宾客,大模大样地离开了。

这个状况一直到车开出了十几分钟,白忻卉才算缓过神来。当时车里打着暖气,放着轻柔的音乐,给人一种非常放松的状态。白忻卉偷偷看了段轻哲几眼,见他并没有动怒,才慢慢地有些回过味儿来。

她伸手到包里去拿手机,想给秦墨打个电话问一下情况,却不料段轻哲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直接夺过那手机,二话不说往后排座位上一扔。手机砸到了后排的皮椅,又摔到了地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就没了踪迹。

白忻卉这下了就有点恼了,不悦道:“你这是干什么?”

“别在车里打电话,会让我分心。”

这个回答简直就是耍无赖,白忻卉既好气又好笑,哑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我又不开车,我打电话关你什么事儿?”

一直到这会儿,她还保持着淑女姿态。大吵大闹这种事情她做不出来,哪怕在和段轻哲闹离婚的时候,她也是优雅和知礼的代表。她还记得当时段轻哲有拿这个开过玩笑,说她和电视书里提到的那些离婚的女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白忻卉一直觉得没什么事情是值得大吵特吵的。两个人有矛盾,说开了也就是了。原不原谅由自己决定,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也可以协商,完全没必要搞得大打出手头破血流。

但这会儿她却突然有了点骂人的冲动。她真心觉得段轻哲这个人太过霸道,简直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就好像她是他的私有物品,可以任由他处置。

白忻卉正要发作,却见段轻哲微微抬了抬手,像安抚小动物一般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道:“别吵好吗,先让我安静开会儿车。一会儿到家了,我们再好好聊聊。”

白忻卉觉得自己真是特别没种的一个人。明明前一刻还气得要命,决定抛弃多年受到的淑女教育跟他吵上一架,这会儿让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就消气了。她借着外面路灯的光线打量着段轻哲的侧脸,只觉得他脸色似乎比平时更白了一点,不由就脱口而出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没吃晚饭,有点饿。”

“那就去吃点东西吧,或者打电话,让常姐给你煮点面?”

白忻卉以为,段轻哲说的回家肯定是回他们离婚前住的那套别墅。家里佣人老妈子一堆,这会儿打个电话回去说一声,一会儿到家了肯定能吃到一桌满汉全席。

可段轻哲听了她的话后,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一言不发继续开他的车。车子在北京城夜色的霓虹中快速划过,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空气里晃动了几秒,随即便蒸发不见。

白忻卉也没留意他到底是往哪里开,只觉得似乎并不是往西郊开,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拐进了一个高级小区,停在了某一栋的地下停车库里。

段轻哲下车来走到副驾驶门边,替白忻卉开了门,然后扶着她下车。白忻卉身上还穿着那件碍事儿的礼服,看着脚上闪烁着光彩的高跟鞋,她猛地反应过来,轻轻叫了一声:“哎呀糟糕,出来得太急了,我东西还没拿呢。”

“什么东西?”

“衣服什么的,还有包包。工作材料还在里面呢,全存在酒店的寄物柜里了。”

段轻哲拿过白忻卉的小坤包,从里面掏出个精致的小磁片来,手一合便收了起来:“给我吧,我让人替你拿回来。先跟我回家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周末,你不用上班对吧?”

白忻卉一面提着裙摆往前走,一面回道:“嗯,明天休息。等,等一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望了眼四周的情况,终于意识到了这个最严重的问题:“段轻哲,这里是哪里?”

“我在北京的一处房产。一直空着没人住,不过里面设施很齐全,我偶尔也会来这里过夜。”

白忻卉的目光在他身上巡视了一圈,段轻哲立马接嘴道:“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其他人。”

“也对,你也不是穷光蛋。就算真要带女人回家,也没必要非要带去同一套房,惹得大家都不愉快。”

这话明显透露着几分酸溜溜的意味,段轻哲见她嘴硬又吃醋的样子,不由乐得笑了起来。

白忻卉看着他的笑容,一时觉得有些恍惚,一个不留神脚下就被绊了一下。段轻哲及时伸手扶住了她,觉得她那长裙子实在碍眼儿,一想到那肯定是秦墨给她的便更觉心里来气儿。于是他二话不说直接打横抱起了白忻卉,直奔电梯而去,就想着快点上了楼,把这身碍眼的衣服儿给扒了。

白忻卉被抱起的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刚刚才清醒一点的脑子,就像是浆糊一般,转瞬间又给摇散了。一路上她什么也没说,只担心着会不会被人撞见,一直到进了段轻哲口中所说的那个“家”,两脚踏在客厅冰凉的地板上,她才反应过来。

段轻哲这地方就如他说的,平时不怎么来住。虽然家里一直有找人来定期做清洁,但因为不怎么有人住,所以缺乏该有的人气儿。整个屋子显得特别冰冷,让人感觉到了一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寒意。

他顺手打开了中央空调,待到屋子里都暖和了起来,才去厨房给白忻卉倒水。冰箱里什么也没有,连杯牛奶都找不到。他最后只能倒了杯矿泉水端出来,略有些抱歉地冲白忻卉笑笑:“家里也没别的,你要想喝茶的话,我现在去烧水。”

“不,不用了,你别忙了。我还是回去吧,打扰你不太好。”天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就跑来打扰段轻哲了,难道她刚刚不应该直接让他送自己回家吗?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一步的?

白忻卉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坐立难安,甚至没有去接那杯水,便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她的鞋进屋的时候让段轻哲给扒了,扔在了玄关处。这会儿她只能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提着裙摆快速向门口移动。

可她还没走出几步,就让段轻哲拦腰给搂了回来。她向后一退,便摔进了他的胸膛。这种类似于肌肤相亲的感觉令她瞬间心跳加速,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你,你想要干什么?”

段轻哲把嘴唇凑了过来,贴在她耳边道:“我们得谈谈,好好谈一谈。”

25、争执 ...

白忻卉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有些惧怕跟段轻哲好好谈谈。他们俩刚结婚那段时间,每次段轻哲有什么话要对她说,通常就会像审犯人一般,拍拍自己旁边的沙发或是椅子,然后一脸温和却面无表情地哈哈道:“白忻卉你过来,坐下我们好好谈一谈。”

他那种说话的腔调和语气,真心让人觉得,自己就像是犯了什么罪,正在接受审问一般。正因为如此,白忻卉对这话就显得特别敏感,几乎在一听到时就立即做出了反应。

她一个用力挣脱了段轻哲的拥抱,光着脚快速后退了几步。冰凉的地板刺激地得倒抽凉气,她好不容易站稳之后,一手扶着旁边的花瓶架,一手扯着胸前微微有些走光的领口,如临大敌道:“好了,你别过来,我要回去了。要谈什么以后再说吧。”

段轻哲抬手假装看了看表,微微摇头道:“太晚了,这个时候你家里人大约都要睡了。你回去会吵着他们,就将就在我这里委曲一晚上吧。明天我让人去酒店把你的东西拿回来,然后再送你回去好了。”

在这件事情上,段轻哲充分表现出了他作为一个强势男人的自说自话。他在说完那番话后,很自然地就摸出手机给白梓枫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白忻卉在自己这里过夜,请他不用担心之类的。白梓枫在电话那头连连点头,末了还非常高兴地说了句:“姐夫,你要加油。”

这话说得声音不大,白忻卉没有听到。她要是听到了,这会儿估计气得连嘴都要歪了。自己的弟弟处心积虑要把自己推出家门去,做姐姐的真是感到无比的失败。事实上现在白家上上下下,除了她自己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盼着她跟段轻哲合好。就连他们家的佣人们,也整天在那里窃窃私语,猜测着大小姐和姑爷什么时候复婚之类的。

段轻哲接到前小舅子的鼓励之后,心情异常愉快。他把手机随意地在白忻卉面前晃了晃,然后轻轻往身后的沙发里一扔,随即慢慢地踱上前来。他一面走,嘴里还一面说着话,语调平稳态度强硬,大有一种泰山压顶的气势。

“你这么光着脚站着,很容易着凉,还是跟我上去洗个澡睡一觉得好。”

“你,你不是说有话要谈吗?你赶紧说吧,说完我要回去了。”

段轻哲还是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悠闲自在得一塌糊涂:“不着急,等你洗完澡再慢慢谈。反正明天大家都不用上班,有得是时间。”

白忻卉因为过于紧张,整个人只注意到段轻哲脸上的表情,却没意识到他正朝自己走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段轻哲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并且不由分说扯过她的手腕,直接拉着她就往二楼走。

这是一间复式的豪华公寓,白忻卉来不及细看里面的装修,就这么光着脚丫子,被段轻哲轻轻松松带上了二楼。这期间因为过长的裙摆,她几次踩到差点摔倒,模样真是狼狈不堪。

段轻哲的手相当有力,完全不像他的外表看起来那般斯文柔弱。那完全是男人才会有的强劲力道,寻常女人想要与之抗衡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白忻卉还没怎么回过神来,就被段轻哲像麻袋一样推进了浴室里。浴室灯“啪”地一声亮了起来,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就这么光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凉意一阵阵袭上心头。段轻哲则转身离开,连门都没给她带上。

大约一分钟后,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在这里洗澡,段轻哲又折返回来,将手里拿着的一套睡衣兜头扔在白忻卉脑袋上,吩咐道:“好了,快洗吧,给你半个小时。”

白忻卉把睡衣从脑袋上扯下来,仔细分辨着男女款式。段轻哲站在门口看她那样子,不由觉得好笑,那样子真是像极了正在检查丈夫是否出轨的太太一般,偏偏白忻卉自己还不自知,抖开了睡衣看得那叫一个仔细。

“这是我的,有点大,你将就着穿吧。”段轻哲敲了敲浴室门,加重了几分语气,“还不洗吗,还是说,你想要进来帮你洗?”

白忻卉拿睡衣的手禁不住抖了一下,就像被针刺到了某处致命的穴位,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她扯着裙摆几步蹿到浴室门口,用一种大无畏的精神将段轻哲直接推了出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顺手拧上了门锁。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她才缓过神来,刚想靠在门边喘口气,就听门外面的段轻哲在那里似笑非笑道:“提醒你一下,你只有半个小时。超过时间我就进去了,我有钥匙。”

白忻卉艰难地咽了下唾沫,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不敢再多话半个字,立即转身去拧花洒。当温热的水汽终于在浴室里蕴染开来的时候,白忻卉才从这混乱的一切中彻底清醒过来。

她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和段轻哲处在了同一屋檐下。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讯号。他们两个人,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夫妻,都见识过彼此最赤/裸最原始的一面。今夜这样的情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太容易擦枪走火了。

今夜的段轻哲和平时太不一样了。从他动手打秦墨的那一刻起,白忻卉就觉得,自己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男人。他那不为人知的一面,居然一直到现在才令她见识到。而他刚才那种强硬而不容拒绝的姿态,也是极为罕见的。

这样一个绅士到有时候甚至令人觉得有些刻意的男人,突然展现出了他铁腕而强势的一面,不免令人心惊。白忻卉没有足够的把握能搞得定这个男人,这样的变幻莫测,这样的难以捉摸,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那一类男人。

段轻哲并不在意白忻卉是怎么想自己的,他只是趁着对方洗澡的空隙,自己也去另外一间浴室随便冲了一下。当他顶着一头微湿的黑发走出浴室时,白忻卉刚洗完正在换衣服。

段轻哲突然有点坏心起,也没看时间便走过去敲门,出言提醒道:“时间到了,还没搞定吗,需不需要我进来帮忙?”

白忻卉当时正在套睡裤,听了这话吓得一激灵,差点滑一跤。她一面艰难地把脚往裤管里套,一面扯着嗓子尖叫道:“行了,我马上出来!”

因为隔着一扇门,白忻卉没看到段轻哲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在这样急促的催促下,白忻卉连头发都没吹,就这么毫无形象地出去了。在见到段轻哲的时候,她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摸了摸头。

倒是段轻哲一点儿没在意,转身进浴室扯了条干净的浴巾出来,仔细替白忻卉擦干了头发,扭头又问道:“要我帮你吹头发吗?”

他那样子极为自然,就像新婚夫妻感情正浓,处处温情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白忻卉一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就来气儿。明明此刻屋里就他们两个人,气氛也算不错,她却猛然间回想起了几个小时前的画面。

在那富丽堂皇的酒店走廊里,段轻哲挽着梁婠婠突然出现的一幕,就像电影回放一样,又清晰地出现在了白忻卉的面前。那画面当时来不及细想,现在回忆起来,真是无比的刺眼。特别是对上现在段轻哲深情款款绝世好丈夫的嘴脸,愈加令到她不爽。

那还真是一种巨大的讽刺,刺得白忻卉一下子就气血翻涌。她没好气地推开段轻哲的手,冷冷道:“不用了,我自己有手。你的温言细语,还是留给别人吧。”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段轻哲猛然间一伸手,直接把她拉了回来:“怎么了,想到什么事情,突然这么不高兴?”

“没有,哪有什么不高兴。只是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罢了。”

段轻哲看她一脸意兴阑珊的模样,细细一琢磨,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就知道你会不高兴,所以今晚特意带你过来,就是想把话给说清楚的。你困吗,不困的话就下楼喝杯咖啡,听我说几句好不好?”

白忻卉有些烦躁地扯了扯头发,扫了段轻哲一眼:“我不想听,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你说再多都没有用,只会让我觉得欲盖弥彰。”

“如果你觉得解释没有用,只能相信眼睛看到的。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你跟秦墨之间有点什么。你是怎么想我跟梁婠婠的关系的,换言之,我是不是也能这么想你们两个的关系。”

白忻卉没想到这一点,她光想着段轻哲挽着梁婠婠的事情,倒把自己挽着秦墨这一茬给忘了。这会儿突然让人提了出来,不免有些理亏,咬牙说道:“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但你们关系更为亲密。你们是曾经要结婚的人,跟我和秦墨的关系怎么能同日而语?”

“再怎么亲密,也只是过去式。”段轻哲把那条浴巾随手扔在了浴室地板上,双手抱胸盯着白忻卉,“我们毕竟没有结婚。要照你这么说,我跟你的关系倒比跟梁婠婠更亲密一些,我们毕竟是结了婚的。相比起来,你应该更有信心才是。”

白忻卉知道她的前夫是个伶牙俐齿的家伙,法律系高材生毕业,又在司法机关工作多年,那张嘴就算有十个人,也未必说得过他。跟他争执对与错,无异于自取其辱。无论你怎么说,任何指责到了段轻哲那里,他都有办法自圆其说。你斗不过他,也拧不住他,跟他辩论除了生闷气,得不到任何好处。

想明白这一点后,白忻卉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有些愚蠢。事到如今再纠结这些事情还有什么意义?都已经离婚了,巴着过去那点子事情也没啥可说的,搞到最后反倒有种让人看笑话的意思。

白忻卉想了想,突然觉得有些累,扭头冲段轻哲道:“手机借我一下,我给我弟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我。我们既然已经分手了,再住一起就太不合适了,我不想被人说嫌话。说句让你笑话的话,我还准备收拾收拾再嫁人呢,名声很重要。”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已经向楼下移动。当这番话落地后,她已经走到了楼梯口。段轻哲从后面追了上来,伸手来拉她的手臂,却被白忻卉一闪躲了过去。

白忻卉今夜的情绪实在太不稳定,像是触到了心灵深处最痛苦的地方。她闪身躲过段轻哲的手之后,一扭头便看到对方那张英俊而令人生气的脸。

那一刻,她全身的火气都瞬间冲到了头顶,那种郁结的情绪积聚已久无处发泄,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而段轻哲的那张脸,便是压垮骆驼身上的最后一稻草。

几乎没有细想,白忻卉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照着段轻哲的脸就甩了过去。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在屋里响起,当事的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白忻卉的手慢慢地滑了下来,就见段轻哲白皙的脸颊上,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印在上面,触目惊心。

26、孩子 ...

空气在瞬间凝固,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在场的两人同时定住。他们凝望着彼此,视线落在对方的身上,眼里像是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一巴掌带来的清脆响声似乎还在楼梯口回荡,一声声地敲打在耳膜上,甚至连心头都像是被重捶一下下地敲击着。那快速而沉重的心跳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白忻卉微微颤抖着嘴唇,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几分钟,到最后还是段轻哲先反应了过来。

他伸出手来,却没有去摸那火辣辣的半边脸,而是一把握住了白忻卉刚才打人的那只手,淡淡道:“我猜,你大概早就想给我来这一下了吧。”

白忻卉不是那种会泼皮耍无赖的女人,甚至除了工作外,平时连嘴皮子都不太利索。刚刚那一下完全是气头上一个没收住,打了之后非但没有痛快的感觉,反倒一阵阵觉得紧张,心虚的感觉由然而生。

段轻哲的这番话,显然更让她觉得不好意思,从小受到的教育在那里无声地提醒着她,她刚刚做得实在太过了。无论什么事情,暴力都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对方挨了你的打,未必就显得你点理儿了,除了一时的发泄之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想到这里,白忻卉不免有些不自在,一面试图挣脱段轻哲的钳制,一面低声道:“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没关系。”段轻哲伸出另一只手,用手背在脸颊上贴了一会儿,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起来,“比我爸下手轻多了。小时候我们三兄弟可没少挨我爸的揍。他那一巴掌打上来,我的耳朵起码要耳鸣五分钟。跟他一比,你这就算小儿科了。”

白忻卉本来一心一意想要把手从段轻哲的手里抽出来,听他这么说,倒是愣了一下:“你说,你小时候挨过打?”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白忻卉虽然不认识小时候的段轻哲,但也听说他从小就懂事听话聪明过人。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挨打,难道就应该是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