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白忻卉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又猛然意识到这种事情不能大声喧哗,心虚地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人后,又重新小声问道,“为什么要去警局,轻哲他是不是惹什么麻烦了?”

“确实有点麻烦,虽然跟他没关系。”段轻寒在那边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定心,沉默片刻后才又说道,“梁婠婠死了,昨晚被人发现,死在了她家里。”

50谋杀

梁婠婠的死,就像是在白忻卉的心头突然投下颗原子弹,瞬间爆炸的威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完全炸裂。若不是知道段轻哲的三弟是个不会信口开河的人,她一定会以为今天是愚人节,这不过是别人和她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要知道,梁婠婠在她心里的形象,一向是精明能干强悍果断的女强人形象。这样的女人,说句不好听的,生命力就如小强一般顽强,哪怕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她们这样的人也一定会凭着自己的本事,好好地活下来。

白忻卉还记得她和梁婠婠最后一次见面,在她家附近的小餐馆门前,当她犹豫着要不要上梁婠婠的车的时候,段轻哲突然出现,强势地把她给带走了。当时她们两人擦肩而过,大约谁都没有料到,这会是彼此人生中的最后一次相遇。

她们两个人,曾在人生中的不同阶段,分别爱着同一个男人。暗暗较量过,也曾明刀明枪地“交手”过,算不上有深仇大恨,却也永远无法成为交心的朋友。梁婠婠对于白忻卉来说,就是一个怪异而别扭的存在。或许就是因为她的存在,才让白忻卉无法下定最终的决心,痛快地答应和段轻哲复婚。

而如今,老天爷终于把这枚刺从她的心头拔去了,去得如此彻底干净,可以说是永绝后患了。

但不知为何,白忻卉听到这个消息,却是一点儿也高兴不出来,甚至心里有隐约的担心。她握着电话的手微微地开始发抖,甚至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带了几分颤抖的意味。但当时的她,却完全没有听出来。

“那,那警方为什么要找轻哲去。是不是,是不是和他有什么关系?”

段轻寒在电话那头沉默地更久了。他的沉默令白忻卉非常不安,有种尖叫顶在喉咙口,即将破口而出的感觉。她就这么压抑地忍耐着,一直到电话那头传来悉愁嗦嗦的小动静。很快,段轻哲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别吓她。”

这话是对他三弟说的,虽然语气故做轻松,但以白忻卉对他的了解程度,她还是一耳朵就听出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但她还来不及问什么,段轻哲就又开口道:“我现在在轻寒这里,你要不放心的话就来看我。或者我们约个其他地方见面也没关系。”

白忻卉仔细想了想,家里是肯定不行了。阿延在家,一见到他们两个就会粘上来,强行把他赶开的话,这孩子肯定会胡思乱想。但她也不想去段轻寒那里。那毕竟是人家家里,再怎么避开,也总觉得会被人听到说话的内容似的。

她想了又想,一时也想不好能去哪里。一直到对方忍不住又说道:“不如这样吧,去上次我们去过的那套公寓。”

“哪一套?”

“就是你打了我一巴掌的那一套。”在这种时候,段轻哲还不忘开玩笑。这令白忻卉不由觉得,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也许梁婠婠的死和段轻哲没有关系,警察找他去不过是去协助调查。这么一想的话,她的心便又安定了下来。

他们两人商量好了之后,各自从住所出发,赶往那边的公寓。段轻哲因为开车的关系,比白忻卉早到了十几分钟上。他趁这个时间找了杯子和茶叶出来,泡了两杯茶放在那边,静等白忻卉的到来。

当白忻卉走进客厅,闻到那满室的茶香时,她不禁愣了一下。这哪里是像请她来讨论杀人案件的,这根本就是闲情逸致地享受生活,安定悠闲地令人摸不着头脑。

段轻哲见她一脸疑惑,眼睛一直盯着茶几上的茶具看,便解释道:“大约要讲不少时间,喝点茶比较好。”

一直到这会儿,白忻卉才抬起头来打量起段轻哲来。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衣衫完整,头发梳理整齐,衬衣恰到好处地开着两颗扣子,隐隐地露出一截锁骨来。有那么点成熟男人的韵味,却又不会显得过于暧昧。

只是不知为什么,白忻卉看了半天,还是觉得这样的段轻哲有点奇怪。那时时材质优良设计考究的衬衣西裤,穿在他的身上,总觉得哪里不对似的。

段轻哲顺着她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哦,这是我弟的衣服,有点大,他比我壮一些。我一夜没睡没什么精神,在他那里洗了个澡刮了下胡子。我怕吓着你,怕你以为我被警察抓起来严刑拷打,受尽折磨,以至于不成人形。”

段轻哲一面说一面拉着白忻卉往沙发边走。此刻的白忻卉已是大脑完全一片空白,她甚至有些不太明白刚才段轻哲那番话的意思。一直到坐下之后,小小地抿了口茶,正常的思维才慢慢地恢复过来。然后她便一脸不置信地望着他:“你,你真的被警察抓起来了?”

“不是逮捕,只是例行录口供而已。白小姐,你好歹也做了我三年的太太,应该稍微具备一点法律常识。用你们的话来说,如果我真的被抓起来了,现在又怎么可能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

“所以说,你是无罪的?”

“在法院宣判我有罪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对我以有罪论判定。”

“段轻哲,你给我认真一点,我都快要急死了,你还有心在这里开玩笑!”

段轻哲伸手一把搂过白忻卉,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窝处,用下巴上细小的胡茬去磨蹭白忻卉的头皮,一面蹭一面道:“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我跟梁婠婠的死有关。不过目前警方还是把我列为了头号嫌疑犯。”

这么严重的话,从段轻哲的嘴巴里吐出来的时候,却是如此地轻飘飘。一般人要是遇到这种事情,大概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胆子小一点的说不定直接就给吓哭了。可是段轻哲却像没事儿人一样,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白忻卉努力想要把头抬起来,却被段轻哲按着动弹不得。她把嘴贴在他的脖颈里,说话声音呜呜直响:“为什么警方要怀疑你,是不是他们查到了你跟梁婠婠以前谈过恋爱?不对啊,就算是这样,也没理由把你列为头号嫌疑犯吧。段轻哲,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我快要被你闷死了。”

段轻哲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个动作充满了爱意,就像是亲人间的抚摸一般。他终于放开手,让白忻卉把头抬起来,然后平静地解释道:“因为昨晚梁婠婠被杀前,我曾去过她家。我在她家里留下了一些指纹和痕迹,同时公寓里的摄像头也拍到了我进大楼和走进她家的画面。”

“你去过她家,你为什么要去她家?”这是白忻卉的第一反应,她想也没想就问了出来。但很快她又觉得不对,“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既然这样,摄像头应该也有拍到你离开的画面吧。梁婠婠怎么死的,死的时候有流血吗?小区的摄像头质量很差吗,拍不到你离开时身上有没有带血吗?”

“我觉得你这番话说得倒颇有些逻辑思维。”段轻哲客观地评价着,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很可惜,小区的摄像头没有拍到我离开的画面。”

“这怎么可能!”

“因为摄像头坏了,应该说,在我离开之前,整个小区的摄像系统就突然出现了故障,什么也没拍到。”

“怎么会这样,也太离谱了吧。是不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想陷害你?”

“这倒也未必,也许是巧合,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现在追究这些都迟了。你也应该知道,这些小区的摄像头,其实不过是装饰性质的,指望它们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是不现实的。物业为了节省人工费,到了晚上只安排两个人值班。他们又要在楼下看门,又要逐层检查安全,哪里有空去管摄像头。一般都是开着由机器自己录,不巧昨天的机器出了故障。我听警方说,问了小区的物业,其实他们的摄像头三天两头坏。只能说是我运气不太好,进去的时候给拍到了,出来却又没给拍到。”

白忻卉越听越觉得懊恼,像是冥冥中老天爷就要让段轻哲倒霉似的。但她的懊恼只持续了短暂的十几秒,因为很快她又想到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她有些不安地望着段轻哲,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轻、轻哲,有句话我要问你,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

“好,你说。”

“你,你老实告诉我,梁婠婠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段轻哲听到这话后,一点儿也没生气,语调一如平常:“我可以跟你发誓,我离开她家的时候,梁婠婠还是活着的。并且没有受任何伤,至少没有外伤。她看起来非常正常,除了有点生气之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她为什么要生气,你惹她生气的?”

“嗯。”段轻哲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大概是因为我揭穿了她这么多年来处心积虑隐瞒的一个秘密,所以觉得有些不爽吧。”

“什么秘密?”

段轻哲放下茶杯,忍不住冷笑了两声,那笑声非常冰冷,就像是从千年寒冰潭里升上来的水汽一般:“我终于逼得她承认,其实从当年到现在,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她和我的相遇相识甚至是相爱,都不过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罢了。”

51复仇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白忻卉似乎是第一次在段轻哲的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不屑、冰冷,还有几分无奈与鄙视。

对于常人来说,这样的表情大多代表内心愤怒与恼火。但当这样的表情出现在段轻哲脸上时,白忻卉却有些不敢确定,这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那个天塌下来都可以泰然处之的男人,终于有一天也忍不住用这样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白忻卉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问道:“那你知道了之后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很生气,或者又很无奈?”

“愚蠢。”段轻哲毫不犹豫地吐出这两个字,好像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专等白忻卉开口问似的。

“什么愚蠢,是说谁比较愚蠢?”

“我们两个都很蠢。一个蠢得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来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报仇,还有一个像个傻瓜一样掉进别人的陷阱里,自以为爱得要生要死,殊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所有的深情,在别人的眼里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白忻卉突然有点心疼,心脏那个地方没来由地就一阵紧缩,像是被人用手抓着,狠狠地拧了一把。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从侧面抱住了段轻哲,然后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鼻子微微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段轻哲也没动,就这么任由她抱着,说话的时候语气却带了几分调笑的味道:“你别告诉我,听了我那几句话,你感动地想要落泪。”

白忻卉本来还真有点流泪的冲动,可一听到这话,眼泪立马又缩了回去。她迅速放开段轻哲,坐直了身体,略带抱怨道:“你这个人,真是好心没好报。本来还想安慰你几句的,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你这样想就对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实在没必要同情我。相比于被人欺骗了几年感情,被你同情可能更令我难以接受。”段轻哲转过头来,伸手捏了捏白忻卉的脸,就像在逗孩子一般,“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必要再介怀了。人都走了,过去的事事非非我也不会再计较了。就这么随它去吧,我唯一庆幸的是,我没有陷在这段感情里一直走不出来。谢谢老天爷,把你带到了我面前。至少现在看起来,有你在我身边,我还不算太惨。”

白忻卉突然想起,不久之前自己还曾经在这里煽过段轻哲一巴掌。也就是那天晚上,她知道了当年段轻哲所谓“出轨”的大部分真相。没想到事隔没多久,他们又回到了这里,再次谈论起和梁婠婠有关的往事。只是这一次有些不同,梁婠婠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无论她生前再怎么光鲜亮丽、美艳精明,现在的她也只能默默地躺在停尸间里,与这个尘世所有的一切都再也没有关系。

这个时候再去谈论她的过去似乎有些不妥。但女人强烈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一切。白忻卉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要说,梁婠婠没有爱过你?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里面确实有误会,就是因为这个误会,让梁婠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如果不是这个误会,我们两个大约都不会认识。”

段轻哲想要去喝水,伸手碰到杯子的时候,却发现水已经凉了。于是他又把手缩了回来,慢慢地倚靠在沙发背上,像是开始回忆一般,慢慢地讲述起来。

“梁婠婠其实不是北京人,她是从南方考到北京来的。我当初之所以喜欢她,大约也是觉得她身上的气质和北方的姑娘不太一样,因为新鲜才多注意了几眼,也因为这几眼,才慢慢的有了感情吧。其实梁婠婠本不姓梁,这是她母亲的姓氏,她父亲去世后,她就改由母姓了。”

“那她原本姓什么?”

“她姓黄,她本名叫黄婠婠。说起这个名字,你大约想不起来。不过如果我说另一个名字,也许你会有点印象。”

白忻卉没想到这事儿连自己也能扯下去,当下就愣了一下:“什么名字?”

“黄俊明,听说过这个名字吗?大约是在十年前,黄俊明在北京开办了一家公司,规模不大,盈利还不错。有一年我父亲手下的人有一个民用项目招标,黄俊明的公司就投中了标。当时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有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个工程到最后出了纰漏,上面调查下来,责任就全由黄俊明和他的公司给担了。”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但又完全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十年前,十年前白忻卉还只有十几岁,或许曾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一闪而过的记忆怎么可能如此深刻,十年之后再来问起她,她自然是什么也答不出来了。

“这个黄俊明是不是背了黑锅,他是被人陷害的吧?”

“其实说起来,也算他倒霉。像这样的工程,其实完全按照标准来操作是不可能的,这里面一定会有龌龊的事情。只是通常来说不会有人去查,就算想查,也未必查得到什么。但黄俊明很不走运,那一年我父亲有一个死对头,正忙着找他的错漏。这个不算预算太大的小工程,就这么被揪了出来。里面的事情很复杂,如果细说的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总之就是,黄俊明和负责这项工程的政府机关都被做了调查,最后的结果却是由他一人承担了。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弄的,你也可想而知了。”

白忻卉听到这里,心不由一凛。她最讨厌接触官场那部分黑暗的东西,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希望永远都不要接触到。但对她来说,这就是她生长成长的环境,她几乎无法完全避开。所以每次听到这些,她的情绪都会大受影响,总觉得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是自己所为似的。

“那个黄俊明,真是冤枉。本来以为是个机会,没想到居然是张黑网。这事情跟你爸爸有关吗,是他授意别人这么做的吗?”

“是不是他授意的不好说,毕竟这工程不是他直接接手的,手底下的做的事情,他不可能一一过问。但我想,他应该是知道一些什么的,至少是知道这个事情的。而最后结果发展到这样,他也是默认的。在这种勾心斗角的斗争里,很多人都是可以被随意牺牲的。对于我父亲来说,别说是一个小小的黄俊明,就算是亲生儿子,必要的时候也是要壮士断腕的。黄俊明的遭遇确实令人同情,但其实也是不可避免的。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冷血?”

白忻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无奈地摇摇头:“你冷血?这世上比你冷血的人多太多了。其实我也不比你好到哪里去,我爸爸这些年来做的很多事情,我也并不赞同。但这就是游戏规则,如果你不按照规则来玩的话,死的那个人就会是你。”

“当年的这个事情,你爸爸应该也是知道的。我在想他或许和你母亲无意中提起过这个人的名字。毕竟他最后的下场,真算不上很好。”

“他,他怎么了?坐牢了吗?”

“他死了。”段轻哲面无表情地扔出一句话,“不是被枪决的,是自杀。公司一夜之间破产之后,他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就跳楼自杀了。这个事情当时在北京有不少人知道,不过这其中的内幕却没几个人清楚。我也是这些年断断续续让人去调查之后,才算理清了一些头绪。”

听到这里,白忻卉就算再傻也该明白这个黄俊明和梁婠婠的关系了。她望着段轻哲平静而线条分明的侧脸,颤抖着问出了那句话:“所以说,梁婠婠是这个黄俊明的后代,是不是?”

“是,她是黄俊明的女儿。她之所以接近我,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替她父亲当年的死报仇。所以她故意考到北京来,和我考同一所大学。她做了精心的准备,甚至在高考前就已经调查过我的情况,知道以我的成绩和志愿,一定会填那所大学。她了解我的一切,知道我的喜好,甚至比我自己更了解我对女人的口味。她就这么变身成为一个足以吸引我的女人,装作不经意间在我面前一次次地出现。最后成功地把我揽到了她的身下。从这方面来说,我真心觉得她比我聪明多了。”

“她想要嫁给你,从而达到复仇的目的?”

“嫁给我只是一方面,用她的话来说,她更希望亲手毁了我。嫁入我家之后,她会运用一切智慧瓦解我和父母的关系,会让我彻底站到他们的对立面。其实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成功了。当年为了和她结婚,我曾激烈地反抗过家庭,甚至一度想过脱离段家这个束缚,从此远离我的父母。”

说到这里,段轻哲不由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下面的字句。好半天后,他又才重新开口道:“她希望毁掉我,甚至让我死,以达到向我父亲复仇的目的。”

52温馨独处

时间在飞快地流逝,转眼间已过中午。白忻卉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这种变化,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段轻哲讲述的故事中去。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有些难过,为梁婠婠可怜的身世难过,也为她突然的离去难过。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说的就是这样的家庭吧。和她的人生经历比较起来,白忻卉真心觉得自己非常幸福。除了离婚时痛苦了一段时间外,她几乎可是说是活得非常潇洒。

从小家境优越,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的。父母将她保护得很好,周围都是和她一样的孩子,连闲言碎语都很少听到。大家的生活条件都很不错,几乎不会发生家境不好的孩子抢家境好的孩子东西之类的事情。

她虽比不上段轻哲那般聪明,读书的时候也没怎么费劲儿。自己努力一下,加上父母请的名校老师单独补习,考上心仪的大学并不是件难事儿。

回顾她人生的所有经历,像什么“磨难”、“困苦”、“贫穷”之类的词,根本和她没有关系。她的生活永远是阳光普照,永远充满了和风细雨。而反观梁婠婠,父亲一夜之间自杀,美好的家境瞬间破碎,甚至立马失去了生活来源。她凭着自己的努力从一个地方城市考到了北京,悉心计划之下让段轻哲这样感情冷淡的人爱上了她,为了她不惜与家庭对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梁婠婠生活得是很辛苦的,但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能力。果然温室的小花和山间的野玫瑰是完全不同的。要不是人的感情实在难以琢磨,真刀明枪凭本事斗的话,白忻卉十成十不是梁婠婠的对手。

段轻哲说到这里,脸上现出了几分疲倦地神色。恰在此时,白忻卉的肚子突然响了起来。虽然不太大,但在空旷而安静的屋子里,那一连串的声音听上去却是格外清晰。

屋里的两人起先都愣了一下,等过了几秒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段轻哲首先忍不住苦笑了起来:“看来你是饿了,我来找找这里有没有吃的东西。不然就叫外卖吧?”

白忻卉出来得太急,没顾得上吃早饭,这会儿出了个大头,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立即就有些恼羞成怒起来,撇着嘴巴抱怨道:“你还笑得出来,还吃得下东西,现在有人死了,你不觉得心不安吗?”

“人不是我杀的,是不是为我而死现在也说不好。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好心不安的,我唯一觉得的就是有些遗憾,也有些抱歉,如果昨天我离开她家晚一点的话,或许她就不会死了。不过…”

“不过什么?”

段轻哲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往厨房里走去。白忻卉默默地坐在沙发里发了一会儿呆,想起他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就追着进了厨房。

她一进厨房,就见段轻哲正站在冰箱前沉思。冰箱门大开着,她凑过去一看,里面除了一盒鸡蛋、两片火腿外,似乎没什么别的东西。

段轻哲把那两样东西拿出来,扭头问道:“吃饭还是吃面?我手艺不太好,你要不想吃的话,我就叫外卖过来。”

白忻卉从他手里接过那两样东西,就开始找锅子:“算了,随便做点凑合一下吧。我看你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就是家里没什么蔬菜,怕你吃不惯。”

“没关系,现在这种情况,不是挑嘴的时候。有一句很矫情的话怎么说来着?你所浪费的今天,

是昨天死去的人奢望的明天。听着有点想掉鸡皮疙瘩,仔细想想倒也有点道理。”

白忻卉一面听着他的话,一面从墙上取下围裙系在身上,熟练地开始打鸡蛋热油锅。她在美国的时候没怎么做过饭,偶尔肚子饿了又不想出去吃的话,就炒个鸡蛋对付一下。所以这些年来,她其他手艺不咋的,炒鸡蛋还是做得相当不错的。

段轻哲在旁边忙着淘米,看到白忻卉熟练的手法后,忍不住点评道:“都说留学生最喜欢跟两样东西过不去,鸡蛋和番茄,不是番茄炒鸡蛋,就是番茄蛋光汤。水平高一点的还能炖个蛋什么的,水平次一点的炖出来的蛋跟火星表面似的,到处都是孔,口感味道都不咋的。你会做炖蛋吗?”

“说实话,不太会。我就是那种炖出来的蛋到处都是孔,跟火星表面似的。你会吗?”

“下次炖之前,记得在碗上扣一个盘子,这样炖出来的蛋,就不会有孔了。”

白忻卉听了这话,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你,你会做菜?”

“不太会,听常姐说的。”

“我想也是,看你也不像是会下厨的人。”

厨房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很好,两个人边做菜边说笑,似乎把之前的不愉快都暂时抛到了脑后。段轻哲将米淘完后,加上清水,插上电源开始煮饭。白忻卉也很快就炒好了鸡蛋,又顺带着把那两片火腿给两面煎了一下,然后出锅装盘,一起端到餐厅里开饭。

桌子上一共只有四个碗,两个装米饭的碗,还有一碟炒蛋一碟煎火腿。白忻卉和段轻哲面对面地在餐桌上坐下,开始吃午饭。

这种感觉有些怪异,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这样,面对面地坐着吃饭,彼此没什么话要说,餐厅里安静地只剩他们的呼吸声和咀嚼食物的声音。那时候他们的面前摆的远远不止这两道菜,基本上每餐都有五菜一汤的标准。这还算是非常节俭的标准了,即便段轻哲以无欲无求出名,他们段家人吃饭的时候,餐桌上也要满得琳琅满目才是。

这叫什么?用南方人的话来说,这就叫派头。代表了他们的身份与地位,即便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这种待遇也是不能减少的。

那时候的他们,吃着山珍海味、顶极食材,明明生活富足奢侈,却感受不到一点爱的味道。远不如今天这样坐着,虽是粗茶淡饭,食物少得可怜,两人却因为心系彼此,而更觉食物香甜。

所以说,吃也是一门艺术,与人的情绪息息相关。心情好的时候,食糠咽菜也觉得幸福,心情差的时候,鲍参翅肚都觉得无味。

白忻卉一下子又觉得,自己真是个幸福的女人,如果太贪心的话,或许连现在的幸福也保不住。人生总有那么多的不如意,哪能事事都随自己的心,如果一有不如意便放弃经营感情的话,也许到死也找不到真心完美的人。

她一面吃饭一面偷看对面的段轻哲,就像少女第一次和心仪的男生约会一般,越看越觉得满意。到最后连她自己都有点受不了,觉得花痴过了头,才强压下了目光,安静地把饭吃完。

吃过饭后,段轻哲便想要上楼去休息。他昨天折腾了一晚,基本没有合过眼,这会儿就有些撑不住了。白忻卉却还惦记着吃饭前没说完的话题,扯着他不放:“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说完了再去睡?”

“什么话?”

“你说如果你晚一点走的话,梁婠婠就不会死了。之后你又说了句‘不过’,不过什么呢?”

段轻哲帮着她把碗筷收拾到厨房,不太熟练地开水龙头洗碗,边洗边说道:“我想说,就算我昨晚晚点走,救了她一命,也不代表她就能逃过一劫。除非她已经意识到有人要杀她,否则在现有的情况下,她想活下来很难。那个杀她的人是精心策划的,并不是一时兴起。我托警局的朋友打听过一些情况,现场被处理得相当干净,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可见凶手不是临时起意。杀人的计划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在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梁婠婠的处境真的非常不利。”

大白天的,厨房里还亮着灯,明明一片光明的情况下,白忻卉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随即身上一阵发凉,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段轻哲话听上去平和,实际上却很渗人。想像一下,一个人在暗处默默地看着你,处心机率地想要杀了你,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简直就是防不胜防。光想想就能把人活生生给逼疯了。

白忻卉面色惨白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半天后她才回过神来,啰嗦着嘴唇问:“那,你觉得是什么人杀了她,她会有仇家吗?”

“这个不太好说。做律师的,得罪人也是常有的事情。她这几年打官司的经历我也多少听说了一些,你觉得她是那种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分事非的类型,还是那种会主动同情受害者,即便对方是她当事人的对立面?”

这话真是问得太对了,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梁婠婠这样的人,打起官司来会是个什么样的风格。她既然能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刻意接近段轻哲,只是为了报仇的话。那她打起官司来必定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所谓谁出得起价钱,她就会帮谁,玩弄法律文字游戏,是他们这种人最擅长的把戏。

“所以说,你觉得是她以前的某件案子里吃了亏的人,来向她寻仇了?”

“这倒不好说,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她一向是打经济类案件为主,这种案件牵涉的资金很大,律师费一般给得也比较多。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有钱人之间互咬罢了,就算真的有人在某件案子里吃了亏,也不至于要拿她一个辩护律师开刀。杀死梁婠婠的人,要么跟她有深仇大恨,要么就是嫌她挡了自己的路。总之不管是哪一点,那个杀手都是一个有变态倾向的人。”

53阿延的身世

段轻哲下午好好地睡了一觉,一直睡到傍晚才起来。这期间白忻卉一直在忙自己的事情,忙着安抚阿延,解释大清早怎么突然就不见了的原因。忙着跟报社打电话,商量明天加班做采访的事情。后来她又出去了一趟,到附近的超市去买了点菜回来,琢磨着怎么做一顿还算可口的晚饭给段轻哲吃。

虽然他们两人还没有复婚,但这突如其来的磨难却令白忻卉坚定了心情。原本还左右摇摆的心这下子是完全定下来了。她希望能够和这个男人一起迈过这道坎,然后平安幸福地度过下半身。

从她内心深处来讲,她是完全相信段轻哲是无辜的。所以洗清他的嫌疑只是早晚的事情。杀人案不比其他案,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能随便给人定罪的。更何况段轻哲的身份背景如此特殊,就算警察局真是无脑到要找个人来背黑锅,也不可能找这么个主儿。

一想到这里,白忻卉的心情便好了许多。她一面在厨房里洗洗涮涮,琢磨着能做点什么菜,一面已经开始憧憬未来的婚姻生活。梁婠婠的死从某种方面来讲,令她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虽然为她早逝的生命而感到可惜,但潜意识里,白忻卉其实也是有些许的庆幸的。这个丈夫生命里曾非常重要的女人,就这么消失了,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再也不会成为一个障碍。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生活里,多少女人盼着自己男人的白莲花前女友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白忻卉虽然心地善良,但遇到这种事情,也不能免俗,一下子就变得现实起来了。

段轻哲起来之后,去浴室里冲了个澡,然后顶着一头半干的头发下楼来厨房找东西吃。随即就看到他的“女人”在里面系着围裙忙得不亦乐乎,突然就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白忻卉本来忙得挺高兴,一看到段轻哲饶有兴致地靠在门边看着自己,不由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讪讪地笑着,指着锅里的炒青菜道:“我随便做的,懒得出门去吃了。你要是想吃什么,自己叫外卖吧。”

“你忍心吗?让你刚从警局回来的丈夫一个人叫外卖,你自己吃香的喝辣的?”

“我这算吃香的喝辣的吗?”白忻卉盯着面前那几碟看上去不太有食欲的东西,再次求证,“你情愿吃这些,也不想要吃外卖?”

段轻哲过来端起两个碟子,边往外走边说道:“你做了,不就是给我吃的吗?难不成你还准备邀请别的男人来,陪你一起把它们消灭掉?我看还是算了,现在的男人嘴都很挑,估计看不上你做的这些。像我这么不挑剔又好脾气的男人,这世上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