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太对头,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预料之外。白梓枫没有像她想像地那般吵闹,甚至都没有为自己掩饰什么。他又像是回到了以前那个又乖又听话的好弟弟的模样,那个喝酒闹事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孩子,似乎一夜之间就死掉了。

他安静地坐在病床上,脸上没有丝毫的捩气。姐弟两个人默然地对视了许久后,他突然开口轻声道:“姐,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真是威力无穷,瞬间就把白忻卉整个人给融化了。她向来是那种脾气,吃软不吃硬。虽然她自己就是个软性子,但实际上内心某处却异常坚硬。有时候对她来硬的是没有用的,必须用柔软的态度来软化她、感动她、温暖她,才能真正让她对你卸下心防。

白梓枫轻飘飘的一句道歉,一下子扭转了病房内的局势。白忻卉本来准备厉声质问到底的,结果对方抛了个棉花垫子过来,把她的尖牙全都收了进去,害得她只能转换策略,用一种更为柔和的态度来谈论这件事情:“阿枫,你知道你这次干的是什么事情吗?”

“我知道,血液检查报告医生给我看过了,具体的情况他也给我解释了。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一想到那份检查报告,白忻卉真是想要以头抢地。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们白家,而且还发生她那个向来以“乖”出名的弟弟身上。要知道他以前,可是连烟都不抽的。他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活生生就把全家人都要给吓死了。

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道:“爸妈给你打电话了吗,你告诉他们这个事情了?”

“没有,他们打过电话来,我说我跟你们在一起,酒才醒,明天再回去。”

“回去之后,你打算怎么跟他们说?”

白梓枫的脸上突然显出“抱歉”的神色来。他犹豫了片刻,问道:“姐,能不能不让爸妈知道。他们年纪大了,爸爸身体又不好,我不想让他太过担心。”

“你还知道他们年纪大了,知道爸爸身体不好?你喝酒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些,你碰毒品的时候怎么还是没想到这些!”

白梓枫把头低了下去,恨不得不将整个脑袋埋在胸口里。他确实感到非常羞愧,做出这样的事情,和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实在相差太多,简直完全颠覆了他的三观。知道这件事之后,他一直非常懊恼,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完全被毁了。

白忻卉看到他这个样子,真是又气又心疼。她扶着额头思虑半晌,才又问道:“我问你,你从多久前开始接触这种东西的?你上瘾多久了?”

“我没有。”白梓枫猛然抬起头来,“这是第一次,真的姐姐,这真的是第一次,我以前从来没碰过这东西。”

“是吗,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去查,或者我们从现在起一直待在一起。如果我真的成瘾了,你一定观察得出来。那些瘾君子毒瘾发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姐姐你应该知道吧。”

白忻卉心里虽然半信半疑,但听到弟弟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她知道只吸一次的话,成瘾的机率还是不大的。如果以后弟弟能远离这种东西,或许这件事情可就这么揭过去。

但她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为了求证她不得不又一次发问:“你几个月前就跟秦墨混在一起了,他之前都没给过你毒品?”

白梓枫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种名为“吃惊”的表情。他满面疑惑地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这关秦墨什么事情?毒品不是他给我的。”

47、故人 ...

白忻卉当时的状态就像是一只充满气的气球,鼓胀到了临界爆炸的地步,只消再微微吹上一口气,就会随着“砰”地一声巨响,瞬间炸开。

而白梓枫的话就像是一枚绣花针,轻描淡写地在气球上轻轻一扎。整个气球瞬间炸烈,只剩几片零碎的乳胶散落在地方,渺小而不起眼。

白忻卉现在就面临着这样的窘境。她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至于不管不顾地又问了一次:“你再说一遍,毒品真的不是秦墨给你的?”

这下子倒要轮到白梓枫意外了:“姐,你为什么会觉得是秦墨给我的,难道他是个贩毒的?他不是拍电影的吗?”

像白梓枫这样的人,是从来不会关心娱乐圈的八卦新闻的。纵使当初秦墨涉毒的新闻铺天盖地,抢占了更大娱乐版的头版头条。但对于从来只看新闻和社会版的白梓枫来说,这就跟问他娱乐圈哪个女明星的34E的大胸是假的一样,是毫无价值的。

他一点也没有把秦墨和毒品联系在一起,所以乍听到这个事情,根本觉得就是天方夜谭。白忻卉也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德性,知道他不关心娱乐新闻。此刻话头提了起来,她也不方便说得太明白,只能随便扯了个理由:“你去酒吧不是他带你去的吗,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不是有人给你的,你自己怎么可能搞得到?”

“确实是秦墨带我去的酒吧。不过那是以前的事情了,这次的事情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觉得心烦才跑去喝酒的。卖给我海洛因的人,也跟秦墨没有关系。”

“那到底是谁把这东西卖给你的?”

白梓枫颇有些为难地揉揉眉头,想了又想,最终只是摇摇头:“不太记得了。我当时喝得有点醉,那人凑上来说有好东西要给我,我也没看清就买了。我当时以为只是普通的烟,想抽两口解解闷的,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奇怪,抽了之后身体就觉得有点不太对了。好像一下子身体就变轻了,整个人要飞起来似的。我还以为烟这东西就是这样的,没想到…”

有些事情,不是用“没想到”三个字就可以一笔带过的。白梓枫这个事情虽然还不用做牢,但已经给他的人生泼上了永远也抹不去的污点了。幸好这个事情知道人不算太多,除了段轻哲的几个手下外,就只有他本人和白忻卉知道。

白忻卉不打算把这个事情告诉父母,告诉他们除了让他们担心外,帮不上一点忙。她当时只是要求弟弟赶紧回家去,向父母道歉,反省自己这次的错误,至于和蒋葶的感情,暂时先缓一缓。学校里因为他的旷工搞得焦头烂额,也需要他亲自出面去解决。

此外白忻卉还特意带弟弟做了一次更为全面的身体检查,确保那些含有毒品的香烟没对他的身体器官千万致命的影响。白梓枫经过这一次后,似乎也成长了一些。他生怕姐姐会担心,保证以后不会再去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也会克制自己,绝对不碰那些东西。

白忻卉对这个心里十分没底,她以前也听人说过,所谓的吸毒,两次之后就会上瘾。弟弟虽然只碰了一次,但毕竟已经沾上了,会不会从此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现在真的不好说。所以当天晚上她陪弟弟回家后,特意叮嘱了他很多。同时也嘱咐妈妈,最近对弟弟态度要和善一些,别总是吵架。她很担心万一再吵起来,再把弟弟逼走,也许这一次就真的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那天晚上,白忻卉躺在自家的床上,仔细回忆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云霄飞车上,一会儿冲上最高,一会儿又落到谷底。最令她无语的是,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跟前夫段轻哲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想想那一夜泳池里的春宵一度,她几乎羞愧到想把自己整个儿埋进棉被里。什么时候她白忻卉也变得这么大胆了,以前没离婚时,他们两人也不过就是规规矩矩在床上做罢了,这下子离了婚,似乎是没有了顾忌,居然挑了个这么香艳的场所来玩性/爱游戏。

更令白忻卉觉得羞耻的是,她甚至觉得那一晚的享受非常销魂。有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快乐在灵魂的深处爆炸开来。她原以为自己会厌恶这样的行为,没想到自己竟深深地乐在其中,甚至还有种冲动,想要再尝试一次。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段轻哲这个混蛋一定是给自己下了什么迷魂药,才会害得她如此神魂颠倒,完全向一个资深荡妇演变。

有那么一刻,白忻卉很想尖叫,但种欣赏夹杂着羞愧的感觉令她非常纠结,以至于一整晚都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眠。

接下来的几天里,白家的气氛一直非常诡异。父母孩子之间少了往常的亲热和谐,倒变得有些客气起来了。白梓枫是因为对父母有愧,整天沉默不语不敢多说话。而部长夫人则是因为女儿的叮嘱,也害怕儿子再次离家出走,所以对他格外宽容。她很想要忘掉蒋葶这个女人的存在,让家重新恢复宁静。但她总觉得儿子有哪里不对头,经过这些天的吵闹之后,母子之间也很难再回到以前那种心平气和的关系了。亲情已经被破坏,想要修补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人为刻意营造出来的温情,非但让人感受不到温暖,反而更觉得做作而别扭。

白忻卉身处这样的环境,也被别扭硌应得不行。她心里比父母担着更多的秘密,心情也就愈发沉重。她越来越不喜欢回到家里,情愿待在报社里赶稿子也不愿意回家去。有时候看到阿延的笑容,她才觉得人生是有希望的。甚至看到段轻哲,也觉得那脸孔不再像以前那般地面目可憎。

因为家里的事情,白忻卉好几天都没去段轻哲那里。阿延偶尔会跟她打电话,轻言细语地说着“想妈妈了”之类的话。挂了电话之后就开始折腾段轻哲,吵着闹着要爸爸赶紧去把妈妈追回来,还十分老成地劝段轻哲道:“爸爸,你要知道,她们女生都是这样的,都喜欢别人哄着她们。你就哄哄妈妈嘛,让她每天来跟我吃饭嘛。最好妈妈也住在这里,我们三个人一起过。”

段轻哲平时在人际交往时总是得心应手,偏偏遇到阿延这个小恶魔颇有些头疼。禁不住他的死缠滥打,他只能安排周末带他和白忻卉一起去喝早茶,顺便解解孩子的“思母之苦”。

白忻卉几天不见阿延,也有点想得慌,见面之后自然要好好地“玩弄”一番。阿延此时正是孩子可爱的时候,一言一行都冒着傻气,又不失天真。偶尔说出来的话既老成又引人发笑,搞得路过的顾客频频回头向他们这一桌张望,似乎都很羡慕他们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儿子。

白忻卉虽然还没生过孩子,却已经彻底享受到了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抛开那些令人不愉快的因素,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其实还是很幸运的。人不可能总是走运,总有走霉运的时候,但如果幸福的时间大于不幸的话,总体来说还是应该对生活抱以感激才是。

怀着感激心情的白忻卉和前夫还有领养的孩子一起在港式餐厅里喝早茶。面前摆了一堆虾饺、烧卖、肠粉、排骨,还有阿延最喜欢吃的芒果布丁。用段轻哲话来说,阿延今天算是老鼠跌进了米缸里,享受得不亦乐乎。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东西,他几乎全都有了。

除了亲生父母是谁不知道外,他已经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可遗憾的了。

白忻卉看着他那夸张的吃相,不由微微笑了起来。她伸手去拿桌上的纸巾,想给阿延擦擦嘴,没料到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筷子扫在了地上。她正准备弯下腰去捡,旁边一个推着餐车的服务生眼明手快,立马走过来替她把筷子捡了起来。他没把筷子还给白忻卉,而是收了起来,顺便又拿了副干净地递到她手中。

白忻卉伸手想从那人手里接过筷子,手指刚触碰到筷子外面的纸包装,就听得对方略带惊喜地叫道:“啊,白记者,居然是你。好久没见了。”

白忻卉愣愣地盯着对方出神。那是个中年男子,年纪大约三十几岁的模样。大约因为生活不易,显得有些苍老,远比不得坐在对面的段轻哲来得细皮嫩肉。不过细看之下却可以发现,这人年轻的时候其实长得不错,五官非常挺拔,拾掇一下也不失为一枚帅哥。

白忻卉努力地在记忆里搜寻着和这人有关的线索,终于在灵光一闪间想起了什么,不由也有些意外:“原来是你啊,大头何,几年不见你还好吗?”

那个被称为大头何的男人笑得有些憨。他有些抱歉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压低了声音道:“呵呵,这几年一直在劳动,前一段时间刚出来。家里的亲戚帮忙在这里找了个工作,还算不错。”

“你能这样就最好了。当年的事情也只是个意外,现在你重新生活了,我也替你感到高兴。”

“白记者,说来说去我最感谢的人就是你。当初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死了。”

大头何跟白忻卉在那里忙着叙旧,阿延则埋头只顾吃东西,几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坐在那里的段轻哲脸色明显起了变化。他端着杯茶镇定自若地喝着,目光里却已经显露出了野兽捕捉猎物时的精悍神情。

48、复婚 ...

遇见大头何只是那天段轻哲一家三口出游的一个小插曲罢了。基本上没过五分钟,这个人就被遗忘在了脑后。

阿延那天精力特别旺盛,比起白忻卉刚回国时带他出去玩的情景,今天的他明显更加激动。因为腿受伤的关系,他被迫在家里闷了很久,每天最多坐在轮椅里被推到院子里去玩一玩。或者偶尔逗逗养在后院的小兔子。

那是段轻哲从他三弟那里抱来的。这本是他家的兔子,养着解闷玩的。可最近他三弟媳妇怀孕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就把兔子送到了段轻哲这里,既可以省事,又可以给阿延解闷,说起来真是一举两得。

自从这只兔子到了之后,阿延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和它玩耍中度过的。每天弄得一身兔子粪便和尿液,还总是卖乖地把小兔子送到段轻哲面前给他看,顺便在他的高级羊毛西裤上留下一堆的小兔毛。

即便如此,阿延还是觉得生活是如此地寂寞与无聊,每天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成了他生活里最高兴的事情。而像今天这样举家出动到外面来玩,更是令他雀跃不已。

因为腿脚不方便,这一整天基本上他就坐在童车里,被推到到处跑。偶尔想撒娇的时候,就会缠着段轻哲要他抱。

五岁的小孩子,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段轻哲抱了他几次后,明显就觉得体力消耗极大。

那一天,他们除了像以往那样吃饭、看电影、逛商场外,还去了游乐园,甚至还跑去公园里划船,搞得身上湿了一大片才罢休。

三个人在外面玩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夜深人静时分才开车回家。段轻哲先绕道把白忻卉送回家。车子开到白家大院前,他忍不住回过头来,向后排座椅上的两个人望了一眼。那一眼饱含深情,完全就是一个热爱家庭的好男人,正在望着他心爱的妻子和孩子一般。

阿延已经睡着了,整个身体窝在白忻卉的怀里,像只慵懒的小猫一般。白忻卉也有些犯困,眼皮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架。

段轻哲在车在路边停好,然后就这么专注地望着这两个人。直到白忻卉终于感觉到他的目光,猛然间从瞌睡中清醒了过来。

她有些迷茫地望着对方,半天只问出一句:“你,你在看什么?”

段轻哲莫测高深地笑了笑:“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说一下。我已经着手准备收养阿延的事情了。材料什么的都准备地差不多了,也托了可靠的朋友去帮我打听这个事情了。”

“你真的收养他?”

“是,我觉得不能再拖了。再过几个月他就要上学前班了,这对他来说很重要,是人生的第一个起点。我不希望他背负着福利院小朋友的阴影开始这样的人生旅程。他应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至少是相对完整的家庭。既然我有这个能力,我和他也有缘分,我就觉得有必要去做这件事情。到时候他到了学校,别的小朋友问起的时候,他至少可以骄傲地说,我有一个很爱我的爸爸。”

段轻哲的话说得淡淡的,听不到任何情绪的起伏。可是这话听在白忻卉的耳朵里,却明显是另外的一种感觉。段轻哲的话里只提到了爸爸,却没有提到妈妈。很明显,他所谓的相对完整的家庭,指的便是一个单亲爸爸独自抚养孩子的家庭模式。

这种暗示别人听不出来,白忻卉却很明白。她抿着嘴唇沉默了很久,也想不好要怎么回答。难道现在就扑过去,搂着段轻哲的脖子告诉他,自己愿意和他复婚,共同承担起照顾阿延的责任吗?

虽然这确实是她心中的所想,但作为一个女人,特有的矜持让她难以开口。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尴尬。

段轻哲等了片刻没等来答案,也不觉得失望,只是继续道:“我现在是以一个人的身份去办理收养阿延的手续。比起夫妻双方共同收养的例子,手续上要稍微麻烦一点,大约要多等一些时间。”

“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吗,那我就直说好了。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收养阿延,这样申请会更容易批下来。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当着孩子的面?”

白忻卉赶紧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阿延。所幸他睡得很沉,根本没听到两人的对话。

“你这话给我的感觉像是,你为了简化收养手续,才勉强要和我在一起似的。”

“你真的这么想吗?”段轻哲伸出手来,越过驾驶座的椅背,伸到后排去敲了敲白忻卉的脑袋,“如果我真的为了贪方便的话,我就不应该收养孩子,这样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再说你以为办婚礼很简单吗,和眉头孩子比起来,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应该是更琐碎更累人的事情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白忻卉要再不接招,就显得太没有诚意了。她伸手摸了摸阿延的脸孔,想像着从此三个人幸福快乐生活的场景,不由觉得幸福从内而外慢慢冒了出来。

她冲段轻哲微微一笑:“好吧,你的提议我会慎重考虑的,过两天我再答复你。”

段轻哲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虽然白忻卉还没有正式答应,但他却知道,这一次她一定不会拒绝了。这是一种男人自信的潜意识,任何男人都有。所不同的是,段轻哲比起其他男人来,显得更为自信一些。

白忻卉说完那番话后,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敢在车里多待,低着脑钻出了车子,甚至都顾不上跟段轻哲道别,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溜得非常迅速。

段轻哲坐在车里,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白忻卉匆匆忙忙跑回家,跟父母和弟弟打了招呼后,就径自回房去了。她今天累了一天,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好好地洗个热水澡。

她打开浴房的花洒,脱下全身的衣服,整个人站在里面从头冲到脚。她一面洗一面回忆着今天和段轻哲相处的点点滴滴,特别是他刚才在车上的那番话,不由觉得有些甜蜜。说到底她也不过就是个小女人,没那么坚强的内心和强大的承受能力。她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爱她的男人和一个幸福的家庭罢了。

很多女人追求的永葆青春或是事业极其成功,这些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对她来说,经营一段成功的婚姻,也许比拿个普利策新闻奖来得更有意义。而她已经失败过一次了,所以这第二次对她来说,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她一边冲澡一边想着这个事情,脑海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就闪过了一个人的脸:大头何。白忻卉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他,明明只是短暂的一个相遇,说过两句不痛不痒的话罢了。白忻卉努力地想要把这个人从脑海里甩出去,却发现怎么也甩不掉。

大头何的脸就这么一直在她的面前晃悠,直到另一张脸孔也同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白忻卉突然想起来,阿延腿受伤住院的那天,她守在病房里看着这孩子。当时她就觉得,阿延和她印象里的某个人有些相似。但那个相似的人她一直没有想起来。一直到今天见到大头何,她才猛然间惊醒过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她助养的一个孩子,居然和她几年前帮助过的一个男人十分相似,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大头何是白忻卉当年还在做记者的时候认识的。当时她跟着报社的前辈去外省采访一桩社会新闻,讲的是强制拆迁的事情。因为当时这事儿闹得挺大,全国很多大型媒体都派出了记者。白忻卉也夹在其中想要抢点新闻。

因为这个原因,她无意中认识了大头何。大头何当年也卷进了这起强拆案里,他是受害的一方,也就是被拆迁的一方。当时有一帮拆迁户联合起来抗议房产商的决定,甚至还闹到要集体自焚的地步。

大头何就是这堆人中的一个,不过他不是领头的那个,也不是情绪最为激动的一个。要不是大家集体对抗开发商,他大约也就这么妥协了。

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旦热血沸腾的时候,就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来。天生胆子并不大的大头何和一帮兄弟当时计划着要绑架某个开发商老板的女儿,逼迫他们做出妥协。几个人都是老实八交的老百姓,对绑架的事情根本一窍不通。

也因为如此,可巧就让白忻卉给撞见了,也就此阻止了大头何一帮人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因为这个事情,大头何被关了几年,一直到最近才放出来。白忻卉实在没料到他竟然来了北京。

因为是几年前的萍水相逢,白忻卉早就把这个人淡忘了。所以一直以来她只觉得阿延面熟,却想不起来他长得像谁。但今天在见过大头何之后,她的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阿延和大头何长得很像,应该说是非常像。

如果他们两人一起手牵手上街的话,一定会有人说他们两个是父子。

这世上真有两个毫不相干的人长得如此之像吗?白忻卉茫然了,当这个问题摆到面前的时候,她突然没有了思考的能力。

她就这么在迷茫中洗完了澡,吹干了头发,然后钻进被窝里,脑子里依旧还在想着这个事情。按理说大头何和阿延是不会有关系的。大头何姓何,具体叫什么白忻卉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他的姓氏。而阿延是姓孟的。当年送到福利院门口时,他的被褥里夹着张纸条,上面就说他姓孟。

一个姓何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姓孟的五岁孩子,怎么看也无法将他们联系起来。

白忻卉越想越觉得烦躁,拿起手机想给段轻哲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没电了,于是只能做罢。她裹着被子胡思乱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顶着两个黑眼圈就出去见人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一直想找机会跟段轻哲谈谈自己的这个发现。但两人的时间总是凑不上,不是她特别忙要加班写稿,就是段轻哲法院有事情要熬夜。一连拖了一个礼拜两人都没碰上面。

一直到又一个周末,白忻卉在连赶了三天稿之后,才抽出时间去段轻哲家吃晚饭。她去之前并没有打电话,就像去老朋友家串门一样,想去就去了。结果很不幸,段法官忙着为人民服务,依旧没时间回家来吃晚饭。

白忻卉对此颇有些懊恼,陪着阿延吃饭的时候精神也就不那么高涨。她越看阿延就越觉得他像大头何,越是这么纠结就越想找个人来倾诉一下。

段轻哲无疑是最好的人选,虽然说出来很有可能会被他笑话,但白忻卉还是觉得有必要找他一吐为快。可他老人家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忙了起来,忙得连见她的时间都没有。

阿延坐在她旁边,一会儿看看碗里的米饭,一会儿抬头看看妈妈的脸,最后终于忍不住道:“妈妈,你要努力啊。”

“啊?”白忻卉手一抖,筷子上夹着的菜心直接掉进了碗里。

“我是说,你要抓紧爸爸呀,不能让他被别的女人抢走啊。”

白忻卉一脸黑线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觉得你爸会被别的女人抢走?”

“他都好几天没回家吃饭啦,肯定是出去陪别的漂亮阿姨了。妈妈,你一定要加油努力,赶紧把爸爸抢回来。阿延会永远支持你的!”

49不安心

不管段轻哲是不是整天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私混,至少有一件事情阿延是说对了,那就是他最近确实不怎么着家。基本上天一亮就起床上班去了,晚饭几乎不回来吃,回家的时候大多已经是半夜,阿延连跟他打个照面的机会都没有。

白忻卉觉得有点奇怪,上一次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也没听他说最近会很忙,怎么突然之间手上就有干不完的活儿了?是上面突然派下了任务,还是他有其他私事要忙?难道真的像阿延说的那样,忙着跟别的女人约会去了?

对于这最后一条猜测,白忻卉本能地表示不可信。段轻哲再怎么蠢,也不会一边跟自己谈复婚,一边又勾别的女人吧。他也不是那种整天身边需要女人陪着的花花公子。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自己跟他在一起几年,知道他是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有时候她真会以为,段轻哲或许是个gay也说不定。

从他的外表条件来看,他当gay真是再合适不过了。那种所谓的冰山禁欲腹黑受,说的就是他这样的男人吧。如果边上再配一个高大威猛身材精悍眼神犀利的男人,一定会引来大范围的尖叫声。

不知怎么的,一想到那男人的形象,白忻卉的眼前就自动飘过段家老大的模样来了。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太过邪恶,所以赶紧摇摇脑袋,把这种要不得的想法直接扔出了脑袋。

那天晚上她一直在家陪阿延看电视,一直到时钟都过九点了,段轻哲还没有回来。白忻卉想不好要不要再等下去,看阿延也有些眼皮子打架的趋势,于是就拿手机给段轻哲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每一次响到最后,直接转进了语音信箱。白忻卉觉得有点奇怪,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情,就又打了一次。这一次手机响了几下后就被接了起来,段轻哲的声音有些疲惫地传了过来。他声音很低,像是故意压低了似的,听出是白忻卉的声音后,他语调平静地说道:“不好意思,我现在不太方便讲电话,等晚点我再给你打电话。”

白忻卉一听这语气,本能地就觉得他出了事情。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惹了麻烦,上头又派人来调查了。在这一圈的人,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事情,一旦碰上了,即使最后顺利脱身,也会觉得像被泼了一盆屎似的,浑身都不自在。

白忻卉不敢再打扰他,深怕影响到他的情绪,只是“嗯”了一声就默默把电话给挂了。阿延坐在旁边看卡通片,这时候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妈妈,爸爸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爸爸今天比较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晚上妈妈陪你睡好吗?”

阿延一听这话,立马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小孩子到底心思单纯,一点点好处就能让他们高兴半天。白忻卉却有自己的打算。她希望留在这里,等着段轻哲回来,她想要亲眼看到他平安无事的回来,这样一颗提着的心才能真正放下来。

可是那一天晚上,一直等到天亮,白忻卉也没能等来段轻哲。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很不安,在两个人终于决定要重新开始的时候,似乎总隐约觉得还会发生什么波折似的。老天爷总不肯放过想要好好过日子的人,总喜欢折腾点什么出来。

她想起以前看电视的时候,如果是悲剧的话,每次男女主角开开心心在一起的时候,就总会出来点妖蛾子的事情。似乎悲情之前总要让人喜悦一下,这样才能有对比的效果,才能把那种悲伤的情绪衬托得愈加明显。

白忻卉不是迷信的人,但这一次却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总觉得闷闷的,整晚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几乎是睁着眼睛熬到了天明。幸好阿延年纪小睡得沉,任凭她怎么翻身折腾,也没被吵醒。

因为是周末,白忻卉不用早起上班,就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可是她越躺越觉得不安心,最后还是决定起床,去隔壁看看段轻哲有没有回来。

她披着衣服下床,洗漱干净之后就走出了房间。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早起的常姐正拿着一堆东西往这里走,于是便叫住了她:“常姐,二少爷昨晚回来了吗?”

常姐微微皱着眉头,最后缓缓了摇了摇头,顺手推开对面的房门,指着空荡荡的房间道:“二少爷一晚上没回来了。真奇怪,连个电话都没打,这样的情况很少见啊。”

常姐大约只是无心这么一说,但白忻卉听在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她对段轻哲也算是了解的,知道他不是个会闯祸的性格。但一想到自己那个出了名乖巧的弟弟前一段时间犯的混,她又突然觉得,这世上的男人,大约不到进棺材的前一刻,都不能保证他们完全不闯祸吧。

白忻卉回头看了房内熟睡的阿延一眼,想去拿手机给对方打电话。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电话竟然自己响了起来。她怕吵醒阿延,便快步走到床头柜前,一把抓起手机就往外面走。她身上披着单衣,走到外面院子里的时候,清晨的凉风吹来,竟让她没来由地颤抖了一下。

电话上显示的是个陌生的号码,白忻卉接了起来,只听对方是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乍一听有点像段轻哲,但仔细一听又知道不是。

白忻卉只停顿了大约两秒,就听出了对方是谁:“轻寒,原来是你,这么早打我电话,有事吗?”那是段轻哲的三弟,一向和他哥哥关系不错,两个人也时常搅和在一起做点“坏事”啥的。

只是这一次,段轻寒的声音听上去远不像以往那般轻松。他微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忻卉,轻哲现在和我在一起,你能过来一趟吗?”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你们现在在哪里?”

“在我家,我们刚从警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