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讷言的表情突然充满了期待,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道:“…能透露一下比试的题目吗?”

“不能。”李素硬邦邦地回答。

看出来了,这家伙自小便被送来长安读书,读了十几年书还是个学渣,平日迟到旷课,考试时夹带小抄,左瞟右瞄,等着别人敲桌子的节奏做选择题的那种,很…亲切?

听到李素硬邦邦的回答,石讷言顿时又蔫了,垂头丧气地垮下肩膀,愁眉苦脸地叹气。

李素笑了,这种莫名当了教导主任的爽感是肿么回事?

“王子殿下,最近长安城风云涌动,皆因与吐蕃和亲一事而起,这事你知道吧?”李素缓缓地道。

石讷言点头。

李素笑道:“说句实话,真腊是小国,与大唐相隔十万八千里,往年你们派使臣过来朝贺一下,陛下再派使臣过去回礼一下,大家的关系其实说不上特别好,可是这次陛下为了你和文成公主的私情而甘愿被吐蕃指责背信弃义,生生将和亲旨意撤了回来,大唐朝堂和民间以及各大门阀一片哗然,陛下为你们真腊仁至义尽,你可知缘故?”

石讷言抬起头,表情疑惑道:“这也正是我想请教李县侯的,这些日子跟做梦似的,天可汗陛下无缘无故撤回和亲圣旨,李县侯说六国争公主,吐蕃使团突然服了软…这一桩桩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匪夷所思,我到今日都不明白,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素笑道:“世上发生的任何事情,从来没有‘无缘无故’之说,每件事必然有前因才有后果的,所谓‘因果’,可不仅仅是佛家的说法,凡俗尘世也一样,王子殿下可还记得当初我向你讨要过贵国的稻谷和稻穗?”

石讷言呆呆地点头,接着一惊,恍然大悟:“难道因为我国的…稻种?”

李素笑道:“不错,说句难听的话,相比大唐来说,真腊是小国,而吐蕃却是与大唐不相上下的强国,陛下为了你们一个小国而得罪吐蕃,可见终归是有原因的,你自己也亲眼看到了陛下对和亲一事的处置,从下旨赐婚到撤回旨意,再到六国公平比试,争夺公主,还有昨日的东郊校场演武,对吐蕃人施压,逼他们与五国站到同一个位置公平竞争等等,整件事正在慢慢的扭转,渐渐朝对你们真腊有利的方向倾斜,可以明白的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陛下已经是在公然的偏袒你们了,若非我大唐皇帝陛下对你们真腊有所求,怎么可能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石讷言恍然道:“所以,天可汗陛下是为了我们真腊的稻种?”

“没错,不可否认,真腊稻的产量和颗粒确实比大唐的稻谷强上许多,陛下欲将此稻引进中原和江南,推行于天下,所以需要你们每年都源源不断提供稻种,并且派遣贵国经验丰富的老农若干来长安,不仅如此,但凡贵国的农作物,稻谷也好,麦子也好,瓜果绿菜也好,只要大唐没有的,我们都要,多多益善。”

石讷言仍处于震惊状态,盯着李素的脸发呆,许久不曾回神。

李素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王子殿下,魂兮归来!”

石讷言一颤,瞳孔终于恢复了焦距。

李素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道:“殿下,刚才我说的这些,对你们真腊而言应该不会太为难吧?”

石讷言眨了眨眼,温文纯朴的表情忽然间变得有些狡黠。

“稻种…可是我真腊国的民生之本,断不可轻与外人呀。”

第七百三十六章 虚情意妄

人的性格永远不可能只有憨厚老实的一面,一旦谈到利益的时候,大部分都会换上另一副面孔,不管真精明还是假精明,终会露出精明算计的模样,仿佛心里住着另一个魔鬼,“利益”这个东西能够将它召唤出来,祸害别人,或是祸害自己。

对于石讷言突然变化的表情,李素也颇为理解。

现在大家谈的不是私利,而是国与国之间的利益,涉及到国家的高度,自然不能以私人的恩惠来换取,根本是两回事,所以哪怕李素对他有恩,提到国事时,石讷言也难免露出精明算计的模样,说白了很简单,此时此刻的石讷言已不再是那个为情所困却无可奈何的窝囊男人,而是一国王子。

李素不由有些佩服,从一个身份猛然换到另一个身份,两者的转换不但迅速,而且入戏飞快,显然是专业级别的演技。不论他曾经在长安城混得多么窝囊,窈窕淑女求而不得,只能躲在一旁暗自神伤,但王子就是王子,话题上升到国家层面,自然而然便拿出了王子该有的郑重和谨慎,这个时候的他,跟那个为情所困的他判若二人,毫无相干。

看着石讷言突然变得狡黠的模样,李素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之后随即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想抽他的冲动。

佩服归佩服,想抽他还是想抽他,李素的两种心情同样转换得非常自然,毫无生硬造作。

“什么意思?找你们要点稻种都不行?”李素眼睛眯了起来。

石讷言干咳两声,道:“天赐之物,不可轻与,大唐若欲求稻种,怕是…啊,有点为难呢…”

李素眼睛越眯越细,目光有些发寒了:“别说废话,直接说要求,真腊要大唐的什么东西才肯换稻种。”

石讷言有点尴尬,脸色也发红了,期期艾艾半晌才道:“李县侯恕罪,此事本不该由我来提,可是真腊国产贫瘠,除了稻种别无他物,上天丰赐之物,若子孙不能善待,必遭天谴,后世万代不得福也。”

李素面无表情地道:“这句话,还是废话。”

李素顿了顿,见石讷言的表情愈发局促尴尬,冷冷道:“王子殿下,我们大唐有句话,这句话不太客气,但很能表达我现在的意思,这句话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或许在你的心里,私事和国事是分开论的,你承了我的恩惠并不代表可以在国事上让步,但对我来说,你的私事和国事是连在一起的,你我当初素昧平生,谈不上交情,我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无缘无故帮一个陌生人成全他的私情,你觉得我是吃错药了还是以为我天生古道热肠?”

石讷言见李素发怒了,神情愈发惶恐,急忙起身赔罪。

李素语气渐渐加重:“道理我要和你说清楚,我帮你是因为有利可取,这个‘利’不是私利,而是与大唐百姓和国运休戚相关的国利!没有这个前提,我发了疯才会为你冒如此大的风险,还被陛下关进大理寺十多天,差点被流放千里,直到现在我的官爵仍未被恢复,我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为的可不仅仅是听你一句道谢和感恩,我付出了,你也要付出,否则…”

李素忽然一咧嘴,朝石讷言露出满嘴白牙,白森森的分外可怖:“…否则,你不给我,我们大唐自己去取!至于文成公主,你更是想都别想了,我能帮你成全,也能反掌之间把这桩姻缘搅黄了,要不要试试?更别提我大唐皇帝陛下为了你,已背负背信弃义之恶名,得罪了吐蕃这个强国,两国如今在边境各自陈兵十万,大战一触即发,这一切事端的根源,皆是因为你,若陛下得知你们真腊不知感恩,反而过河拆桥,区区真腊,自问承受得起天可汗陛下的雷霆之怒么?”

李素含怒而发的一番话,石讷言听得诚惶诚恐,冷汗顺着额际一颗颗滑落。

“李县侯,县侯息怒,石某错了,向李县侯赔罪,刚才石某只是,只是…”石讷言抬袖擦了一把汗,苦笑道:“刚才只是脱口而出,失言了,从小父王便教导我,凡事将真腊国摆在第一位,所以听李县侯说到稻种的事,便不自觉的…唉!”

听到石讷言认错,李素脸色终于缓和了少许,冷眼朝他一瞥,道:“各为其国,争利亦无可厚非,只是不可过分,王子殿下在长安城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书,当知‘投之桃李,报之琼瑶’的道理,你和文成公主之事,我大唐皇帝陛下和我已经为你做到如今这个地步了,若还贪心不足,未免太过分。”

石讷言唯唯称是,沉默片刻,期期艾艾地道:“李县侯,石某有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还请李县侯代我向天可汗陛下转禀,这个请求原本在明年真腊遣使向陛下朝贺时也该提的,如今出了这桩事,倒也是个时机,李县侯请相信,此事与大唐需要的真腊稻种无关,纵然没有此事,明年我们真腊使节也会在陛下面前请求的。”

李素不冷不淡地道:“你且说吧,陛下答不答应我可不能保证。”

石讷言沉吟片刻,道:“真腊欲奉大唐为宗主国,从今往后,唯大唐马首是瞻,每年遣使朝贺称臣,岁季不误。同时,也想请大唐天可汗陛下与真腊共许盟约,两国互不侵犯,从此大唐皇室所承认的真腊国主只有阇耶跋摩氏一脉,真腊国中有谋篡者,大唐视之为逆贼,必举兵讨之,助我阇耶跋摩氏复国。李县侯,不知这个请求,天可汗陛下可否答应?”

李素脸色沉静,阖目沉吟半晌,缓缓地道:“请求不算过分,我可向陛下禀奏,由陛下决定。此为两国互利之事,想来陛下应该不会拒绝的。”

石讷言大喜,急忙起身行礼:“多谢李县侯大恩。”

李素瞥了他一眼,道:“那么,真腊稻种之事…”

石讷言毫不犹豫道:“没问题,我可代父王全数应下,真腊国每年向大唐运送上好稻种千石,并且马上在国中遴选经验丰富的种田老农百人即刻入大唐长安,但有所知,知无不言,另外,真腊所产的所有农作物和瓜果等,皆有良种快马送进长安。”

李素脸上闪过一抹喜色,随即很快平静如水,非常矫情地哼了一声:“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还被你讨价还价半天,我怎么觉得这笔买卖亏了呢?王子殿下何以教我?”

石讷言愣了一下,接着苦笑道:“我听出李县侯的言外之意了,可是…我在长安的所有家当都送你了,如今我已穷得家徒四壁,实在无力满足李县侯所欲了…”

李素眼睛眨巴眨巴,又纯又萌地看着他:“可以写欠条啊,欠我五万贯好不好?明年让你家使臣带来长安…”

李素当初与东阳戏言,说定要将那位真腊王子敲诈得倾家荡产,以后他与文成公主成亲后,端着破碗上街要饭才能养家糊口。

当初的戏言,如今竟一语成谶。

石讷言果真穷了,虽说不至于真的到“家徒四壁”的地步,但至少如今兴之所致想去长安城酒肆里喝顿酒,恐怕还真得先掂量一下身上的钱袋够不够分量了。

李素相信,再敲诈他一两次,这位王子殿下便真有可能跪在大唐户部官衙门外哭求救济了。

爽很,大热天喝了碗冰镇酸梅汤一般从头凉爽到心里。

铺垫都做好了,剩下的便是最后一步,六国使节公平比试,争夺公主,让他们比试什么呢?

当初在大理寺蹲牢时,李素便连夜写了份奏疏递进太极宫,里面说了一下解决这桩麻烦的大致思路,说是“大致”,其实并没有那么具体,就比如六国比试,争夺公主,这个法子有点俗套,但不可否认,这是一劳永逸解决麻烦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胜者抱得美人归,败者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当着长安城诸多异国使节的面,大唐的做法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不至于惹人诟病。

那么,问题来了,出个怎样的题目才能不动声色地难住吐蕃的禄东赞,让真腊国那只猢狲王子顺理成章抱得美人归呢?

李素犯难了,独自坐在屋里发愁。

屋子里很安静,李素半躺在炭火旁,炉子暖暖的,里面的炭烧得通红,火上还挂着一个铜壶,壶里的水咕噜冒着热气。

眼睛盯着通红的炭火,李素的思绪不知不觉竟走了神,现在他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明年开春后该派几个人出去找找煤矿了,不跑远了,高祖龙兴之地晋阳附近便有,藏量还不少,到时候赶三四辆牛车满载而归,冬天一家子足够用了,如果还有剩余,索性开个烧瓷器的私窑,煤炭的热量远比炭火高,烧出的瓷器胚胎又白又密,比官窑贡窑都强,瓷器先供自家人用,多余的不妨让老丈人卖出去,销路好的话索性专门开个瓷器作坊,家里从此又多了一条财路,岂不美哉?

话说,家里最近收项颇丰,库房都快满了,要不要再扩建一间库房?这真是个甜蜜的烦恼啊…

李素的思绪越飘越远,一时间竟将解决六国争公主的麻烦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一双纤细的手轻轻按上李素的太阳穴,动作很轻柔,伴随着一缕略显浓烈的香水味道。

李素习惯性地闭上眼,刚准备享受许明珠的推拿,接着忽然觉得不对劲,身体一僵,飞快地转过头。

身后按揉他太阳穴的并不是许明珠,而是武氏,李素转头的动作太突然,武氏也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李素目光一缓,淡淡笑道:“原来是武姑娘,我还以为是明珠呢。”

武氏垂头道:“夫人一大早便去道观了,东阳公主殿下昨日遣人传话,说是陛下新赐了几壶西域进贡的葡萄酒,冰镇之后尤具风味,公主殿下请夫人过去品鉴。”

李素呆了一下,道:“明珠何时与东阳…如此亲密了?”

武氏轻笑道:“自从上次公主殿下亲赴侯府,侍奉老爷服药之后,夫人便与殿下来往密切了,夫人心怜殿下孤零零一人在道观,没个说体己话的知心人,故常去道观与殿下作伴…”

李素脸颊扯了扯,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成了闺蜜,对李素来说还真不知是幸或不幸,以后若想在她们任何一个人面前撒谎说瞎话,恐怕都得先打个草稿才不至于穿帮了。

抬头看了一眼武氏,李素道:“你何时进来了?”

武氏低声道:“奴婢适才经过门外,见侯爷独自一人,愁眉不展,便进来为侯爷舒缓一下心情。”

李素点点头:“你是我府上的客卿,虽然挂着丫鬟的名分,但你知道,府里没有任何人真拿你当丫鬟,以后推拿按摩之类的事情不必亲手做。”

武氏笑道:“侯爷是奴婢的恩人,为恩人消解舒缓一下心情也不要紧的,奴婢又不是什么金贵身份,为何做不得了?”

李素微微一愣,感觉不对劲,抬眼一扫,却见武氏眼角带着几许妩媚之意,脸蛋微红,眼眸如水,李素心中一紧,脑海里警铃大作。

不好!这女人要作妖!…老爹的降魔法器呢?

很着急,这女人趁着许明珠不在家便开始兴风作浪了,看她此刻春意盎然的模样,如果自己再不反抗,很有可能贞节不保!

“停!武姑娘,保持你的理性,克制你的兽性!”李素扬手,来了一声醍醐灌顶般的佛家狮子吼。

武氏一怔,脸上的春意潮水般退去,看着李素发呆,眼神有些受伤。

李素舒了一口气,叹道:“武姑娘,你我其实是同一类人,你能猜出我的想法,我也知道你的想法,以你的心计,我家夫人再加上东阳,两个人合在一起都斗不过你,只不过,以你如今的能力,你也斗不过我,我能很清醒的知道你走的每一步的动机和目的,而你,并不一定知道我的动机和目的,包括此刻,你对我这般举动,不妨问问自己的本心,其中有几分是真情流露,几分是因利所趋?”

武氏呆怔不语,脸色却渐渐苍白。

李素摊开手,笑了笑,道:“你看,世上一切事物,如果隔着一层窗纸,看起来都非常朦胧美好,如诗如画,才子佳人,神仙美眷,羡煞旁人,然而一旦撕开这层窗户纸,原本朦胧美好的东西全变了,既丑恶又尴尬,武姑娘,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知道自己年岁渐长,再不有所作为便蹉跎了,到了昨日黄花的年纪,此生不但权势无望,甚至连许个好夫家都成了奢望,所以你对我动了心思,大唐县侯,深得圣眷,年轻有为,前程无量,你若被我纳入后院,成为我的妻妾之一,你也有足够的信心借由我的权势和人脉,给自己的将来打下坚实的基础…武姑娘,我没说错吧?”

武氏缓缓垂下头去,脸色依旧苍白,眼中不时闪过一丝惊惶,显然被李素一语道中了心思。

李素叹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将你纳入我的后院,从此你以妾室的身份追随我,然而,常年生活在一个一眼能看穿你的人身边,你的任何小计谋小算计都被暴露在对方的目光里,让你无所遁形,无所隐藏,终其一生亦无法走出这片阴影,你走的每一步都在别人的掌握中,而你,却并不能掌握任何东西。武姑娘,你不妨再问问自己,这样的生活…果真是你想要的么?你一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快活么?无悔么?”

这番话说得很深了,其实对武氏的小心思,李素早有察觉,这些话他一直想找个时机,委婉地跟她挑明,只是没想到今日发生得如此突然,李素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连如何温和委婉措辞都顾不上了,所以话说得透彻,但太直白,也很不好听,至少武氏此刻的脸色很难看。

李素没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自己明白。

屋子里很安静,空气里流动着的气息里,只有一丝淡淡的无可奈何,李素却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真情。

不知沉寂了多久,武氏忽然开口了,声音凄婉。

“侯爷,过了这个冬天,奴婢便已二十岁了…一个被皇宫所弃,终日寄人篱下的二十岁女人,这辈子还有出路吗?”

抬眼看着李素,武氏已是泪流满面:“当初我被选入太极宫,被陛下册封才人,陛下对我甚为看重,将我留在身边侍候,那时的我,多么的意气风发,甚至以为皇后之位都离我不远了,可是,一朝诏令从天降,我莫名其妙被打入了掖庭冷宫,差点被宫中势利小人害死,直到今日我都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陛下为何要将我贬入冷宫,而我的一生,也从短暂的巅峰瞬间跌入了谷底,至今无法翻身…”

第七百三十七章 豁然开朗

李素从未对武氏产生过任何一丝男女之情,如果说得恶毒一点的话,李素可以对天发誓,哪怕全世界女人死光了,他也不会对武氏动心。

不说身份地位,不说曾经武氏侍候过李世民等等原因,只单纯说一男一女两个人,她完全不是自己的菜。

李素喜欢的女人首先要善良单纯,没有什么心机,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宅斗宫斗什么的心思最好不要有,其次,没有权欲野心,甘心平淡过日子,并不反对女人有野心,也不觉得女强人多么的大逆不道,李素能与这种人和平相处,甚至只要喜欢了,并不介意娶一个女强人,可是他无法容忍女强人把家里当成事业的战场,鸡飞狗跳的日子绝对是李素非常忌讳的。

武氏的本质其实就是这种人,一个能把任何地点都当成战场的人。

李素可以想象如果自己喜欢武氏,把她收入房中,作为一个刚入门的妾室,武氏开始必然是规矩的,知书达理的,然而这只是她暂时的蛰伏,无论国还是家,地位决定话语权,一个妾室的话语权绝对没有正室夫人那么权威,所以许明珠的正室位置必然被她觊觎,日子久了,为了争夺这个位置,她能干出什么事?

李素都无法预测她的底线,可以肯定,过程必定不怎么善良,而且肯定有善良的人会受伤害,比如许明珠,比如老爹。

当初第一眼见到武氏,李素便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如果说当时还有几分对她外貌姿色的欣赏,内心深处小小地动了几分心思,接下来长久相处以后,李素的那几分旖旎心思早已断绝得干干净净了。

这女人惹不得,惹不起。惹上她可不止是桃花劫那么简单,简直是桃花雷劫了。

武氏是个很主观的人,哪怕身份低微,仍以自我为中心,她可以屈从于时势,但从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李素没兴趣纠正她的性格,所以看她垂头哭泣的时候,李素的表情很平静,尽管她哭起来梨花带雨,颇具另一番妩媚风情,可李素的目光却很清冷。

“武姑娘,世间的成败不是以‘对错’二字来决定的,你没做错事,并不代表你能永远成功。一个老实巴交积德行善的憨厚人,走在路上莫名其妙摔死了,他哪里做错了?而你,差不多也是如此吧,你没错,差的只是运气而已。”李素淡淡地劝慰。

话说得漂亮,但没说到重点,武氏之所以沦落到这个境地,自然是有原因的,随侍帝侧的殊荣不知被多少人眼红嫉妒,长孙皇后逝后,李世民的那四位妃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比她们更年轻更漂亮还每天贴身侍候李世民,武氏的存在对她们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威胁,不把她除掉简直没天理了。

更何况武氏年纪尚小,一朝得志却不懂得收敛,言行高调,性格又要强,比如那个有名的狮子骢的故事,李世民问左右如何驯之,武氏当时的回答或许确实很漂亮,可也给自己埋下了祸根,一个对待马儿的手段如此狠辣的女人,李世民心里会有好感才叫有鬼了,心气不爽自然便一脚把她踹进了掖庭,连理由都不需要找。

李素站在局外看的清楚,但他没打算说太明白,这女人已然像个妖孽了,如果还让她活得更明白一些,自己以后如何治得住她?

武氏仍在啜泣,哭泣的样子柔弱可怜,不论内心如何,至少看外表,仍令所有男人动心,阅尽世情的人自然不会被诱惑,涉世未深的少男却不一定了,比如李治那样的。

“侯爷请恕奴婢刚才失礼,奴婢鬼迷心窍,不知怎的,突然对侯爷有些,有些…”

武氏泣声渐小,脸蛋却慢慢红了,不知是为了刚才的举动羞耻尴尬,或是刻意表演以挽回形象。

李素放心了,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看,话说透了,你我各自便明白了,我们可以谋事,却不可共处,我是居家过日子的人,非常抗拒踏入权力的圈子里去,这些年我有无数入省入台掌握权力的机会,我都放弃了,而你,性子恰恰与我相反,我费尽心机拒绝的东西,恰恰是你渴望得到的,你若真的以妾室的身份嫁入李家,不出一年我恐怕会亲自下令把你扔井里去…”

武氏俏脸布满泪痕,却不由噗嗤一笑,随即深吸了口气,神色突然间变得精明老练,透出几许内敛的锋芒。

李素笑看着她:“看来,你想通了?”

武氏点头,朝李素盈盈一礼:“多谢侯爷点拨,奴婢想通了。”

抬起头时,武氏的脸色已一片湛然睿智。

李素高兴极了:“甚善,祸害别人去吧。”

武氏:“…”

“既然想通了,就好好整理一下心情,帮我参详一件事。”

武氏角色转换非常快,从春意盎然到冷静精干,过程几乎只有一瞬间。

“侯爷遇到难事了?不妨说说,奴婢愿为侯爷分忧一二。”

李素嗯了一声,然后把遇到的麻烦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武氏听完后眼中闪过一抹异彩,赞道:“前些日子奴婢一直想不通,侯爷为何突然决定出手帮江夏王,并且不惜破坏和亲,费尽心思成全文成公主和真腊王子的私情,在奴婢看来,此举有百害而无一利,无论事成事败,对侯爷都没有任何好处,侯爷反而要平白担上许多风险,甚至差点被陛下流放千里,没想到侯爷此举背后隐藏如此深意,却是好一副菩萨心肠…”

李素被夸得心花怒放,差点有种索性收她入房的冲动了,这马屁拍的,无论角度和力度都恰到好处,而且辞藻华丽,语气真诚,令人心旷神怡,如此知情知趣体己解语的女子,不收入房实在可惜…

如果她不姓武该多好…

“继续夸,可以更用力一点,我受得住。”李素眉开眼笑地道。

武氏显然不太适应李侯爷如此不知羞耻的嘴脸,愣了一下后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李素失望地叹了口气,这女人看来没词了。

“说什么‘菩萨心肠’倒有些过了,我没那么伟大,充其量只是适逢其会罢了,既然碰到了比大唐更优良,产量更高的稻种,就算为了自己积德,也断无放过的道理,当然,百姓们以后能多吃一口饱饭,自然也是无上功德,何乐而不为?现在大的麻烦解决了,还剩下几个小麻烦,最要命的是,出个怎样的题目让六国比试,不露痕迹地把文成公主尚予真腊王子的同时,也要保证吐蕃使团有台阶可下,不至于太伤面子而恼羞成怒。”

武氏杏眼眨了眨,思索片刻后,道:“侯爷有没有想过,吐蕃使团此时此刻正在想什么?”

李素犹豫了一下,迟疑地道:“可能…在骂我全家吧?说不定禄东赞嘴里正飙着无数的脏话…”

咬了咬牙,李素怒道:“想想就气,断无让这只猢狲轻松离开长安的道理,他离开前我非要狠狠坑他一回!”

武氏噗嗤又笑:“除了骂人,那位吐蕃大相想必大多数时候还是会做点正事的,比如冷静地权衡利弊得失。”

“说清楚,啥意思?”

武氏悠悠道:“侯爷此次逼迫吐蕃使团从边境撤兵,并默认陛下收回赐婚和亲的圣旨,答应与五国使节公平比试,争夺公主,说到底,他们之所以被迫答应,全因侯爷借势之功,无论校场演武,还是圣旨调拨府兵赴边境,侯爷皆以大唐之雄势压人,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吐蕃人不怕也得怕了,发动这场战争对大唐并无好处,对吐蕃更没有好处,尤其是,吐蕃曾经还被大唐打败过,侯爷所创的火器,吐蕃人至今无法破解,就算两国打起来,吐蕃人落败的可能仍旧非常大,这种情况下,禄东赞不得不服软…”

“侯爷,奴婢以为,禄东赞服软的底线应该比侯爷预想的更低一些,既然已服了软,就没有亦反亦复的道理,禄东赞应该明白,此事断无挽回的可能,所以,侯爷现在无须为出什么比试的题目而忧心,到了比试的那天,禄东赞自然会懂的,真腊王子会顺理成章地成为赢家,吐蕃使团也给了自己体面的台阶下去,赢家输家都不伤面子,如果禄东赞仍装作不懂,奴婢相信侯爷有的是办法让他懂…”

李素顿时茅塞顿开。

有时候思维走进了死胡同,就喜欢跟自己较劲,而且死活走不出来,外人一语道破,整个世界便豁然开朗了。李素之前思考的是出个怎样刁钻的题目,或者事先把答案透露给石讷言,却没有想过禄东赞服软的底线在哪里,其实从李素逼着禄东赞从边境撤军那一刻开始,禄东赞便应该明白自己彻底输了,所谓公平参与争夺公主,其实只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走下去,不至于那么难看而已。

李素搅黄了大唐与吐蕃的和亲,代价是蹲了十几天大牢,同时被罢官除爵,而禄东赞如果想搅黄石讷言和文成公主的亲事,等待他的可不止是罢官除爵那么简单,李世民对真腊稻种志在必得,甚至不惜发动对吐蕃的战争,一旦发动了战争,等待禄东赞的可是断头的死罪,禄东赞敢拿自己的性命来赌这口恶气么?

武氏一番话的提醒,令李素徒然从死胡同里走了出来,顿觉神清气爽,此乐何极。

“听君一席话,自挂东南枝啊…”李素赞道。

武氏惊愕:“…”

“…胜读十年书啊。”

长安城,禄东赞暂居民宅内。

灯火昏暗,烛影摇曳,夜色伴随着寂寞,随着街外传来的梆更声起落。

禄东赞坐在烛影中,半边脸颊沉没在灯火的阴影里,昏暗的光影只映照出一半的面孔,显得格外阴森。

吐蕃使团副使拉扎盘腿坐在禄东赞的对面,静谧的斗室内,二人久坐无言。

直到屋外的梆子敲了三下,已然三更时分了,禄东赞疲倦地揉了揉额头,叹道:“准备行装,待到唐国金殿比试之后,我们便启程回吐蕃。”

拉扎面色忿忿,不甘地道:“大相,难道咱们就这样空着手回去了?赞普不会轻饶了我们的!”

禄东赞冷冷道:“事已不可为,勉强为之只能越做越错,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果断抽身而退才是明智的选择。”

拉扎渐渐压不住火,怒道:“吐蕃雄兵十万,便与唐国一战又如何?”

禄东赞却无比冷静:“胜负呢?你觉得吐蕃能打赢?前几年的松州之战是什么结果,你忘了么?前日唐军东郊演武,那个震天雷的威力甚至更胜当年,显然唐国在不停的改良创新,有此利器,吐蕃胜率几何?”

拉扎语滞,随即狠狠一拍大腿,怒道:“难道真就这么罢手了?赞普可是在逻些城眼盼着迎娶文成公主,咱们空着手回去,大相有没有想过如何承受赞普大人的雷霆之怒?”

禄东赞冷声道:“女人与国运孰轻孰重,赞普不会不懂的,唐国自立国后锋芒渐盛,又有震天雷这等利器,这些日子咱们在长安城里亲眼看到唐国都城的君臣和百姓是怎样的贤明和朴实,李唐皇室甚得朝堂民间人心,吐蕃欲图唐国,目前绝不可为,回吐蕃后我会向赞普进谏,吐蕃往后十年的战略该调整一下了,吐谷浑作为两国之间的缓冲,原本吐蕃欲取之,现在看来,取之必有大祸。”

拉扎不甘地重重叹气,却一脸的无可奈何。

情势逼人,不得不从,这种屈辱的感觉很多年没有遇到过了。

“可恨唐国皇帝出尔反尔,卑鄙无耻!”拉扎咬牙怒道。

禄东赞黯然叹道:“卑鄙无耻的不是唐国皇帝,而是李素!这竖子,为何老天不收了他…”

“输便输了,吐蕃应有大国气度,赢得起自然也输得起,下一次咱们再赢回来便是,两国毗邻,大家纠缠交锋的机会多着呢…”禄东赞洒脱地一笑,随即脸色变得有些神秘,悠悠地道:“更何况,这次李素想成全真腊国小儿与文成公主的奸情,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松,也该叫他知道,吐蕃人不但骁勇善战,脑子也不笨不傻,过几日金殿比试,且看老夫便拔个头彩!”

拉扎顿时大喜:“若被大相拔了头彩,文成公主岂不是仍回嫁给咱们赞普?”

禄东赞看了他一眼,摇头苦笑:“输,便是输了,所谓六国比试,只不过是李素让咱们吐蕃下台阶时不伤面子罢了,若执意迎娶文成公主,后果咱们吐蕃承担不起,但是…老夫若拔了头彩,再扔还给唐国君臣,也算是抽了他们一记耳光,想想他们的表情,应该非常精彩,呵呵,老夫迫不及待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 背水临渊

服软服输,并不代表一退千里,吐蕃是世上与大唐分庭抗礼的强国,强国有强国的尊严,就算是输,姿势也要好看一点,最好给世人留下一抹倔强的背影,在夕阳下渐行渐远…

这是禄东赞自己勾勒出来的画面,很悲壮,很感人,至少他自己被感动了。

不能轻易让大唐得逞,现在已不是娶不娶公主的事了,而是关乎吐蕃尊严的反抗。

所以,禄东赞的计划很完美,作为吐蕃大相,自然是智商超凡的人物,唐国君臣出的题目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孩子的幼稚玩闹,不值一提。

拔下头彩,再将胜利的果实扔还给真腊国王子,让那位失败的王子去娶文成公主,在天下各国使节众目睽睽之下狠狠扇了唐国君臣一记耳光,这种羞辱能让唐国至少十年内抬不起头,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更不好意思再以“天可汗”自称,连最基本的公平公正都做不到,他有什么资格称“天可汗”?

怀着满腔愤慨,禄东赞暗自做了决定。

英国公府。

李绩府上最近很热闹。

热闹缘于李家的喜事,长安城说大不大,有权有势的基本都集中在朱雀大街,对长安城这些成精的开国功臣们来说,同僚家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住,英国公李绩喜认失散多年的外甥,这件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于是李绩家便热闹起来了。

登门的全是当朝权贵,都是当年追随李世民打江山的从龙之臣,官职爵位稍小一点的都没资格往李家大门凑。

长孙无忌,孔颖达,褚遂良,还有一干平日里便来往密切的武将们,甚至连甚少与武将来往的朝堂著名搅屎棍魏征都来凑了热闹。

于是李绩府上最近宾客络绎不绝,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登门拜访的人不止是道贺,更多的还是宣泄一下嫉妒情绪,毕竟李绩这位失散多年的外甥是近年来的知名人物,人不在朝堂,朝堂里却早有了他的传说,二十多岁的年纪,与权贵家里的儿子们一般大,那些纨绔子弟们还在干着吆五喝六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喝酒打猎青楼争风吃醋的勾当,可人家早凭自己的本事立功无数,被封官赐爵,尽管最近被罢免了官爵,可人人都清楚,这只不过是暂时的,陛下有惜才之心,迟早会把他的官爵恢复。

一个未来前程不可限量的年轻人,做事虽然经常惹祸,可做人却四平八稳,混迹长安权贵圈多年,竟没有一个敌人,每个人都对这个家伙疼爱有加,这样一个人,莫名其妙成了李绩的外甥,实在是亮瞎大家的狗眼…

所以李绩府上最近宾客盈门,大家都存了几分嫉妒的心思,好好的孩子,竟成了你李家的,多了这么一位争气的后生晚辈,可以肯定,英国公府在长安的根基愈发牢固了,有了李素这个外甥,李家等于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分支,这个分支与李绩是一荣俱荣的关系,要命的是,李素虽然年轻,但当今陛下对他甚为看重,李素说的话,陛下无论如何都会认真聆听的,无形之中,李绩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分量也更重了,李家的权势此时可以说到了如日中天的鼎盛地步。

客人们登门都不太客气,长孙无忌孔颖达这些文臣多少还有点礼貌,程咬金这帮老杀才可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最近几日老将们天天来李绩家报到,李绩无奈只好每天开宴,流水席似的连吃了三天,府里坛子碗碟打碎了无数,这些老将们的酒品基本都是不堪入目,喝多了不但破口骂街,而且兴之所至还撒一下酒疯,李绩家里正堂房顶上的瓦都被程咬金掀了一大片,可见李绩最近这几日过的什么日子了。

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很突兀,说下便下,清早起床便是一片白茫茫。

今年的年景还算不错,瑞雪也来得早,温度和厚度都适宜,可见明年的定有个好收成。

李绩和李素在后院厢房里对坐,二人面前烧着红泥小炭炉,炉上搁着一个铜盆,盆里的水已沸腾,盆中央正烫着一壶酒,旁边的矮桌上几样色彩鲜艳的小菜,荤素搭配,分外诱人。

李绩好奇地看着李素摆弄着铜盆里的酒,这种烫酒的法子对目前的大唐来说还是很新奇的。没过多久,李绩等得不耐烦了,三根手指伸出去,捏住了酒壶的壶盖,刚碰到壶盖便被烫得闪电般缩回了手,疼得龇牙咧嘴。

李素抬头瞥了他一眼,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己舅舅的份上,仅凭这个白痴的动作他能损得李绩当场与世长辞。

“舅父大人,沸水里的酒壶,要用布巾包着,慢慢将它取出来,不能直接用手碰的,很烫…”李素好心地解释。

李绩咬牙:“…”

好想抽这个混账…

不满地哼了哼,李绩道:“好好的心思不用在造福万民上,偏偏专研骄奢淫逸之物,真是可惜了。”

李素眼睛盯着酒,用布巾小心地将酒壶从铜盆沸水里取了出来,解开壶盖,一股掺杂着姜片和糖水的酒香顿时充斥着屋子。

“舅父大人,如何让日子过得轻松惬意,也是一门学问,让人们的生活过得更方便,吃的东西口感更丰富,增强内心的幸福感,这也是造福于民。”

李绩笑骂道:“歪理到了你嘴里都变成了至理,你爹是个老实憨厚人,你这油嘴滑舌的口才到底跟谁学的?”

说着李绩使劲吸了吸鼻子,赞道:“好香!这酒有点意思,闻味道似乎不是你家酿酒作坊出来的东西?”

李素笑道:“酒还是自家的酒,只不过酒里面加了生姜和蔗糖,与酒同煮,功可补血养血,益气安神,促进气血流通,舅父大人一生戎马征战,这些年下来想必身上伤患不少,冬天喝点姜酒,对您的身子有好处。”

李绩疑惑道:“生姜老夫知道,但这蔗糖…记得贞观十四年,陛下遣使入天竺,为的就是获取熬制蔗糖之法,为何那遣去天竺的使臣还没回来,你竟已知道熬制蔗糖了?”

李素眨眨眼:“大唐还没人会熬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