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将御笔和一个瓷瓶丢给裴钦，冯褚开口：“别玩儿了，干活。”
“瓶子里是黄泉水，用御笔蘸取涂抹在她身上，那些裂缝就会自动粘合起来。”
所谓修补，大概也就是这样。
“我？”裴钦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后退两步，小女孩脸上充斥着杀意，“我不要男人！”
“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冯褚闻言摊了摊手，“我碰你你会死，要么让他补，要么你就一直这样。”
“我自己来！”小女孩一把夺过裴钦手里的东西。
裴钦站在一旁，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前面还能自己动手，后背够不着的地方你要怎么办？”
“不用你管！”
掀开黑袍，小女孩一边往自己的腿上涂抹，一边扭头跟冯褚说话：“你居然真能拿到这个东西，我当初偷御笔的时候，上面刚好蘸取的有。”
所以她才能成功使用那一页生死簿，不过面前这个女生能从轮回道里跳出来，取个黄泉水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于她的困惑，冯褚语气十分随意：“黄泉水也是水。”
她是镇河铁牛，能成功取出个一碗两碗的，也不奇怪。
将用来缝补魂魄的花茎编织成的线抽出来，按着那片碎块，小女孩的手有点不稳，画上去的线条也歪七扭八。
看着她粗鲁的动作，裴钦这个旁观者都觉得疼。不由分说夺过她手中的笔，裴钦眉头拧的死紧，“我来。”
下一秒，他脸上出现了五道黑漆漆的痕迹，“嘶——”
冯褚见状，沉默了一瞬，然后静静地吐出了两个字，“活该。”
想也知道小女孩生前承受了什么，所以才会对男性这种生物如此抗拒，裴钦这样不是找打么。
然而令冯褚意外的是，都这样了，他竟然还没有松手。
小女孩的动作越发凶厉，表情也逐渐狰狞，半分钟后，裴钦的胳膊被她捏断。
细微的轻响过后，小女孩突然冷静了下来，“哼！”
面不改色把自己的胳膊装上，裴钦继续手中的动作。
小腿、大腿、小腹、肚脐……到后来裴钦催眠自己，反正都已经变成鬼魂了，还能有什么所谓。
心中松懈，他手上的动作越发迅速。
又半个小时过去，看着光滑一片的身体，小女孩眨了下眼睛，可能是太过开心，她言语也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我突然不讨厌你了。”
“你死了之后，来当我的鬼夫吧？”
握着御笔的手一顿，裴钦面红耳赤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第142章 其罪
“呿, 不行算了。”小女孩并不是很执着这件事，反正也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看着她面上毫不在意的模样, 裴钦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旁的冯褚看了两人一眼，清了清嗓子以后缓缓开口：“该走了。”
“啊……”话音落下，裴钦瞬间意味不明的叹息了一声。
下一秒看到冯褚古怪的目光，他这才发现自己在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裴钦紧接着就错开了她的视线。
懒得多去探究, 冯褚接过御笔，重新蘸取黄泉水, 她轻轻往空中一划，一道宛若人眼的裂缝陡然出现。
临走的时候, 裴钦垂下眼眸, 微不可闻道：“如果……嗯, 我是说如果，等我死了, 而你又太孤独的话, 我可以陪你几年。”
这小女孩这么惨, 他就当做好事了。
想到刚刚在她身上看到的裂缝，裴钦神情不禁柔和了下来，眼中也划过一丝怜惜。
“咦？”小女孩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人, 因为那么点怜悯就愿意耽误自己投胎？
然而不等她仔细分辨, 面前的青年扛着地上的男人还有女人, 紧接着就不见了踪影。
鬼门关闭之前，清凌凌的女声传了过来。
“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会将珠子收回来。”
不去多想青年的事，小女孩闻言面上闪过感激，然后脆生生道：“放心吧！”
如果三天没有办好，那就是自己的命，怪不得旁人。
很快，轮回道这里变得异常安静，地府重新回归了沉寂、苍茫。
怅然若失的看着远方，小女孩有些不习惯这种感觉。在他们来之前，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跟人说过话了，这里的鬼魂、判官，哪怕是所谓的阎王，除了整日送鬼魂去投胎，他们也不曾谈论过别的事。
而自己，未来大概要一直忍受这些了。
幸好，她用御笔点化了一个新魂。
见小女孩把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小婴儿歪了歪头，试探性的喊：“……妈？”
提着他的后脖颈把面前的小婴儿提起来，小女孩撇嘴，“别乱叫。”
“我才多大。”
虽然活着的时候没少看那些古代言情小说，里面的女主角很多也都是十几岁就生了孩子，但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又还是个孩子，才不愿意平白无故就多了个假儿子。
面前这个，可是未来的判官，虽然权利不大，但绝对能算是强而有力的靠山。
眼珠子微微一转，小婴儿咧了咧小嘴，然后他厚着脸皮，顺着小女孩的胳膊爬到她身上：“妈，咱们都是一家人，等我投胎去找我爸了，肯定看着他不让他在外面乱来。”
御笔点化的新魂，非天地自然孕生，生有宿慧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所以该懂的不该懂的他都懂。
重新把他揪出来，小女孩凉凉道：“我要是真跟他谈恋爱了，那还能有你吗？”
“一人一鬼是生不出人类孩子的，所以你打算一直在地府混上个几百年？”
小婴儿闻言，脸上瞬间僵硬了起来。
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
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小婴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唉……”
另一边。
感受到空气中传来的震动，还有无数厉鬼涌动的气息，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死死的盯住了不远处的空地。
漆黑的夜幕遮掩了一切，闷雷阵阵昭示着此地不祥。
“这次怎么这么大动静？！”阴阳先生眉头拧的死紧。
除了在场所有人员的人身安全，张继明还担心另外一件事，“冯褚不知道怎么样了……”
都一个白天过去了，连个消息都没有。
因为开鬼门非地府生物而不可为，所以他并没有把这次的动静联想到冯褚身上。
听到这句话，阴阳先生扯了扯嘴角，“可能死了吧。”
擅闯地府，她以为那里是什么好去处，还是说对自己的本事有了那么大的自信，觉得哪怕是地府，她也能进出如无人之境？
“自不量力！”对此，他很快下了结论。
白了出口就是诅咒的阴阳先生一眼，张继明哼笑，“她肯定能安全出来。”
这人是没见过冯褚的本事。
“那我就看着。”说了这么一句话以后，阴阳先生就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天空之上。
很快，一道闷青的雷霆狠狠劈落而下，一时间周围亮如白昼，那些厉鬼最先感受到其中氛围的不同，于是愈发疯狂，不要命的往一个方向挤。
“刺啦”，宛若被蛮横的撕裂了一个口子，天空那里传来响动。
一米、两米、三米……一直绵延到将近二百米的高度，裂口才逐渐有了平息的意思。仿佛人眼睁开，中间的漩涡缓缓的转动着，好像能把人的灵魂尽数吸入进去一样。
第一次是四五米高，第二次满打满算也就十米出头，现在二百米长，这到底是什么怪物打开的鬼门，难不成阎罗王现身了？！
一时间，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人又惊又怕，随着时间的流逝，其中传来的吸力对活人也有了效用。
张继明和阴阳先生不敢大意，抬手就是两道纸符。
棕黄色的光罩升起，很快就摇曳了起来，隐约有破碎之相，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再来！”死死咬着牙，阴阳先生大喝一声。
面色涨紫，顾不得法器珍贵不珍贵了，张继明直接抛出去了三四件，光盾这才重新稳定住。
令人震惊的是，没过多久他们竟然听到高空之上传来了隐隐的人声。
“我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她可怜……”
“别解释了，我肯定会告诉你二叔的，说你连十三岁的小女孩都不放过。”
瞥了青年一眼，冯褚淡淡道：“裴钦，你太无耻了。”
裴钦闻言既有心虚又有尴尬，他赶忙摆了摆手，“二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我保证，绝对不再去招惹她。”
“始乱终弃，呵，禽兽。”冯褚一脸鄙夷。
裴钦：“……”
得，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错。
不期然，他脑海里又闪过小女孩咬着下唇，一脸倔强的模样。
“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刚想说人鬼殊途，接着冯褚的话就被人给打断了。
看着对危险一无所觉的两人，站在地面上的张继明急的直跳脚，“小心！”
或许是被这句话引爆，又或许那些厉鬼本来就有了打算，它们的身躯凝聚成了一团直径超过一公里的黑色圆球，直冲冲的就往鬼门撞了过去，停在正中心的冯褚和裴钦就成了活靶子。
见识过了十万鬼魂聚集的场景，裴钦十分淡定的往自己二婶身后一躲。
对比两人的平静，地面上的人简直炸开了锅。
“快跑啊！”
“傻愣着做什么！”
看着百米高空中的一男一女，阴阳先生咬牙切齿道：“你们的脑子被狗吃了吗？！”
对此，冯褚只幽幽的说了几个字，“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抬起手腕，御笔高悬，她飞快的往面前划了一道。黑雾当即透穿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圆洞，中心瞬间空旷了起来。
厉鬼尖啸，重新凝聚在一起。
又一笔，黑雾再次被洞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短短几秒钟，逾越一公里的黑色圆球消失了一半还多。
地面上的众人看到这一幕，差点没把下巴给惊掉。至于阴阳先生，现在表情也有些呆滞。
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这些不能投胎的厉鬼都曾作恶多端，冯褚下手没有丝毫的客气。半分钟后，所有黑雾全部消失殆尽。她身后的鬼门也缓缓闭合。
“张继明，接我们下来！”冯褚扬了扬手臂。
“啊……哦……”飞快回神，张继明打出了一道纸符。
像羽毛一样飘飘悠悠的落到地面上，顾不得别的，冯褚赶忙开口，“那一对男女呢，没火化吧？”
“没有。”
听到肯定的回答，她飞快的松了口气，“那就好。”
“赶紧把这两个生魂送进去，晚了就活不了了。”
看着裴钦控制住的一男一女，张继明愣了一下，然后道：“行。”
环视四周，冯褚并没有看到趁手可用的物件，于是她转头问一旁的警察队长，“有铁锹吗，我想挖点东西。”
这两天对三观的冲击实在是太过巨大，始作俑者大多都是面前的小姑娘，警察队长并不敢怠慢，“马上帮你找。”
匆匆忙忙半个小时，不去管别人，冯褚扛着铁锹就开始围着警察局一周转圈。
“你做什么？”警察队长全程陪同。
东摸摸，西看看，冯褚终于确定了位置，“找东西。”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鬼门偏偏挑在警察局这里开么？”
“为什么？”
看着困惑不解的警察队长，冯褚一铁锹下去，“因为……”
“有人把尸体埋在警察局这里了啊。”
小女孩眼睁睁的看着警察每日进出经过，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她，更没有人为她申冤。其中的痛苦，非寻常可比。
没过多久，冯褚翻出了几个黑色的塑料袋。
□□、杀人、分尸，那男人真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至于女人，把毫无防备的小女孩骗出来，她也罪有应得。
第143章 最后
面对着这几个黑色的塑料袋，警察队长没有犹豫, 让属下打着手电筒, 亲自拆开来看。
很快, 腥臭的味道传入在场所有人的鼻腔之中。看着被切割成小块的白骨，警察队长的手都是抖的。
居然有人在警察局外面墙根处埋尸，这简直是目无法律！
“凶手就是那个男人, 至于女人的话是帮凶，现在已经不会开口说话，也不会写字, 两人还能判刑吗？”冯褚皱眉。
警察队长闻言, 咬牙切齿道：“能，当然能！”
像这种穷凶极恶的人渣，非得重判不可, 疾病从来都不是罪犯的庇护伞。
“那就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以后, 冯褚甩甩袖子就走了。
这里没她什么事，她还是去宾馆待着好。
再转头, 冯褚看到裴钦盯着那几个黑色塑料袋久久不能回神，她无奈的开口, “放心吧，这两个人无论活着还是死去，都不会好过。”
右手死死的攥成拳头, 裴钦冷冷的说：“人渣！”
确实, 无论男女都是人渣。
很快, 裴钦进入手机里面, 冯褚带着他回到宾馆。路过前台的时候，原本冯褚并没有在意。她往前走了两步，打算抬脚上楼。
等等，正在跟前台小姐说话的男人好像有点眼熟。
眨了下眼睛，冯褚倒退了两步，然后趁着对方不注意，飞快的捂住了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温软的女声在耳边回响，裴琛的心瞬间放下了大半。顿了一下之后，他勾了勾唇角，“猜不到。”
小姑娘既然想玩儿，那他就只好奉陪，虽然这样显得很幼稚。
原本裴钦是想逗她开心的，谁知道这句话出口之后，他接着就挨了一拳。
“不知道是谁你还让我摸你。”冯褚撇嘴。
“男人真是一点都不矜持。”
眼前重新出现光明，并不同她争论，裴琛低笑了一声，然后一把握住了小姑娘的手：“走，上楼吧。”
“你不问问你大侄子？”冯褚歪头。
愣了一下，裴琛脚步微顿：“他也在？”
没见人啊。
把手机拿出来，冯褚敲了敲屏幕，“你二叔找你。”
因为同头发有异曲同工之妙，手机也是她贴身的东西，所以裴钦现在可以开口说话，并且能够被人所听到。
躲在里面的裴钦听到这声招呼，眼见是避不开了，他只得硬着头皮喊一句，“……二叔。”
裴琛：“……”
手机什么时候能藏人了，还被小姑娘时时刻刻握在手中。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半分钟后，罗靖进来打破了这种僵硬，“老板。”
“老板夫人也在啊。”
冯褚弯了弯眉眼，“嗯嗯，我来找人。”
“我刚打听过了，是不是什么跟鬼门有关的事，好像还挺危险的，怪不得老板着急忙慌就赶过来了……”想到那些神乎其神的传言，罗靖就不由得咂舌。
感受到小姑娘的视线，裴琛把唇抿成了一道白线，“你放在我那里的东西不见了，所以……”
所以他担心的不行，直接推掉了好几个应酬，花了足足一天的功夫才到这里。
自动脑补男人没说出口的话，冯褚接着在他面前原地转了一圈，“你看，我没事。”
裴琛见状，眉目不可遏制的舒缓，“没事就好。”
看到这一幕，罗靖自动禁声，他站到一旁开始充当背景墙。下一秒，一个黑影朝他这里袭来，罗靖没有犹豫，本能的伸手接住。
咦，居然是老板夫人的手机。
“再开一个房间，把它放房间里就行。”裴琛淡淡道。
躲在手机里的裴钦听到这句话，当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可真怕自己当了电灯泡，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清算。
原来的时候只他二叔一个人，最多也就是冷淡了一点。现在有这只铁牛精在，他就更不敢造次了。
给手机单独开一个房间，这事听着都新鲜。
不过既然是老板的吩咐，罗靖并没有追根究底就招办了。
宾馆方面只要你给钱，管你开几个房间，就这样，等冯褚和裴琛上楼之后，罗靖掏了钱很快拿到了两张房卡。
捧着手机上楼，打开其中一间，他将手机摆在大床正中间的位置。
“好了。”拍了拍手，罗靖转身出去。
听到门响的声音，裴钦从手机里面钻出来。安静的氛围，不可遏制的催生了纷扰的思绪。
地方警察有时候处理事件的效率并不高，或许等他回家以后要让人专门再跑一趟。
那对男女不受到惩罚，他实在是寝食难安。
这边裴钦胡乱想着什么，那边罗靖转头去开自己的房门。
习惯性的检查一下周围的布置，等翻到浴室的时候，他发现里面的浴巾并非是整齐摆放的，一看就是清扫的人员没有仔细检查的缘故。
前一个住宿者遗留下来、没有经过消毒的东西，罗靖无论如何也不敢用。懒得去折腾，他想到了隔壁房间，那里浴巾是全新的。
拿起两张房卡，罗靖折返回到了隔壁。
半分钟后，四目相对。
“鬼？”看着面前透明的身影，罗靖目光瞬间变化。
等接触到裴钦的面容时，他又不由得放松下来，“原来是裴大少啊。”
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么个反应，嘴角抽动了一下，裴钦无语：“你就不害怕？”
他本来还以为罗靖好歹会慌乱一阵呢！
最近稀奇古怪的事情见太多，整个人都麻木了，还能有什么好害怕的。
“不。”回复了这一个字，罗靖紧接着指了指浴室，用征求意见的口吻道：“那个，反正现在你也不用洗澡，浴巾能不能借我用用？”
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沉默片刻，裴钦语气飘忽，“……你拿走吧。”
依言动作，罗靖抱着浴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原本打算离开的动作逐渐放慢，“你会不会觉得无聊，要不要我把房卡留下，然后再把电视机给你打开？”
真不愧是能在他二叔身边混的，这也不是一般人。
裴钦摆了摆手，“不用了。”
“不过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个忙？”
“什么？”罗靖不解。
沉吟片刻，裴钦将小女孩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我想让你找人催一催，争取让判决早点下来，你看行不行？”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加上这件事老板夫人也知道，所以没什么好顾及的。想罢，罗靖认真点了点头，“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