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日子珊珊觉得人都是漂浮的,丧事的准备都是刘叔叔跑上跑下的,只是要珊珊把那些亲戚通知一下。珊珊一步步的按着刘叔叔的吩咐做,穿着孝服在灵前哭泣,听着别人在那里惋惜爸爸的突然去世。

珊珊一直到老朱火化的头一天,看着灵前笑眯眯的老朱的照片,听着一起守夜的人在那里吆五喝六的打麻将。心里那股气仿佛这时才翻腾了出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起初她哭,别人也只当她是为老朱难过,并不在意的,可是等到后面越听越奇怪,哭到后面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只是不停的叫着爸爸啊,爸爸。

那些打麻将的人忙停下来,女的上前安慰她,抱住她要她节哀,男的急忙去找任阿姨和阿楚,任阿姨自从那天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连饭都是别人送到床边的,说自己心口疼,上去的时候任阿姨还在挂着水。

等到一听珊珊在下面哭的很难过,好像要把心肝都哭出来了,任阿姨噌一声就爬起来,把枕头一拔就往下跑。看见女儿在别人怀里哭的眼泪鼻涕都出来了,还一个劲的要往棺材那边走,似乎要去陪老朱。

任阿姨急忙扑过去抱住女儿:“珊珊,妈只有你了。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珊珊在懵懂之中听到妈妈的声音,看着妈妈那已经凹陷下去的双颊,哽咽地叫了声妈,母女俩就抱头痛哭起来。

这一幕让来帮忙的人个个都心酸,女的早就跟着掉眼泪,男的也只是点着烟闷闷的在抽,老朱多好一个人啊,说走就走了,虽然说是意外,但是这事摊谁头上都不好受。

阿楚是被刘叔叔叫出去商量明天酒席的事情,听到消息这才赶了过来,看见岳母和妻子在那里抱头痛哭,旁边的人都站在那里,不好上去劝的,走上前伸开双臂抱住岳母和妻子:“妈,珊珊,爸不在了,还有我呢,我们还是一家人。”

珊珊听到阿楚的这句话,哭的更难过了,靠在他怀里已是泣不成声,阿楚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瞧着灵位上微笑的岳父,阿楚的心里浮起的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唯一能说的只有爸爸走好,我会照顾好她们两个的。

丧事办完,珊珊暂时住回了娘家陪着任阿姨,阿楚总算能有个空闲回去休息一下。刚打开门阿楚妈就迎上来:“都办完了?”阿楚嗯了一声,阿楚妈瞧着儿子一脸疲惫,眼睛下面还有两个好大的黑眼圈,心疼的说:“真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就不心疼,拿着你到处使唤。”

阿楚用手抹一下脸:“妈,我总是女婿,珊珊又没有兄弟,这些事我不出面帮着料理,还有谁能帮呢?”

阿楚妈撇撇嘴,没有说话,阿楚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妈,我先去睡了。”阿楚妈想叫住他,又见他这么累,叹气没有说话,现在亲家公没有了,自己儿子肩上的担子又重了,怎么当初就选了这么一家呢?

第 29 章

这些日子太累了,阿楚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太阳都升的老高了,阿楚在床上翻个身,这才坐了起来,外面静的好像没有人一样,推开门走出去,只有阿楚妈坐在沙发上,电视虽然开着,但声音都听不到,阿楚妈眼睛使劲地瞪着电视在看。

阿楚伸手拿起遥控器把声音开大,阿楚妈还意识地想去抓遥控器:“阿楚还在睡,别开那么大。”抬头看见阿楚,阿楚妈啊了一声站起来:“你都累了那么多天,不多睡一会。”阿楚现在觉得自己浑身精力充沛,笑着摇头:“不睡了,再睡就成小猪了,妈,我还要过去那边一趟,再把那些尾子的事处理下。”

阿楚妈本来已经准备去厨房拿早饭的脚步又停住了:“不是都忙完了?再说…”不等说完阿楚已经换好鞋推开门:“妈,我先走了。”阿楚妈又缓缓地坐回沙发上,养儿子有什么用,养大了还不是别人家的,哎。

阿楚到那边的时候,除了任阿姨母女,还有刘叔叔也在,他手里拿着个账本,是记录来往的份子钱的,还拿着笔在那里和任阿姨算账:“任大姐,你瞧,收了的礼钱总共是三万五千六百八,昨天的酒席钱开了八千五,烟酒一千,剩下的是两万一千六百八,都在这里,你点点。”

任阿姨哪里还有心情去点这些,只是拍拍那叠钱示意珊珊收起来,叹气说:“还点什么,老刘,我家老朱跟你同事一辈子了,你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刘叔叔说了两声是是,又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包着的钱来:“任大姐,办老朱的事情,棺材,骨灰盒,火化费,搭棚棚这些,总共又用掉了一万一千五,这里有个清单。”任阿姨接过清单,一眼看见旁边的阿楚,把清单递给他:“你来瞧瞧吧,反正这几天你也在。”

刘叔叔转向阿楚:“这笔钱你也是晓得的,你爸爸过世,按规定有十三个月工资的丧葬费,就是两万三千六百七,减掉着一万一千五,还剩下一万两千一百四十七,也在这里了。”

任阿姨还是一副没心情的样子,珊珊接过钱,和原来那叠钱放在一起。刘叔叔也晓得这么沉重气氛的时候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他们都会不大高兴,但还是咳嗽一声继续往下说:“任大姐,我也知道,你跟老朱几十年的夫妻,猛然这么去了你肯定心里不舒服。”

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叠钱,这叠钱比起前两叠就要厚很多了,刘叔叔把钱放在那里:“任大姐,小王说谢谢你家,没有继续追究,只是他刚参加工作,家里条件也不是很好,只拿得出三万,当做补偿也好,当做赔罪也好,都在这里了。”

听到提起罪魁祸首,任阿姨终于哭了出来,除了伤心,还有委屈,珊珊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刘叔叔搓搓手,该说的话还是要一次说出来:“这里除了小王家的三万,还有我们局长私人拿出来的两万,也说谢谢你了。”

说着把这总共五万块往任阿姨这边推了推,任阿姨伸手出去把那些钱打的一茶几都是:“这些钱算什么,又换不回我们老朱。”刘叔叔又搓搓手,没办法,小兵就是要跑腿,继续安慰任阿姨:“任大姐,你的心情我是知道的,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有珊珊,珊珊现在也结婚了,明年说不定就给你生个胖孙子。”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别说任阿姨,珊珊的眼泪也哗哗地流了下来,要是那个孩子还在的话,爸爸去的时候也会更安心些。刘叔叔说完了才猛然想起好像前段时间听说珊珊住院了,自己这话说的真不是时候。

赶紧掩饰地咳嗽一声,继续往下说:“任大姐,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邱局长能做的也都做了,工伤还有一笔抚恤金,不过这要打了报告等上面批,任大姐你放心,那天我就见他们把报告送上去了,过不了几天就批下来了,任大姐,虽然说老朱走了,但我们同事一场,你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一定不会推辞的。”

刘叔叔又在那里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任阿姨的哭声是慢慢的停掉了,但是那眼泪还是止不住,阿楚在旁边看着岳母妻子这么伤心难过,自己也很心酸。

等到刘叔叔终于说不出安慰的话来,马上抬脚就走又好像不大好,就尴尬地坐在那。任阿姨擦擦眼泪,看着阿楚:“送你刘叔叔出去。”

刘叔叔如蒙大赦,站起身对任阿姨说:“任大姐,不要这么客气,我自己走下去就行了。”阿楚还是上前开门送他出去,刘叔叔连连说留步留步。

听着刘叔叔走下去的脚步声,任阿姨看着茶几上那几叠钱,突然捂住脸哭起来。珊珊赶紧抱住她:“妈,你还有我呢。”任阿姨在女儿怀里抽抽噎噎地问:“珊珊,妈妈是不是不应该答应不追究?”

珊珊被任阿姨这个问话问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摸着妈妈的头发,过了很久才说出来一句:“妈,我明白,你是为了我。”任阿姨更伤心了,眼泪都把珊珊的衣衫打湿了。

门又被打开了,阿楚走了进来,看见任阿姨又在伤心,可是自己始终是个女婿,有些事不好开口说,只是站在旁边。珊珊看着他,眼里面满是信任,阿楚想了想,这样站着也不是一回事,上前说:“妈,您还有我们呢。”

任阿姨听见女婿的声音,坐直身子擦擦眼泪,咳嗽一声说:“阿楚,你看现在你爸爸也没有了,这房子我一个人住着挺害怕的,你们小夫妻也不能一直这样分开,干脆就搬进来住,等有了孩子,我也能帮你们带带孩子什么的。”

这个打算别说阿楚,珊珊都从来没听见妈妈提起过,不由愣在那里。阿楚本来想出来的安慰的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站在那看着岳母。这个打算任阿姨是早就有了,不过一直没说出口,见珊珊和阿楚都不说话,她的眼泪又掉下来:“珊珊,妈妈是知道你们年轻人想在外面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喜欢和老人家一起住,但是你瞧瞧,家里又不是没有房子,再说我平时也上班,也不会打扰你们小两口的。”

阿楚和珊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珊珊想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妈,回来住当然好,但是我婆婆那里,她也…”

任阿姨的脸又沉了下来:“珊珊,现在是新社会了,又不是旧社会,姑娘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住在妈家的姑娘多得是。”

说完任阿姨转向阿楚:“阿楚,你妈妈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是不是?她那里还有你姐姐,我这里可是只有珊珊一个,你们和我住,也是正常的是不是?”

这话堵得珊珊两口子不知道怎么回答,阿楚半天才说:“妈,这样,等我回家和我妈商量商量。”任阿姨一听这话脸就又沉下来,那个亲家自己又不是不明白,去和她商量她肯定不答应的,脑子里面已经转得飞快,怎么样才能让女婿答应住进来。

问题

阿楚是不知道岳母的想法的,心里只是在想先敷衍过去,毕竟她受的这个打击也太大了。珊珊有一瞬间差点就想答应下来,可是想起妈妈的脾气,又住了口,自己的工资卡还在她手里,真住了回来,到时候和结婚前又有什么区别?那没人管束的三四个月,日子过的是多么舒服。

任阿姨的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了,说话的声音也很小:“我知道,你们年轻是想自己去过小日子的,可是原来有你爸爸还好,现在你爸爸不在了,我一个人,上班回到家连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房子空荡荡的,心里面都害怕的不得了。”

说话的时候,任阿姨还抬起头来看了看房子,眼睛从厨房,关着门的珊珊的房间,自己的房间再到空着的那间,最后又落到客厅来。语气听起来十分哀怨:“哎,当初买这个房子的时候,你爸爸还说我们买大一点,到时候珊珊结婚了,也足够住,哪知道现在。”

说着任阿姨是真的难过了,用手捂住脸哭出声,珊珊的心里也是酸的不行,伸手抱住她:“妈。”阿楚的手握紧了又松开,岳母说的话的确是对的,可是自己的妈那边,也是个不好商量的人。

门又被敲响了,阿楚赶紧上前开门。门口站着的是气喘吁吁的刘叔叔,见他去而复返,阿楚呆住了。刘叔叔笑呵呵地进了门,装作没看见哭得很伤心的任阿姨。任阿姨见有外人,直起身子嘶哑着嗓子问:“老刘,还有什么事?”

刘叔叔自己坐在沙发上,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来:“任大姐,你看我回去局里和局长汇报了,他批评我了,说既然是工伤,丧葬费局里就该全出了,哪能由你们出呢?”见任阿姨不搭理,刘叔叔又干笑了一声:“所以让我先去支了两万五出来,然后我再去拿单子报销。”

任阿姨叹了声气,刘叔叔把钱放在茶几上,呵呵笑了一声:“你看,这是我做事的疏忽,要不是局长提醒,就犯大错了。”任阿姨冷笑一声:“老刘,我虽然伤心,但还没糊涂,你这是故意给你们局长卖个好吧?”

被说破的刘叔叔一点也不生气,还是那副笑咪咪的样子:“任大姐,你是聪明人,多的话呢,我也就不说了,总之我们局长在这件事上,的确已经尽到心了,你放心,那笔工伤赔偿也会很快下来的,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尽管开口。”

任阿姨的眼睛望着茶几上那几叠高高低低的钱,心里面的酸楚是一阵一阵的,嘴里面也能尝到苦涩,珊珊见她又转到呆滞,上前搂住她一句话也不说。任阿姨这时突然觉得一阵心灰意冷,站起身来说:“哎,你们不想回来住就不想回来住吧,反正我一个老人家,一个人住,也挺好的。”

说着打开卧室门走了进去,接着就关上了门。珊珊看见妈妈这样,冲口就要答应,可是还有阿楚,她抬起眼睛看了看阿楚,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现在怎么办?”阿楚也没办法,只得安抚地说:“哎,先让我回家和我妈商量。”

珊珊泄气地坐回去:“和你妈商量,她肯定不答应,到时候难道你陪你妈住,我陪我妈住,那过的什么日子?”阿楚坐在她身边:“好了,肯定想得出来办法的,两边的老人都是讲道理的。”

珊珊无精打采地划着茶几:“还有什么办法,除非两个老人都跟我们住,不然就真的只有一人陪一个。”两个老人都一起住,这也是个办法,阿楚的眼睛亮了:“珊珊,其实这样也可以。”

珊珊白他一眼:“这难度不是一般的高,就这两个妈,在一起住,不就是火星撞地球?”这说的是实话,阿楚叹气,两边的妈都要摆平,这是个大问题。

阿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习惯早睡的阿楚妈还坐在沙发上等着他。阿楚开门进来看见妈妈,奇怪地问:“妈,你怎么还不去睡?”阿楚妈把遥控器放下,拍拍自己身边,示意儿子过来坐下。

阿楚坐下拿起遥控器扫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关了电视说:“妈,我先去睡了,太累了。”阿楚妈瞪他一眼:“别睡,我还有话问你。”

怎么好不容易摆平了那边的妈,答应自己先回来和自己的妈商量,让珊珊陪着她,怎么现在自己的妈也有话说了?阿楚打个哈欠:“妈,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行吗?”

阿楚妈哼了一声:“明天再说?这几天你一起床就去那边帮忙了。”阿楚在心底翻个白眼,不过自己的妈还是要安抚的:“妈,我丈人死了,我做女婿的去帮忙是很正常的。”阿楚妈口气放软一些:“你去帮忙是应该的,不过现在你丈人的事也处理完了,以后你丈母那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要珊珊住在那边安慰她吧?她总是我们家的媳妇。”

阿楚苦笑一声,两个妈几乎是约好的一样,都来问同一个问题。见阿楚不说话,阿楚妈叹气:“阿楚,妈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女婿孝顺岳母是应该的,可是你要清楚,那边才是你的家。”

阿楚有些烦躁了:“妈,我知道。”阿楚妈点头:“你知道就好,那我问你,珊珊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小两口总这样分开不是长事吧,妈还等着过了这段时候,抱孙子呢。”

阿楚苦笑,问题一个接一个,可是自己好像都不能解决,但是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解决。

阿楚妈见儿子不说话,今天话先放在这里,该怎么处理,儿子是会明白的,站起身来拍拍儿子的肩膀:“好了,你先去睡,妈今晚还是睡沙发。”说着走进卧室把被子枕头抱了出来。

阿楚忙从她手里抢过被子枕头:“妈,还是我在沙发上睡吧。”阿楚妈手上的动作没停:“你累了这么几天了,去床上好好歇着,你妈我个子矮,睡沙发还不是一样的?”阿楚抢不过她,也只好进房去睡。

阿楚妈躺回沙发上,睡是睡不着的,不管怎么样,儿子是自己的,千万不能让人家用个女儿就勾回去了。

阿楚也不好睡,头疼,要是两边的妈都是通情达理的,住在一起也没什么,自己努力点,买个大房子,和妻子一起孝顺两边的妈。她们两也有作伴的,等生下孩子,两个老人看着,比这种分开来住要好很多,可是这两个妈,说白了,还真是互不相让,阿楚叹气,要是一睁眼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该多好?

算账

阿楚是被打电话的声音吵醒的,看着阳光已经透过窗帘撒满整个卧室,阿楚真不想起床,就这样躺着多好,不过今天就是最后一天假期,明天就要上班去了。

他捏一捏拳头,似乎这样才能给自己力量,翻身下床。刚打开门就听到阿楚妈在那里说:“好好,我们下周就搬。”阿楚赶紧冲出去,阿楚妈已经打完电话了,看见儿子站在自己跟前,阿楚妈把电话放好:“不是让你多睡一会吗?怎么又起来了?”

阿楚也不理她:“妈,刚才是不是房东打来的电话,我们下周搬到哪里去?”阿楚妈白儿子一眼,打算进厨房给他做早点,边走边说:“不是都说好了,搬到你三叔那边的那套房子,等到拿到钱,把家里的房子盖起来,我们再一起搬过去。”

阿楚妈打火,看着锅里的水开了,伸手去拿面条,回头看见儿子站在自己身后,拍一拍胸口说:“你要说话也出个声音,这样你是想吓死你妈?”阿楚扒扒头发:“妈,珊珊妈那边不是说?”

不等阿楚把话说完,阿楚妈已经把锅盖碰地关上,声音太大还吓了阿楚一跳,阿楚妈的脸色可一点也不好看:“你是我儿子,她姑娘是我媳妇,你们和我住才是应该的,哪有跟她住的道理?”

阿楚忙安抚地抱住她的肩:“妈,我知道,可是现在我岳父刚死,我岳母她心里肯定不好受,多陪陪她也是应该的。”应该的?阿楚妈狠狠地白了儿子几眼:“你啊,就是心太软,难道我辛苦养大的儿子就这样白白给人?”

阿楚笑了:“妈,话不是这样说,我不是一直听你的吗?”听我的?阿楚妈把锅盖掀开,关了火往碗里挑着面条:“听我的?你说说,你结婚后到底是听谁的更多些,这还不满一年呢,你就不听我的了,等以后,只怕都没人养我。”

说着阿楚妈就开始抽泣起来,阿楚又无奈了,他急忙说:“妈,怎么会呢?你是我妈,我当然会养你了。”是吗?阿楚妈擦擦眼泪,挤出一个笑容:“那你下周就搬到你三叔家那套房子,我也搬过来,你们上班,我在家给你们做饭,再过段时间,就可以考虑要孩子了。”

话题又转回到了原位,阿楚又沉默了,阿楚妈虽然在描绘美好前景,但还是看着儿子的脸色变化,见儿子不说话,把筷子一丢:“我就知道你只心疼你媳妇和你老岳母,我这个妈是不被你放在眼里的。”

阿楚见她转身就走,跟了出来,见她走进卧室,拿出个小包往里面放东西:“既然儿子不管我,我还是回去。”阿楚按一按额头,上前拉住她的手:“妈,不是说那边房子都要拆了,你要去哪里住,难道要住我姐家。”

阿楚妈转身回头叉腰看着儿子:“我没有你岳母那么不要脸,住到自己嫁出去的姑娘家里,没地方住啊,我就到地里搭个窝棚,种点菜,还不是能养我自己。”

说着气鼓鼓地把儿子一推就要往外走,阿楚看着她,总不能让她这么的走吧,上前拦住:“妈,要不这样吧,我们去看个大一点的房子,你和我岳母都住过来吧。”

买大房子,一起住?阿楚妈看一看儿子,冷笑道:“我还以为你真的听话,所有的钱都交到我手上,买房子,你的钱从哪里来?现在房子什么价钱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楚的眉头紧紧皱在那里:“妈,我的钱的确全都给你了,工资卡不还在你那里?过年过节发的东西我也是全递到你手里的,这几年的钱付个首付总够了吧,然后再贷点款。”

阿楚妈听了儿子这话,气都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狠狠地捏了下儿子的手:“你的意思,要我拿钱出来买房子给你岳母住,真是做梦。”怎么会变成这样?阿楚再次耐心地上前:“妈,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可以,真这样下来,你和岳母都会把我逼疯的。”

说完这句,阿楚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坐在沙发上用手蒙住脸。阿楚妈刚开始还以为是儿子和自己顶牛,谁知过了一会竟然听见儿子发出了哭声,顿时愣住了,从阿楚十岁以后就很少哭过了,现在竟然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哭,肯定是儿媳把他带坏了。

阿楚妈在心里骂了珊珊一句,呵斥了两声:“哭什么哭,老娘还没死呢。”谁知呵斥也不灵,阿楚的手并没有放下。阿楚妈的眉也皱紧了,历来都是自己用哭泣做武器,现在轮到自己头上了还有些不适应,不过很快她就镇静下来,坐到儿子身边:“阿楚,你这么大个人了,难道不知道买房子不轻易吗?又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能拿得出来钱?”

钱,阿楚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妈妈了,他把手放下,眼睛还有点红肿:“妈,你真以为是什么都不明白吗?”阿楚妈心里惊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平静下来,眉毛竖的高高的:“你真当咱们家很有钱啊,自从你爸爸没了,你还在读书,我还要交学费,容易吗?”

阿楚爸爸去世之前是跑长途货运的,那些年跑这个还是很来钱的,阿楚虽然一直在读书,但还是听爸爸说过,一个月除掉所有的费用,也有一万多的。就在全家都在雄心壮志地等着再攒点钱,把家里的老房子翻新下,再在城里给阿楚买个大房子的时候,阿楚爸爸出门去喝酒,回来的路上因为喝得太多栽到了沟里,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阿楚妈当然是很伤心,老房子当时只翻新到一半,也只有凑合着住。办完丧事,把大货车卖掉,那时候城里新开了个商业街,阿楚妈虽然是个农村的,但也知道置恒产的重要,就用剩下的钱在那里买了三间门面。还剩下不多一点据阿楚妈说全给阿楚上学用了,等阿楚毕业之后,考上公务员上班那天,工资卡就顺理成章交到了阿楚妈的手上。

阿楚妈一直说那边的生意不好,收来的租金也不高,除了生活费就攒不下来钱了,阿楚是个男人不关心这些,当然是妈妈怎么说就怎么做,结婚的所有事情也是妈妈一手操办的。

可是现在,阿楚开始怀疑妈妈说的话,到底有多少是真的?阿楚妈见儿子还是一脸凝重,又重重地叹气:“我知道,你现在是娶了媳妇,就忘了我这个娘了,你不想想,那几间铺子,当初买的时候价格高高的,一个月租出去,连两千块都租不到,现在就算想卖,只怕也找不到下家,真是亏死了。”

见儿子还是不为所动,阿楚妈继续叹气:“阿楚,我也知道你想两边都孝顺,但是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你又刚结婚,结婚还不是花了钱的,那些人情不也一样是我去还,你要真想买房子,妈再凑一凑,给你拿出五万。”

五万?现在的情形,起码要买一百二十平的,差不多要三十万,五万块连首付都不够,更别说还有装修,家电等一系列的事了。

阿楚妈察言观色,继续叹气:“要不这样,等我去你舅舅家借一点。”看来从妈妈手里拿钱还真是件困难的事,阿楚苦笑一声:“妈,要不,我们把那几间铺子卖掉吧。”

决裂

这句话简直就是戳到阿楚妈的心上,她猛地跳起来看着儿子:“好啊,你为了你岳母,就要你妈我把铺子卖掉,你,你这个不孝的。”阿楚虽然料到妈妈的反应一定很激烈,但是没想到那么激烈,他赶紧站起来扶住她:“妈,都说过了,买了大房子是一起住的,没有说不给你住。”

阿楚妈最不想的就是和任阿姨一起住了,那种小气吧啦的人,住在一起,只怕拿了她的一根针她都会嚷嚷个没完。再说自己明明是娶媳妇进门,哪有让儿子去和岳母住的,虎着脸只是不说话。

阿楚刚想说话,电话响了,这时候来电话简直就是催命一样,阿楚拿出电话,看到是珊珊的来电,又怕她出什么事,刚要按下接听键。阿楚妈已经从他的徘徊中感觉到了什么,一把抢过电话,不等珊珊说话就气呼呼地说:“喂,你打电话来做什么,难道是要叫我把铺子卖掉给你买房子,别做梦了。”

阿楚伸手要抢电话,阿楚妈已经把电话按掉,看着儿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有你这样的吗?”阿楚无奈地叫了声妈,阿楚妈哼了一声:“你到底是要妈还是要你媳妇,你说说清楚。”

珊珊被婆婆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弄晕了,握着已经断线的电话,按了几遍重播都没有人接听,正准备再按重播的时候,任阿姨走了过来,看着女儿:“怎么,你婆婆又说什么了?”

珊珊把玩着电话什么都没说,要把这话说出来,只怕又是一场风波,用别的话岔开:“妈,大伯昨天打电话来说,奶奶的身体很不好,要不我今天去看看奶奶?”

看什么看?任阿姨的脸色顿时变了,珊珊皱一皱眉:“妈,我没了爸爸,你没了丈夫,奶奶是没有儿子了,我去看看,安慰安慰也是正常的。”任阿姨哼了一声:“这个时候知道你是她孙女了,要你去看了,我刚生下你的时候,怎么不晓得你是她孙女?”

见妈妈又旧事重提,珊珊觉得脑子又开始搅成一锅粥了,她安抚地拍拍妈妈的肩:“妈,那些事是以前的了,再说奶奶其实一直对我都还好。”任阿姨的眉毛顿时竖了起来:“你啊,从来没跟我一条心。”

珊珊无奈叹气,一条心,自己只有一颗心,到底和谁一条心才好?任阿姨说虽说,珊珊还是收拾了一下去看奶奶,刚走出家门,电话就响了起来,来电的是阿楚。珊珊刚接起电话就听到阿楚焦急的声音:“珊珊,刚才我妈电话里那样说你别生气,她这时候正在气头上,等晚上我再给你打电话解释。”

珊珊一愣,下意识的说了声哦,阿楚长出了一口气:“珊珊,我也好累啊。”这声音十分无奈,珊珊心里顿时也涌上了无奈,阿楚已经挂断了电话。

珊珊手里握着电话,想起不过就是半年前,自己满心欢喜地出嫁,这短短的半年,遇到的事情比过去那二十多年遇到的事情好像还多。争吵,流产,丧父,所有的不幸似乎全都堆了上来,珊珊眼里不自觉地流下眼泪,平时能给自己带来依靠的人,好像全都不在了。

低落的情绪在探望过奶奶之后并没多少改变,婉拒了朱伯母留她吃饭的邀请,珊珊拿着包出来。朱伯母在后面送她,等下了楼才说:“珊珊,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这种事情,我们大家心里都是难过的,只是你不要怪我做伯母的多嘴,你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你爸爸不在了,这个家要靠你撑了。”

一句话说的珊珊的眼泪又下来了,她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努力地想镇定下来,抬头对朱伯母说:“大妈,我知道。”朱伯母伸手把她一缕往下掉的头发往上拢拢,叹息地说:“哎,娇养的孩子,遇到事情难免要慌了手脚,但是总是要长大的。”

珊珊又吸吸鼻子,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要长大,这点珊珊是知道的,可是长大后就该自己面对一切了,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总是要听妈妈的。

珊珊到家的时候阿楚已经到了,他正在那里陪着任阿姨听她唠叨些老朱生前的事情,珊珊把包放下,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阿楚站起身:“珊珊,你先陪妈说话,我去做饭。”

任阿姨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坐到女儿身边:“珊珊,我刚才和阿楚又说了,看起来他也不想和他妈一起住,也不是我说,他妈脾气那么坏,谁受得了。”婆婆脾气坏,珊珊睁开眼看着妈妈,难道妈妈不是用这种温柔来逼迫自己听她的吗?这两种,到底哪种更坏些。

任阿姨见珊珊不说话,拍一拍她的膝盖:“你还小呢,那知道这些事情,等再多和我住几年,就知道了。”

珊珊咬下唇,突然开口说:“妈,我不会和你一起住。”任阿姨被女儿突如其来的话吓住了,转头去看珊珊,珊珊后面一句话已经接上了:“我也不会和我婆婆一起住,我要自己住。”

这孩子,任阿姨的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推她一下:“你难道就忍心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住,你们小两口在那里热热闹闹过自己的日子,你这个不孝的,我怎么生了你这种。”说着就开始哭起来。

自从老朱去世,珊珊对任阿姨的要求更是言听计从,可是这个时候哭泣没有了作用,珊珊只是看了眼她:“妈,你不想我们出去住,不是怕自己孤单寂寞吧,只是怕以后再也捆不住我了。”

这话让任阿姨气得浑身哆嗦,她的巴掌抬了起来,阿楚听到哭声赶紧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任阿姨这样,上前拉住珊珊:“珊珊,有什么话以后再说,现在都在伤心的时候。”

珊珊并没理会他:“不,有些话现在就要说,妈,我不会和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住在一起。”任阿姨这时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她指着女儿,抚住心口,满眼都是怒火。

阿楚怕她气出个好歹来,上前扶住她,开始拼命给珊珊使眼色,可是珊珊又怎么会听,只是看着任阿姨,继续往下说:“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自己想想,难道你不是为了你自己?你是怎么管我爸的,又是怎么管我的?哪有个结婚这么久了,还巴着工资卡不放的?妈,我不是小孩子,我长大了,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不再是那个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的小孩子了,妈,你明白吗?”

阿楚不由望了珊珊一眼,原来他们是同病相怜,工资卡都不在自己手上。话又说回来,这个问题阿楚一直没有问过妻子,或者在阿楚的心里,想着除了自家的娘,别人家的娘管孩子都不会管这么紧吧。

任阿姨被珊珊这几句话气得七窍生烟,甩开阿楚的手就上前推珊珊:“你滚,别以为结了婚翅膀就硬了,老娘还不稀罕呢。”阿楚刚想劝,任阿姨已经把他也往外推:“滚滚滚,你也一起滚。”

说着打开门恨恨地对珊珊说:“你还不知足,要没有老娘,你只怕早被你婆婆欺负死了。”珊珊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妈妈把门关上,阿楚拍了下门,珊珊拉住他的衣袖:“不用了,这一开头就不能回去了。”

心碎

珊珊说完这句,觉得心里面酸涩得没有办法,腿似乎都撑不住身体。阿楚转身的时候,珊珊已经跌坐在地上,用手捂住脸。阿楚上前扶扶住她,第一下根本没有搀起她,直到手上又用了力气,她才站了起来。

但站起来后的珊珊还是浑身没有力,紧紧地靠在他身边,阿楚搂住她,想安慰几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楼道里的感应灯时明时灭,过了一会珊珊才直起身子,转身下楼。离开门口的时候阿楚似乎听到门后面传来什么动静,阿楚停了下脚步,望向那里,但那里依旧是一片寂静,什么都听不到。

一步两步三步,直到下完了楼,珊珊还是一语不发,听着她明显沉重的步子,阿楚的心里也是在翻江倒海,这边决绝了,那自己娘那边呢?

这时已经来到了大街上,阿楚伸手打算打车,珊珊拦住他:“先不要回去,我们在这里走走,说说话。”借着路灯,阿楚可以看见珊珊的脸色苍白但眼睛晶亮,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冰冷,但手心却热辣辣的。

阿楚叹气:“珊珊,你今天太累了,我们先回去休息,然后再说,好吗?”阿楚的声音很温柔,如果是平时,珊珊肯定答应了,但今天不同,珊珊的脚步并没有动,只是看着阿楚:“不,我不累,阿楚,很多话我们都该说了。”

阿楚本来紧握住珊珊的手微微松了松,想要说出反对的话,珊珊已经看了出来,只叫了声阿楚,就说不出话来。阿楚低下头,看着妻子那惨白的脸色,伸手把她拉到怀里:“对不起,都是我没有用,买不起大房子,才有这么多的麻烦。”

珊珊的心这时又开始变的冰冷了,难道阿楚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事和房子没有多少关系吗?她抬头看着阿楚:“阿楚,你难道不觉得,虽然我们结了婚,但我们的日子不是我们两个人在过。”

阿楚愣了一下,这话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一直不敢说出来,或者,是现实问题太尖锐。珊珊的眼眨都不眨一下地看着阿楚的脸色变化,见他的脸色又变成平常看惯的,珊珊站直,推开阿楚。

阿楚还在想,突然发现自己的怀抱空了,奇怪地看向珊珊,珊珊咬着唇,不说话,过了会才说:“我想,我们都该冷静冷静,我先去朋友家里住几天,等想清楚了再说。”这莫名其妙的话让阿楚摸不着头脑,看着珊珊打算转身离去,阿楚上前拉住她:“珊珊,你是和你妈吵架,没有和我吵架,怎么现在要我冷静一下呢?”

珊珊的眼里的光已经变得暗淡,也不看他:“阿楚,你觉得我仅仅只是和我妈吵架吗?”看阿楚还是不明白,珊珊决定再说一句:“阿楚,日子是你我在过,但不觉得她们的干涉太多了吗?”

阿楚缓缓地放开珊珊的胳膊,迟疑地说:“珊珊,其实,她们也是为我们好,怕…”怕我们走歪路是不是?珊珊心里浮上的是妈妈最经常说的那句话,突然有些想笑,怕走歪路?所以要紧紧控制,所以不让自己有自己的想法?

可是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任由她们打扮的洋娃娃,如果自己有了孩子,只怕她们还会依旧控制住孩子,不,那种时刻要报告,不能有自己主见的日子自己过了就够了,不需要再让自己的孩子再过一遍。

珊珊这时觉得浑身疲累,看着还在皱眉的阿楚,淡淡地说:“我知道,一时之间你也明白不了我这些想法,其实我也不明白,但我唯一明白的,就是我不像再想以前那样过了,就这样。”

说着珊珊打开一辆正好停在他们身边的出租车的车门,上车走了。不明白,那为什么还要去做?阿楚被珊珊的话弄得头晕脑胀,还在苦苦思索,直到车已经拐过了街角,阿楚才反应过来,夜里的风吹在他的身上,带来一阵寒意。

阿楚叹气,不管明不明白,自己,已经被珊珊推到一个必须面对的境地了。他几乎是垂头丧气地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家,刚拿出钥匙开门,门就被阿楚妈打开,看见他身后没有珊珊。

阿楚妈的脸色又变的不好看了:“怎么不见珊珊,难道还在那陪着她妈,虽然说是应该的,可是当媳妇的也没这样当法的。”阿楚打断了她的唠叨:“妈,你是真心对我好的吗?”

阿楚妈被儿子这飞来的问话弄得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过了会才笑着说:“傻孩子,妈当然是真心对你好的,妈就你和你姐姐两个,不对你们好还对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