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别的事情了么?碧洲饥荒已经过去,徽州等几个穷州也减了税,边关如今也很是太平,朕还想着跟爱卿去江南看看......”萧夙机絮絮叨叨的说着,却被寒敬之打断。

“皇上不想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

萧夙机顿了顿:“不是说方锦抓来之后就清楚了,反正朕身上的障也无碍了,还是找个时间和爱卿成婚更重要。”

说道成婚,寒敬之的确有些遐想,只不过皇后的名头终究怪怪的,他和萧夙机也一直没想到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件事,而且他云游江湖的老爹大概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和皇上在一起了,终将成为皇上没有子嗣的唯一原因。

他爹一定要气疯了。

说不定会疯狂的跟他打起来。

倒时候他娘一定会帮着他,跟他一起对付他爹。

最后一定是他爹委屈巴巴的坐在角落里生闷气。

想一想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但是这件事还是交给裴钰操心吧,说通朝廷里的老臣还是需要一个伶牙俐齿又饱读诗书的人物。

而丞相大人此时正在自己府中捂着腮帮子,牙疼,自从听说霖王要跟皇上成婚,又不想当皇后之后,特别牙疼,一抽一抽的,他觉得左边的脸都麻了。

下人敲了敲他书房的门,轻声道:“大人,赢裘大人来了。”

裴钰揉了揉太阳穴,怎么又来了,这丞相府都快成了大统领府了。

“他有何事?”裴钰瓮声瓮气,牙齿一抽一抽。

下人冷漠道:“说是从宫里回来顺路,就来看看大人。”这路顺的,起码多绕好几个街区,一听起来就特别假,且幼稚。

“又是哪本书出问题了?”裴钰揉着脸,舌头不住的抵着阵阵发疼的那颗牙,恨不得一使劲把它给顶下来。

“大统领今日拿的是《大祁婚配语录》。”下人回道。

裴钰疑惑:“这我不是还没出版呢么?”这本语录,纯粹是为了皇上和霖王能顺理成章成婚所写,里面大肆宣传爱情平等,男人之间也有真爱,真正的读书人,敢于面对真实的性向和感天动地的真爱。

“上次大统领从您这里顺去的。”下人小心翼翼道。

裴钰惊讶:“他对这个也感兴趣?”

☆、黑衣黑袍鬼面具!

经过暗卫们几天几夜的搜查, 有关太后的身份的确有了些眉目,所谓江南名门望族之女实在是子虚乌有, 那户人家的确存在, 也有个女儿名叫香妗, 但香妗从小并不是国色天香,只是极其普通的样貌, 但是十八岁的时候, 香妗生了一场大病,据说她闭门不出有一个月,但再一见人,却已经彻底换了副模样, 身形高挑,国色天香, 不久便被皇上接入了皇宫。

所谓移花接木,大概就是这样了。

查访了曾经在府中做事的工人,他们对这件陈年往事的记忆已经不深了,虽然当时老爷执意说小姐是大病初愈脱胎换骨,但他们心里都觉得, 当初的小姐已经死了,后来的这个, 根本就不是小姐了。

谁想这位小姐不出半月的时间,便飞上枝头成了凤凰,他们就更不敢说什么了。

寒敬之尊重萧夙机的选择,于是问道:“你想知道太后的身份么?”

萧夙机瞬间苦着脸, 噘着嘴,他何尝不知道太后在里面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甚至知道很多关键的秘密,按他的好奇心,他当然想知道,但是知道之后该怎么办呢,他总不能办了自己的母后,所以干脆不知道更心安理得。

“其实......知道之后也没什么,还是不能确定谁是幕后黑手。”寒敬之叹了一口气。

萧夙机道:“说不定......他已经跑了?”

寒敬之一笑,捏了捏萧夙机的脸:“怎么可能。”就算不能确定,也不代表他心中没有怀疑,天罗地网,怎么可能逃的了。

刘大娘身上的香溢散解了之后,的确全部交代,给她下毒的是女子,像是宫里的人,而向霖王投诚也是对方的意思,刘大娘只是顺水推舟,一箭双雕。

听说方锦落网之后,她长叹了一口气,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最后却因为她被抓,刘大娘到底过意不去,只是不断强调着,方锦是个好人,更是个可怜人。

方锦恢复了体力之后,也没有如愿以偿的逃跑,寒敬之对他早有防范,不惜派出了自己的贴身暗卫,日夜监视着方锦,总算将他安全的送到了京城。

对于京城里的傀儡人偶,方锦表示自己也没办法,如果能解救傀儡人偶,他自己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而幕后黑手的身份,方锦也只知道那是个朝廷江湖都很有势力的人物,但是那人一直带着面具,辨不出面貌。

至于阮红姬的尸体,方锦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说了,他不认为自己有罪,更不认为妖修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就像他所说的,他用来做实验的人,都是像泰迪那样被朝廷被上天抛弃了的人,是他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

没过多久,灵隐寺山脚下的万民书送到了,百姓们言辞恳切,句句泣血,恳请朝廷可以对空介大师往开一面,大师是百姓们的恩人,其实他们自己也知道,有些事菩萨们是不管的,肯替他们出头的,只有大师而已。

百姓更是在灵隐寺门前为方锦立了像,以表决心。

朝廷无论如何不能不照顾百姓的情绪,方锦的罪过可大可小,但是引起百姓心中的不满可是件非常棘手的事情,所以方锦此人是杀不得的,但却又不能将他直接放回河界,任由他继续研究妖修。

综合考虑,萧夙机同意对方锦网开一面,只要他不在继续生事,不再用活人制造妖修,可以留他一命,但不能继续在灵隐寺做主持了,他只能一辈子被囚禁在大理寺,除非有大赦天下的大喜事,否则不得重见天日。

可七日之后,大理寺卿仓皇来报,方锦打伤侍卫,已经身负重伤逃出了大理寺,是否加派人手在城门口拦截。

萧夙机揉揉太阳穴,叹息道:“他为何不能等到我们大婚?”大婚就可以大赦天下了,方锦自然也能回到河界和阮红姬相伴了。

寒敬之轻轻的摇了摇头,本想真的对方锦网开一面,甚至连大理寺的看守都不那么严格,他还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这次再抓到他,就不能放过了,畏罪潜逃可是死罪。”

“是啊。”萧夙机有些惋惜,其实方锦也是可怜人,他和藤家村那些被骗去的村民一样,被迫走入了魔窟,和敛血山庄庄主的女儿发展了一段感情,他虽然逃出了敛血山庄,但这段感情却成了折磨他一生的利器,如果没有这一切,他是不是还在村里劳作着,崇拜着井神,娶一个单纯勤劳的姑娘,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

眼看就要到新年了,热闹的气氛充斥了整个汴州城,但在这股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却夹杂了一条让人心酸不已的消息。

不出所有人所料,方锦逃出京城后,直奔了河界灵隐寺,派出拦截他的暗卫们早早布下了埋伏,谁知两天过去了,却没有一丝动静,暗卫们觉得不可思议,这才通知了官府大肆搜山。

结果就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山沟里,发现了方锦早已经冻僵了的尸体,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沾满灰土的小雪狐,雪狐已经开始腐化了,身上散发着点点腥臭的味道,但方锦好像一点也不嫌弃,视若珍宝的将它捧在心口,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直到他也在冰天雪地里失去了生命。

暗卫们在飞鸽传书之后,将方锦和小雪狐的尸体掩埋在了一起,墓碑就立在寺院后面,孤零零的。

萧夙机为灵隐寺更名,题字为濡沫阁,大殿内的佛陀搬出去,另立门户,取而代之的,是百姓自发浇筑的空介大师像,前尘恩怨,转眼成空,再没什么可计较的了。

豆豆头一次在古代过新年,兴奋的恨不得发明出手机来拍照留念,在这个年代,新年的氛围远远浓烈于现代,皇宫中更是如此,早早地就置办了一大批红灯笼,由于敛血山庄一事,皇宫中的瓷器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替换,后宫的嫔妃们,由于年龄也不算大,在被北极仙翁解毒之后,集体送出了宫,不愿出宫嫁人的,可以留在宫内管事,愿意出宫好好过日子的,也都给拿了银子,风风光光嫁出去。

在寒敬之和萧夙机的强烈挽留之下,天玑道人和北极仙翁留在宫内过新年,其实他们也知道,事情还不算结束,索性多留些日子,反正皇宫这么大,汴州这么大,一时半会儿也欣赏不完。

纺织司给各家王公贵族们准备了新年要穿的红衣裳,还特别有眼力的给霖王和皇上做了情侣款,皇上的衣服上绣着黄龙,霖王的衣服上绣着青龙,两人一旦站在一起,衣服上的两只小龙都快要亲嘴了,谁都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丞相大人的新书《大祁婚配语录》已经出版,在王国福的暗中操作下,这本新书和《英武皇帝俏王爷2.0》放在一起售卖,潜移默化之下,霖王和皇上简直成了国民CP,甚至得到了全天下读书人的支持,因为据说,丞相大人写这本书是有含义的,估摸着下次科举要考,谁要是不同意丞相大人喜欢男人,就可能考不上,十分可怕。

裴钰人在家中做,锅从天上来。

大新年的,他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自己喜欢男人了,丞相大人气的哭湿了两个枕头,要大统领舞剑才能恢复。

太后依旧守在香俞庵每天吃斋念佛,但是到了年末这段日子,也少不了要接见很多前来拜会的王公大臣,小小的香俞庵反倒成了门庭若市之所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后一波皇亲国戚,一转回身,发现卧房里坐着一个人,黑衣黑袍鬼面具。

太后一蹙眉:“把那吓人的玩意儿摘了。”

作者有话要说:双十一剁手快乐!

☆、太师!

太后盯着面具人看了半晌, 那人也没有将面具拿下来,更没有言语, 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 平静的望着前面, 只有从面具窟窿里露出来的两个黑漆漆的眼珠,在时不时的转动。

“你到底想怎么样?”太后也收敛起轻松的神色, 蹙着眉盯着不远处的人。

那人仍是不说话, 微微动手将方才刚离开的大人喝剩下的茶杯举了起来,里面还有些许碎末,沉积在杯底, 星星点点像是散落的烟灰。

太后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 她望向门外的雪景,方才沉浸在大臣官员们奉承中的热闹情绪已经沉寂下来, 就好像那些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场景从未发生过,她这里还是一如既往,孤单冷寂,就像是雪地里一块可有可无的青石头,谁也不会靠近, 谁也不会关心。

“事已至此,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先帝已死多年了,为什么你还不能放下!”

面具人手指一滞,抬起头盯着太后深深看了一眼。

太后面色冷下来,有些气愤道:“你走吧。”

面具人用手扣住遮挡在脸前的障碍, 缓缓地,从脸上剥落,狰狞面具之后的那张脸,年轻,英俊,锐气逼人。

寒敬之轻笑道:“您以为我是谁?”

太后的脸色霎时间变了,从对面的人伸出手指时她就察觉到了,那双手细长,有力,骨节分明,但皮肤更细腻,更年轻,更不想是她以为的那个人,直到寒敬之露出脸来,她才知道自己大意了。

她的表现并不完美,很容易就能看透,她其实了解很多事,但仗着皇上母亲的身份,她终究是咬紧了牙关,没有吐露一丝一毫,但她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她一直提防着,寒敬之或者其他什么人从她这里得到那个人的信息。

没想到,最终还是被算计了进去。

“我小看你了。”太后冷冷道,她浑身充满了戒备,似乎是在犹豫着,如果能将寒敬之留在这儿,什么都不记得,是不是可以挽救自己的过错。

寒敬之自然能感受到太后内力的涌动,蓄势待发,甚至对自己动了杀心,不过他并不担心,一来太后并没有准备,二来,凭他的武功想要制服太后,也太绰绰有余了。

“一个面具一件外衣而已,知道的人也太多了,方锦见过,刘大娘和马夫见过,甚至是被我秘密控制起来的球妃也知道,综合一下,果然□□不离十,连您都骗过了。”寒敬之倒是不急,他知道太后没那么轻易交代一切,如果不是声音模仿不来,他还是希望带着面具套出更多的话来。

“你很聪明。”太后冷笑道。

“所以您把皇上交给我,大可放心。”和心上人的母亲,以这种方式交谈,寒敬之之前是决计想不到的。

“如果你和皇上不是那种关系,倒真是个心腹大患。”太后很快收敛了自己的内力,她也知道,想要伤到寒敬之很难,但寒敬之既然选择自己前来,一定是有不想让萧夙机知道的事情。

“你大费周章的骗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寒敬之道:“那个人我不是猜不出来,我只是想知道,皇上到底是谁的儿子。”

球妃临走之前贴在寒敬之耳边说了一句话,先帝有十八个女儿,却无一子,他曾托我父亲找了隐居山林的得道高僧算命,那高僧说先帝命中本无子,但回宫之后却听说太后怀了孕,之后便有了皇上,你说皇上真的是名正言顺的天子么?

皇上真的名正言顺么?

这件事寒敬之从未对其他人说过,更没有对萧夙机说过,这全天下唯一能给他一个答案的,便是太后了,萧夙机是谁的儿子,太后再清楚不过。

其实想想,他几乎都相信球妃的话了,先帝连生了十八个女儿,就是生不出儿子,御医看过,江湖巫医看过,但都无济于事,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或许先帝真的命中无子生不出儿子,所以最后连先帝都放弃了。

但偏偏,太后一入宫就有了萧夙机,一时之间荣宠无限,萧夙机更是被封为太子,成为大祁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太后笑了,笑的让人遍体生寒,那张依旧风韵犹存的秀美面庞上,像是凝结了寒霜。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

现在轮到寒敬之沉默了,他当然无法分辨太后说的话是真是假,这也是最让他无力的地方,如果萧夙机真的不是先帝的儿子,关于血统之类的倒也无妨,只是他们一直苦苦追寻的幕后黑手,恐怕就变成了萧夙机的亲生父母,那么还追查的下去么?

“如果皇上不是先帝的儿子,他没道理遭受小时候那些罪,更没道理被人传授邪功。”这不符合逻辑,如果皇上是幕后黑手的亲生儿子,他无法相信,那人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儿子下手,篡位么?很显然没有,否则他不会这么些年一直很安静,那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因为他和你一样不相信,皇上是他的儿子,他以为皇上是先帝的后代,所以他恨不得皇上早早去死,但皇上同时又是我的儿子,他不能也无法杀死我的骨肉,这些年对皇上来说是煎熬,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太后说着说着便想起了那个人,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那个人就是太师吧。”寒敬之道。

数月前萧夙机从障的控制中恢复过来,是太后下的手,此时太师正巧不在汴州,据说是外访友烧香,去的便是河界灵隐寺,恐怕便是与方锦商议合作之事。

太师听说皇上失去了控制,这才派手下一次次的行刺,而马夫也证实了,他曾经从驿站接面具人回京,时间上正好对的上。

裴钰当初被萧夙机提拔,太师是颇有微词的,但裴钰表现的一向情绪化,动不动就哭,太师倒是没拿他当回事,只是在萧夙机中障的时候,裴钰并没有实权,所奏的事情,但凡是跟太师相悖的,一律被驳回。

裴钰对太师的怀疑是直觉,他让赢裘加派的暗卫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太师的行动,这才使得敛血山庄和回京途中之事破绽百出。

“那个人,是我师兄。”太后的目光有些迷离,有些向往,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师兄,如果不是突生变故,或许我们现在生活在北苗的一处山上,有自己的茅草屋,自己的菜地,平日里闲暇无事就采采草药,练练武,若是碰上了来往的江湖中人,还可以结交朋友,切磋武艺,若是遇到了深受重伤的可怜人,我们还会治病救人,救死扶伤。”

太后微微红了眼,嘴角翘起的有些勉强,如今越是幻想便越是痛苦,越是痛苦却硬要回忆,把这些年少时候的期盼一遍遍咀嚼,就好像重复的多了,连记忆都会麻痹,连伤口都会愈合。

作者有话要说:写作软件崩了......绝望,我的稿子都都都没了!

☆、怀疑!

寒敬之轻笑一声, 没有答话,显然太后还有很多故事要说, 作为交换太师性命的筹码。

“我恨先帝, 恨到了骨子里, 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食其骨。”太后的脸颊微颤, 显然她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二十二年前, 北苗清源县有个讲武堂,堂主乃是北苗力罕大将军的亲信宗骨,宗骨武功高强, 深受北苗皇族信赖, 更是将皇族接班人和达官贵族的子女送往宗骨处修习武艺。

宗骨有一个女儿名叫菡萏,还有一个天资聪慧的徒弟叫做长荆, 长荆虽然天赋过人,但为人宽厚纯良,不学战场上尔虞我诈那一套,无法继承他的衣钵,菡萏更是厌倦了与大祁一触即发的关系, 只盼永远别有战争影响了城东那家胭脂店的开业。

长荆和菡萏从小一起长大,两情相悦, 但宗骨看不上长荆,并不愿将女儿嫁给他,于是两个年轻人干脆一起溜之大吉,想要逍遥江湖过一辈子。

途径大祁的时候, 遇上一伙杀手正在追杀一个中年人,两人随手将中年人救了下来,那人便是当时的先帝,先帝感念他们的救命之恩,一定要回报,两人反正闲来无事,就一路跟着先帝走,想着把这人送回家蹭顿饭吃,也就算他报了恩了。

谁想到此人学识渊博,又风趣幽默平易近人,江湖中人最易兴起,一兴起便摆上香炉,跪在地上结拜成异性兄弟,那人年龄较大,自然是二人的大哥,菡萏和长荆心思单纯,一门心思将大哥当成了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全然不知北苗找他们已经要找疯了。

等他们真正知道先帝的身份时,一道圣旨已经送去了北苗,只要菡萏入宫做皇妃,大祁可与北苗和平共处,互通有无。

长荆愣了,一个他一直敬为长者的大哥,竟然要娶他的心上人。

菡萏更是觉得天旋地转,她从来没有想过,更是无法想象,大哥对自己竟然是这种心思。

菡萏愤怒的拉着长荆,要去汴州找大哥说清楚,她对他从来没有儿女私情,她喜欢的一直是师兄。

可惜此时已经不单单是三人之间的结拜之情,更是牵扯了政-治利益,她的婚事便不由她自己决定了,想来先帝也是知道菡萏不喜欢他,所以才用这种决绝的法子逼菡萏入宫。

宗骨极其忠诚,自然是全然同意女儿入宫,因为当时力罕说的清楚,菡萏是北苗的希望,是北苗插在大祁心脏的一根利刺,只要有菡萏的帮助,他们打败大祁的那一日或许到的更快。

所以菡萏只是为了北苗的狼子野心入宫,无关她的意愿,无关她的情绪,甚至无关她被发现后的结局,即便是死在了大祁,恐怕北苗也没有一个人为她惋惜。

凭什么?

就凭宗骨给长荆打入三根毒骨钉,一时之间,天翻地覆,本相毕露。

菡萏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她觉得自己几乎要被仇恨淹没,满心怨毒,她不怕死,她只想把利用她的人一个个送进地狱。

先帝自然知道菡萏不喜欢他,他甚至觉得菡萏也不像是当初自己喜欢的模样了,她冰冷,狡猾,艳丽里面藏着毒,仿佛随时都会要人的命。

先帝开始疏远菡萏,甚至觉得自己贸然的决定有些冲动,肤骨色相而已,何必毁了好好的结拜之情。

菡萏那时只有一个宣泄途径,便是去找身为大祁太师的长荆倾诉,只有长荆懂她,只有长荆爱她,只有在师兄面前,她才可以露出原本的样子,可以痛苦崩溃,可以哀悼爱情,但又可以庆幸,那三根毒骨钉还没要了师兄的命,这样她所有的牺牲就是值得的。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在她倾诉的时候,师兄再不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而是玩味的,轻轻抿着嘴唇,脸上看不出一丝悲痛,他的情绪藏的愈加深,直到最后干脆带上了一副鬼面具。

菡萏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就干了,她怔怔的望着面前的人,突然觉得,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往前走,就只有她一直在原地踏步,沉溺在过去的仇恨当中。

长荆现在,非比寻常。

皇上的结拜弟弟,大祁的太师,身居高位,权倾朝野,甚至比在北苗要风光的多,他也可以有妻妾了,甚至可以有上百个长得极似菡萏的露水情缘。

他们都回不去了。

长荆摘下鬼面具,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菡萏问:“你看得出来我在想什么么?”

菡萏缓缓的摇头,面前再也不是那个只一挑眉就让她了然于心的心上人了。

长荆满意的一笑:“这就对了。”

都怪北苗的那些人,让他们都变了,变得这么可怕,这么可悲,一定要报复,让他们得不偿失。

大哥倒是个很好的棋子。

菡萏怀上了皇子,可自从她被查出有孕的那一天,长荆便不再理她了,她知道长荆仍然对她有情,这让她心里暖暖的。

萧夙机出生的那一刻,菡萏头一次看见他的脸,哭的撕心裂肺的小生命执着的拽着她的手指,无比脆弱,无比温热,菡萏的心瞬间就软的一塌糊涂。

萧夙机是个男孩,便是当之无愧的皇位继承人,这会是将来的皇上,宫里人都有着敏锐的直觉,这位娘娘,怕是要一路扶摇直上了。

但是菡萏恰恰没想那么多,孩子,多可怕,只需看他一眼,从前她只想让别人死,现在她只想好好活。

可惜哪那么容易好好活,当她注意到长荆看萧夙机的眼神时,女人天生的预感便发作了,恐怕萧夙机最大的危机,不是宫里的其他妃子,不是虎视眈眈的北苗,而是身边那个曾经最亲近最热爱的人。

长荆轻描淡写道:“师父的毒骨钉我已经解了。”

如此强劲的剧毒,菡萏不知道长荆是怎么解的,但她知道长荆这句话是在问她,既然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要不要远走高飞。

她已经飞不了了,她怎么可能带着大祁的皇子飞,更何况她一点儿也不想离开自己的孩子,这才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啊。

她回:“这我就放心了,冬天冷,我差人给太师府多送几套棉衣。”

长荆一笑,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长荆出手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快,等她崩溃的看着长荆坐在萧夙机床边,手里还捏着一个小瓷瓶的时候,她失声喊了出来:“他是你的儿子!你对他做了什么!”

长荆手指一顿,漫不经心道:“是么,已经晚了。”

长荆不信,他给萧夙机下了障,菡萏吓得昏了过去。

但是萧夙机却并未早夭,因为长荆还没有动手,只是萧夙机从小身体就弱,极其爱生病,太医们调养了许久也无济于事,先帝此时已经对她有所怀疑,毕竟是北苗人,萧夙机可是皇子,怎么能让一个北苗人养大。

于是他不许菡萏参与萧夙机的培养和教育,更不许菡萏给萧夙机讲北苗的事情,对于和萧夙机的分离,菡萏并无太过焦虑,她担心的却只是长荆,长荆到底想干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她只能被动的,去长荆那里打探消息。

“我不会杀他。”长荆给她保证。

她颓然无力,该怎么办,向先帝告发长荆么,她做不到,她想在萧夙机身边保护他,先帝又不信任她,她终于学着在深宫之中发展自己的势力,终于学着阴谋诡计,搅弄风雨。

萧夙机继位之初,北苗那边找到了机会,大祁正值国丧期间,小皇上又年幼,当今太后又是他们自己人,攻占大祁指日可待。

宗骨给女儿传信过来,说力罕大将军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北苗种在大祁的两根毒刺已经蛰伏太长时间,终于有一击致命的时候了。

菡萏平静的看了一眼信纸,扔到煤油灯上点燃了。

毒刺么。

下刺的时候也不看看,锋芒对着的是哪边。

与长荆私下通气,两人自然是不谋而合,对利益为上的北苗朝廷,两人既痛恨又厌恶,这股怨气已经萦绕了太多年,是时候一触即发了。

萧夙机十三岁那一年,北苗入侵,寒敬之带兵出征,一路所向披靡,势不可挡,这其中当然也有菡萏的功劳,因为北苗的将领和大元帅力罕赫然发现,他们所收到的情报,全然是假的,步步都将他们引入死局。

北苗死了很多人,多到超出了菡萏的预期,他们当中的将领有许多是宗骨的弟子,她曾经的兄弟姐妹们,一颗颗头颅被送入汴州的时候,北苗也知道菡萏叛变了。

宗骨愧疚难当,自尽而亡。

菡萏的小师妹被送到汴州当做献俘,菡萏偷偷救下了她,当年亲密无间的小师妹,如今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菡萏松了一口气,幸好及时将她救了出来。

谁想小师妹对她却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恨意。

她的丈夫在战场死去了,她的孩子也死了,她一路上受尽屈辱,到头来还被罪魁祸首给救了。

“我怎么是罪魁祸首,北苗是如何对我的!”菡萏愤怒。

小师妹目眦尽裂:“胁迫你出嫁的是大祁的皇上,送你入宫的是你的父亲,命你做内奸的是力罕大将军,可这与数万北苗人何干?与我丈夫,孩子何干?你知道战场上死了多少人么?你的一个陷阱,让无数北苗将士被乱箭射死,被巨石压死,遍地都是数不清的尸骨,他们一个个,都未曾说过你一句坏话。”

“我......我能怎么办?听天由命么!”菡萏几乎捏碎了茶杯。

“你那不起眼的爱情可真高贵,高贵到你用万千将士的鲜血去献祭!你是罪人,你才是屠杀北苗的罪人!你不得好死!你那皇帝儿子,你那龌龊的情人更不得好死!”小师妹说罢一头撞死在她面前。

万千将士的鲜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细腻,手背上显出淡淡的青色血管形状,怎么能是沾满鲜血的罪人呢。

她可以不得好死,但是萧夙机不能。

于是她搬到了香益庵中,祈祷那些冤魂不会缠着萧夙机。

寒敬之叹了一口气,真是漫长的一个故事,阴差阳错,命运弄人,有些离奇,但却很完美,只是越完美,到越是引人怀疑,先帝要是真的相信自己不会有儿子,又怎么能对萧夙机宠爱万千呢?一个自己爱的女人,一个这女人生下的儿子,长荆为什么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