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先帝已经有了数百妃子,只是一时没有立皇后,他想将未来储君的母亲立为皇后,可如今一见香妗,便觉得皇后非她不可。

香妗被接进了宫,与先帝大婚,是时举国欢庆,大赦天下,先帝异常开心。

更让他开心的便是香妗不久后便怀孕了,十月怀胎,先帝将她保护的很好,在萧夙机一生下来的时候,香妗便被封为皇后,而萧夙机则为大祁未来的储君。

这段经历实在是完美,不仅太后的履历完美,连带她家里的所有人都很完美,太后没有兄弟姐妹,家里的双亲去世之后,便只有萧夙机这一个儿子了,可越是完美越令人心生怀疑,太后高强的武功是哪儿来的?一个名门望族的小姐,会学习武功么?会废人武功么?

先帝与香妗成婚的时候,两个人整整相差了二十岁,哪怕先帝是真的看上了香妗的容貌,或是她的救命之恩,香妗就真的甘心入宫么?

很显然,这份关于香妗家世的记载,是先帝命人伪造的。

寒敬之问萧夙机,萧夙机也不记得曾经见过母后的家人,残缺不全的记忆里,便只有太监和宫女,还有印象模糊的父皇。

这时,天玑道人和北极仙翁求见,其实说是求见,只不过是王国福及时喊了那么一嗓子,北极仙翁干脆是直接往房内走,天玑道人则是跟在他身后追着他。

“前辈。”寒敬之和萧夙机站起身来拱了拱手。

北极仙翁皱眉:“他有事跟你们说。”

于是寒敬之和萧夙机抬眼看向天玑道人。

天玑道人瞪了一眼北极仙翁,咬牙切齿道:“你快说!你明知道我闻不出来!”

两人又把目光转向北极仙翁。

“哼,你求我我就说。”北极仙翁得意道。

寒敬之:“……”这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天玑道人脸色微变,隐隐在发怒的边缘,似乎这里是皇上的御书房是唯一阻止他和聂卿动手的理由。

北极仙翁见他又生气了,一天要生气个千八百遍,也是十分心累,于是不甘不愿道:“那个刘大娘身上中了毒,后宫还有好些个宫妃宫女也中了毒,这毒名叫香溢散,不致命,但十日不服解药便百爪挠心,奇痒难忍,是折磨人的好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毒他们都没有听说过,而且宫中更是没有发生有人毒发的事。

“这个毒为什么在江湖中没有记载?”寒敬之问道。

北极仙翁嗤笑:“不致命的毒要什么记载,那么多厉害的□□都记不过来。”

“那前辈怎么知道的?”萧夙机道。

北极仙翁眼睛一眯,声音有些发冷:“香溢散大多是女人们用,她们一边说自己怀着菩萨心肠不愿杀人,一边又用这种药控制着自己的对手,真是可笑至极。香溢散是白鹤仙庄主母金九梅娘制出的,鲜有人知,但我知道。”

萧夙机赶紧称赞:“这世上没有前辈不知道的东西。”

天玑道人一瞬间回想起白鹤仙庄的那个夜晚,聂卿亲手捏断白鹤庄主脖子之后,他已经吓得四肢冰冷,浑身抽搐,聂卿那时正弯下腰跟他说话,一张脸上满是嗜血后的享受。

这是又有人冲了过来,是个妇人,她像是抛过来了什么东西,被聂卿一挥手打掉了,那妇人继而声嘶力竭的哭喊:“他是你父亲啊,你怎么能杀你父亲!”

聂卿眼角眉梢的恨意更浓,那妇人更不是对手,只被聂卿一掌就打的满口吐血,她睁圆了一双眼睛,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聂卿看着她慢慢走向死亡,悠哉悠哉道:“所以他才该死。”

现在想来,那一掌怕是打断了妇人的根根肋骨,骨头插入心肺里,当真是一点一点被折磨致死,极其痛苦。

后来他曾在聂卿修炼的山洞里看到过一面积了灰的石台,上面满是剑痕,他小心翼翼的用手将灰擦去,端着烛台,仔细辨别着剑痕下面的字,大概是很多个名字,全部都被剑痕滑过,他依稀可以看清楚,拍在第一第二位的,便是裘白鹤,金九梅娘。

原来。

想必聂卿的生母便饱受金九梅娘的折磨,聂卿对她的□□,尤为记忆深刻,怪不得一进皇宫便能闻道,这么多年也没有忘记。

“难道又是那个幕后黑手控制了这些人?他对这么多宫内的人下手,如此肆无忌惮,就不怕谁出卖他?”寒敬之没有注意到北极仙翁和天玑道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变化,他只是愈加憎恨那个幕后黑手了。

“不像。”天玑道人道。

萧夙机也点了点头:“朕也觉得奇怪,那些宫妃们,朕从来没有见过她们,连她们入宫的时候朕都没去见过,这些年也名听说她们做了什么事,反倒是勤勤恳恳的给朕种地。”

寒敬之也点了点头:“的确,这很奇怪,那个人心狠手辣,连敛血山庄都可以全灭,怎么会估计宫妃们的姓名,而只下这种毒呢?”

难不成这背后还有其他人?

萧夙机冲门外的王国福挥挥手,王国福赶紧迈着小碎步跑了进来,现在他也不那么惧怕萧夙机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皇上的确是突然之间变得善良又可爱。

“皇上?”王国福听着吩咐。

“你找人看看,牢里的刘大娘有没有突然犯病,要是没有,帮朕盯紧所有跟她有过接触的人。”萧夙机吩咐道。

“奴才知道了。”王国福蹬蹬蹬的下去了。

寒敬之有些诧异的看了萧夙机一眼,皇上条理清晰的让他惊喜,于是他特别怜爱的在皇上脸上亲了一口:“想的真周全。”

“是吧。”萧夙机笑眯眯。

刘大娘的确是个突破口,而且也是疑点的所在,既然她仍旧被这种毒控制着,如果是幕后黑手下的毒,那么他大可不必派那么多的杀手来灭口,因为刘大娘会毒发,而这种毒的确折磨人。

但是刘大娘带着马夫背叛了那个人,也背叛了方锦,但她却丝毫没有提自己身上中了香溢散,这说明她并没有触犯下毒之人的命令,甚至是奉下毒之人的命令行事,也就是说,在幕后黑手与方锦之外,还有第三方的势力,促使这关键的一环崩溃。

无形之中,这股势力帮了皇上,而且从未加害过皇上。

太后。

寒敬之心中已有了较量。

想想当初球妃临走之前,向他透露的那些话,寻母草指引他找到北极仙翁,解了萧夙机身上的障,其实大可不必,当时的场景他还记得,球妃装作一时失算,这才将寻母草的事透露给他,倒像是故意而为,就是要寒敬之带着皇上去解毒,她有那么好心么?她可从来没有见过皇上,所以是有人胁迫她做的。

还有那个推了皇上的袁清风的家中女眷,她一定是做了什么,才使皇上暂时不受障的控制,能恢复清明善良,这也让刚刚无召入汴的自己打消了谋权篡位的心思。

她又是听谁的话,为什么要帮助皇上?但后来她被球妃杀了,那么一定是她又出了问题,太后觉得此人不可留,这才让球妃下了手,而后事实证明,此人的口中藏有银针,的确是想向皇上下手,幸亏球妃动手的更早,至于皇上非要来尸体旁边凑热闹,那便是偶然了。

那个被烤鸭毒死的女刺客,倒是真的想加害皇上,但是外面的宫女侍卫怎么那么巧,就能立刻把大门推开,散去了迷药的气味。

这两股势力是作对的,起码是暗中作对的,但是似乎太后的势力隐藏的更深,她并不轻易出手,只是在危难关头才贸然提点一下,她这股势力,显得既单薄又重要,既不值得人重视,却又像一根坚硬锋利的刺,狠狠的插在对方的要害。

一个江南世家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呢。

寒敬之打了个响指,从房上跳下了两个暗卫,手里还拿着牌:“王爷?”

北极仙翁嫌弃:“真是没新意,一百年前的江湖小说都是打响指。”

寒敬之轻咳一声,假装没听到他的话,吩咐道:“去查太后的真实身份,要是遇到皇宫内的人事关系,就去找王国福公公。”

暗卫们临走之前犹豫道:“不如我们换成跺脚?确实是有些土。”

寒敬之挑了挑眉,暗卫们呲溜一下跑出了门。

虽然北极仙翁各种阴阳怪气,但是寒敬之的确得感谢他,毕竟这条重要的线索是北极仙翁提供的,而北极仙翁最有可能解香溢散之毒,只要给刘大娘解了毒,或许能从她口中知道一些事情。

“多谢前辈,只是不知道前辈可否解香溢散之毒?”寒敬之一本正经的问道。

北极仙翁似笑非笑:“你真不知道我能不能解?”

寒敬之:“……”当然知道。

天玑道人这几日没有染发,如今头发胡子已经全黑,这让他有些恍惚,就好像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习惯中断了,这个中断似乎代表着什么,他不敢深想,满脑子都是聂卿打死金九梅娘的样子,于是他心不在焉道:“你就帮忙解下毒。”声音温柔无比,带着一丝不见外的意味。

北极仙翁有很久没有听过天玑道人跟他好好说话了,不由得精神一震:“好。”

天玑道人回过神来,脸色微微涨红,却没再言语,总之北极仙翁已经同意了。

回宫之后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寒敬之和萧夙机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这边刚刚有了惊天动地的发现,那边裴钰和赢裘又请求觐见。

丞相大人在府中休息好了之后,便又急匆匆往宫内赶,毕竟施蛋和傀儡人偶的事情他还没有详细交代,还有那个神秘的妖修。

萧夙机一看到裴钰就头疼,因为他实在是没怎么读过书,但是丞相大人却又学识渊博,自己一旦说错话,裴钰就哭天抢地,真是太让人痛苦了。

“丞相大人来了。”萧夙机觉得在裴钰面前应该少说话,少说才不会出错。

“皇上,这份奏折您看看,施蛋制作傀儡人偶想必和妖修有关。”

又是妖修。

想想泰迪还在回京的路上,汴州这里施蛋却又豢养了一群傀儡人偶,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有关妖修的事情,寒敬之和萧夙机已经从刘大娘的口中知道了,而方锦便是成功完成妖修的第一人,泰迪也是第一个试验品,那么施蛋大概就是被方锦利用的对象了,他告诉施蛋有关傀儡人偶的事情,告诉施蛋借尸还魂的传说,却给了施蛋错误的秘法,他让施蛋帮他豢养傀儡人偶,或许是他才是真正可以操控傀儡人偶的人。

这些人偶在没人控制的时候,只是一群僵硬的行尸走肉,但遇到懂得秘法的人,恐怕又是一件威力不小的武器。

但是明明是敛血山庄先制出的人偶,他们都没能控制,方锦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或许当年发生在敛血山庄上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但因为涉事的人死的死藏的藏,倒是真的无从查起,或许只能等方锦归案并愿意实言相告的时候,才能真正真相大白。

河界,灵隐寺。

寺庙坐落在半山腰,由山脚开辟一条蜿蜒的小路,直通向隐藏在茂密松林中的灵隐寺。

作为大祁有名的仙山古刹,灵隐寺一年四季香客不断,虔诚的百姓们徒步从山脚走上半山腰,拿着香火钱,依次到寺中祭拜,大殿很大,湿冷,氤氲着山间的凉气,镀满金水的大佛面带微笑,慈眉善目的望着世人,他宽厚的手掌微微抬起,像是为世间播撒祝愿,在他的脚下,是跪在蒲团上诚信叩拜的村野百姓。

人人都说这灵隐寺的大佛最是神通,谁家有病有灾,受了怨气不公,大佛都会为他们化解,所以这一方的百姓对寺中的和尚很是尊敬,觉得在这灵隐寺修行的,大概都是转世的活神仙。

其中最受大家崇敬的便是灵隐寺的主持空介大师,空介大师慈悲为怀,便食人间疾苦,这才修道成佛,普渡世人。

前来上香的刘老汉小心翼翼的将香火钱放进功德香里,他踩着青黑色的地砖,亦步亦趋的走到大佛前,跪倒在松软的蒲团之上。

他颤抖着双手向大佛叩首,额头砸地的声音令人动容。

“求佛祖保佑,早日抓走横行乡里的恶霸,给我们老百姓一个安生日子吧。”说罢,他又是声泪俱下的叩首,村里出了恶霸,老百姓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报官,而是到灵隐寺来求大佛,可见佛祖的灵通。

刘老汉叩首之后便要往外走,刚走到前院的大松树下,有位小僧人含住刘老汉,让他稍微等等。

刘老汉不解,但见是位小师父,也很是尊重,赶紧行礼。

“这位老人家,您能不能详细说说恶霸的事?”

刘老汉只当一个小僧人对这等事情嫉恶如仇,而他自己又不吐不快,这才说了恶霸的事。

据说那恶霸是个被贬官员的儿子,原本是京中挺有势力的人家,但是一朝事发,被丞相大人赶到了河界当个小官自省,这官员的儿子是个纨绔子弟,远离了汴州的繁华之都,甚是不忿,又觉得乡下百姓软弱可欺,这才肆无忌惮的横行乡里。

刘老汉叹了口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等人他们也惹不起啊,要是平时欺负人还好,忍忍就过去了,但是现在那恶霸却是要娶他十四岁的孙女,这他可实在忍不了,哪里是娶,分明是抢回去做通房丫鬟。

小僧人皱了皱眉,冲刘老汉行佛礼,轻声道:“我已知道了,原佛祖保佑您。”

次日天光放亮,去地里面干活的弄人们发现,村口跪着一个人,鼻青脸肿,冻得神志不清,正是那名恶霸,可把乡亲们吓坏了,只不过听说那恶霸被救回去之后就失了智,变成了个废人,也算大快人心。

一个披着黑色夜行袍的僧人从灵隐寺后门进来,有小和尚接过他手中的衣袍,尊敬道:“主持您回来了。”

方锦点头:“恩。”

小僧人一路跟随,走到房内递上热茶:“那恶霸可是除了?”

方锦一抬眼:“那是自然。”

小僧人赶紧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佛祖,主持您才是百姓的救星。”

方锦摆了摆手:“我还有事要忙,你先下去吧。”

小僧人告退。

方锦一按床头的佛头,从地心打开两块石板,下面隐约有烛火闪动,他顺着石阶往密道中走去。

在密道内的石床上躺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艳红的衣裳,一头黑发浓密整齐,发丝上还插着漂亮的簪子,再看那人的面容,平静祥和,年龄还不到二十岁,倒是一个俊俏白净的少女。

方锦温柔的坐在阮红姬床边,轻轻的抚摸她冰冷的脸,只是他的手背上已经出现了粗糙的皱纹,但阮红姬的脸上依旧是年少模样。

“小姐,我今天又做了一件好事,我帮山下的百姓铲除了一个外来的恶霸,我都没想到自己的武功已经这么高了,竟然险些将他打死。要是当初我也能那么厉害,你就不会……”方锦说道这里,突然止住了话语,他觉得有些疲惫,这些事情在他心里念叨了十多年,他却一直走不出来,他反复不断的想,如果,是不是还有如果,当初要不是这样,阮红姬是不是还能活着。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阮丹对自己的女儿都能下此狠手,这让他猝不及防,让他无力阻止,当时的他太弱了,不能将敛血山庄那帮人都碾成碎末,他真恨自己不能将所有恶人都碾成碎末。

阮红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是尸体保存的很好,没有发胀没有腐化,一如当年初见的模样,看来阮丹对自己的女儿还是煞费苦心,是真的想让她变成一个听话的傀儡,这才用了最好的药材,可惜这一切都没有用了,阮丹失败了,阮红姬死了。

当年他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真的犹如天崩地裂,五脏尽碎,但是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他这些人来咀嚼疼痛,已经麻木的习以为常了。

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研究妖修的,只知道这成为了他存活下去的唯一希望,那就是阮红姬还有可能活过来。

但是他却迟迟没有动手。

“小姐,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若是将阮红姬的魂炼进雪狐的身体里,那便是彻底失去了阮红姬的身子,他再也看不到这个人,看不到她天真的笑容,看不到她头戴发簪的艳丽,慢慢的,他会忘记阮红姬的长相,身边只留下一只承载着阮红姬魂魄的雪狐。

可若是将雪狐的魂炼进阮红姬身体里,那还是他爱的那个人么,空有一副驱壳,没有了他们相处的记忆,没有了两人之间的爱情。

要是小姐也和那个泰迪一般就好了,哪怕还有一丝气在,便能活过来了,就算身体里有雪狐的魂儿又怎么样呢,在他看来,那牲畜的魂只是装纳人类脆弱魂魄的容器,只要人的魂魄养成了,便会夺回身体的,那个泰迪就很完美。

可惜阮红姬已经死去多年了,做不到了。

他得不到阮红姬尸体的时候,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不惜和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合作,但是现在真的得到了,他却发现自己无从下手,他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不知道阮红姬想怎么选择。

他在阮红姬冰凉僵硬的唇上落下一吻,却发现自己眼眶中的泪水滴在阮红姬脸上,他赶紧小心翼翼的擦去自己的眼泪,担心活人的气息会损坏阮红姬的尸体。

一只黑鹰落在灵隐寺主持房间的窗口,黑鹰的腿上绑着一个小竹筒,方锦听到了声音,赶紧从暗室中走出,那黑鹰扑扇扑扇翅膀,落在了方锦手臂上。

拆开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方锦看后,将纸条死死攥在掌心之中,碾成了碎末。

“没有时间了。”他喃喃道。

灵隐寺的僧人们在暗室之中支起了一个大缸,缸内洒满各种数不清的草药,缸下支着柴火,方锦挥手将他们都赶出去,自己坐在阮红姬的床边,为她梳头。

“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会一直爱你。”方锦心下一惊有了选择,他不舍的对着阮红姬的面容看了又看,这才终于将她抱起,轻轻的仿佛一缸的草药中。

笼子里面蜷缩的雪狐露出惊悚的面容,他浑身的白毛立了起来,戒备的望着方锦。

方锦对它倒是没什么感情,只是在将它取出来之时,一时不慎,让这畜生给咬了一口,在虎口处留下两个血印。

方锦看了看:“这就当你报仇了吧。”

说罢,他将雪狐也扔进了缸内。

雪狐剧烈睁着,这种满是浓郁草药味儿的环境让它恐惧,和它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安静的阮红姬,雪狐将水搅的四下翻腾,而阮红姬也在水波荡漾中缓缓的滑入缸底。

方锦一闭眼,缸下的火已经点燃,缸中的水慢慢变热,雪狐在缸中激烈的惨叫,而方锦则运起了功,为妖修助力。

恍惚之中,他听到雪狐的叫声,却觉得像是阮红姬的声音,那么痛苦,那么无助,她在被制成傀儡人偶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无助?只可惜自己不能陪在她身边,只可惜不能救她,她在临死的时候都想些什么?有没有想起他,有没有后悔?

方锦胡思乱想,精疲力竭。

他步履蹒跚的从地上爬起来,已经不知道外面过了几个日夜,缸中的水早已经干了,缸下的火也已经停了,缸内趴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雪狐,再没有别的,再没有阮红姬了。

但是现在这只雪狐已经不是雪狐了,就是他爱的人,就是阮红姬。

方锦挣扎着脱下自己的外袍,小心翼翼的将雪狐抱出来,用外袍细心的裹好,担心刚刚经历过浴火重生的阮红姬受凉。

真是想念啊,他又紧张又激动。

他该怎么对阮红姬解释?

不对,雪狐是不会说话的,阮红姬现在只能听,没有办法跟他交流,他一定要想好,找一个阮红姬能接受的解释,否则吓到了她怎么办?

她虽然出身在敛血山庄,但是却是那么纯净,那么无暇,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和一切的阴暗残忍都无关。

“不好了!”

“主持你在哪儿!”

“官府来人了!”

外面乱做一团,方锦皱了皱眉,他又低下头看了看怀里刚刚睁开眼睛的雪狐,那眼神透亮清澈,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力量。

“真是可惜,还想多陪你一会儿的。”他怜爱的摸了摸雪狐的头,哪怕他已经累得手指发抖。

“或许没时间跟你解释了,红姬,我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是生是死。”他顿了顿又道:“我不后悔遇到你,更不后悔这么做,我只是后悔,和你错过的十多年。”

官兵在暗卫的帮助下,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方锦藏身的暗室,他们根本不需找到打开暗室的机关,暗卫门运起内力,硬生生的将厚重的石板劈碎。

碎裂的石块顺着石阶滚落下来,外面明媚的日光透过石板照耀进暗室。

尘烟四起,方锦下意识的捂住了雪狐的口鼻。

“方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官兵冲着方锦道。

方锦太累了,帮助阮红姬复活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你们是霖王的人?”方锦强撑着站了起来,现在他已经逃不出去了。

官兵冷笑:“我们是皇上的人,霖王殿下也是为皇上办事。”

方锦点了点头,他大概也挺百姓们说过皇上和霖王的关系,想必传闻属实,没想到两个男人都能在一起,而他和阮红姬的路却走得那么艰辛,怪只怪他们出身不好,一直在淤泥里面打滚。

“可以给我一天的时间么,我要处理寺中之事。”方锦请求,除了处理寺中的事,他还想和阮红姬多相处一会儿。

官兵好像是听到了天方奇谭,气的差点从石阶上掉下来:“方锦,你现在可是阶下囚了,你蛊惑国家要员,大肆在汴州培植傀儡人偶,你和敛血山庄也脱不了关系!”

方锦一抬眼:“敛血山庄的事和我无关,施蛋我也只是同情,我这些年只有实验妖修捉过些人,但都是无家可归濒死的穷人,我做主持的这些年,无愧于当地百姓,也无愧于佛祖。”

官兵用刀指着方锦,怒道:“你做实验的那些人,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愿不愿意变成不人不兽的怪物!”

雪狐微微抬起了头,眨着眼睛安静的看着透过石板的阳光。

方锦也愤怒:“我要是不拿他们做实验,他们也会死,他们只会感激我救了他们的命,他们才不是怪物!”

有两个官兵拿着锁链下来,狠狠的将方锦捆了起来。

方锦真的没有力气挣扎,他太累了,连动动手指都不愿意,但只要等他恢复过来,凭他的武功,一定可以逃出来的。

雪狐扬起了脖子,望着方锦被拉扯的渐渐远去的背影,它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爪子。

“小姐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方锦回头,留给雪狐一个深刻的,无比爱恋的眼神。

“什么乱七八糟的!”官兵啐了一口,扯着方锦,跌跌撞撞的出了暗室。

那只缩在石床上的雪狐他们并没有在意,只当是方锦养的禽兽,所以只是微微看了一眼,看收兵走了。

雪狐从石床上站了起来,它还很虚弱,但意识已经清晰,它冲着外面轻微的叫了一声,然后颤颤巍巍的往下走,它走路的姿势很古怪,既想用后肢站起来,又不得不在地上爬行。

它觉得似乎能窥见天光,又感到霎时间遁入黑暗。

次日天明,前来被查封的灵隐寺感怀的百姓们,在寺门前发现一只雪狐的尸体,那雪狐的额头带着干涸的血痕,好似是硬生生撞死在了寺门前。

百姓们觉得这只死在佛祖圣地的小狐狸不详,于是便在山上随便挖了个坑,埋了起来。

他们怀念灵隐寺的主持空介大师,于是每日自发的打扫寺庙,甚至自发写了请愿书,恳请朝廷可以对大师网开一面,因为大师真的是好人,对他们的恩德,他们也一直记在心里。

☆、大祁婚配语录!

寒敬之拿着一张纸条走到浴池边, 蹲下身冲着里面闭目养神的萧夙机道:“方锦已经捉拿归案了,但是并没有找到阮红姬的尸体, 或许被他藏到了别处, 等方锦到了京城, 或许我们就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

“爱卿......下来。”萧夙机蹭到寒敬之身边,将头倚在寒敬之的腿边, 湿淋淋的头发打湿了寒敬之的裤腿, 整个人身上氤氲着暖洋洋的热气。

自从回了宫以后,在豆豆变着花样的发明下,萧夙机重新过上了有吃有喝万事不愁的小皇帝生活, 微服在外, 即便已经很注意,到底还是受苦的, 哪像皇宫中一样,睡觉睡到自然醒,到处有暖呼呼的手炉,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任凭他挑挑拣拣。

寒敬之伸手抚了抚萧夙机的头发,沾的手心湿漉漉:“我哪有你那么清闲。”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和萧夙机的身份, 这是在皇宫里,他是臣, 萧夙机是君,即便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但到底不能肆无忌惮,像在莆田寨温泉中那样共浴, 恐怕是有些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