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宫服盘腿坐在贵妃榻上,不停地往嘴里扔瓜子仁和核桃仁,俱是底下宫女剥好送来的。

她曾经做梦都想有人给她剥好了瓜子仁放在她跟前,仍由她一把一把往嘴里丢,这回当了皇后,再不用去央求土豆糯米,她只需抬手一指,自然有人屁颠颠来给她剥。

当了皇后就能放肆,丝毫不用克制,这话是…嗯,萧淑妃说的。

当了皇后她就能指着南王的鼻子说:“那谁,给本宫,跪下!”她往嘴里扔了一把瓜子仁,忍不住笑出声,奈何笑得过于猖狂,把自己给噎住了,嚼碎的瓜子仁从鼻腔里喷出来。

景云瞧见皇后失态的模样,忍不住掩嘴嘲笑。

这样的皇后,也不知是大魏之幸,还是不幸。

柳九九抬手用袖子擦了把眼泪鼻涕,瞪了一眼景云:“看…看什么看!小心本宫打你!”当了皇后是不一样,有底气了呀。

景云伺候谁都是规规矩矩,她实在不知哪里得罪了皇后娘娘,战战兢兢跪下:“皇后饶命,皇后饶命,不知奴婢是哪里做的不好,惹了皇后生气。”

咦?哪里做得不好啊?她也不知道,她就是想找个人威风一下。“混账东西,本宫想打你,还要理由吗?”柳九九脸上绷得一本正经。

——哎呀呀,她似乎有点过分了?但是,欺负人的感觉怎么那么爽啊!

晌午,她做好午膳让景云分别送去乾极殿和慈元宫,剩下一份则送去凝香宫,萧淑妃那里。

现在萧淑妃是她的战略合作伙伴。萧淑妃夜里抱着她喊男人的名字,她又不傻,当然知道萧淑妃心里有别的男人。萧淑妃喜欢吃她的菜,那她就给她吃!不过菜不能白吃,吃了她的菜,就得给她“出谋划策”。

用过午膳,柳九九拿了一根线绳去给齐北虎拔牙。

景萃宫的太监宫女一见齐北虎从笼子里爬出来,俱不敢上前。柳九九对这群奴才,除了鄙视还是鄙视,胆儿这么小,怎么当奴才啊?

于是她自个儿捋起袖子,走过去掰开齐北虎的大嘴,将结实的麻丝套在它那颗烂牙上。齐北虎“嗷”一声,吓得周遭围观的太监宫女侍卫纷纷往后退开一尺。

大花虎一个大爪子搭在柳九九纤细的胳膊上,一口包住柳九九软乎乎的嫩手,众人看得倒吸一口凉气,侍卫拔了剑就要冲上去,去被柳九九制止:“别过来,你们谁敢过来,统统拉出去砍头!”

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她觉得好有气势。

终于体会了一把排骨大哥的威风,想要谁脑袋就要谁脑袋!哦,爽…

齐北虎含住她的拳头,却并没有下口咬她。它松开嘴,一双有力的虎爪抱住她的脖颈,似乎在跟她撒娇。柳九九摸了摸它的下颚,跟安慰孩子似得安慰它:“疼一疼就过去了,忍着点啊。”说罢,抬手招来两个侍卫,吩咐他们拉来一头骡子,将套虎牙的麻线另端绑在骡子的腿上。

一鞭下去,骡子拔腿就跑,那一道风驰电掣的狠劲儿,猛地一下将齐北虎的蛀牙给扯了出来。齐北虎疼得“呜呜”直叫唤,脑袋蹭在柳九九怀里,跟撒娇的大猫儿似得。

太监宫女们觉得稀奇。

于是景萃宫的柳皇后,变成了一只名副其实的——母老虎。

老虎皇后传至宫外,连大街上的小孩都在唱。“母老虎,母老虎,皇帝娶了个母老虎。爬山虎,斗地主,哪里斗得过母老虎。”

土豆和糯米接到旨意进宫,他们二人跟着小安子走在街上,听见一群小孩唱小姐是母老虎。糯米当下气得跳脚,捋气袖子,抡起一只肥壮的胳膊,要上去揍人。

土豆一把拉住她,瞪眼道:“你想干嘛!”

糯米鼓着腮帮子:“这群小屁孩,他们辱骂小姐,看我不揍哭他们!土豆,你别拦我啊。”

土豆松开她,从路边折了一根柳条,塞进她手里:“我不拦你,揍不哭不许回来!”

糯米愣怔片刻,遂握着柳条上前去吓唬小孩。

小安子满额黑线,果然,有什么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这主仆三人,可当真是画风清奇。

半个时辰后,糯米和土豆分道扬镳。

糯米被小安子领着前往景萃宫,土豆则被引去邓琰处报道。糯米跟着小安子,路上时不时有主子乘坐娇撵路过,她被小安子拽着跪了一波又一波,膝盖都跪破了皮。

景萃宫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远远恢弘庞大,独树一帜的建筑彰显出皇家威严。

她跟着小安子沿着青石板路往正殿走,四顾一望,有花池假山,还有从涓涓流水上架过去的小木桥。景萃宫内太监宫女忙忙碌碌,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活儿。

带刀侍卫列队在四周巡逻,从里到位俱透着股威严劲。糯米紧跟小安子,她伸手扯住小安子的袖子,怯生生问道:“公公,我家小姐在这里当皇后?会不会被人欺负啊?”

小安子一脸鄙夷,将手中拂尘一甩,耐着性子解释说:“皇后娘娘高高在上,谁敢欺负她?那不是掉脑袋的事儿吗?”

糯米仍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小姐咋就这样当上皇后了?毫无征兆啊!

她跟着小安子走进内殿,四面墙壁玲珑剔透,五彩的锦缎帐,镀金的帐钩,金彩珠光无不奢华。就连脚下地砖都是莹壁透亮,头顶的雕梁画栋看的她头晕目眩。

——娘啊,这就是小姐住的地儿啊?太奢侈了吧?

她的目光很快落在贵妃榻上,翘着二郎腿,一把一把往自己嘴里丢瓜子仁的小姐身上。眼前一派奢华景象登时被小姐这粗鲁模样击得“砰砰”粉碎。

柳九九看见糯米,一个激动从榻上坐起来,不小心将瓜子仁打翻,掀了一地。糯米看见她也是鼻子发酸,担惊受怕这些日子,总算见到了自家小姐。

糯米瘪嘴正要哭出声,一旁伺候柳九九的景云忙冲糯米喝道:“放肆,见了皇后娘娘还不跪下!”

糯米吓得娇躯一震,双腿一软给自家小姐跪下。

柳九九叉腰瞪了一眼景云,一把将糯米给拽起来,冲着景云道:“这是我的丫鬟,不用你来吼!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糯米拽着小姐的手,一脸委屈,怯怯道:“小姐,我不是狗…”

柳九九干咳一声,拍着她那双小胖手安慰道:“我知道,我这不是打个比喻嘛。”她不太喜欢做事一板一眼的景云,跟她一点也不亲。

总之,糯米来了就好,她还是跟糯米亲。

自从大婚之后,柳九九就没再见过周凌恒。她心里念着他,想去看他,她带着糯米去乾极殿蹲点,好几次远远看见周凌恒,却被小安子给挡了回来。

她心里就跟种了一只魔爪一般,不停地抓挠着她的心口。自从当了皇后,她一天都没清闲过,老有一品夫人三品小姐,进宫来给她送礼。

柳九九看着那些人送来的金银珠宝,很是不屑;她们送的,排骨大哥也送了她不少,她现在是皇后,还缺这点金银珠宝吗?

为了不给景萃宫招贼,但凡来送礼的都被她给轰了出去。

这一来二去,“油盐不进”皇后娘娘开始让下面的人琢磨不透。听说皇后爱做菜,下面的人又来送菜。短短不过一日,景萃宫变成了菜市场。

柳九九掀桌大怒。

牵着被拔了牙的齐北虎坐在景萃宫门口,悠哉悠哉地喝茶,一副“你们谁再敢来送礼,我放老虎咬死你们”的架势。

由此,再无人敢来送礼。

于是私底下有人说她是恶毒皇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母老虎。宫女们都议论纷纷,都道皇后无才无德,凶横跋扈,毫无教养,比不上秦德妃一根头发丝儿。

柳九九听着糯米打探来的消息,忧愁的躺在景萃宫,差点气得背过去。她欺负谁了?她当皇后这些日子,就折腾手下宫女剥了几盘瓜子仁,怎么就变成凶横跋扈,杀人不眨眼了?

她揉着脑袋,几近发狂,问糯米:“那个秦德妃,最近在干啥啊?怎么大家都拿我跟她比较?”

糯米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片刻才道:“秦德妃最近在操持太后寿宴,据说寿宴布置的不错,表演也是别出心裁,太后很满意,对她赞不绝口。”

柳九九撑着下巴,有些无奈。

这个秦德妃,表面看上去是挺好,可她怎么就觉得那么不舒坦呢?

当天晚上,周凌恒气冲冲从乾极殿过来,一屁股挨着她坐下,“真是气死朕了!”

柳九九好几天没看见自家的排骨,有些开心,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颈,俏皮问道:“怎么了?”

周凌恒揽住她柔软的腰身,一腔怒气扔压不下去,他道:“那些个老东西,没有阻挠你当皇后,原来是打的这个算盘!”

柳九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疑惑:“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周凌恒屏退左右,抱住她,贴着她耳多低声说:“那些老东西,说朕登基多年无所出,让朕立南王为太子。”

“噗——”柳九九正端着茶杯喝水,一口水喷出来,“南王这是要认我们当爹娘?”

她的理解很简单,太子得是皇帝皇后的儿子,立南王为太子,那个瘟神岂不是得叫她和周凌恒爹娘?

——这样一想,居然有点爽。

以后同那瘟神见面,她就可以趾高气扬道:“给为娘跪下!”

周凌恒见柳九九傻笑,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想什么呢?立叔叔为太子的前列也不是没有,朕的父王便是瑾宣帝的叔叔;当年瑾宣帝执意一帝一后,不纳后妃;之后皇后无所出,无奈之下,才立父王为太子。”

柳九九总算理清楚,她歪着脑袋问:“怪不得,他一心想要你的命,如果你死了,你没有儿子,朝中大臣一定会拥他为王,是不是?”

周凌恒点头,“嗯,以前朕没有立后,那些老家伙倒不至于逼朕。现在有了你,那些老家伙便拿你没有龙子这茬大做文章,连着好几日在朝堂之下上奏,让朕立南王为太子。”

“这还不简单?”柳九九从他腿上跳下来,拿了枕头,攒劲儿塞进自己肚子里。她叉着腰,挺着隆起的小腹,“喏,这样,咱们不就有小排骨了?”

前些日子,她听萧淑妃讲了许多后宫争宠的血腥故事。

譬如,有妃子假装怀孕,再假装被另一个妃子推倒滑胎,以此陷害他人,将其置之死地。如果朝中大臣只是因为周凌恒无后,这有什么难的?

“那我假装怀孕,过几日我就挺着肚子去招惹南王,最好让他一脚踹在我肚子上,届时咱们来个栽赃嫁祸。”说到“栽赃嫁祸”,柳九九眼睛发亮,兴奋地跳起来,“给他一个谋害皇子的罪名,这样,朝中大臣谁敢再帮他?”

周凌恒看着眉飞色舞的柳九九。

——好一招栽赃嫁祸,这手段虽无赖,但也不妨一试。

第46章

翌日一早,柳九九叫上秦德妃、唐贤妃、萧淑妃一起去御花园遛虎。

柳九九牵着齐北虎领头走着,三妃和宫女太监们缩在后头,侍卫举着刀阻隔在中间,以防齐北虎发狂伤及无辜。柳九九慵懒地迈着小步子,牵着老虎在前头悠哉悠哉,时不时扭过身招呼三妃:“你们倒是走快些。”偶尔用手掩着嘴,装作不舒服,矫情道:“今儿我怎么老想吐…”

呃…她是真的有点想吐。

大概瓜子仁吃多了?腻着了?

糯米紧跟侍卫身后,望着自家小姐,关切问道:“小姐,您是不是瓜子仁吃多了?难受就别吃了。”

“…”柳九九神色纠结,牵着老虎继续走。

唐贤妃面部微抽,小心翼翼迈着步子,神经随时随地保持紧绷状态,只要老虎一发飙,她即刻将一旁的德妃扯过来,推上去,拔腿抱头往回跑。

秦德妃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温婉模样,她隐隐觉得,柳九九带她们出来,不仅是遛老虎这般简单。

一行人行至御花园,齐北虎懒洋洋趴在草坪上沐浴春光,柳九九召集三妃围过来,一起赏早春的花,三妃一脸不情愿地挪过去,盯着一旁趴着的齐北虎心惊胆战。

柳九九装模作样抬手捂嘴,作干呕状:“今儿怎么想吐呢。”

唐贤妃见她想吐,嫌弃地刮了她一眼,往后退了一步。秦德妃装模作样关切道:“莫不是受了风寒吧?”

萧淑妃倒是真关切,拉着她的手拧着一双小眉头问道:“吃多了还是怎么着?要不要找个太医瞧瞧?”

唐贤妃见萧淑妃对皇后那般殷勤,不甘落后,忙笑脸迎上,从萧淑妃手里抢过柳九九那双软弱无骨的小手,攥在自己手里,脸上担忧神色做得十分夸张。她瞪了一眼萧淑妃,苛责道:“萧淑妃,皇后乃千金之躯,身子不适当然得请太医,这还用得着问吗?”她转过脸吩咐贴身宫女,“春喜,去,请杜太医来。”

柳九九紧咬着自己嘴皮,巴掌小脸憋得惨白无血色,她抬眼望了唐贤妃一眼,随后白眼一翻,身子朝后一仰——晕了。

她厚重的身躯毫无征兆地砸在虎背上,砸得齐北虎五脏翻腾,疼得仰起头哀嚎一阵,跳起来,驮着柳九九围着御花园跑了一圈。

齐北虎起身咆哮、狂奔,吓得糯米小胖子三两下爬上树,唐贤妃也吓得抱着树往上爬。爬到半截滑下来,急得四肢发软;秦德妃同萧淑妃尚算镇定,躲在侍卫身后才最安全。

待齐北虎消停下来,侍卫将柳九九从虎背上抬下来,送回景萃宫。

皇后晕倒,三妃责无旁贷,只得守在景萃宫,等她醒来。一直日暮时分,景萃宫传出有喜,唐贤妃秦德妃错愕之余,还不忘进去说恭喜。

周凌恒正和几位大臣在尚书房谈公事,小安子便带着皇后有喜的消息匆匆赶来。

当着几位大臣的面儿,周凌恒装模作样站起来,一副惊喜之色:“皇后有喜了?”

小安子应道:“是,今儿早皇后娘娘在御花园晕倒,经杜太医诊治,是喜脉。”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心叹这喜脉来得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们提议立南王为太子的这关键时刻来。

虽然知道柳九九是假怀孕,周凌恒还是匆匆赶去景萃宫探望。

到了景萃宫,他瞥见三妃在门外杵着。乍一看,他发现这三人居然瘦了不少,三坨五花肉都有瘦的趋势。尤其是秦德妃,若不是见过她瘦的模样,他差点认不出。

秦德妃一抬眼,同周凌恒对上,二人四目相对,在旁人眼中成了“暗送秋波”。

周凌恒心中纳闷,是近日宫中伙食不好?秦德妃怎么瘦成了这个猴样?脸红的跟猴屁股似得。

啧,真难看!呼,赶紧去看铲铲“洗洗”眼。

秦德妃为了能瘦,一日三餐皆是粥,除喝粥之外,还另外服用杜太医开的瘦身良方。被周凌恒那般一打量,秦德妃顿时觉得,近日的折腾值了,至少陛下多看了她几眼。

走进内殿,太监宫女、太医纷纷跪下,异口同声跟他说恭喜。

周凌恒坐到榻前,将柳九九扶起来,这才发现她脸色不太对。他屏退左右,留下杜太医,问道:“杜太医,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杜太医回道:“回陛下,皇后体虚,又怀有身孕,所以精神不振,吃几副补身子的药,调养一段时日便好。”

听了太医的话,周凌恒有些不解,这里没有旁人,太医还这般一板一眼,演给谁看啊?他瞥了眼太医一眼,“杜太医,这儿没旁人,就朕和皇后,你说实话,皇后到底是怎么了?”

杜太医微怔,跪下磕了一个头,又道:“回陛下,皇后确实是因怀孕体虚晕倒,臣不敢妄言。”

周凌恒还想再说什么,一只软绵绵的小手探过来,扯住他的袖子,轻轻一拽,声音绵软如酥,“排骨大哥,真的有小排骨了。”

“嗯?”他望着柳九九那只小手,一颗心怔住,随后又似团冰雪融化开。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扭过头看了眼太医,又带着疑惑腔调“嗯”了一声,挑挑眉毛,挑挑嘴角。

——朕没做梦?

柳九九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以为他是不高兴,失落地收回手,用微胖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腰,说:“对不起…”真的怀上小排骨,她就不能挺着肚子去招惹南王,便不能栽赃陷害了。

她…好像,怀的不是时候?

周凌恒脑袋有些发麻,舌头也有些发麻,脑子里乌七八糟的事搅成一团,随后因为“小排骨”的真实性脑内轰然炸开。

他腾地起身,叉着腰在榻前踱来踱去,片刻之后停下,抬手道:“来人!来人!把李太医、木太医统统叫来给皇后诊脉!”

小安子忙不迭跑去太医院。

经过几位太医先后诊断,确认柳九九是喜脉,周凌恒激动地无以复加,想将榻上躺着的铲铲抱起来,转一圈,左右思虑觉得不妥,于是将太医一一赶出去,俯下身,将脑袋埋在柳九九的小腹上,好半晌才将激动的情绪平复下去。

柳九九看着躺在自己小腹上的男人,须臾,怯怯问道:“排骨大哥,我是不是怀的,不是时候?”

周凌恒抬起头,将她捞在怀里,动作不敢过重,只得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下巴在她头皮上蹭了蹭,“是时候,是时候。”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膛,又问:“那…陷害南王的事呢?现在真有了,我不敢去招惹他,他…打人下手很重的。”

“不去了,不去了,不许去招惹他。”周凌恒已经语无伦次,他又道:“有朕在,他不敢!”

柳九九点点头。好遗憾啊,看不见南王给她磕头,听不到南王卑躬屈膝对她说“皇后千岁”了。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情实在微妙。

周凌恒抱着怀里的人,俯身在她嘴唇上微微一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问她:“饿吗?想吃什么?朕让人去做。”

“想吃…”她揉了揉空空如也的小腹,“想吃瓜子仁,想吃丝瓜面。”

“嗯?丝瓜面?”周凌恒低低看着她,“不想吃燕窝?”

她吞了口唾沫,有点想吐,摇头说:“不想,想吃瓜子仁,你剥的。”她拽了拽他宽大的衣袖,又说,“小时候我爹爹出征归来,就会给我煮丝瓜面。厨房这么大口铁锅,他煮好大一锅,他抱着盆吃,我抱着小碗吃。”她毫不夸张的比划了一下大铁锅的宽度。

周凌恒明白了,揽腰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问她,“你是不是,想你爹了?”

柳九九鼻子有点酸,点头“嗯”了一声,“早上晕倒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爹穿着盔甲,坐在灶台前给我剥瓜子仁,我说饿了,我爹就拿杀人的刀切了两根青绿的大丝瓜,用刀尖往烧红的铁锅里挑了一小坨猪油。白白的猪油在锅里滋滋啦啦化开,冒起一阵阵白烟,呛得我嗓子疼,然后我爹就跟跳舞似得,扭着屁股将切好的青丝瓜倒进锅里,等丝瓜炒了五分熟,就往锅里掺水,水沸后,就往锅里丢面皮儿。煮出来的丝瓜面好大一锅,我爹抱着大盆吃,我端着小碗吃…”

她用手搂着周凌恒的脖颈,很平静的复述自己的梦。

这个梦最真实不过。彼时,还小小一团的柳九九,端着小碗,同柳将军一起坐在灶台前吃面。她吃好了,乖巧的踮脚去舀水洗碗,柳将军将她抱去一边,舀了一盆水放在地上,教她洗。

她的小手,放在柳将军粗粝的大手里,捏成小拳头。柳将军握着小女儿粉嫩嫩的小拳头,心坎像是化开的雪,他说:“九九,面好吃不好吃?”

“爹爹的面,最好吃!”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浮开笑颜,酥软的声音快要将柳将军一颗硬汉心给融化。

在柳九九印象中,她爹高大威猛,是最厉害的存在。

可是…她爹那么厉害,怎么会栽了呢?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晚将军府的侍卫,被他爹放回家和家人团圆。刺客杀进来…家里老少毫无还击之力。她爹抱着她,把她往狗洞里塞,因无余力还手,被刺客砍了一刀又一刀。

大概,她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死在战场上吧。

一旦人有了牵挂,就会变成周身最大的死穴,可那份牵挂,才是真正的幸福吧。周凌恒地叹一声,谁又能想到,叱咤沙场、杀人不眨眼的柳将军,会给小女儿煮面吃呢。除了柳九九,怕是谁都没见过,那个铁骨铮铮的硬汉,有那样柔软的一面。

柳九九缓过神来,已经双眼模糊,泪水浸了一脸。

周凌恒抱着她,拍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慰她。

她在周凌恒龙袍上蹭了蹭鼻涕,继而抬头看着他说:“排骨大哥,你给我煮面好不好?”

“啊?”周凌恒顿住。煮…煮面?

第47章

煮…面?

周凌恒抱着她顿住,有些小尴尬,“铲铲,朕…”

柳九九叹了声气,从他膝上下来,懒洋洋躺在榻上,抱着被子,鼓着腮帮子说:“有点难为你,算了,不吃面了。”

见她蔫嗒嗒的躺在那里,他心里像是被小针刺了一下,随手将她捞起来,抱在怀里,低声道:“朕这就去给你煮面,瓜子仁是吗?朕马上给你剥!”

柳九九双眼噌噌一亮,发髻里似乎竖起两只兔耳朵,“真的!”

“朕金口玉言,还有假的不成?”周凌恒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

周凌恒拉着她的小手走出来,三妃还在外候着。经过三妃时,他驻足,扭过头问她们:“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是要朕留你们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