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称赞与恭维声此起彼伏之时,天下无香的门砰地一下关上了。众人不由都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便是好一通的冷嘲热讽,几个香行的主事更是当场就决定,今日起,他们所管辖下的所有香商,都不能将香材卖于天下无香,同时他们将今日之事,在香行发布公告,让所有人都清楚天下无香在长安是做的什么买卖!

香行的这个决定立马引得所有人的附和,颜香师只是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待这些人说得差不多了才揖手道别。众人皆忙作揖,嘴里再次连连称谢,然后一同目送他上马车离去。

而天下无香内,川谷和川乌站在大祭司面前,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川谷的脸色甚至有些铁青,今日之事,分明就是颜香师向他们泼脏水,他们售出的所有香品,都是货真价实,绝无可能以次充好。可为什么大祭司却让步了,不仅接了这盆脏水,还做了高价赔偿?可即便是这样,长香殿的人不仅不知足,反得寸进尺,竟让长安各大香行对天下无香下封杀令!

大祭司难道不清楚,这封杀令只要一下,天下无香今后是再难在长安立足。

而此时,颜香师坐在马车内,面上浮现一抹嘲讽的笑意。

南疆香谷?天下无香?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那天下无香可不是什么龙。

竟敢跟长香殿叫板,大香师岂是那些蛮夷之人可企及的,真是痴心妄想!

颜香师想着就轻轻摇头,不过片刻后,他眼里又露出敬畏,大香师的心思手段,也是他望尘莫及的啊。

他知道天下无香的那款香品并无任何问题,但是柳先生给他传了话,随后安先生给他送来几粒香丸,让他领着众人去天下无香两位大香师同时授意,他不能拒绝,也不敢拒绝,但他更不知他去了之后,天下无香的人会不会真如两位先生所说,乖乖退步。他心里觉得不可能,他对天下无香的背景略知一二,他们不是普通香商,绝不是如此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被吓到的,更何况,这是污蔑。

可事实却是,天下无香真的做出了退让,竟真的认了自家的香是以次充好,并做出赔偿,最后香行下封杀令时,他们也未做任何回应,全都默默认了。

“整个长安都将会是我们的,到时这所谓的封杀令,不过是个笑话罢了。”面对川乌和川谷的不解,司徒镜不见一丝焦虑,一边慢悠悠地烹茶,一边开口道,“香殿的人总是自以为聪明,岂不知,此事本就是我授意,虽是出了点意外,不过此事到底是照着我的意思进行,如此,就让他们先高兴一阵子吧。”

川谷怔住,遂看着川乌,川乌看了司徒镜一眼,才对川谷道:“刚刚那位颜香师身上带了用无香花提炼出的香丸,香蛊正在产卵,不能过长时间受到无香花的刺激,所以才全都答应他们的要求,紧着让他们出去。”

川谷还是不解,只是这会儿司徒镜却开口道:“柳璇玑应当是伤得不轻,虽说只要她果真受了重创,安岚就只会比她伤得更重,但这女人狡猾多端,此事还是要确认一下。谢蓝河眼下还没拿定主意,不过他母亲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再过两天,上门请他来一趟。还有鹿羽,让她准备一下,好戏要开场了。”

“是。”川乌应下声,随后就拉着川谷出去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川谷虽川乌出来后,面色愈加阴沉,“你到底在做什么?大祭司为何未交待我任何事?”

川乌瞥了他一眼,才道:“你该庆幸,大祭司只是未交待你任何事。”

“为什么,我”川谷本是不解,只是忽然间就回过神,脸色顿时白了,迟疑了好一会才道,“大祭司是因为昨日鹿源那事?可动手的人是他,受伤的人是我,怎么”

川乌斥道:“大祭司的性情你又不是完全不了解,更何况在这节骨眼上,鹿源是一枚好棋,你若是生出什么事端,坏了鹿源这步棋,你可想过后果?在这件事上,你的重要性远远比不上他。”

川谷顿时闭上嘴,沉默许久,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感谢大祭司不杀之恩。”

川乌道:“大祭司也只是给你一个警告。”

川谷轻轻点头:“你跟我说说,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川乌这才缓缓开口:“第一个叫嚷我们的香是次品的人,还有去请颜香师主持公道的人,都是我安排的,也是大祭司的意思。”

川谷一怔,微微皱眉:“为何?”

“女人气到头上,总会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更何况像柳璇玑那样的女人。以我们这些年对她的查探和了解,如果柳璇玑只是假装受了重伤,那么她便不会失去理智,只要还有理智,她就会知道,今日这脏水泼不到天下无香身上,因为我们的香确实没有问题。但她却做了,还做得如此拙劣,说明是真的已经气急败坏,不顾一切,想尽办法打压天下无香,找回脸面,出她心中那口气。而且,更主要的是,依柳璇玑那样的性情,无论是教训道门的人还是找天下无香的麻烦,只要有可能,她都会亲自出手,可她却连面都没露。”川乌说到这,顿了顿,才接着道,“她如果不是受了重伤,绝不可能把事情做得像三岁小儿打架般,章法全无。”

川谷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才道:“但颜香师却带了无香花过来!”

川乌点头:“这也是大祭司意外的地方,没想到他们还有无香花,不过也不奇怪,他们已知道天下无香内有白蚊,无香花能抑制白蚊,他们过来天下无香自当要带着无香花。也是误打误撞,眼下香蛊不能受无香花的刺激,否则大祭司怎么会让步,接了这么一盆脏水,让他们借此对天下无香下了封杀令。不过即便如此,大祭司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只要长香殿落入南疆香谷手中,区区几个香行又算的了什么,到时整个长安都将是大祭司的囊中之物。”

第187章 赌约

天色暗下后,天忽然飘起雪花,下得不大,但气温明显比前几夜冷了好些。忙活了一天生计的人都赶紧收拾摊子回家去,许多店铺也都早早关了门,路上顿时冷清下去,倒是街口那家羊肉火锅的铺子,此时还在营业,并且生意明显比白天还要好,桌上的小火炉都烧得旺旺的,热腾腾的白雾驱散了不少雪夜的冷。

白焰又一个人来这吃火锅,只是他桌上的锅刚开,正要下羊肉时,前面忽然就坐下一人。但白焰眼都没抬,下羊肉的动作也没停,只是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你是专门在这守着的吗?怎么我每次一来这,都能碰到你。”

“你很喜欢这家的火锅。”司徒镜依旧披着宽大的斗篷,戴着帽子,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声音也不阴不阳,辨不清究竟是男是女。

白焰道:“这家店不起眼,但却是老字号了,这锅汤底,没个三十年功夫调不出来,就连这切羊肉的刀工,至少要十年的经验,还有他家的调料,也是别家没有的。”

“看来是真喜欢。”司徒镜说到这,忽然嗤地笑了一声,“只是为何你总是只一个人来这吃?”

白焰反问:“有何不妥?”

司徒镜道:“相爱之人,不是总希望能与对方分享自己的一切,只要觉得是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就必定会想让对方也来一起尝一尝,看一看,玩一玩。”

白焰捞起涮好的羊肉,慢条斯理地吃下后,才看了司徒镜一眼,眼里有些意外:“你爱过?”

司徒镜顿了一下,才又道:“你从没想过要带她过来尝尝你喜欢的东西,还是她根本就没想要随你来沾这腥膻的烟火气。”

白焰吃得很快,但并不急,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悠然,并且很是享受的样子。

司徒镜等不到他的回答,便又是一声嗤笑:“我相信你是爱她,那样的女人,男人很难不被她吸引,特别是像你这么自负的男人,不过我也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白焰吃到身上终于暖烘烘起来后,才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杯温得敲到好处的酒,慢慢饮尽,又回味了一番,然后瞥了他一眼:“你整日就瞎琢磨我和她之间的那点事?”

司徒镜却不理他的话,接着道:“我还知道,她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信任你,相信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白焰却笑了,眼角眉梢都染上了融融笑意,那样丰神俊朗的容颜,在这雪夜里,有种说不出的风流潇洒,他还是没有接司徒镜的话,只是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司徒镜似乎也不在意他这样的态度,依旧不急不缓地开口:“你想在她和我争斗到双方力竭时,再夺回你大香师的位置,此事我既然知道,想必她心里也明白。她没有动你现在,是因为她还需要你,并自以为她最终能得胜,可惜”司徒镜说到这,轻轻摇了摇头,“你心里也知道,她注定要失败,因为这个计划本就是你制定的。而我唯一好奇的一点就是,待她惨败之时,你救是不救?”

白焰干了手里那杯酒,再抬眼:“你是说白广寒。”

司徒镜道:“你很清楚自己是谁。”

白焰没有再倒酒,只是轻轻晃着手里的酒杯。

司徒镜道:“香谷对长香殿势在必得,我可以给你留一席大香师之位,你若舍不得,我还可以给你留下她的性命,而我,只要你一个承诺。”

白焰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唇边噙着一丝笑意,头顶的灯被风刮得左右晃动,明灭不定的烛光也使得他面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清。

司徒镜看着他道:“只要你,不与我为敌。”

白焰放下酒杯,再掏出银子放在桌上,然后站起身,转头看着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雪似乎是越下越大了。他走出店铺,他给了小二几个铜钱,让小二去给他叫辆马车,在等马车的时候,司徒镜走到他身旁,又道了一句:“她已被种下香蛊,你可知她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白焰负手站在檐下,看着天上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愿闻其详。”

司徒镜道:“因香蛊的影响,开始时,她会觉得自己越来越强大,但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变得虚弱,最终彻底失去大香师的能力。”

白焰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据我所知,此事并无前例,如此说法,不过是你的臆测。”

司徒镜道:“这不是我的臆测,而是你告诉我的,广寒先生。”

白焰目光微凝,神色遂冷下三分。

司徒镜道:“你不用多想,没有人给广寒先生种过香蛊,是广寒先生从古书中看到前人的记载,故而才找上我。”

白焰面上忽然又露出一抹笑意,很浅,但那抹笑意却是漫入了眼里,不过司徒镜并未看到。

“如此说来,你终于承认自己就是孔雀了。”

司徒镜未回答,只是看了一眼那小二已经找来一辆马车,便稍微整理一下自己身上的斗篷,转身前最后道一句:“记住我说过的话,只要你不与我为敌,我给你的承诺永远有效。”

马车在白焰跟前停下,车夫下车,殷勤地给他掀开车帘:“公子,您去哪?”

白焰想了想,上了车后才道:“景府白园。”

他回到白园时,安岚已经睡下了,候在屋外的侍女倒没拦他,不过他脱下大氅的动静倒是让安岚醒了过来,睁开眼就见他站在床边,还闻到他身上的羊肉味,便道:“去吃火锅了?”

白焰笑了笑,坐在她床沿,俯下身在她额上亲了一下:“鼻子还是这么灵。”

安岚打量了他一眼,觉得他今晚似乎有些不一样,便问:“你见到谁了?”

白焰却反问一句:“你可还记得,你我之间那个赌约?”

“我若先你确定孔雀是谁,你便把广寒先生的信交予我。”安岚看着他道,“如此说来,你已经知道并确认,司徒镜就是孔雀了!”

白焰微微挑眉,片刻后才道:“他亲口承认。”

安岚问:“那他也承认他是川连了?”

白焰:“”

安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身闭上眼:“我们的赌约还未结束,你无需这么着急来言胜,我困了,你出去吧。”

白焰:“”

第188章 劝说

柳璇玑教训云宫和云凡的事已经过去三天了,李道长也派了人上来责问过,私下亦同清耀夫人表示了不满。李道长认为清耀夫人既然在长香殿,那日就应当劝崔飞飞出面同柳璇玑交涉一番,也不至于弄成这般难看,如此不闻不问,显得崔家在两家的事情是,太过没诚意。

如今云家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云宫是云老太爷最看重的嫡孙儿,两家又在议亲中,眼下云宫却莫名其妙地,被长香殿的人折断了手,并且是崔飞飞和清耀夫人都在长香殿的情况下,云老爷子的怒火可想而知,崔家和云家的多项在谈的合作,也都因此进入了僵局。

清耀夫人还未接到家里的来信,但依她对丈夫和崔老太爷的了解,她完全能猜得到,崔老太爷对这件事也会有些看法,至少会觉得,她的女儿已经不听她的话了。而令她感到气闷的事,这也是事实。

这种种事由,令清耀夫人心里实在恼火,但对着李道长的人并未表示出来,礼貌地将人打发走后,又稳了稳心头的情绪,才去找崔飞飞。

此时崔飞飞正在香室调香,心情看起来似乎不对,面容恬静,瞧着清耀夫人进来后,便道:“正想让人去请母亲呢,不想您就过来了,你来品一品这款香,比起前两天的那款如何。”

清耀夫人在她对面坐下,却没有接她手中的品香炉,只是看着她,神色不豫。

崔飞飞便将手里的品香炉放下,关切地问了一句:“母亲怎么了?可是有谁怠慢了您?”

清耀夫人道:“在这里,除了你,还有谁敢怠慢我!”

崔飞飞笑了笑,忙坐直了:“女儿是哪里做得不好,请母亲指教。”

清耀夫人看着她那副心知肚明的模样,再瞧她神态气度皆从容,再无曾经在家时,犯错后表现出来的谨慎小心和慌乱,心里不由就生出一丝无力感,女儿真的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倚仗,再不会像从前那般对她言听计从。

于是沉默了片刻,清耀夫人便轻轻叹了口气,劝说道:“我知道你不想搭理云家的事,也不愿插手天璇殿里的事,但毕竟云家如今是跟我们崔家走得近了,即便你和云宫的亲事最终没能成,咱们两家间的许多事情也免不了要协同合作。如今云宫在天璇殿无缘无故地受了伤,云老爷子都叫人送话到我这边了,你即便是为了崔家的脸面,也该去天璇殿坐坐,如此,你父亲那边也好交代过去。”

崔飞飞道:“此事丢脸的是云家,动手的是天璇殿,无论是玉衡殿还是崔家,从始至终都置身之外,母亲如今是怎么了?竟会为这等不相干的事焦虑烦心起来。”

清耀夫人又沉默了一会,才道:“在老太爷那里,你和云宫的亲事是已经定下了的。云家丢脸,崔家面上也不光彩,你若是不在长香殿就罢了,你既然在,总得去讨个说法。”

崔飞飞有些意外,眉头微蹙,随后叹了口气:“我会就此事修书一封送回清河,这门亲,退了吧,免得日后面上更难看。祖父和父亲都是明白人,这等事,他们能任意安排得了崔氏任何一个女子,独勉强不了我。”

清耀夫人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好半天才道:“我教养你这么多年,从未教过你这般意气用事!”

崔飞飞摇头:“我不是意气用事,我知道母亲有母亲的为难处,不过婚约之事,我的态度不会变。”

清耀夫人看了她一会,忽然问:“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崔飞飞一愣,随后摇头:“没有。”

清耀夫人微微蹙眉:“既如此,你为何要这般抗拒这门亲,那云宫公子无论家世外貌,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她说到这的时候,见崔飞飞面上丝毫不为所动,便停下,长长叹了口气,面上露出几分惘然,“算了,你是长大了,有了自个的注意,为娘的如今无论说什么,也都说不到你心里头了。这长香殿啊,我也住不下去了,还是早些回去向老太爷请罪吧。”

崔飞飞不由起身,走到清耀夫人身边坐下,握住她的胳膊道:“母亲这话说得,女儿是要受不起了,祖父那边,我会写信回去好好解释的,不会叫您为难。”

清耀夫人却摇摇头:“我这趟过来本就是为劝你接这门亲事,可你执意不肯,这也就罢了,毕竟你不同与别的女子,你是大香师,婚姻大事想自个做主,也不是不可以。回头我跟老太爷好好说说,总不能真让你觉得委屈了,大不了咱崔家舍下一次脸,给云家陪个不是,就算咱崔家欠他们云家一次脸面,以后找机会还上就是了。可偏偏眼下云宫在天璇殿出事了,云老太爷为此大怒,正好你又在香殿,便就想让你出面说几句话,偏你又不肯”清耀夫人说到这,又摇了摇头,面上皆是无奈。

崔飞飞一看清耀夫人满身皆是落寞,心头一软,便道:“确实是女儿的不是,我这就去天璇殿看看如何,只是柳先生的身份毕竟在那儿,我不好真的质问什么,而且我听说柳先生这几天谁都不见,兴许我去了,一样也见不到柳先生。”

清耀夫人面色转缓,拉着崔飞飞的手道:“这就对了,你去了,那就是个态度,不管能不能见得上柳先生,只管在她香殿内坐一会便是。总归外头的人也不清楚里头什么情况,到时我回了清河,也好跟老太爷交待。”

崔飞飞站起身:“那我这就过去,母亲且放宽心。”

清耀夫人却也跟着她一块起身:“我随你一块过去,说起来,我还没去拜访过柳先生呢,正好趁着机会过去。再说,我此时和你一起过去,去了天璇殿,我可以说是过来拜访的,回了清河,也可以说是随你一起去问罪了。”

崔飞飞想了想,点头道:“母亲若觉得这样好,那便一块过去吧。”

第189章 拜访

崔飞飞更衣时,伺候她的梅香低声道:“您和清耀夫人这会儿去天璇殿,即便说是拜访,但依柳先生的性情,真有可能闭门不见,更或者还会使出什么手段,故意让先生和夫人就在她殿外候着,万一那里的下人再冲撞了夫人要不,奴婢先过去看看?”

崔飞飞往外看了一眼,她做了选择,她母亲也做了选择。

清耀夫人在来之前就已经换好衣服了,显然是早做了准备的,崔飞飞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柳先生虽性情不羁但内心坦荡,不是那等爱耍小手段之流,进去是一定能进去的,至于今日能不能见上柳先生,倒是次要,主要是母亲想进天璇殿看看,我顺了她的心思便可。”

梅香微怔,心里隐约觉得崔飞飞话里有话,便也往清耀夫人那看了一眼。

此时清耀夫人身边的佟嬷嬷也在低语:“今儿即便真见到了柳先生,夫人您也千万别动怒,别到时真叫郡主为难了。”

清耀夫人淡淡道:“那柳璇玑是不是在做戏,我得亲眼看一看才知道,此事干系重大,我自会拿捏好轻重。”

往天璇殿的路上,崔飞飞扶着清耀夫人的胳膊:“这些天一直在下雪,地上滑,您走慢点儿。”

玉衡殿和天璇殿离得近,但上上下下的阶梯比较多,天又下了雪,坐轿子的话会更慢,所以除非真的行动不便,即便是大香师,一年四季也都是直接走过去。

清耀夫人道:“都说长香殿不是人间之景,只是我来了这好些天,因惧冷,都不曾出来好好看看,今儿出来一瞧,这大雁山果真是移步换景,处处如仙境。”

崔飞飞道:“您要是喜欢,就多住些时候,改天气候暖和些,我带您随处走走,这儿确实有好几处是值得去看看的。”

清耀夫人道:“娘哪有那么多时间,家里还一大堆事呢,还眼见就要过年了,我最多在你这再待两天,就得回去了,不然你爹也要派人来催我回去的。”

崔飞飞道:“冬天确实太冷,不过盛夏时在这里避暑是最合适的,明年您挑个时间,我让人过去接您。”

清耀夫人笑了:“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先把今年这个年过去了才是正经。”

崔飞飞便也笑了笑,没再接话,快走到天璇殿时,清耀夫人又开口:“对了,前几日,那刑院的蓝掌事是不是来过一次?”

崔飞飞点头:“是来过。”

清耀夫人道:“我听说这蓝掌事是安先生的人,平日里可很少在别的香殿露面,怎么忽然过来找你了?”

崔飞飞看着前方道:“蓝掌事是替安先生过来探口风的。”

清耀夫人问:“探口风?她想让你帮她?”

崔飞飞微微点头:“我当时就表明了态度,我和玉衡殿都不会参与这些事。”

清耀夫人眼里露出几分满意:“我猜她就是藏着这心思,迫不及待地要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呢。”她说着就在崔飞飞手上轻轻拍了拍,“还好娘一直知道,你是个心里明白的,不会被她给哄了去。”

崔飞飞垂下眼,轻轻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随便就被人给哄住了。”

清耀夫人顿了顿,才道:“是啊,你长大了。”

说着就到了天璇殿,母女俩便都不再说话,崔飞飞携清耀夫人踏上台阶,侍香人已经过去敲门了。崔飞飞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殿门正好打开,那看门的殿侍一看是崔飞飞,忙迎出来行礼:“原来是崔先生。”

崔飞飞问:“柳先生可在殿内?”

“在的。”

“我来看看她。”崔飞飞说着就携清耀夫人一块往里走。

那殿侍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敢拦着,只是赶紧使眼色让人往里通报。若是以往,大香师到访,他们无需这么紧张,但眼下却不同,这几天柳先生的心情极不好,殿里好些人都受了罚,前两日还断了两位客人的手,他如今实在是拿不准这尺寸了。

一路都没人拦着,崔飞飞很顺利地带着清耀夫人进了天璇殿的正殿,这正殿后面就是柳璇玑的寝殿,她极少来这边,但也不算太陌生。

崔飞飞在正殿坐下后,对柳璇玑的侍香人流夕道:“听说柳先生这几日身体不适,我便同我母亲一起过来看看,不知柳先生是否方便?”

流夕一边示意侍女给看茶,一边微笑着道:“先生睡了一会,不知这会儿起来没,容我去看看,崔先生请先喝茶。”

崔飞飞点头,清耀夫人也没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着。

约一炷香时间后,流夕回来,笑着道:“正巧柳先生醒了,听说崔先生来了,说正想找您说几句话呢,崔先生快请进去吧。”

崔飞飞和清耀夫人便都起身,继续往里走,只是走到柳璇玑寝殿门口时,流夕却将清耀夫人给拦住了:“夫人请留步,柳先生这会儿只想见崔先生,请夫人到侧厅稍坐片刻。”他说着就示意旁边的侍女上前领路。

清耀夫人本就不大好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但她并未发火,甚至不屑看一眼流夕,只是冲着寝殿里面冷笑地道:“真没想到,这还有见不得人的时候。”

她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似在自嘲自己见不得人,又似在讽刺柳璇玑见不得人。

流夕面上的笑即收了起来,往崔飞飞那看了一眼。崔飞飞转头对清耀夫人道:“刚刚吹了一路冷风,您的手这会儿还有些凉呢,母亲不妨先到侧厅那暖暖身子,柳先生也是刚刚起来。您是长辈,又是客人,要见您总得先梳洗一番不是。”

清耀夫人深呼吸了一下,才冷声道:“你记得娘还在外头等着便是。”

崔飞飞道:“柳先生那般洒脱之人,既然都让进来了,自然不会避而不见,您且放心,一会我出来接您。”

流夕在一旁看着,待清耀夫人转身后,他才对崔飞飞做了个往里请的手势。

寝殿内,柳璇玑倒真想是刚睡醒的模样,头发都散着披在身后,整个人懒懒地歪在一张美人靠上,光着脚,手支着脑袋,瞧着崔飞飞后,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才道:“你也真敢带你娘过来!你就不怕我给她一个教训?”

崔飞飞走过去,淡淡一笑,有些许无奈:“母亲也是过来看望一下柳先生,若是您心里不快,就当是给我个面子,莫与她一般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