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也是相公糊涂,想出这么个主意,学厨还不如让阿溪早点嫁人。”

“不!”听到嫁人,孟溪心里咯噔一声,她马上就想到前世的事情。那会儿她刚及笄,祖母不知她与林时远的关系,与大伯母一起帮着挑选夫婿。

现在回想起来,她都接受不了他们选的人。

还不如做个厨子呢!

如果学成了,她手里有钱,以后可以开个饭馆,自己做掌柜,她也能让哥哥继续念书。

“我真的没事,而且我现在很喜欢做菜,祖母,大伯母,难道我做得不好吃吗?”

这倒不是,王氏咂咂嘴,今儿早上的蓑衣饼就很好吃。

老太太也没法昧着良心说不好,她最近的饭量都比原先多了半碗。

“看嘛,我这样的手艺你们不让我去学厨,那不是暴殄天物?说不定孟家此后少出了一名大厨,祖宗都要着急了!”

一句话把两个人逗笑。

“哎呀,你这孩子。”老太太摇头,“我也是担心你,既然你执意要学,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别再弄伤手。”

“是,祖母。”孟溪保证。

她现在除了喜欢上做菜,也真的不想嫁给她们选的人。

那太可怕了!

等二人走后,孟溪靠在椅子上想事儿,想母亲以前做过的菜。母亲的菜都很朴实,很家常,没有什么花销的外表,但味道调得特别好,而她想做的菜是要两者皆顾的——既好看又好吃!

她得在这两方面都花功夫。

门忽然被推开,孟竹回来了,嚷嚷道:“你弄伤了啊?我就说让你去,你非不去,结果呢!”

孟溪悠悠道:“我宁愿弄伤。”

孟竹:……

咋回事啊,怎么突然就那么沉迷做菜了?她拉了一张椅子过来:“我刚才在县衙门口守了半天那知县才出现,你猜他长什么样……我告诉你,真个儿跟画出来似的,皮肤比我还白,眼睛又亮,个头也高,穿了一身官服,那官服以前穿在金知县身上,啧啧……”

孟溪把手捂在耳朵上。

她不是没看过,她比堂姐清楚多了!

那一日她就跟堂姐鬼鬼祟祟躲在门口,她差点睡着时,堂姐推一推她说,“看,出来了!”

一眼之后,她就魔障了。

其实抛开那些名门世家,年少有为的光华,林时远不过是个没有勇气娶她的男人。但她不怪他,谁还没有一点缺点呢,她也有。

是她把一切都想得太容易。

孟溪闭上眼睛:“你别说了,我今日流的血太多,我要歇息会。”

“啊!”孟竹看她面色发白,不敢再打搅,轻轻拍拍她的手臂,“你好好休息吧,晚上我让娘给你做两个荷包蛋补补。”

她带上门走了。

孟溪轻轻舒出一口气。

孟竹跑到鸡窝里去掏蛋,结果一个也没摸到,她叫起来:“娘,蛋呢?”

家里十几只鸡,每天都有七八个蛋,虽然天热这鸡也不太行了,三四个还是有的。

王氏跑出来道:“叫什么,蛋给我拿去卖钱了,正好凑齐二十个。”

孟竹:“……就这么缺钱?”从孩子里的嘴巴里扣,像话吗?

王氏翻翻眼睛:“还不是你哥那聘礼钱吗,郑家死咬着不松口,非得要这些能怎么办?你能,你给我去弄啊,还天天吃鸡蛋,等你哥把媳妇讨回来再说。”

孟竹无语,半响道:“要是阿溪能嫁给林知县就好了。”

这样他哥有个知县堂妹夫,郑家还不屁颠颠的把女儿送过来,可惜堂妹竟都不愿去看。不然她往那林知县跟前一站,什么张蓉蓉都得滚一边。

王氏好笑:“做什么梦呢,嫁个地主还能想想,知县那是什么,那是官!走,跟我捡菜去。”

孟竹怏怏得跟在后面。

最近一直吃孟溪烧得菜,今日没有她掌勺,王氏端了几个菜上来,众人吃得几口都默默放下筷子。

王氏有一种极大的挫败感:“……要不倒了?”

“瞎说,”老太太忙道,“天热胃口不好,”招呼别人,“赶紧吃!”粮食多金贵,还能倒了呢,再不好吃也得咽下去。

孟方庆不能太打击妻子,连忙夹了几口,心里想,他的眼光就是好,瞧瞧侄女儿才练习没多久,厨艺就突飞猛进——这还是她自个儿捣鼓的,若是有名厨教导不知会如何呢!

而孟竹悄声问孟溪:“阿溪,你这伤多久能好啊?”

旁边的孟奇与孟深也看了过来。

孟溪笑了。

小姑娘年轻,伤口恢复的快,隔了三日便已经结痂。

而此时距离梁达收徒弟的日子也不是很久了。

最近孟溪在尝试做糕点。

孟竹在旁边看着,只觉东西复杂的很,又是白糯米又是粳米,还放什么茯苓,砂仁……她都看得糊涂了,问孟溪:“这是什么糕啊,我们家没有人做过吧?”

“五香糕,”孟溪往里面又放了洋糖,然后将这些东西混匀,“在大罗药铺旁边有个糕点摊子卖的,我记得三文钱一个,平常可吃不到,还是过年出来玩,祖母买给我们吃的。”

啊,孟竹想起来了,一拍桌子:“我娘也在,心疼的脸都歪了。”

孟溪噗嗤一声。

“可你怎么会做的?”堂妹也太厉害了,只要看过吃过的,都能做出来。

“我只是试试,成不成还不知……我只记得里面是有茯苓,黄实干,当时祖母说有股药味。”

孟竹更感兴趣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只见孟溪很快就把这些粉末揉成了一团,然后又细细的切成块,还未上笼的糕色泽油润微黄,好像上好的羊脂玉……她曾在一家玉铺见过,贵的要死,而堂妹做得糕就像这种美玉。

一盏茶功夫,蒸笼里便有香味飘出来,果真是夹着淡淡的药味。

孟竹已经很想吃了。

孟溪又等了会儿才打开蒸笼。

颜色稍有变化,但很细微,只是形状膨胀了些,有些裂纹,香气就从这些裂纹中冒出来,不停的往鼻子里钻。

孟竹迫不及待拿了一块吃。

十分绵软,多是糯米,但又有粳米的韧性夹杂其中,甜度刚好,完全不腻,最奇怪的是,明明鼻尖能闻到药香味,吃到嘴里却一点都感觉不到。

“真好吃啊!”孟竹含糊不清的道,“比祖母买得五香糕好吃多了!”

“是吗?”孟溪自己也吃了一块,半响,微微点头。

孟竹连吃了几块之后,突然道:“刚才你说这种糕卖三文钱一个?”

“嗯。”

“三文钱啊!”孟竹跳了起来,看着蒸笼里还有几十个,“阿溪,我们拿去卖吧。”

孟溪一愣。

“你是不知道呢,我娘都在偷偷卖鸡蛋了,鸡蛋才几个钱?二十个也才十文吧,但是你这种糕一个就三文了。阿溪,这得抵多少鸡蛋啊!”孟竹很为家里的情况担忧,“我现在就拿出去卖,明儿也不至于掏不出鸡蛋。”

孟溪歪头想一想:“你说的也是,我最近用了家里许多面,许多米,拿去卖至少可以换点钱回来。”

“可不是?”孟竹道,“我去拿竹篮,反正从我们家出去走个巷子就到街面了。”

“好。”孟溪被她说得也有点雀跃,如果卖得掉,那她的信心就更足了。

孟竹立刻去拿篮子。

两个人把五香糕放在篮子里,手挽手打算出门,却在院子里遇到孟深。

“去何处?”孟深闻到了糕点的香味,目光飘过来。

“去挣钱,”孟竹扬手道,“新鲜出炉的五香糕,三文钱一个。”

孟深惊讶,孟溪竟然要去卖糕!

他打量小姑娘一眼,只见她穿着浅蓝色的裙衫,乌黑的头发全都束了上去,露出一对小巧的耳朵,上面什么耳饰都没有,简单,却使得她的五官更为显眼。

他略微皱了下眉:“不如等堂兄回来,让他去卖。”

哼,又欺负哥哥!

孟竹道:“哥哥很忙,我们闲着为什么不去?又不远,来回半个时辰怕就卖完了,阿溪做得可好吃呢!”

她拉着孟溪就走。

孟深踌躇片刻,跟了上去。

一直到街面上,他都不知自己为何这样,他堂堂侯爷竟然要跟她们一起去卖糕!

作者有话要说:孟竹:卖糕拉,卖糕拉,堂哥你快喊啊!

孟深:你想多了……

第5章

申时末,已近傍晚。

要说大魏风气开放,算不上,但诸多规矩只为大家闺秀而设,多数百姓吃饱饭都难,家中女子自不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故而抛头露面的屡见不鲜。只不过,长得那么好看的小姑娘就很少见了。

孟竹道:“也许都不用吆喝,有你在,肯定卖得出去。”

这话说的,孟溪斜睨她一眼:“你别把我的脸想得那么好使,快吆喝吧,堂姐,你嗓门大。”

孟竹瞅瞅孟深,哼道:“他是男的,他嗓门更大!”

她心想这人太不像话了,明明也到街上了却站得那么远,好像跟她们不是一伙的,既然如此嫌弃,为何还来?这要是她亲哥哥,非得上去捶他不可!

孟溪却是莞尔。

因她知道孟深什么性子,要不是出于关心绝不会跟来,只是与前世一样,他藏得很深,平时是光让她讨厌了。

“别管他,”孟溪道,“你快喊。”

唉,为了吃鸡蛋也不能这么干站着,孟竹清一清嗓子,大声道:“又香又甜的五香糕,热乎乎,刚刚出炉,不止好吃,还能补身体!姑娘越吃越好看,男儿越吃越强壮,都来看看那!”

没想到堂姐那么会叫卖,她怎么编得出这种话的?

孟溪笑得肩头耸动。

孟深却站得更远,恨不得马上归家。

不像孟溪的声音细细甜甜,孟竹叫得又脆又响,很快就把几个路过的婆子给吸引。

其中一个还认出她们了:“这不是阿溪,阿竹吗?你们怎么会来卖东西?这是你们自个儿做得?”

孟竹发现是住得不远的柳家老太太,忙热情的介绍:“堂姐做得五香糕,很好吃的,里面有各种药材,吃了年年益寿!柳大娘,你买一个尝尝呗。”

“怎么卖?”柳大娘

“三文钱。”

柳大娘的脸色顿变,连着哎哟了两声:“三文钱,这得买多少东西啊,我可买不起!”甩手就走,旁边几个婆子听到价格也跑得飞快。

“是不是卖得贵了?”孟溪琢磨,“我们那会也是过年才吃上的……要不两文钱一个?”

“不行!一个少一文钱,十个就是十文钱,二十个鸡蛋!”孟竹坚决不肯,“阿溪,你做得比别人好,凭什么要降价,我们就卖三文钱,不信卖不掉。”

然而,问得人多,买的人几乎没有。

孟深转过身看姐妹俩一眼,负手过来:“换个地。”

看他离她们一尺远,孟竹恼火:“堂哥,就应该你来叫卖,你声音比我大多了!”

声音大能卖钱?脑子能好使点吗?孟深仍保持距离:“去惠阳街。”

惠阳街?

孟溪领会了,此地并非盐镇最热闹的街,不像惠阳街,聚集了像仙游楼,摘星楼,长春轩等或高雅或奢华或有趣之场所,来去之人甚多,多数都手头阔绰。

三文钱的糕点于他们来说,极为寻常。

“走。”孟溪提起篮子就去往惠阳街。

孟竹忙跟上。

不过半盏茶功夫的距离,结果却完全不同。

街上人流如织,两个小姑娘一个生得妍丽,一个生得可爱,加上又会吆喝,五香糕很快就卖出去一大半。

有个小公子吃完了也没走:“我可是将附近的点心铺都尝遍了,第一次吃到这种滋味……你们明儿还来卖吗,可还会做别的?”要说第一次客人吃是出于好奇,第二次那就是真的喜欢了。

回头客才能保证生意兴旺。

不等孟溪回答,孟竹抢着道:“当然有别的糕点,你明儿再过来。”

小公子笑嘻嘻的答应。

等他走了,孟溪瞥一眼堂姐:“明儿再来?”

没有问过堂妹就答应了,孟竹挽住她胳膊表达歉意:“你没空,那就我来,如何?你做什么我卖什么!”她掂着手里的铜钱,乐开了花,“这样不止有鸡蛋吃,我哥哥的聘礼钱指不定都能凑齐。”

聘礼……

前世堂兄见大伯太过辛苦,自个儿想法子去挣钱,不小心将条腿给摔折了,躺在床上几个月不能下地,家里还得给他治伤,将钱花得七七八八,哪还有余钱。

郑家自然不肯了。

幸好,那郑秀梅对堂兄尚有情谊,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郑家没办法,不得已同意这门婚事。

如果她能替堂兄分担一些,也能避免这些波折。

正思忖间,耳边听到孟竹的声音:“阿溪,你快看……”

她不知是什么,下意识抬头,竟发现不远处站着林时远,他正与一位年轻公子在说话。

夕阳西下,他身上染了层橘红色,仿若站在光晕中,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暗淡。

“怎么样,阿溪,我说俊吧!”孟竹眼睛都看直了。

孟溪垂下眼帘:“嗯。”

只当她是害羞,孟竹心头一喜,她就觉得这二人甚为相配,放眼整个盐镇,谁能比得上堂妹的姿容?想过之后,她叫得更大声:“五香糕,又好吃又补身体的五香糕,世上绝无仅有的五香糕,独此一家,谁不买谁后悔!”

声音穿透人群。

与林时远在一起的公子名叫顾域,闻言转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孟竹。

小姑娘眼睛大大的好像杏子,眉毛斜飞入鬓,鼻子翘而挺,嘴唇极为丰润,有种京都女子没有的泼辣与野性。他眸色一动,与林时远道:“表弟,这五香糕你可吃过?”

“什么?”林时远露出疑惑之色。

顾域道:“那姑娘叫那么大声,你没听见?走,过去看看。”

眼见那二人越来越近,孟竹很是激动,拉扯着堂妹:“阿溪,知县大人要来买我们的五香糕了!”

相见不如不见,奈何就在一个镇上,躲得过今日躲不过明日,孟溪轻轻吁出一口气,不如大方些,介绍道:“这是五香糕,内有茯苓,黄实,两位公子可想尝尝?”

黛眉雪肤,眸似秋水,林时远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怔,脸颊莫名其妙的红了。

表弟就是单纯,不过遇到个漂亮女子就这番神态,顾域乃个中老手,看着孟竹道:“这五香糕当真好吃?不好吃可是不要钱?”

不似林时远的俊俏正直,那顾域生得剑眉星目,身上却有股轻浮气,孟竹瞅他一眼,挑眉道:“若是好吃,你却称不好吃,那岂不是白白吃了去?我们如何判断?”

伶牙俐齿,有趣,顾域指一指五香糕:“几文钱一个?”

“三文钱。”

“卖得挺贵……”顾域瞄一眼孟溪,“可是你做得?”

这男子目光在她们二人身上流连,看着就不像好人,孟竹皱眉,心道林知县为何会有这样的朋友?她不看顾域了,只看林时远,行一礼道:“知县大人,你想买吗,你要是买,两文钱一个。”

“怎么他买,就能便宜呢?”顾域不服气。

孟竹不吭声。

表哥就是有这个毛病,喜欢调戏姑娘,林时远忙道:“还是三文钱一个吧,给我拿六个。”

孟竹喜笑颜开,推推孟溪:“堂妹,快给知县大人拿。”

顾域又问她们:“你们明儿还来卖吗?”

“知县大人若是爱吃,明儿我们定然会来。”孟竹朝林时远眨眼睛。

孟溪皱眉:“堂姐……”

这份谄媚的意味过于明显,顾域心道这小丫头恐怕不知他是谁,林家虽然是名门望族,但他顾家也不比林家差,他父亲可是侯爷。

下回他得让这小丫头知道厉害。

孟溪将五香糕放入油纸,递给林时远:“有些凉了,如果重新蒸一下会更好吃。”

小姑娘的声音柔和而平静,好似春风拂过,林时远嗯了一声:“多谢提醒。”

他伸手接过。

顾域没那么讲究,在路上立刻就取了一块放入口中,然后惊讶的跟林时远道:“……没想到还真不错。”

林时远道:“难道你之前以为难吃?”

“呵,看她们的衣服便知是穷苦人家,能做出什么好的,倒是……”顾域挑眉一笑,“出乎我意料,而且长得也挺……”

林时远沉下脸:“你别在我这里弄出事来!”

“放心。”顾域心想,他想要谁还不容易,不过是花些钱罢了,要么就是纳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