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巧,我每日都会在这儿巡街。”集市上小偷多,他们盐镇大事儿很少,多数是偷鸡摸狗。

孟竹瞬间把哥哥在心里骂了无数遍,原来哥哥来买菜会碰到余靖的,他怎么不告诉自己呢?如果知道,她今日就不会穿得这么随便,她至少可以把头发梳梳好,戴上最好看的那根簪子。

孟竹气死了。

但心里又很高兴,余靖跟她主动搭话,可见并不讨厌她。

“为了我们百姓你可辛苦了,”孟竹笑得更甜,“多谢你,余捕快。”

“应该的。”余靖与她说正事,“嫌犯还未抓到,你自个儿小心些,晚上别出来。”

“那抓得到吗?”孟竹担忧,“如果一直这样,那我晚上都不能出门了吗?”

余靖沉吟:“再看看吧,他也有可能已经离开盐镇。”

根据掌握的线索,他曾四处去询问,并没有谁见过此人。而同时间,林时远也命几位衙役埋伏在孟家周围,但这段时间仍未有任何动静。

如果这样倒是好了,孟竹答应一声。

看着余靖的背影,她想再跟他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勇气。倒是路上看到有一家胭脂水粉店,提着篮子走了进去。

而家里的孟溪正琢磨着怎么做荷瓣豆腐,这道菜十分漂亮,八师兄曾在仙游楼做过,她想做出自己独有的味道。就在这时,孟竹回来了,把竹篮往桌上一放。

她上去寻找豆腐。

谁料孟竹神秘兮兮的从篮子里拿出几样东西:“阿溪,今儿别忙着做吃的了,走,去我那屋。”

“什么事啊?”孟溪问。

孟竹拉着她就走。

等到了,她把门一关。

“你瞧瞧这是什么,我买了两份,我们一人一份。”

孟溪才发现竟然是石黛,口脂还有玉簪粉,都是女子上妆所用之物。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想到孟竹之前的种种不对,孟溪终于知道了原因,堂姐肯定是看上谁了。就跟她前世一样,喜欢林时远,哪怕知道自己的相貌好,可仍怕在他眼里不够完美,想尽办法省着钱买这些,如今堂姐也一样。

当然,现在他们家里情况好多了。

“堂姐,那个人是谁?”她盯着孟竹。

孟竹吓一跳。

“你在说什么?”

“你买这些肯定是为打扮自己,女为悦己者容,定是有喜欢的人。”

孟竹的脸腾得红了,她没想到堂妹这么敏锐,她只是买些胭脂水粉,怎么就被看出来了?她心慌的道:“才没有,我是觉得我们家穷,一直都没买过这些东西,正好今儿路过一家水粉铺子,那掌柜硬拉着我……”

堂姐的性子怎么会那么听话,掌柜让她买就买吗?肯定是骗她。

应该不是前世的张家大儿子吧,他们家离得远,也没到认识的时候,那张家儿子是有一次过来走亲戚看到堂姐,立刻喜欢上了,请人说媒。正好堂哥摔了腿,缺钱,张家富裕,堂姐就答应嫁过去了,后来她跟堂姐统共就只见过两回面。

张家不喜欢她回娘家。

今世,堂姐不会再需要这笔聘礼钱。

“你真不告诉我?”孟溪问,挨着她坐下,“指不定我能给你出出主意。”

堂妹是比她聪明。

孟竹思忖片刻,红着脸道:“等以后再告诉你,指不定明日我就不喜欢了。”

孟溪笑起来:“好。”

孟竹不说这事了,拿起玉簪粉:“来,你给我用了试试,这东西听说可白了。”

一白遮三丑。

孟溪手指沾了点,给她在脸上抹匀。

“如何?”

她端详片刻:“像唱戏的。”

“什么!”孟竹朝镜子一照,跳起来就要呵她痒痒。

怎么涂的啊,这般白!

孟溪跑远了,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这家的玉簪粉……真的太白了。”

越看越难看,孟竹感觉自己被骗了,叉着腰道:“我明儿就拿去退钱,太不像话了,好歹也是几十文呢!”

“什么几十文?”王氏忽然走过来。

孟竹急忙把这些东西收好。

加起来不少钱,母亲铁定会骂她。

“没什么。”

孟溪也帮着遮掩:“是在说集市上的菜,有种鱼特别贵,要几十文。”

“要命呢,也只有富贵人家吃得起,我们就别想了。”

“难说啊娘,我们一直这么卖糕,早晚连几百文的都吃得起,几十文算什么!”

“是吗?”王氏憧憬了下,哈哈大笑,“托了阿溪的福,指不定我们真有这种好日子过。”

孟溪与孟竹也相视一笑。

今日的计划被打乱,孟溪提早去了仙游楼。

酒楼里只有王海观在,只见他手起刀落,砧板上的猪肉立刻变成了一堆大小厚薄都一样的肉片。

孟溪夸道:“师弟真厉害!”

“你要来试试吗?”王海观把刀指向她。

孟溪本来也是打下手的,并没有拒绝,拿起刀开始切另外一块肉。

比起自己,她的速度慢多了,王海观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忽地问:“师父是怎么收得你?”

“让我做了几样菜。”

“什么菜?”

“鱼子糕,虾卷,三和菜。”

就这三样,便收她了?王海观心想,他可是做了十几道菜才成的,他又问,“你学厨几年?”

孟溪道:“……几个月。”她都有点不好意思说。

可在王海观看来,简直是荒唐。

他不想再跟她说话,转身去另外一边。

很快,其他师兄们都过来了,孟溪安静的切菜,切完了放在一个个竹匾里。

接近午时,传话的小伙计竟然道:“孟姑娘,有位公子问起你。”

孟溪一愣:“哪位公子?”

“我不知,他约是从何处听说了姑娘是梁大厨的徒弟,便想尝尝姑娘做的菜。我与他说了,孟姑娘还没有自个儿的菜……要不我再去说一声,让他点别的。”

不等孟溪答话,旁边的赵奇峰道:“你去问这位公子,如没有特定想吃的,那就好办。”

伙计答应一声,很快又上来:“是,他说孟姑娘请随意。”

“我的厨艺恐怕不行,”孟溪沉默一会儿,看着赵奇峰,“还是算了吧,四师兄……”

“你在怕什么?”赵奇峰难得的板起脸,“这是在躲避做菜吗?那今日躲得了,明日呢?如果这位公子以后再来,你仍是拒绝,不给他做菜吗?我们仙游楼没有这种规矩!再说,这也是你的机会,如果做得好得到他夸赞,以后你的菜也许就能上菜谱,如果做得不好,你还没有正式掌勺,又有什么损失?”

一席话说得孟溪哑口无言。

她确实是还没做好准备,所以想逃避。但事实上,每一个厨子做菜都要面临吃客的挑剔,厨子只能尽自己的本分。

“师妹,放心做,”此时叶飞青刚做完一个菜,也来鼓励她,“谁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相信你可以。”

孟溪深吸一口气:“好,那我试试。”

略一思忖,她决定做个小炒羊肉。

想好了,马上命伙计拿一块精羊肉来,她动手去除筋膜,切成细条,随后用酱,辣椒末腌制拌匀,接着热油锅下香油,倒入羊肉翻炒,等到羊肉颜色渐变,半熟之后抄起。

再起锅,用姜,葱,蒜,花椒爆出香味,放入笋,青椒丝,红萝卜丝稍许翻炒,最后加入半熟的羊肉,倒酱油,加盐,加糖。

放调料的动作如此随意,似乎都没有经过考虑,在旁边看着的王海观感觉这道菜一定是毁了。

他幸灾乐祸。

孟溪很快就把炒羊肉盛起。

这道菜的关键在于火候,羊肉既不能生,也不能老,吃到嘴里必须是鲜嫩而多汁。

看着热气腾腾的菜,她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赵奇峰让伙计端下去,叮嘱:“看看他的反应,对了,送一壶秋露白,毕竟师妹还没真正独立掌勺呢。”

不愧是管理仙游楼的师兄,人情练达,孟溪心想,如果烧得不好,这壶美酒就是赔礼,烧得好,乃锦上添花。

伙计端下去,放在桌上。

他不知道,此人乃是镇上的知县。

林时远之前并未来过仙游楼用饭,他觉得这家酒楼太过奢华了,但今日路过,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孟竹说的话,然后就控制不住心里的好奇。

现在,这孟二姑娘的菜端上来了。

颜色鲜艳多彩,引人食欲,林时远夹起羊肉吃了一口,细细咀嚼中,美妙的滋味在口齿间流淌,竟没有什么语言能够形容,就算他读过多年的书,到此时也不过是一句,“回味无穷。”

他朝伙计一笑:“你们应该让孟姑娘的菜也上菜谱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看到没,人家林知县都吃到了。

孟深:我不稀罕!

作者:哦。

孟深:你啥时候安排我出来?

作者:不是不稀罕吗,你不用出来了。

孟深:……

第23章

伙计蹬蹬蹬跑去厨房,笑着对孟溪道:“这位公子十分满意,说应该让你的菜上酒楼的菜谱!”

真的有这么好?

说实话,原先孟溪对自己的天赋还是有些自信的,但后来遇到梁达,还有几位师兄后,她就产生了一种敬畏之心。她感觉自己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她不了解的东西也太多了。

见孟溪没什么反应,叶飞青心道她倒是沉得住气,忍不住将锅里残存的一点汤汁舀了品尝。

“如何?”赵奇峰问。

“你也尝尝。”

赵奇峰就吃了一点,随后看一眼孟溪,微微笑道:“难怪。”

虽然只是汤汁,但却是这道菜的精华,孟溪调料放的精准,将辣,咸,鲜,麻,甜等滋味完美的糅杂,加上刚才的火候,想难吃都不容易。

“等回去我跟师父说,如果他同意,明儿你就能烧这道菜。”

也就是说,如果师父点头,她就能正式开始掌勺了,孟溪这才有点真实感,心里想,一盘炒羊肉在仙游楼的价最少得八十文,那她每做一道就能有二十文钱的收入,这样的话,义兄的……想着一顿,暗道他都不去念书了,还提什么束脩?

旁边的十五师弟李恒看着她,满眼倾慕,心道师姐长得好看不说,厨艺竟也如此厉害,随便烧的一道菜就让吃客满意。

他要是有师姐一半的聪慧就好了。

而王海观却是瞠目结舌。

这怎么可能?

他不信孟溪能有这种本事,王海观忍不住也尝了尝汤汁,瞬间他的脸色变了。

他抬头看着孟溪年轻的脸,暗道他从十二岁开始学厨,九年的艰辛,才达到这样的厨艺,这小姑娘才学了几个月,怎么做到的?不对,王海观转念一想,也许她就只会这一道拿手的,运气好,正巧合了那位公子的胃口!

说话间,伙计又上来:“因还未定价,那位公子给了一百文。”

赵奇峰笑了:“那就定为一百文吧。”

这日晚上回去,他把此事告诉梁达。

梁达摸着胡子哈哈大笑:“这小丫头厉害,想当年你都是在仙游楼学了半年才掌勺的吧?”

“论到天赋,也只有十二师弟可与师妹比比。”赵奇峰惭愧。

叶飞青这小子也确实是奇才。

明明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谁想到受伤之后竟想学厨了,梁达想到那日叶大人亲自前来托付,颇是感慨,如果学厨能让这位年轻的将军慢慢恢复斗志,他也算给大魏做了一件好事。

“行,既然你们都觉得不错,那就让她这道菜上菜谱吧。”

赵奇峰应声。

第二日,仙游楼的菜谱上多了一道小炒羊肉。

孟溪看了看,心里极为欢喜。

虽然只是一道,但却给了她很大的信心,她心想,将来她一定会跟其他师兄们一样,成为盐镇顶尖的大厨。

孟溪握了握拳,神采飞扬的走入酒楼。

而此时的蒋家,蒋夫子刚刚用完午饭,准备歇息会儿就去教弟子,结果一个小厮跑进来,递上两张宣纸。

“什么东西?”

“说是时文,一位孟公子送来的。”

时文?

那是会试必写的,蒋夫子立刻有了兴趣,低头阅读。

墨迹未干,显见是才写好的,蒋夫子一行行看下去,心头惊艳不已。这篇时文约六百多字,文采斐然,一气呵成,书写者一看便知熟读四书五经,他如今收得弟子中无人能及。

蒋夫子看完问:“他人在何处,可说为何将此篇时文送与我?”

“这位孟公子说,如果夫子觉得此文尚可,便去门口见他,如果不行,便不用再问什么了。”

年少轻狂啊,蒋夫子思忖片刻,忽地道:“你说他姓孟?”

“对。”

难不成是那位孟姑娘的哥哥?

蒋夫子抄起案几上的戒尺站起来。

孟深站在寒风中,感觉自己简直是在做傻事,他堂堂宣宁侯竟然落得这个地步,主动来找这劳什子的蒋夫子,请他再次接纳他。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他的脸面往何处搁?

不过幸好,盐镇无人知他身份。

他负手看天,不像是一个上门求见的人。

蒋夫子在远处打量一眼,心道这孟姑娘的哥哥与她生得一样出色,倒是少有。

可惜为人处事不行,这姑娘都交了银子了,他竟然一直不来,蒋夫子冷笑一声,慢慢走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眼前的老头儿个子不高,眼睛却很亮,手里拿着一把戒尺,神态很是倨傲。

孟深道:“回夫子,我叫孟深。”

“是孟姑娘的兄长吗?”

“是。”

蒋夫子将时文还给他:“走吧。”

孟深挑眉:“夫子出来就为送这时文吗?”

“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夫子会看中我的才能。”孟深淡淡道,“如果夫子不曾看中,恐怕就不会露面了吧?既然夫子是重才之人,何必还假惺惺拒绝我……我之前是因落榜,不想再考学,如今想明白了,来请夫子再给我一次机会。”

被他说中心事,蒋夫子有些着恼,嘴硬道:“我是想看看孟姑娘的兄长何等荒唐。”

孟深笑了:“夫子真的不收吗?那我只能去找何夫子了,听说何夫子的束脩比你收的低。虽说他的弟子中举的没有你多,但我若是去了,也许等到明年,他的弟子中会出一名状元。”他拱拱手,“告辞。”

蒋夫子脸色一变。

同行之间的竞争向来都很激烈,但蒋夫子在盐镇是一枝独秀的,可若真的如同孟深所说,何夫子教出一名状元……这可是他都没有做到的!

蒋夫子叫道:“回来。”

孟深回过头:“夫子肯收我了?”

蒋夫子板着脸:“我看你确实是可造之材,不收委实可惜,不过,”他手中戒尺一扬,好像闪电一般打在了孟深的手背上,“之前的错不可再犯!”

………………

晚上孟溪在做小炒羊肉时,伙计上来道:“蒋夫子让我传话于你,说他愿意重收孟公子,还点了姑娘做得南瓜囊肉。”

赵恒就在她后面切菜,惊呼道:“师姐,你又能多做一道菜了!”

王海观嫉妒的脸都青了。

而孟溪做完南瓜囊肉,亲手端去给蒋夫子,因她实在奇怪为何蒋夫子会突然改变主意。

蒋夫子笑眯眯吃了一口:“是你兄长来找我的,他写了一篇时文,不愧十一岁就能考上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