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溪还是不明白:“哥哥可曾说之前为何不愿念书?”

“他说是之前因为落榜之故,心灰意冷,不过会试谈何容易?两年前他不过才十八岁,历代历朝,能在这般年纪成为贡士的加起来也是屈指可数。”

义兄竟是为这原因吗?孟溪忽然想到她第一次说起蒋夫子时,义兄的脸色便不太好,看起来不想去。难怪那日堂姐去催,他也是不情不愿的。

如此说来,倒是自己逼他了。

可他也不应该瞒着她!

不过算了,他这般高傲的性子还跑去求蒋夫子,她还计较什么?孟溪拿出银两给蒋夫子:“夫子费心了。”

蒋夫子也不客气,收下来,同时道:“你这道菜的味道很特别,跟你师兄做得各有千秋……小姑娘,前途无量啊。”

孟溪心里高兴:“夫子谬赞,我会努力的。”

戌时,孟奇来接她,二人一起回去。

到家后,孟溪走到义兄的房门口,轻轻敲了敲。

终于来了。

孟深看向这道门,这段时日他看了无数次的门,就巴望着孟溪会敲它,然后一开门,就看到她笑盈盈的站在那里,甜甜的叫一声哥哥。哪怕她是惦记着他的家世,哪怕她是希望他考上贡士借此得到依靠。

可她一次都没有来。

他终于难以忍受。

孟深深吸一口气,上去开门。

她披着月光,眉眼如画,语气温柔的道:“哥哥,我在酒楼见过蒋夫子了,你明日就去念书,是吗?”

“是。”她变回了之前的态度,他的心里顿时舒坦了。

孟溪走进去,扫一眼书案:“宣纸够吗,还有墨锭?”

“够了,”孟深拿出一叠宣纸,“这些都没用过。”

孟溪马上就瞥到了他手背上的淤伤,好像是被什么打的,颜色通红,边缘甚至还有一点血迹。

她惊讶的问:“你这是怎么了?”

那个胆大包天的死老头出其不意打他的,孟深恼恨的想,真是不要命了!

孟溪看他神色难看,马上就想到了蒋夫子,顿时又生出内疚:“哥哥,疼吗?”

她纤长的手指抚上来,带着一点凉意,孟深的脸忽地发热,想把手抽回去,但却好像突然没了力气,低声道:“嗯。”

这样子又怎会不疼呢,义兄是身骄肉贵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孟溪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小心包裹住它:“哥哥,我去找找药,可能大伯那里有。”

他拉住她:“不必,明儿就好了。”

“还是……”

“我饿了。”他打断她。

孟溪微怔,随即莞尔,抬头询问:“那你想吃什么?”

“白苏鸡。”他想吃很久,孟溪故意烧了不给他吃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孟深:宝宝委屈。

孟溪:乖。

第24章

大晚上的要吃鸡,孟溪很为难。

“集市肯定没人了,也不好让堂兄现在去杀鸡,”孟溪跟他商量,“要不我明儿做给你吃?你先吃点别的。”

孟深不满。

可孟溪说得也不是没道理,他想一想:“那吃椒盐饼。”

因孟竹要做糕,各种调料,面粉,糯米粉,猪油等家里是十分之多的,孟溪笑道:“好。”

这种饼简单,只要白面,香油,洋糖,芝麻,盐,花椒末,茴香末就可。

做出来,饼子的两面被油烙得金黄,咬一口就能听到脆响,表皮之下是淡淡的椒盐味,而在饼中间还夹着一层薄薄的糖芝麻馅儿,有咸有甜。

孟深吃完了,感觉舌尖又有茴香的余味,心头极为满足。

孟溪收起碗:“哥哥快睡吧,明儿可不能迟到。”

“嗯。”孟深答应。

等她走了,他洗漱之后吹灯躺下,再没有之前那种难以释放的烦闷,很快就睡着了。

为满足义兄要吃白苏鸡的愿望,孟溪跟孟奇说好,让他明日早上买一只鸡回来。

孟奇记下。

第二日,孟深一起来就看到厨房里妹妹忙碌的身影。

闻着香味,他极为期待。

结果孟竹也来了,一见孟深就露出讨厌的神色,在孟溪耳边道:“等会我跟你一起端出去。”她并不知道这二人已经和好,还以为孟溪在生孟深的气。

“这是我给哥哥做得,他等会要去蒋夫子那里。”

孟竹一愣:“真的吗,他怕不是又骗你。”

“真的,蒋夫子亲口告知,是哥哥自己去找他的。”

哎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居然又要去念书,孟竹回头看一眼孟深:“你最好是好好念,不然……”

“关你何事?”孟深冷声道,“我念书花你一文铜钱了吗?”

孟竹噎住,跺脚道:“阿溪!”

两人又开始杠上了,孟溪头疼。

“哥哥,堂姐也是为你着想,”她端着白苏鸡走过来,“你就别气她了。”

“我气她?是她先……”没说完,被孟溪夹得白苏鸡给堵住了嘴。

美味一下窜入口中,孟深没再说话。

他心心念念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吃几倍,他没空理会孟竹,将一盘白苏鸡扫了个精光。

临走时,孟溪道:“哥哥,你不要灰心,有蒋夫子教导肯定会比以前顺利。”

那是他编造出来的理由,只为让蒋夫子跟孟溪相信,他起初是因为之前落榜才不想念书,孟深点头:“我知道。”

义兄能重新打起精神,孟溪也为他高兴:“你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

“嗯,”孟深看着她,忽然道,“今儿你早些回来,我教你认字。”

她不能再让她师兄教了,那人说不定跟林时远一样,哄得孟溪喜欢上他,到头来却不肯相娶,害她病倒。这一世,真希望她的脑子能聪明一点。

“好。”谁想到孟溪一口答应。

爽快的叫孟深愣了下。

其实孟溪也不想麻烦叶飞青,比起才认识没多久的师兄,显然是义兄更为合适。

“我晚上来找你,”她催促孟深,“哥哥,你可以走了。”

孟深听话的转身出去。

孟竹把锅里剩下的白苏鸡盛出来,一边吃一边道:“阿溪,我买了上好的玉簪粉了,等会我们再去试试。”

“多少钱啊?”

“八十文。”孟竹悄声道,“晚上我多做几个糕,偷偷把钱赚回来,我娘不会发现的。”

孟溪笑了:“你啊……”

“去试试嘛。”

“好。”始终是女子,对这些东西有种天然的喜欢。

两个人吃完往外走,却遇到来串门的郑秀梅。

孟家蒸蒸日上,邱氏也不拦着女儿过来了,她带着好些刚刚从林子里挖到的香蕈,打招呼道:“阿竹,阿溪……”

“正好,你也来!”孟竹一把将她拉入屋内。

三个人你给我抹,我给你抹,看怎么样打扮最好看。

等时间差不多了,孟溪才洗把脸出门去仙游楼。

而此时的孟深早已坐着在听课。

他周围的同窗多是盐镇上的人,小到十一二岁,大到三四十岁,甚至头发都有些花白了——没办法,考学真是一件很难的事,如果天赋不好,不是念书的料,念到死都未必能考上举人。

孟深心想,可惜,聪明如他也不想考。

如果不是孟溪生气,不给他烧饭吃,不让他教她,鬼才来这里。

神游间,背上突然就挨了一下,蒋夫子在旁边喝道:“孟深,你来回答我的问题。”

这老头一定是疯了,居然又打他,孟深冷声道:“夫子,你知不知道你在打谁?”

“打不好好听课的。”蒋夫子理直气壮。

这年轻人太狂傲了,真以为写了一篇好时文就一定能中举?他就算是块美玉也得要有人来雕琢。

“你打得是宣……”差点就把自己的身份透露,孟深恼火不已,站起来,“行,我答就我答,不过请问夫子,你刚才问得是何题?”

堂内一阵哄笑。

蒋夫子又把戒尺敲过来,这回孟深敏捷的躲过了。

旁边有个同窗轻声告知:“‘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说得飞快,但孟深听得几个字就知是什么,当下侃侃而谈。

蒋夫子拿戒尺在他桌上敲得几下,告诫道:“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

孟深皱眉。

这是在说他骄傲自大,即便有大才也无用?

呵。

蒋夫子是不知他的身份才会说出这种话,他堂堂一个侯爷,一旦恢复身份便是有权有势,何必真的要去参加会试?孟深不屑蒋夫子这番话。

午时的京都。

顾域刚刚央求好父亲替他谋份职务,出来后就看到随从鬼鬼祟祟的道:“公子,陈朴刚从盐镇回来。”

许是把事情做好了,顾域吩咐:“让他来书房。”

随从应声。

陈朴是他留在盐镇,想把孟竹毁了的人,顾域心想谁让那小丫头不识好歹,这世上,不顺从他的姑娘从来就只有一个结果。现在,她怕是后悔死了,可惜就算求到他跟前,他也不会再看她一眼,残花败柳,就留着给他的手下享受吧。

“事情办得如何?”顾域看到陈朴过来,慢吞吞剥着一个橘子询问。

陈朴马上跪下来:“小的对不起公子,没办成。”

顾域手一顿,然后把橘子往他脸上扔去:“一个乡下野丫头,你竟然对付不了?”

“小的本来已经抓住她了,结果遇到一个捕快。”

“捕快你打不过?”

“是,”陈朴垂下头,“此人与小的不相上下,甚至比小的武功还高一些,小的怕被抓住连累公子故而……”当时形势很危险,他只能撤退。

“混账东西!”顾域一拍桌子站起,“这点小事都做不成,你也有脸回来?”走到陈朴跟前,指着他鼻子,“就算那次败了,后面就没机会了吗,他们孟家一家子是住在一个破院子里的吧,难道有护卫不成?你就不能动动脑子吗?”

“小的原本也这么想过,可惜林知县不止派出捕快搜捕小的,还在孟家埋伏衙役,等着小的自投罗网。”陈朴看顾域一眼,“小的后来琢磨了一下,终于想明白了,这才赶紧回京都告知公子。”

“想明白什么?”顾域挑眉。

“林知县恐怕知道小的是谁的人,不然他岂会派人在孟家埋伏呢?公子想想,小人做得这事儿,寻常人只会觉得是为色,那盐镇那么多姑娘,劫不成孟姑娘,也可以劫李姑娘,可林知县并没有在街上增派多余人手,反而只盯着孟家,那是猜到小的与孟家有仇了,而此前公子你与孟家……”

“好你个林时远!”顾域大吼一声,差点将高几上一座瓷器砸掉。

他这表弟分明是对孟家的姑娘有私情,不然何至于袒护至此?他都已经回京都了,林时远还咬着他不放。

顾域喝道:“给我滚!”

陈朴急忙退下。

行,这次他就放过那个孟竹,可林时远这事儿他也记在心里了,往后一定会讨回来。

…………

早上孟奇要去买菜,孟竹抢着替他。

妹妹穿着碎花的薄袄,眉毛画得细细长长,脸颊抹了上好的玉簪粉,雪白娇嫩,头上戴着一只梅花银簪,孟奇道:“我咋觉得你有点不一样?”

“你眼花,我哪日不是这样的?”孟竹提着篮子就走。

孟奇在后面喊道:“记得买十斤猪肉回来。”

天冷了,堂妹要做腌肉。

孟竹道好。

走到街道上,她步子慢慢放小学着堂妹的样子,在她看来,堂妹哪一处都是赏心悦目的,哪怕是走路,不管从侧面还是后面看都是摇曳多姿,动人心弦。可惜堂妹这模样偏偏选了做厨子,明明是个做官夫人的命!

孟竹又可惜起来。

一直走到集市,也没遇到想遇的人,孟竹先把别的东西买了,随即就选了一块新鲜的后腿肉,精瘦差不多是七比三,堂妹说这种肉最好。

她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提着肉往回走。

结果就在路口,看到余靖迎面而来。

孟竹马上将肉塞入篮子。

本来这篮子就不轻,再加一块十几斤的猪肉,整个人就不平衡了,她哪里还能走得如此好看?

怎么办呢?

孟竹着急,后背都要出汗。

早知道就不买这么重的肉了,可惜那个刀手一刀砍下来,多了三斤,她瞧着肉好就没说什么。

小姑娘的动作都入了余靖的眼,他走过去问:“可是提不动?”

“对!”孟竹眼睛一亮,是不是提不动他就可以帮自己提了?可片刻之后,她放低声音,“也,也不是。”她不能把意图表现的太过明显。

余靖的目光落在她的银簪上,又落在她的裙衫上,嘴角翘了翘:“我帮你吧,我正好要去你们那条街。”

“真的?”孟竹忍不住笑,垂头道,“那多谢余捕快你了。”

“不客气。”

余靖轻松的就将篮子提起来。

这个篮子快二十多斤了,孟竹心想他比哥哥的力气要大。不过他能把那劫匪打跑,肯定很厉害。

“对了,那个劫匪怎么样了?”

“我已将盐镇寻遍,并无踪迹,应是逃走了,你以后不必这般小心……当然,小姑娘走夜路还是要谨慎些。”

“嗯。”孟竹很高兴。

二人往回走。

余靖个高,步子也大,孟竹很快就不能装得很淑女,等到她发现自己也走得太快时不由懊恼,央求道:“余捕快,你能不能慢点。”

她刚才不是走得很快吗?

余靖心想,但很快他就笑了:“好。”

走到门口时,他把篮子递给她:“下回叫你哥哥一起出来吧。”

这点东西算什么,她两只手肯定提得动,不过是怕他觉得自己粗鲁,孟竹低声道:“我知道了……”又问,“你要不要进来喝口茶?”

“不用,我还有事。”余靖告辞。

孟竹站在门口看着他走远了才回屋。

“阿溪,猪肉我买回来了!”

孟溪闻声出来,瞧一眼肉,夸赞道:“这肉真好,不过怎么是你去买?”

“给哥哥多多休息。”

堂哥确实是太累了,孟溪道:“你把肉拿进来切成两块,再找个缸。”她进去炒盐。

锅内不放油,只烧热,然后将一大包盐倒入,还有少许花椒,务必炒得盐里水分全无,花椒生香才行。

等炒好了,凉透,孟溪把盐跟花椒仔细的抹在猪肉上,各个角落都揉搓一遍,确保没有遗漏。

然后她把腌肉放在缸底,找一块大石头洗干净压在上方。

不出几日,就会有水出来,这个时候就得把肉拿起,在天晴的时候晒在竹竿上,等到腌肉表皮变干,微微缩紧时就收到阴凉之处。再过段时间,腌肉就成了。

“堂姐,你想不想吃熏肉?如果做熏肉,压三日就够了,然后晒上两日,用甘蔗渣跟米一起熏。”

孟竹没反应。

孟溪再看她一眼,发现她在傻笑。

这么说起来,她刚才好像一直在神游,在笑?

“堂姐?”孟溪推推她。

孟竹才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