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衍听了臻璇的话,看向孙氏的目光更暖了几分:“你替裴家开枝散叶不也是大功劳一件?七妹妹也说了,母亲那边得力的多,你好好休养才是正经的。真想替妹妹们操办,下头还有臻琳臻环,还怕没个机会?”

孙氏半垂着眼,却难掩面上羞色,只听臻衍说,并不言语。

臻璇见此,晓得他们夫妻自有一股子贴己话要说,也不好留在这里,起身道别回去了。

沿着回廊往外,一路行到段氏的屋子外头,臻璇隐隐听见里头有说话声,正想着要不要进去请个安,就见臻琳出来了。

臻琳见了臻璇也有些意外,见她要出声,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回身看看屋里,才轻手轻脚地过来:“七妹妹怎么来了?”

“刚从大嫂那里出来。”臻璇见臻琳如此小心,也不由地压低了声音,“大伯母屋里在商量事情吗?”

臻琳不置可否,只是道:“母亲忙了一天了,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点心。倒是七妹妹你,连着生病,身体该好好养养。这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臻琳这是逐客令,臻璇自是听明白的,看了一眼段氏的房门,心说大约与之前的事儿有关,她不喜欢打听长房里七七八八的事,连臻琳都以拿点心为借口避了出来,她难道还要凑上去触霉头,自然是先走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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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教导

回到庆安堂时已近晚饭时,用完了饭,臻衡回房做功课,臻璇陪着李老太太与季氏说话。

说起在孙氏那儿的事,李老太太笑着看了臻璇一眼:“你嫂子倒是个聪明的。”说罢又扫了一眼季氏,“同是大户出身,你侄媳妇可比你灵巧多了。”

季氏晓得李老太太是就事论事,早已经不如前几年一般为难她了,听闻此话,只目光柔柔看着臻璇:“只盼着我们璇儿将来会是个灵巧的。”

臻璇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做二奶奶时的那些不如意,不免有些惆怅,自己可不就是一个不灵巧的吗?竟被人陷害到那般田地,有苦不能言,只有一头撞死在那牌坊底下。

许是察觉到臻璇的神情不对,季氏轻轻唤了一声:“璇儿,怎么了?”

臻璇晓得是让季氏担心了,赶紧挂上了笑,道:“听祖母与母亲说,我其实不太懂。”

李老太太听了,反倒是笑出了声,连一旁的秦嬷嬷都笑了:“我的好小姐,您才多大,不过九岁,要是都懂了,可不就成妖怪了。”

“是了是了。”李老太太笑得急,此时也有些顺不了气,“不过也没几年光景了,这些东西该要学学,不然以后去婆家吃了亏,祖母可是要心疼了。”

提到在婆家吃亏,季氏面上一点没变,大约是夫家早逝,早就没那些心劲了。

李老太太只看着臻璇,见她提到找婆家也不像一般小姑娘似的脸红嗔怒,思量着到底是这孩子心思沉稳,还是如秦嬷嬷说的岁数还小不懂这些。

若是前一种,自然是让她放心的好事,女孩儿最忌燥脾气,稳妥一些才是正理;若是后一种,就要慢慢开始教导了。她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若是两脚一蹬去了,还没有给臻璇领了头,可怎么办?季氏脾气是好,温婉和气,却不是个伶俐的,那她老太婆到地底下都要放不下心了。

思及此处,李老太太看着臻璇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坚定:“璇丫头不懂不要紧,女孩儿有女孩儿的功课,祖母给你上一课,等下回去把今天的事好好想一想,想明白了再与祖母说。”

见臻璇应下,李老太太扭头嘱咐季氏道:“可不许点醒她,要让她自己想。”

季氏是过来人,即便当初是婆母口中那个不灵巧的媳妇,如今也有些回过味来了。李老太太不许她提醒,也是为了臻璇好,她当然是恭敬应了。

桃绫扶着臻璇回了房,见她紧着眉在想事,就没有出声打断,替臻璇梳洗了一番,铺好床伺候她睡下后,吹了油灯去了外间。

臻璇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想着之前的那番话。如果说她真是十岁,不懂倒也是正常,可事实上她早已做过人妇,依旧不懂这些事情。

前世父母早亡,邵家生活不易,她小心翼翼从不敢招惹是非,也尽量不与人来往,虽学会了看人脸色却实在不懂那些为人处事的手段。等嫁了人,祖母邵老太太身子极差,常年卧床,没有办法教导她,而她的婆母三太太刘氏,在三老爷去世后,日日茹素念经,不理日常俗事了。

混混沌沌过了快二十年,她当真是什么都不懂,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上一辈子才会活成那样。

她早就下定决心,这一世要活得好好的,那这些事情自然是要早早明白的好。

臻璇努力静下心,一点点想着今日在长房那儿说的话。

孙氏不愿意去段氏跟前寻晦气,也不好叫臻琳臻琪陪伴,这一些臻璇是晓得的,可这些明当当去和段氏说肯定是不行的,要是那样,可就是她这个媳妇不与婆母分忧了。

孙氏自己不说,拐个弯子说自己没法子给段氏帮忙,一番话惹得臻衍心疼不已,那段氏那儿自有臻衍去说,可不就是聪明的法子?

第二日臻璇就把这些想法同李老太太说了,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慈祥亲切:“你第一回想这些,能想出这些来也是不错了。只是不单单是这样,里头还有一些讲究,你且回去再想想。”

臻璇没想到底下还有一层,坐在房里想了许久,隐隐觉得有些明白了,可又理不完全。

揉着太阳穴唤了几声桃绫,桃绫赶紧过来倒了杯热茶。

“小姐先喝口水,一直想也不是个办法,要不然奴婢陪您去湖边走走,说不定就清明了。”

“也好。”臻璇让桃绫替她加了件外衣,虽是春末,可大雨连日的天竟是怎么都热不起来,出门不披一件便冷得慌。

庆安堂靠湖,湖水不大,即便是朦胧如春雨也幻化不出“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感觉,倒是湖心亭边莲叶成片,他处水面清澈,微风中处处涟漪,称得上“水光潋滟晴方好”,六老太爷在时十分喜欢,做主改名“潋滟湖”。

湖边本就比其他地方冷上几分,臻璇身子刚好,桃绫也不敢让她去湖心亭,只沿着岸边长廊走。

行到一处避风处,便在廊上坐下,看着水面出神。

这些年雨水多,湖水比早些年涨了许多,若俯在栏边探出身去,手指就将将能碰到水面。

“桃绫,你怎么看?”臻璇晓得桃绫也是个细心聪明的,这一回在想些什么倒也没有瞒过她。

桃绫想了想,面色有些为难:“奴婢也说不好,就是有些意外。那天小姐在屋里与大奶奶说话,奴婢出去寻莲籽,就是与奴婢相熟的那个,前头说大爷回来的时候莲籽就说了句‘大爷就是心疼我们奶奶,每日一到这个时候就差不多回来了,奶奶也真是的,七小姐这才来了多久,可不又要回去了。’”

臻璇听完,又想起当日的情形,之前有些明白又理不清楚的感觉散了,点点滴滴都跟珠子似的串了起来,顿时喜笑颜开:“你真的个心细的,赶紧回去找祖母。”

桃绫见臻璇开了笑颜,知道她定是有了想法,只说着仔细脚下,上前扶了臻璇回庆安堂。

臻璇急着寻李老太太,却被秦嬷嬷阻了,说老太太在佛堂诵经,让臻璇等一等。

臻璇不敢打搅李老太太,只好坐下,稳了稳气,又细细想了一遍,这才等到李老太太出来。

臻璇照着心中想法,慢慢说着:“大嫂晓得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她之前同我说不能替大伯母一起准备大姐的婚事,就是为了让我向大哥提,而我确实提了。只是,若我不说呢?”

李老太太赞许地看着臻璇,拉她到身边坐下,解释道:“你就是真不说,于你嫂子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话又说回来,她是笃定了你一定会说。”

“为什么?”臻璇吃惊。

“听祖母慢慢说。”李老太太也不急,打算从头说起,“一样的事一样的话,她自己同臻衍说和别人同臻衍说自然不是一个味道,且这些话只能你们姐妹说,换了别的长辈就不行了。十丫头是庶出,跟臻衍不亲,臻衍也不怎么喜欢她,若十丫头去说反倒是坏事;再说五丫头,五丫头心直口快藏不住话,可就是因为太直了,说出来缺了你嫂子那种愧疚不安的心情;还有四丫头,她与臻衍一母同胞,看起来是她最合适,可别看四丫头平日里话不多,却是个聪明的,当下看出来你嫂子的心思,她们一房处着,何必彼此找不痛快呢。所以你是最合适的。”

臻璇认认真真听李老太太说着,听到后来,倒也佩服起孙氏来,这般思量,她当真赶不上,只是臻琳厉害她从前倒是不晓得的,祖母虽然不怎么去长房,可所有人的心气脾气她都了然,姜是老的辣可见不假。

“你刚救了她,她请你去长房也说得过去。你心软,看你嫂子挺着个大肚子,要是臻衍为难她,你定是会开口帮她说几句的。可不是?”

臻璇点了点头,复又追问道:“我不常去长房,大嫂怎么知道我性格?”

李老太太摸了摸臻璇的头,笑意之中,连脸上的皱纹都舒缓了不少:“你若不是个心软的孩子,哪里会那么晚了哭着喊着要去救她。你事后回来说你大伯母责罚臻德臻徽,我都听出你心里难过。想来你嫂子那么伶俐,你当时露出一点点不忍,她肯定是看在眼里了。”

说到这里,臻璇是彻彻底底懂了,原本以为自己想得已经不少了,不想听李老太太一分析,她想漏的地方还有这么多,果真是深宅女子的心思比那一道道门还多,她多少懂一些人情世故,可圆滑处事这一些到底是太欠缺了,说白了便是木讷不懂周旋之术。

李老太太知道臻璇在想什么,轻声安慰道:“你也别觉得你嫂子心思重,不爱和她来往了。她是个会为自己考量的人,却不会害你们分毫,若可以以后多去陪陪她,看她怎么和别人处,回来也可以好好想想,要是想不明白的,再来问我。还有四丫头,跟她也可以多处。多看多想,自然会周全的多。”

臻璇倒不怕孙氏,就像李老太太说的,孙氏不会对她们姐妹不好,比起三房的贾老太太与苏满玥,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了。她到底敬佩孙氏,心里存了几分亲近的念头,上次回来时臻衍也说过有空就去长房坐坐,她这一世本就想多与族中人走动,自然是答应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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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季老爷讨嫁妆

臻璇打定主意这几日就重新去女学,她这个月病的时候多,女学也没去过几天。虽说先生教的东西她基本都懂,可还是愿意去凑个热闹,与几个姐妹说说话。等放了课也能去长房,按李老太太教导的去孙氏那儿多学学。

连日暴雨打乱了她的计划,这雨下得比前阵子还猛了许多,天黑压压的一整天也没有个亮堂,庆安堂的排水做得不错也挡不住雨势,好几处都积了水。

秦嬷嬷忙着招呼下人们打扫,嘴上“阿弥陀佛”个不停:“上回去庙里就有已经有很多人受了灾,雨一直这么下,今年的收成怕也完了。”

臻璇心里不舒服极了,总觉得会出些什么事,可一时又不晓得,只能揣着不安渡日。

不过四五天,前头就来人报说季家来人了。

李老太太一听就不怎么高兴,可看着这天,冒着这么大雨赶路来,想必也不是小事,又见一旁季氏愁容满面,也只好道:“先把人接来庆安堂吧,这么大的雨,我们就不赶去前头了。”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马车才在外头停下,季家的小厮打了伞,迎了季老爷下来。

臻璇不知道真正的臻璇有没有见过季老爷,但她是第一次见,只瞧着眼前这个而立之年的微胖男子,他赶路赶急了,脸上胡渣未净,难掩疲惫,身上衣服湿了几处,看起来有些狼狈。

季氏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只因婆母在旁,她不好迎过去,难忍着心中疑惑和不解坐着。

李老太太也有些惊讶,早些年见这个老爷时还是个精神飒爽的男子,虽也是连日赶路而来也不像今天这般。

等季老爷行了礼,李老太太才冷冰冰地开了口:“这么大的雨,舅爷怎么来了,老婆子还以为你是一辈子都不会踏进我们裴家大门了。”

季老爷面色讪讪,当年事是他担心自家妹子,没想到那番收场,到底对不起李老太太,再说是有求而来,哪里敢多说半句,只满口道着“惭愧惭愧”。

季氏见李老太太撇过了脸不愿意再说,便上前扶起季老爷,道:“大哥怎么这个时候赶来了,雨那么大,嫂子她们怎么放心让你来。”

一说起此事,季老爷面色更是黯然,长叹了一口气:“若不是真的没办法了,我也不会来。”

“大哥此话怎讲?”季氏急着要问。

“舅舅。”臻璇顾及着李老太太,晓得他们不合多年,怕季老爷的话会气到祖母,赶紧上前行了礼,也阻了话,“舅舅赶路急,衣服都湿了,母亲还是让舅舅换身干净衣服再说吧。”

季老爷细细打量着臻璇,半响才道:“这是璇姐儿吧,都这么大了,舅舅真是…”

季氏拉了下季老爷,招呼人去车上拿些干净衣服,带着季老爷去臻衡院子里整理。

李老太太从刚才起就没有说话,冷眼看着这屋里的事。

秦嬷嬷晓得她心思,低着声说:“舅老爷家里原也是风光过的,虽早就不在朝中为官了,手上的铺子田产多,日子一直过得富足。可眼下看…”

“也是难免的。”李老太太也有些唏嘘,“他们季家的产业基本上都在隔壁的绍州城,那儿是水灾最重的地方,田产逃不了灾,灾民一多,铺子又哪里有出路,日子只怕艰难着呢。几年前来时怎么说的,说要把人带回去,决计不能让这么年轻的妹子守一辈子寡,季家底子厚,不怕养不起个姑娘。哼。”

臻璇在一旁听着,看得出季老爷是有求而来,虽不晓得是为了什么事,想来应当是要紧的,她怕李老太太因为心中的怒气而拒绝季老爷的请求,连带着让季氏难堪,便坐到李老太太身边,道:“祖母,母亲当初没有走,现在也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

李老太太心疼臻璇体贴,赶紧抱了她,道:“祖母知道。”

对于季老爷,臻璇真心有些佩服,她听说过当年的事。她的父亲十四老爷过世之后,季老爷就想带季氏回去,不愿意看着妹妹受苦,可没想到最后竟然害的季氏流产,非季老爷所愿,只能说是命运捉弄。

臻璇从前嫁过人,知道一个能依靠的娘家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出嫁的女人已经到了丧夫守寡的地步,娘家人还能不顾世人非议要替她谋个将来,光是这一点就让臻璇羡慕不已。

舅舅对母亲真的是很好很好的…

臻璇靠着李老太太,回忆着这些往事,想到之后要摆到台面上来的事,又是担心,思索着要是怎么办。

臻璇还没想好,季氏就与季老爷回来了,季氏红着眼,似乎有哭过。

季老爷重新行了礼,在来的路上他就打了几次腹稿,想好了要怎么同李老太太说,可刚才进了庆安堂就觉得这里奴仆少了许多,去换衣服时更觉得冷清,私下问过季氏才晓得妹夫去后这里遣散了不少人,如今日子也不像从前了。

思及此处,更是觉得这个口难开,可想起冒雨连日赶来的目的,只能看了眼坐在李老太太身边的臻璇,狠了狠心:“老太太,这几年天灾,家里前两年还能开粥铺济灾,到去年也不行了。我家大姐儿早就定了亲,眼看着没几个月就要出阁了,可这陪嫁实在是…庄子都受灾了,我这个当爹的实在拿不出手给大姐儿,这才来找妹妹,当初想着妹妹要嫁来甬州,陪嫁庄子也都买在甬州边上,受灾还不重。”

“我活了大把岁数了,倒是从没见过问出嫁的姑娘讨陪嫁的。”李老太太早就猜到了季老爷的来意,可直接听到人家说出来,心里火气就有些压不住了,“那些没脸没皮的小人家不说,大门大户可没有哪家出过这种事。”

季老爷晓得李老太太怕是还怨着当初自己说季家是有底子的大户,可又不能驳了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李老太太又继续道:“你家大姐儿要嫁去哪儿,甬州的庄子离绍州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一点都不近。”

“也是绍州城的,高攀了穆家,穆家嫡三子。”季老爷答道。

第十三章 李老太太的考量

“穆家。”李老太太想了一会,恍然大悟,“确实是高攀了。”说罢,又看了季氏一眼。

季氏瞧见了,上前两步跪下,轻声道:“母亲,陪嫁过来的庄子再还回去确实不该,可大哥也是想不出法子了。雨也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停,庄子想养回来也等不及了。媳妇是瞧着大姐儿出生的,小时候又与媳妇格外亲近,所以媳妇想…”

李老太太脸色阴晴不定,季氏一时揣摩不出,也只好收了口。

臻璇心中诧异,她没想到季老爷是为了向季氏讨庄子而来,想到那一位要出嫁却没有好嫁妆的季姑娘,她不由唏嘘。嫁妆对于女子何其重要,臻璇上过轿,自然晓得,一时心急,便拉了拉李老太太的衣袖。

老太太拍拍臻璇的手,又看了眼紧张的季氏兄妹俩,她刚听到是穆家嫡三子时就有了计量,有了这个台阶自然就道:“是媳妇你要与外甥女儿添妆,与我老婆子何干。”

李老太太话音一落,季氏喜笑颜开,连季老爷都松了一口气,道谢连连。

老太太也不愿意再说,只道是累了,回里屋休息去了。季氏回去准备庄子的地契账本,臻璇想着坐厅里也没什么事,便打算辞了季老爷先离开。

“璇姐儿。”季老爷叫住臻璇,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复杂,无奈又愧疚,“这事是舅舅对不起你,本来是将来你的陪嫁庄子,却要分一些给你表姐。这些年舅舅来了两次,每一次对你都不是什么好事,哎…”说到此处,季老爷的眼眶红了,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脸。

臻璇静静听完,晓得这一些都是实话,这番情感做不得假的。

“舅舅别这么说,能给表姐添妆母亲也是愿意的。”臻璇见不得人哭,见他如此,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劝说。

季老爷稳了稳情绪,扶住臻璇的肩,郑重道:“舅舅答应你,这天灾一过,就努力把庄子和铺子养过来,将来等你出阁了,舅舅给你送嫁添妆,绝不能亏待了你。”

季老爷眼底的坚定和真诚落在臻璇眼中,言语掷地有声,臻璇心头一酸,顿时有些梗咽,出嫁时能有族亲与母舅家送嫁,从前的她是想都未想过的。

想起前世冷清的婚礼,没有十里红妆,莫家与她早断了来往,邵家也鲜少有人来送,这出阁怎一个凄凉了得,又看着面前的这位舅舅,想着他给的承诺,一天一地,臻璇心底酸涩得要落下泪来。

噙着眼泪,臻璇冲季老爷笑了笑:“那璇儿先谢谢舅舅添妆。”

季老爷自是瞧见臻璇哭了,之前强忍着的泪也有些收不住,一把将臻璇抱在怀里,颤着声道:“璇姐儿,舅舅答应你的事绝对会做到,会做到的。”

臻璇没有推,她知道季老爷正是难过的当头,不仅声音,连身子都有些不稳,只怕是哭了。

一个如此硬气的男人,要低下头向自家妹子讨还陪嫁庄子,这其中心境便是臻璇也懂的,但她不愿意哭出来,咬着牙站着,若自己难过不已,做舅舅的岂不是更愧疚了吗。

没过一会,季老爷就收拾好了情绪,放开臻璇擦了擦脸,道:“舅舅这么个年纪还哭,还把璇姐儿招哭了,是舅舅的不是。璇姐儿,不要怪你祖母待舅舅冷漠,她其实是个软心肠的,你看她说是你母亲给大姐儿添妆,不就是顾及着我们季家的脸面吗?”

这其中道理臻璇一想就明白了,若是季老爷讨还已嫁多年的妹妹的陪嫁给女儿做嫁妆,那季家表姐当真是要给婆家看不起了,李老太太这么说,确实是为了季家着想。

“舅舅,我明白的,您放心好了。”

季老爷点了点头,又问了些臻璇和臻衡的事,听到臻衡去了族学,要等天黑才会回来,遗憾不已。

等季氏将地契都拿给他,季老爷也没有多待,说趁早走天黑前还能赶到歇脚的客栈,家里妻女等候,能早一天回也好让她们早一天安心。

季氏没有多留,带季老爷在门外给李老太太磕了头,便招呼人准备好马车送季老爷走。

季老爷临走时留了话,大姐儿的好日子是八月二十五,到时候他让人来接她们母女三人去季家观礼。

能不能去观礼臻璇不知道,这要让李老太太定夺,可现在老太太只说困乏,连晚饭也没有出来吃,季氏与臻璇想进去伺候都等秦嬷嬷挡了出来,只能作罢。

臻璇还是有些介意,请桃绫偷偷去请了秦嬷嬷。

秦嬷嬷看着臻璇笑了,道:“老太太知道小姐这般惦记着她,定是高兴的。”

“祖母当真不要紧吗?”臻璇放不下心。

“不要紧。”秦嬷嬷摆摆手,安慰道,“晚上送进去的粥都喝了,我亲眼瞧着的,气色也还不错。老太太与我说,只是没想到季家大姑娘的婆家竟然是穆家,而且是嫡出的三公子。”

“这穆家这般厉害?”臻璇之前听李老太太说季家高攀时还当是她刻意贬低季家,没想到真的有来头,只是她对绍州的世家不熟悉,也说不出门道来。

秦嬷嬷在一旁坐下,低声道:“穆家是大家族,如今还有两位老爷与我们大老爷同朝为官,留在绍州的听说与京城的两位不是一房,但有个女儿嫁入了永凉王府,我们甬州的永凉王府小姐知道的吧?”

臻璇有些吃惊,点点头算是回应。永凉王府的名号她自有耳闻,最早的家主是一位闲散王爷,虽然过去几代,与京里的关系远了,但到底是皇亲,与一般人家不同。

穆家与永凉王府是姻亲,又有人在官场,而反观季家,季氏未嫁前还有官位,现在早就是白身了,表姐能嫁给穆家嫡出的公子可不就是高攀了吗?

“也不知道这门亲事是怎么成的?”秦嬷嬷嘟哝了一声,拉着臻璇的手,道,“说起来也是为了小姐,不然这么驳面子的事老太太怎么会答应。等季家大姑娘嫁过去之后,小姐说起来与王府还有穆家也是有些关系了的,老太太考量得多啊。”

第十四章 三姐姐臻瑛

晓得祖母惦记着自己的将来,臻璇心里很舒服,连第二日去冒雨去女学都满脸笑容。

臻琳悄悄凑过来,低声说:“七妹妹,那天让你先回去了,其实是有些事的。”

臻璇点点头表示自己晓得,估摸着就是段氏因为臻德不在身边烦闷,这才连亲生的臻琳都要避让些免得惹得段氏更不痛快。

臻琳还要说什么,就瞧见臻琼沉着脸进来了。

臻琼性子冷,平日里若不跟她说话她是决计不会主动与人说的,好在也就是冷些,并不与人为难,倒也不是个难伺候的,对姐妹们还算客气。

臻璇看着臻琼,暗想臻琼只是脾气冰,却很少会沉着脸,便问道:“六姐姐这是怎么了?”

臻琼到臻璇臻琳边上坐下,淡淡道:“袁姨娘又有了,大夫一早来看过,说快两个月了。”

臻璇被臻琼一提,也是惊讶不已。

臻琼是三房族长六老爷与周氏的嫡女,可惜周氏肚子不争气,成亲那么多年膝下就这么个女儿,反倒是袁姨娘赶在她前头生了老七臻径。六老爷喜欢儿子,对袁姨娘热情着。袁姨娘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脾气,臻璇前世在三房时就亲眼瞧见了几次袁姨娘同周氏的冲突。

如今袁姨娘又是一胎,难怪臻琼的面色这般难看了。

只可惜,这怀胎的是袁姨娘,即便再生一个儿子也无法对贾老太太造成威胁。

“这事都凑成堆了。”臻琳没劝臻琼什么,反倒是另起了一桩,“七妹妹,我刚同你说的,那天是母亲听说了三姐姐要回来,烦恼着怎么安排才好。”

听说三小姐要来了,臻璇心中一下子就烦乱了,那个三小姐臻瑛,真是让她一言难尽。

臻瑛是马老太太的幺儿七老爷的嫡女,都说当娘的最疼小的,马老太太也不例外,自幼宠着七老爷,连儿媳妇都是从娘家选来的。

马氏进门便生了臻瑛,之后怀了两胎都没保住,身体却坏掉了,大约五年前便去了。七老爷的填房尤氏与臻瑛不和是整个裴家都知道的事情。

这次臻瑛回来祖宅,也是因为马老太太怕孙女吃了继母的亏。

就过了一旬,臻瑛就到了,臻璇没有去长房看,只听桃绫事后讲起来说行李足足十几车,丫鬟婆子倒是没带几个,除了几个贴身的,别的都打算重新买。

臻璇是知道臻瑛性子的,她二年前进门时臻瑛也在,她没什么积蓄,连嫁妆都比一般女子少,给婆家几个姑娘的礼也轻,其他人倒没说什么,就是臻瑛不咸不淡几句,看不起她的意思明晃晃的,那之后自是不愿意来往的。

可这一世,臻璇是打定主意要好好理一理与族亲的关系,去长房串门是常有的事,至于臻瑛那里,她不失了礼数就成,也没必要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让臻璇意外的事,当天下午段氏身边的丫鬟就来请她去长房一趟,具体什么事倒也没说。

一进庆荣堂正厅,臻璇快速扫了一眼,心道这人倒是挺齐的。

上前与几位长辈见了礼,段氏便指了指坐在马老太太身边的姑娘,道:“七丫头,那是你三姐姐。”

臻璇抬眼看向臻瑛,臻瑛刚满了十二岁,瓜子脸柳叶眉,一双凤眼活络得很,五官还未完全长开,但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了,再过个几年当真是几位姐妹里最出众的一个了。

臻璇行了个平辈礼:“三姐姐。”

臻瑛受了她一礼,却没有起身回礼。段氏在一旁看着,又赶忙道:“三丫头,这是你五房的七妹妹,小时候你们一块玩过,可还记得?”

臻瑛这才看了臻璇一眼,上下一番打量,哼了一声:“我当是谁,原是五房那个跟屁虫。陈嬷嬷。”

臻瑛这样的态度虽没有出乎臻璇的意料,可心里还是不舒服,刚想说什么,就见那陈嬷嬷捧出一个荷包,递到臻璇面前。

“我们姑娘给的见面礼。”

臻瑛这般举动倒像是打发一个丫鬟,臻璇若是接了这荷包还不真被人看不起,她扫了一眼那陈嬷嬷,道:“三姐姐这就见外了,自家姐妹客气什么,再说了咱们又不是第一回见,哪里来的什么见面礼。”

臻瑛当面被人驳了,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曹氏看在眼里,不由也有些恼臻瑛,可碍着马老太太,她实在不敢说臻瑛,便打了个圆场,拉了臻璇过去:“七丫头,你五姐姐还有你嫂子几次都说起来过,说你身边就一个大丫鬟,哪里能够用。伯母原想送两个丫鬟给你,又怕六婶娘说我多事。正巧今天长房买丫头,老太太做主,也给你买两个,六婶娘那儿自有老太太去说,你安心挑着就成。”

臻璇早先就觉得人手不够,可祖母有祖母的考量,五房钱财也不宽裕,她也不会提出什么要加人手。

臻璇正想着要怎么回绝,就听孙氏笑着道:“七妹妹可别与我见外,你救过我,送你两个丫鬟难道你还不肯收了?”

话说到这步,自然是不能再推辞了,臻璇赶忙谢过。

长房这次买丫鬟也不是心血来潮,一来孙氏快要生了,要替肚子里的孩子选几个伺候的;二来臻瑛没带回来几个人。

人牙子是府上的相熟,上来磕头行了礼,便让十几个小丫鬟进了屋。

这些丫鬟在外头已经让管事娘子们选了一道了,不好的留在外头,最后只选了这几个到主子跟前再选。

管事娘子教过规矩,倒没有哪个丫鬟不懂礼眼珠子乱转,都乖乖站着。

孙氏先挑,选了四个年纪大又看起来稳妥的,臻瑛只让陈嬷嬷替她看,说是照原先的来就成,陈嬷嬷一个个仔细看过去,最后选了八个干净的。

最后才到了臻璇,厅里剩下的也不多了,她粗粗看了看,便选了两个。

没挑中的都让锦澄领出去了,人牙子谢了恩,刚退出去几步,又转过身来道:“前阵子婆子来过一次,陈姨娘跟婆子说有一个丫鬟要卖了,不知道现在还卖不卖?”

陈姨娘闻言顿时有些不安,没敢应声。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段氏也瞧见了陈姨娘的反应,盯着陈姨娘的眼睛追问道,“你是要卖哪个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