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娘缩了缩脖子,脑袋一转就要蹦一个人名来。

人牙子比陈姨娘更快,道:“回太太的话,是个叫什么末的,对了,是夕末。”

陈姨娘一听这名字,脸色更是难看,心里直骂这人牙子多事,平白无故提起来做什么。

臻璇听到这个名字,也抬起了头,强压着心中的惊讶,看着那人牙子。

第十五章 不与她凑趣

臻璇听到这个名字,也抬起了头,强压着心中的惊讶,看着那人牙子。

夕末原先是四爷臻徐身边的丫鬟,听说做事不妥当,被臻徐赶了。

段氏扫了眼陈姨娘,让人牙子出去后,又问:“夕末这丫鬟,我记得原是三房臻徐屋里的吧?”

“是,原是个二等,失手打坏了东西,四爷原要打发的,正巧太太瞧见了,不忍心,就让她去了八爷屋里伺候。”李姨娘提醒着。

臻璇转了转眼珠,慢慢想起了前世的事。臻徐被臻徽撞见与一女子私会,那女子匆匆离去,只留在一块属于莫妍的手帕。臻徐不承认刚刚与一女子在一起,来寻臻徽的夕末却一口咬定刚看见莫妍离开,这般陷害才让她百口难辩。

这个夕末如此陷害她,究竟贾老太太许过她些什么,臻璇并不清楚,可听闻陈姨娘要卖了夕末,又觉得其中必定另有故事,便认真听着下面的话。

“说起来我也有很久没见过夕末了。”段氏对上了人,不愿意让陈姨娘轻易过关,也就顾不上有臻璇这个别房的小姐在,继续问道,“夕末又打坏东西了吗?怎么就要卖出去?”

陈姨娘讪笑着回了话:“不仅打坏了东西,手脚还有些不干净。妾训了几句,原本是想让太太定夺的,可不想那夕末自己就跑了个没影了,不晓得是不是逃出去了。前阵子几个爷和小姐的事,妾不想因为一个丫鬟的事给太太添乱,就没提了。”

段氏抿了口茶,看着陈姨娘没有说话。陈姨娘可是想着法子给她添麻烦的人,怎么可能变了脾性了。只是那夕末,如今也找不到人,一时半会哪里弄得清楚事情。

段氏本还要再说上几句,一转眼瞧见马老太太的神色。老太太虽是抱着臻瑛一口心肝一口宝贝的,可显然面上已经对她的追问不满了。

段氏赶紧轻了轻嗓子,暗想着等一会回了屋再好好教训陈姨娘。

马老太太有太多的话要跟臻瑛说,可不喜欢听大儿子房里这些女人闹腾,见段氏闭了嘴,她才缓和了面色:“都下去吧,别伺候着呢。”

众人起来行了礼鱼贯而出,倒也没有丝毫纷乱。

臻璇想要回去,被臻琪一拉,跟着去了臻琳房里。

臻琳招呼了她们坐下,便把丫鬟们都打发出去了。

臻琪见这里没人了,努了努嘴,道:“这个三姐姐好大的脾气,我还当她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呢,没想到还是一个样。不对,比小时候更过分。”

臻琳嘘了一声:“你轻一些,也不怕前头听见。

“四姐姐,你不生气吗?”臻琪苦着一张脸,“我原想着她对我们两个已经够不客气的了,没想到刚才对七妹妹,要不是母亲拦着,我都要说她太过分了。”

“五姐姐,她一直都是那样的脾气,你与她置气做什么。”臻璇一边劝臻琪,一边想着臻瑛那性子若能在姐妹里处得好倒也稀奇了。

“七妹妹说的是。”臻琳递了杯水给臻琪,“你消消火气。也不怪五婶拦你,三姐姐是祖母的心头肉,这才来了一天,你就与她闹不和,祖母可不会高兴的。三姐姐不喜欢同我们亲近,我们就避着些。”

臻琪嘟着嘴生了会闷气才算好些:“母亲也跟我说了,说最好少同她来往。以后还是咱们几个还有六妹妹一起吧,那个三姐姐,我可惹不起她。”

臻琳怕两个妹妹还要不开心,从架子上拿了些刺绣花样来:“父亲送来的,说是京城里时兴的花样,你们瞧瞧有没有喜欢的,回去描了绣。”

三姐妹凑一起边看边说,还是臻璇想起来时间不早了,问臻琳借了几张看中的花样,与臻琪一块告辞。

臻琳送她们出去,刚到前头就听见在段氏屋里头的陈姨娘的声音,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

臻琪跟着她的目光看去,呀了一声:“怎么哥哥也在,我去叫他,七妹妹你等我会。”说完就朝段氏屋里去。

臻琳没拦住她,也只好跟着进去。

臻璇不好先走,还好等了没一会臻琪与六爷臻律就出来了。臻琪嘴巴不停,拉着臻律问他怎么会去段氏那里。

臻律对自己妹妹自是实话实说,他早先在园子里捡到一个耳坠,听说是陈姨娘的,这才给送到段氏那里去。

段氏正在问陈姨娘的话,陈姨娘见了耳坠就抓过去,与段氏道,夕末就是个手脚不干净的蹄子,这耳坠也是她偷拿的,定是那蹄子偷跑出去的时候落在园子里的。

段氏屋里的那些事,臻琪都不感兴趣,弄清楚了大致情况也就不再多想了,又向臻律抱怨了臻瑛几句,换来几声安慰。

臻璇虽有疑问,一时也没法弄明白,便先压在了心底。

等臻璇上了马车,才有时间细细询问两个新买的丫鬟。

其中一个叫挽琴,十三岁,模样极好,原在别的府里当过差,也是小姐跟前伺候的,只是那一户搬去了北方,走前把她卖了出来。

另一个十二岁,家里受了灾过不下去才卖了她。

臻璇叹了一声,取了名叫挽墨,让桃绫好生教导规矩,又道:“我们五房不比其他房,人不多,祖母与母亲喜净不喜闹,认真做事莫要吵着她们。”

李老太太这儿早有长房的婆子来打过招呼,见了两个新丫鬟也没说什么,问了几句臻瑛的事,听臻璇说了,摇头道:“不与她凑趣。”

臻璇早打定主意了,去女学时也只跟几个相熟的姐妹一道,臻瑛只来过一次就没再来过,倒是让她舒坦几分。

这一日只有早课,先生走了之后大伙儿也收拾东西要散了。

臻琪叫住了臻璇与臻琼:“听说大伯母替大姐准备的嫁妆今日要送过来一些,一起去看看?”

臻琼似乎是不愿意回去见着周氏和袁姨娘,先点了头,臻璇见此也答应了。

因着前去京城路迢迢,大件的家具都是在京里准备,没有从老宅打了送去。

段氏准备的都是小件,首饰头面、四季衣物、各色布匹,正是姑娘们最爱看的东西。

马老太太一样样看了,虽没有说话,但看脸色是满意的。段氏暗暗松了一口气,又得了妯娌的几句赞,脸上有了笑容。

臻环粘着陈姨娘,低声说了几句。

陈姨娘声音不高不低地开了口,假意训了臻环几句:“你才多大年纪,上头几个姑娘都没说话你急什么?同样是庶女,你大姐有的,将来还能少了你?”

段氏自然是听见了,陈姨娘这般说话的意思她懂,便招呼臻环过来,道:“你姨娘说的是,同样是女儿,母亲哪里会厚此薄彼了。”说罢她又笑眯眯地看向臻瑛,道:“三丫头从京里来,自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眼界儿高,你给瞧瞧这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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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姐妹置气(一)

臻瑛扫了一眼,哼了一声:“我在京里头常常与别府的小姐走动,见过不少东西。真要我说啊,这首饰头面也就一般,还有那些布料,好几款花色都是京里早过时了的。不过呢,也就是庶女的嫁妆,有这些就不错了。”

段氏被臻瑛这么一说,笑容可挂不住了;臻珂一直羞答答坐着不吭声,闻言亦是愕然抬头盯着臻瑛;臻琪张口就要说什么,瞧见曹氏与臻琳一直给她打眼色,只好气鼓鼓地生闷气。

刚还热热闹闹的气氛,被臻瑛几句话就冷了场子,臻瑛似是没有自觉,拉着马老太太的手:“祖母,反正这些东西我不喜欢,将来您要是这么给我预备,我还不如不嫁人了。”

马老太太哈哈笑了起来,抱着臻瑛道:“哪有姑娘家这么说话的,不害臊。”

臻环刚还表露出喜欢这些,被臻瑛刺了这是庶女用的,心里正不舒坦,又见臻瑛粘着马老太太撒娇,不由冷笑一声,也不管陈姨娘猛拉她袖子,道:“这本就是我们庶出女儿用的,三姐姐自然是瞧不上。祖母是诰命,见过不少好东西,眼光那是一等一的,只是三姐姐,祖母多少年没去过京城了,京城里兴什么不兴什么,祖母可不知道的。你现在求着祖母替你准备,若是以后祖母备了京里头过时了的东西,可要怎么办呀?三姐姐不用吧,伤了祖母的心,若是用吧,出去被人笑话。照妹妹看,七婶娘的娘家可是京城的大户,眼光没的挑,她又陪着七叔常年住在京城,时不时兴定是最最晓得的,三姐姐有这么一位好母亲,还担心什么呀。”

臻环一番话一气呵成,竟是没有让人寻到一处打断的地方。

臻瑛与继母尤氏有隙是谁都晓得的事,如今这般被庶出的妹妹一顿呛,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涨红了脸愣在那儿。

段氏扫了一眼臻环,她原来只晓得臻环脾气硬,却没想到这张嘴竟然这般厉害。刚才臻瑛那些话她听着不舒服,可她又不能同个后辈计较,心里自然不痛快,倒是这个庶女的这番抢白让她听着都觉得舒坦,可碍着老太太她不好明说,只能装作不满地瞪了一眼臻环:“十丫头,怎么说话的。”

臻环也不理段氏,扭过头去不睬人了。

马老太太明白臻瑛之前那番话不怎么好听,庶出的孙女儿生气也说得过去,可老太太到底最疼臻瑛,瞧臻环把臻瑛呛得说不出话,赶忙道:“谁说三丫头一定要回京里去,咱们甬州名门大户也不少,我可舍得不把三丫头嫁得远远的,连回娘家来看看我老婆子都不行。”

臻璇坐在一旁,闷着头没有出声。

眼前的这些陪嫁物件,比起前世的她拥有的,已经好太多了。

长房底子厚,即便是庶女出阁,也会有嫡母细心备下嫁妆,拿出手的东西虽不说样样极品,也都是精致的。

再看现在的五房,就算祖母母亲省了十几年,也没法为她这个嫡女留下太多。难道她将来全要靠舅舅与族中人添妆不成?

添妆与她只能是锦上添花,断断不能成了雪中送炭。

臻璇咬住了嘴唇,心中暗暗想着,定要想些法子让家里宽裕起来。

众人看完了,就有婆子带着丫鬟们把嫁妆都收起来,东西虽多,却丝毫不乱,足见段氏管家的功夫。

臻璇想着快到午饭的时间,正要开口请辞,就听锦虹进来传话,说贾老太太与六姑太太带着苏家表小姐来了。

臻璇闻言便不打算走了,这三个与她是大仇,早前与苏满玥打了照面,也知道贾老太太回了府,虽想瞧瞧她会有何动作,可没有个由头,她一个人去庆福堂也不过就是请个安就要走了,没有实际意义,也就一直没有去。

现在倒是好,她们三人一块来了,她倒要看看贾老太太是为何而来。

没一会,锦虹打起了帘子,苏满玥扶着贾老太太先进了厅,后头的就是六姑太太世逦。

贾老太太脸上堆着笑,招呼了一声“大嫂子”,等锦澄看了座,才让苏满玥上前行礼。

待太太小姐们互相问了安,贾老太太缓缓抿了口茶水,道:“按理说,我回来那么多日子了,早该来看看大嫂,只是到底上了年纪,身体不行喽,不过是从庄子上回来的这些路,就累得我浑身酸痛,只好躺了几天,大嫂可别怪我。”

难得有妯娌一道说话,马老太太心情也不错,摆手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其实你身子不错了,还能时不时去看看庄子,你看我这把老骨头,才是真的不行了。”说到这里,马老太太看了看臻珂,又握住坐在一旁的臻瑛的手,慈爱道,“你看看大丫头,一嫁就嫁进京里去,等过了秋天,这辈子都不晓得能不能再见一面了。所以说,剩下的我都想留在身边近一些的,尤其是三丫头,不然我想得紧都见不着了。”

段氏与曹氏听了老太太的话,面上笑容都顿了顿,都是孙女,老太太特别疼臻瑛是大伙都知道的事,可这话与之前臻环那番气话放一块,总归不是些味道。

段氏清了清嗓子,想把话题往三房上引:“说起来满玥明年也及笄了,这喜事可是要操心了呢。”

“谁说不是呢。眼睛一眨就这么大了。”世逦姑太太见段氏提起自己闺女,也开了口,“你说我们做娘的能有什么念想,不就是想着姑娘能有个好人家吗?大嫂不瞒你说,我也没别的要求,只求将来的姑爷能健健康康的,可别像我一般,还没过几年就守寡。我也就算了,可怜孩子缺了爹爹。”

段氏没料到世逦会这么说,笑容讪讪,这安慰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臻环撇撇嘴,在她看来,贾老太太疼爱世逦相较于马老太太疼爱臻瑛,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刚才刺了臻瑛一顿,马老太太就反复两遍都提要把臻瑛留身边,让她不舒服极了。

此刻听世逦这么说,臻环的嘴巴就有些收不住了:“像六姑太太这样,有三叔祖母疼爱,守寡了都有娘家可以依靠,能带着女儿回娘家,像我这样的庶出女儿可是羡慕得紧了呢。苏表姐虽是缺了父亲,以后若是有个万一,有六姑太太为她操心,可不比我们父母双全的都强。”

96自己是很喜欢臻环这张嘴的,笑

第十七章 姐妹置气(二)

长辈们说话,没有防着下头的姑娘会插嘴,一时也没有人接话。

曹氏第一个回过味来,挤了个笑容想捣糨糊。

臻璇却不想这个话题就这么算了,要出曹氏要打圆场,赶忙先一步出了声:“十妹妹这话说的,可不是在说我祖母与母亲都是没有娘家依靠的?夫家早逝,媳妇寡居,放在哪家都是常见的事。未亡人替亡夫侍奉长辈是应该的,与有没有娘家,缺不缺父母可没什么关系。你看三伯母,不也是高门嫡女,二伯祖母在时伺候她老人家,不在了就茹素念佛,替亲人祈福。”

臻璇的话明着是反驳臻环,可谁都听得出来是在说世逦的不是,臻环也听懂了,只眨眨眼没再说话。

苏满玥晓得母亲最不喜欢别人提她不在婆家伺候回娘家孀居的事,臻璇哪壶不开提哪壶,实在让她生气,又因着臻璇那日的眼神让她不舒服极了,就想驳一驳臻璇:“我听说七妹妹的母舅家也是极好的,当年闹着要带舅母回去。”

臻璇心底冷笑一声,面上没有表露:“舅舅心疼母亲是亲情使然,母亲晓得孝顺婆母照顾子女,宁愿和舅舅断了来往都不愿意回去。我是女儿,便是母亲不知奉养祖母要回娘家我也能跟着,弟弟可不同了,不仅缺了父亲还要没了母亲了。”

臻璇把“不知奉养”的罪过直白白讲了出来,一时贾老太太与世逦的脸色更是难看了。

贾老太太看了眼臻环,又看向臻璇,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两个侄孙女嘴巴这般不饶人。单单是臻环也就算了,她还能暗示下马老太太让臻环收嘴,可臻璇是五房的,讲得又都是道理。

“姑爷身子不好又怎样,总比自个儿病怏怏的没了强吧。”臻瑛先前就吃了臻环的口头亏,气还没有顺,又听几个妹妹说什么缺了父亲没了母亲的,想到自己生母早亡,又与继母不和,更是怒上心头,“娘家再心疼,婆母再喜欢,也抵不过一条命没了,人走茶凉,有了填房谁记得你的好?说到底还不都是命,瞧瞧二嫂,二月里就这么摔倒过去了。”

臻瑛并不晓得莫妍死亡的真相,她回来也就这么些时日,听下人说了几句,原是看不上那位二奶奶的,可想到她也是与自己母亲一样早早去了,心里还是有几分同情的。

突然听人提起莫妍,臻璇也吃了一惊,赶紧抬眼去看厅中众人的反应。几个平辈应该都不知道实情,而因为是臻徽撞破了臻徐与莫妍的“奸情”,臻徽讲事情的时候马老太太和段氏都是去了三房的,自然是知情人,曹氏从面色看是不知道的,再看三房那三人,更是不自在的紧。

马老太太见状,清楚若再不收场,这般继续说下去,几个姑娘后面会冒出些什么话可真估摸不着,便沉下了脸,佯装生气道:“一个个的越说越不像话了,先诅夫家,又咒自己的,多不吉利。这都是没许人的姑娘呢,都不害臊。”

“可不是嘛。”段氏关切地看了看臻珂,又扫了几个小姐一眼,“你们大姐姐就要出阁了,尽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要不要让新娘子安心上轿了。”说罢,便向臻琳打了个眼色。

臻琳了然,拉了拉身边的臻璇,只是无奈臻环站得远,她没有办法,只好先一步去了臻珂边上,道:“大姐姐,是妹妹们错了,不该乱说话的。”

长辈们想息事宁人,姐妹几个也不好再逞口舌之快,纷纷上前赔罪,臻环拗不过陈姨娘,也跟着认了错。

臻瑛坐在马老太太身边,这里除去臻珂,裴家几个小姐之中便是她的年纪最大,可臻琳抢先开了口,她哪里愿意跟着妹妹去赔礼,便扭头不去理她们。

这段对话之后,三房三人也不好再坐着,贾老太太推说累了过几日再来,便带着世逦与苏满玥回去了。

贾老太太一走,原本看起来热热闹闹的正厅一下子冷清了不少,众人心情各异,一时也没有哪个打破沉闷先说话。

段氏偷偷瞧了马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闭目养神,握着臻瑛的手却没有松开,估摸着老太太怕是无意怪罪几个小姐的孟浪之语,也不会计较自己让臻琳赶在臻瑛前头去与臻珂表态,不免安心不少。

端起茶盏喝了一小口,段氏抬眼看向锦澄,后者会意,带着小丫鬟们撤了多余的茶,又替主子们换上热茶。

这一番动作,安静有序,却把凝固的气氛给带动了一些。

曹氏原本心里是不痛快的,臻瑛那些话,是在说她的亲生母亲,可听在曹氏耳朵里,心情便阴郁了几分,只因曹氏不是五老爷在原配,而是填房。

五老爷小时候落过水,身子一直不太好,原配葛氏进门后尽心伺候,不想也病倒了,也是命里没福气,早早去了。马老太太做主娶了曹氏做填房,许是曹氏性格开朗对了五老爷的脾气,五老爷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马老太太看了她自然喜欢,曹氏肚子也争气,先后生了六爷臻律和五小姐臻琪,在老太太面前更是体面了。

可就像是臻瑛说的,有了填房忘了原配,人走茶凉,葛氏的事,不说这家里上上下下的,就连五老爷怕都不怎么记得了。

刚才被臻瑛刺出来这些事,曹氏心中难免不自在。

好在她性格豁达些,晓得小辈无意,何必赶着架子上去给自己添堵,又瞧着这屋里气氛,便从绣墩上起身,端起新换的茶,亲自递给马老太太:“老太太,刚才姑太太说的有句话着实在理,咱家的姑娘们可不就是眼睛一眨一个个都大了嘛!等大丫头出了阁,再转个春,三丫头的事也不过是一两年的工夫就要定下了,老太太不舍得三丫头嫁得远,可要赶紧挑一个配得上三丫头的孙女婿了。”

马老太太应了一声,接过茶却没有吃,她私心里是觉得几个女孩儿说得在理的,毕竟世逦当年回娘家她打心眼里不赞同,无奈那是三房的事,长房又不能去管族长那房的事,只能眼瞧着世逦带着苏满玥回来。

贾老太太除了苏满玥一个外孙女,再没有别的孙女的婚事需要操心,马老太太底下可是有好几个孙女的,裴家出了一个世逦,平白连累她的孙女儿说亲,当真是闹心得紧。

好在也总算过去几年了,不比风头浪尖的时候,想到这里马老太太看了看身边的小姐们,瞪了一眼曹氏:“别以为我不晓得你的心思,不就是想瞧瞧我要替五丫头找个怎样的人家嘛。”

马老太太这一眼虽凶,里头却自有笑意,曹氏晓得婆母是取笑她,也笑了起来:“哪里能不急,这几个丫头可都要老太太操心的哩。”

见马老太太把目光停在自己身上,臻琪有些不自在,只觉得脸颊一烧,低下头去。

“现在晓得害臊了?刚才可一个个厉害着呢。”马老太太摆摆手,道,“行了,都下去吧,老五媳妇说得对,我是该好好琢磨琢磨了,你们别听着了,没得臊坏你们。”

话音一落,姐妹几人都起来行了礼,连臻瑛都没好意思继续待着,一起出了屋。

第十八章 臻彻的打算

一番告别,臻璇回了庆安堂自己屋里,靠在榻子上闷声想起自己的事来。

她嫁过一次人,也就不像姐妹一般不自在,反倒是惦记着曹氏说的没几年工夫,不管前头几个姐妹,臻璇今年九岁,离及笄也不过还有六年,这六年说长可一点也不长。

想起今天见到的臻珂的嫁妆,她那时就念着要让家里宽裕一些,只是这变宽裕的法子,哪里是随便想想就能想出来的。

臻璇蹬掉了绣花鞋,整个人都躺倒在榻子上想放松一下,心头烦闷却赶不走。

细细想来,赚钱不外乎几个法子,闺阁女子偶尔会拿绣品出去换些零花,可刺绣费时多,一块精制的帕子细细绣来,再赶也要一日多。

“总归还是先试试吧,拿几块出去卖,也好打听打听门路。”臻璇嘟囔了一声。

想定了主意,第二天她就挑了一块,唤了挽墨进来。

“你没进府之前,对甬州城还熟悉吗?”臻璇自己很少出门,不了解城里的情况,桃绫与挽琴多年在内府伺候,也没出过几次门,也就只剩这个刚卖了身的挽墨了。

“跟着奴婢的老子娘进过几次城。”挽墨刚入府,还在跟着桃绫学规矩,平日里话不多,就怕多说多错。

这样的脾气臻璇还是满意的,嘴巴紧一些才能让人放心。

“可认识一些绣铺?我这里有一方帕子,你带出去给老板看看能换多少,也问问绣些什么东西行情好一些。”

挽墨愣愣接过帕子,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惊道:“小姐这是要…”

挽墨声音轻,臻璇也不怕她这一叫引人注意,道:“我自有打算。府里问起来就说我差你出去买东西。”说罢臻璇从梳妆台上的盒子里取了几个铜钱,“带上,回来的时候买些糕点,也圆了说法。”

挽墨把帕子塞进衣襟里,又收好钱,小跑着出去了。

臻璇心里挂念着这事,起初有些坐立不安,过了一会心倒是静下来了,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急也没有用。

桃绫端着一碗绿豆百合粥进来,笑嘻嘻道:“秦嬷嬷上午做的,说放凉了给小姐当点心正合适,小姐尝尝。”

臻璇接过碗闻了一闻,没有动,拉着桃绫坐下,道:“我有些事交给挽墨了,你别觉得我瞒着你。”

桃绫一愣,笑容僵了僵,道:“小姐这么说,可是觉得奴婢是个小心眼的?小姐让挽墨去定有小姐的道理,奴婢何必去吃那个味。小姐这般小看奴婢,奴婢可真不高兴了。”

被桃绫这么一说,臻璇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抱着桃绫的胳膊:“是我小人之心了,桃绫姐姐知书达理。”

“哎呦我的小姐,别笑话奴婢了。”

笑闹了一阵,臻璇放了心,等着挽墨回来。

傍晚时下了场小雨,挽墨没带伞去,回来时有些狼狈,待收拾妥当了,才来回话。

“奴婢找了几家绣铺,掌柜都是差不多一个说法。说我们甬州女子皆善绣,极少有人买现成的,偶尔有,价钱也不划算。”挽墨说到这里看了一下臻璇的面色,见她有些失望,又赶忙道,“只有一家叫玲珑阁的,奴婢以前也不知道,还是有一家的伙计给奴婢指的路,玲珑阁的掌柜本来也要回绝奴婢的,运气好遇见他们东家,东家说帕子上的花样挺好,正巧要做个屏风摆件,就收下了。那东家还说如果还有别致时兴的花样,他们也会收的。”

挽墨带回来的这些讯息臻璇是失望的,那些掌柜说的也都是实在话。

挽墨本以为自家小姐会高兴,没想到越说到后头臻璇的神情越黯淡,她忐忑地捧出帕子换的一两银子:“掌柜给的,小姐,一两银子奴婢觉得不少了,够奴婢家里省吃俭用过一两个月了。”

臻璇苦笑着摇头,接过银子又取了五十文铜钱打了赏。一块帕子自然是不值一两,估摸着掌柜是看在这上好的丝绸缎面与绣线上才多给了。

单单只靠卖帕子,杯水车薪,但布料针线都是族里分下来的,也算是空手套白狼的生意,在有好的法子之前,聊胜于无吧。

至于那花样,臻琳那里有不少好的,臻璇在女学放课后去了长房一趟,挑了不少喜欢的样儿借回来。

从臻琳那儿还晓得了两样事,一样是二房那差不多十年没有住人的庆德堂下个月就要翻修,只因年前四老太爷一家要回甬州来;另一样是关于臻彻的,他前几日去找过大哥臻衍,说想重走书生路,托臻衍去信给京中的裴大老爷,帮忙寻个好先生。

四老太爷一家常年在外,只不过在裴家过了两年的臻璇不了解他们,因而也没有多少感觉,倒是臻彻的事让她有些意外。

臻彻本就是举人,只因将来可能要担起族长的胆子,才没有继续走仕途路,如今不仅重起了读书的念头,还提出了要在秋日臻珂出嫁入京时一块上京,在外人看来,怕是要归咎到发妻身死心中郁结只能以读书聊以自慰上吧。

只是裴家人都不会这么想,尤其是臻璇,她想了想便有了些计较,臻彻不是一个喜欢把话说绝了的人,即便他不愿意让苏满玥做填房,但也不会与贾老太太撕破脸,只好离开这里远远避去京城,若将来得了官位自是无法分身兼顾族长位子。他放弃族长之位,以求贾老太太不要再打他的主意。

真真是一厢情愿。

臻璇无奈地摇摇头,臻彻到底是不懂女人心的,若只是贾老太太一人的利益,见臻彻退让到这一步,兴许还有观望几年的可能,但现在中间夹着一个苏满玥。

苏满玥一心一意要嫁给臻彻,用情用心到陷害莫妍那一步,哪会在此刻放弃。

臻彻一去京城不知道要多少年,加之生母三太太早就不问世事,若是他有心,兴许在京中就由伯父裴大老爷做主,娶一门亲,那苏满玥可不是哑巴吃黄连。

苏满玥定会有动作的,十四岁的她可等不起,在秋日臻珂出嫁前就会有变化。

臻璇想到这里,心中有些矛盾,等那出戏上演时她要怎么办?她想看到的是苏满玥失败了不得不再寻一人另嫁,还是苏满玥终于做成了臻彻的填房,却同莫妍一样生生守上一辈子的活寡?

回忆起莫妍死前的不甘心,她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可忽又想起那日牵着她的手的臻彻,那样落寞的背景,叹气说着想起莫妍了的臻彻,便有些犹豫不决了。

想到后来,臻璇干脆把自己摔到榻子上,告诉自己这一些不是她可以决定的,她只能先看着,等到那一刻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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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城外客栈

季家大姐儿的好日子是八月二十五,十八日这天,就有季家家仆带着季老爷的信来了裴家,说接季氏与臻璇臻德两姐弟去绍州观礼。

臻衡难得有出门的机会,粘着季氏吵着要去,臻璇也是想去的,可李老太太不开口他们谁都去不了。

季氏知道李老太太的心思,拿着季老爷的信反复看了几遍,一咬牙去了李老太太屋里,小半个时辰后红着眼睛出来了。

“母亲,可是祖母不同意?”臻璇上前扶住季氏,小声问道。

“同意了,你们姐弟收拾收拾,明日里就去吧。”季氏微微蹙眉,神情有些倦,“我不太舒服,是要躺上几天了,不能跟着你们去,替我同你舅舅好好说说。”

臻璇听季氏这么说,心一下子沉了,李老太太的心思她能明白一些,可看着季氏的样子又觉得心酸:“我再去同祖母说说?”

“不用。”季氏挤出一个笑容,“你好好照顾弟弟。说起来也是你们两个头一次出远门,路上一定要当心。”

臻璇应了一声,伺候季氏躺下休息,才退了出来。

因着只有一辆马车,这趟出行也一切从简,臻璇带了桃绫,臻衡有奶娘照顾着,季氏不放心,特地安排了五房的老把式驾车,这才送他们出了庆安堂。

车一出裴家大宅,街上的热闹就让马车减了速。

臻衡闲不住,掀了车厢帘子往外看。奶娘卢妈妈一手抱着臻衡,一手指着外头一一讲给两姐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