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是浓香阁,听名字就知道是个酒楼,里头东西可是真的好吃。小姐前几天不还让挽墨买了些点心来吗?”

“那边,最远边那塔的边上,那边是永凉王府,说起来可是我们甬州最最富贵的人家了。”

“还有那个拐角,是锦绣布庄,大小姐不少陪嫁听说都是向他们采买的。”

卢妈妈挑了几处说,臻衡歪着头听,也不晓得听进去多少。

臻璇也凑过去看,她之前极少出门,这些名字都只是听过却不知道在哪里,如今粗粗看一眼,新奇不已。

而那永凉王府,与季家表姐的夫家穆家是姻亲,这样想来倒觉得亲切了几分,忍不住往王府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待出了城,也就没有那么多好说的了,看了一会风景,只觉得一股子暑气上冒,有些不舒服。

桃绫倒了杯凉茶,一一递给车中几人:“从家里带来的,秦嬷嬷晓得小姐和十一爷怕热,特地准备的,还有些凉呢。”

陈把式驾车快且稳妥,傍晚时便到了官道旁的客栈。

陈把式把马车停好了,桃绫先打帘子跳了下来,放好脚踏之后,才轻声唤了臻璇一声。

臻璇挑起帘子,扶着桃绫的手正要下车,就见小二小跑着出来了。

“小二哥,可还有上房?”陈把式问道。

小二搓手赔笑,为难着道:“实在不好意思,小店今天被客人包了堂。”

陈把式一听,皱了皱眉,以前六老太爷还在的时候他走过很多次官道,沿途的客栈偶尔有满客,却从未遇见过包堂的:“小二哥,你看天都要暗了,再往前赶也赶不到下一处歇脚的。车上有女眷,怎么能露宿荒野呢。”

小二也是一脸无奈,低声道:“老把式,我们还能把上门的生意往外赶嘛。确实被包了堂。那一家我也不晓得什么来头,排场大着呢。”

臻璇一时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正要与小二说想同那包堂的客人商量商量,就听客栈那儿有人走了出来。

“有客人要住店?”来人的声音不响,温和如水。

臻璇想扭头去看,桃绫赶忙止住了她,让她回了马车里去:“小姐,不知是哪家公子,您先别忙下来。“看了有些不明所以的卢妈妈和臻衡一眼,臻璇又偷偷掀起了帘子,只见来人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一身青葱锦缎,袖口辅以暗花刺绣,衬得皮肤越发白了。背着夕阳看不清五官,只觉得那朦胧的笑容亲切可人。

臻璇还要再细看,却见那人也抬眼往她这边看来,赶紧放下了帘子。

小二似是应了几声,那少年又开了口:“之前说车上有女眷,是哪家的。”

陈把式低着头,看一眼少年鞋子上的刺绣就晓得这人有些来头,又见小二的态度,猜出这位就是包了客栈的人。

桃绫也看出来了,上前几步,行礼道:“公子,我们是甬州裴家的。”

“裴家?”少年微微偏过头,想了一想,“原来是裴家的小姐。”

他细细看了看陈把式与桃绫,见他们的穿着打扮虽不精致,却也与一般的小家族不一样,再瞧见那车上裴家家徽,便放下了心。

“小二,我们人少,东面那小院子就给他们住吧,我家夫人那儿我会去说的。”见小二应下了,他又道,“我家夫人不喜外人,小姐今晚就留在院内,有事吩咐店家就好。”

桃绫心中咯噔一声,她看得出这少年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少爷,可这般禁足的要求多少还是有些让人不舒服。

臻璇听见了也皱起了眉头,裴家几个诰命夫人出门都没有这么大的规矩,可对方却觉得是理所当然一样。但人家既然包了堂,肯让一个院子与他们已经是不错了的,总比去露宿郊外强,也就一个晚上的事,将就将就也就过去了。

“多谢公子,我们会注意的。”臻璇开口应下了。

那少年似是没想到马车中的人会出声,微微一怔,复又笑了:“委屈小姐了。”说罢,转身往客栈里去。

桃绫见人走远了,才扶了臻璇下车,一行人跟着小二到了东院。

那是总共只有一进的小院,出门在外也讲究不了什么,陈把式与季家家仆住西厢,奶娘带着臻衡住正屋,臻璇主仆住东厢。

才收拾妥当,小二送了些新鲜瓜果进来,先给臻璇姐弟赔了罪,才道:“之前的那位爷让小的送来的,说是委屈了两位的赔礼。”

臻璇看了一眼,除了时令的西瓜外,还有十几颗妃子笑,心中大为诧异。

这新鲜的妃子笑,岂是普通人家可以一饱口福的,即便是他们裴家,一年也难得尝上一回,何况如此大方的送人。

“烦请小二替我家爷与小姐谢过那位公子。”桃绫说罢,又递了些赏钱与小二,“晚饭和热水就送进来吧。”

小二收了赏,又见这边并没有想走动走动的意思,心下大安,恭恭敬敬下去准备了。

卢妈妈抱着臻衡坐好,一摸那瓜皮,道:“井水里镇过的,还凉着呢。”

臻璇疑惑,问桃绫道:“你刚才仔细瞧过他,可看出些名堂?”

桃绫笑嘻嘻看着臻璇,说起了玩笑话:“还不就是一个公子哥模样,脸上又没有写着是哪家哪家的,哪里看得出什么来。”

臻璇轻轻推了桃绫一把:“那你把我塞回马车里做什么,便是他瞧见了,我脸上也没有写字呢。”

“怎么一样?那时只瞧着有人出来,可不晓得是个什么脾性的,万一是个浪荡东西可怎么是好?”

桃绫还未说完,卢妈妈就先啐了一口:“小蹄子越发不收嘴了,这些话都当着小姐的面说,仔细你的皮。”

桃绫晓得卢妈妈是吓唬她的,却也不敢再胡说些什么,认真道:“看衣着打扮是个大户嘞,那精细的刺绣线脚,奴婢看来可比大老太太身上的都好。那人又一副和气像,奴婢这才说了咱们是裴家的。话说回来,咱们要不是裴家的人,那公子未必会让我们一个院子。”

臻璇听罢,却也猜不出了方向,这一带的官道,通着附近的几座繁华城池,江南之地富商极多,官宦人家亦不少,没有答案也是正常的。

第二十章 季家宅院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几人就起身准备出发,桃绫去整理马车,卢妈妈收拾东西,臻璇牵着臻衡沿着东院后头的小道一路往外走。

这条路是小二指的,说是不用经过前头就能出了客栈,也就不会惊扰到那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客人了。

既然不晓得对方身份,又是男女有别,臻璇不会想着要再去当面道声谢谢,不如这般避开走,也免得尴尬。

小道边绿树成荫,让人顿感舒爽,姐弟两人不知不觉间就放慢了脚步,倾听知了阵阵。这般随性漫步,等见到前头有人想再避让时就有些来不及了。

那人已经听见了脚步声,转过身来。

臻璇只瞥了一眼便低垂了眼帘,正是昨日那少年。

既然不能装作没看见,臻璇只好走上前去,恭敬行礼:“多谢公子昨日让一小院。”

“无妨。倒是委屈了你们,不能出去走动。”少年的声音一如记忆之中那模糊的笑容似的,透着几分亲切。

少年只是这般说完,没有还礼,臻璇屈膝在那,一时不晓得是不是应该直接起来。正犹豫间,突听臻衡开口,满满的怒气:“你这人好不识礼,为何一直盯着我姐姐看!”

臻璇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烫过正午的日头,脑海之中突又忆起昨日在马车偷看到的少年的容貌,虽没瞧清楚却记住了那温暖和气的笑容。

那般温和之人,为何好端端失了礼数?

臻衡还想再开口,臻璇赶忙拉了拉臻衡,不让他继续说。

现今的男女之防虽没有严苛到女子不能见男子的地步,可也不会有谁毫不避讳直直盯着别人瞧。

那少年被臻衡质问也有些惊讶,愣了一下,轻轻咳嗽一声来掩饰尴尬,连笑容里都多了几分抱歉:“是我唐突了。”

听少年大大方方的口气,臻璇晓得他应当是无心之举,没有恶意,便道:“是弟弟年幼,言语鲁莽,还请公子勿怪。”

虽有话语,却依旧不自在,臻璇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亦不想在这里多停留,再匆匆谢过昨日让东院与送瓜果,领着臻衡出了客栈。

进绍州城那天是八月二十二,臻璇透过帘子往外看,一片热闹底下,掩不住连年受灾的困窘。

季家宅院在城西,季老爷立于大门外,搓着双手,不时伸着脖子往巷子外眺望。

待见到那马车终于出现在了巷口,脸上顿时有了笑意,几乎是小跑着就要迎出去,被一旁的管家拦了拦才作罢。

马车停稳后,陈把式与那季家家丁先向季老爷问了安,然后摆好了脚踏,退到一旁去了。

臻璇被桃绫扶着下了车,还未来得及细看,就被季老爷抱了个满怀。

“可算把你们等来了,舅舅担心啊,就怕路上会出什么事。一路平安,真好,真好。”

臻衡由奶娘抱下了车,理了理衣服,上前行礼。

臻衡年纪小,却是极为懂规矩的,奶声奶气地念着“外甥臻衡给舅舅请安”。

季老爷自臻衡周岁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他,如今一瞧,激动地就要落泪,赶忙放开臻璇,一把抱起臻衡,梗咽地说不出话来。

臻璇这才有空好好打量,身后青砖灰瓦的宅院,便是母亲季氏的娘家宅院了。听闻季氏一门当年的风光,只是早早退了官场,不过一两代人,便物是人非,加上近些年天灾不断,如今即便有红绸相应,也依旧透着几分萧索冷寂。

而家主季老爷,比起前几个月到裴家时的落魄模样,他的精神好了许多,眉宇间虽还是有些疲惫,却也与之前大不同。

季老爷注意到陈把式要将马车拉走,便问:“只你们姐弟来了?”

臻璇点点头:“母亲要照顾祖母,只让我们来了。”

季氏不方便来的缘由季老爷哪里不知,裴家老太太愿意让臻璇臻衡来是一回事,季氏心中想来也不想去惹得婆母不快,到底讨要嫁妆拿不上台面,季老爷长长叹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见此,臻璇正要开口劝说几句,却听宅子里传来脚步声,她抬头去看,就见一个女子出现在门后。

那女子对着季老爷福了福,道:“老爷,表少爷同表小姐一路舟车劳顿,夫人也等急了呢。”

被那丫鬟一提醒,季老爷才醒过神来,猛点头道:“是舅舅糊涂了,怎么在门口就说上了,来来来,一道去见你们舅母。”

季老爷没有放臻衡下来,一手抱着他,另一手牵过臻璇,绕过影壁往正厅去。

臻璇一边走一边看,影壁后的院子极大,却很空旷,正厅的建筑依旧是绍州常用的青砖灰瓦,红绸已经挂上了,只是除了出来唤他们的那个丫鬟外,看不到什么人。

季夫人金氏三十过半的年纪,季老太太过世得早,金氏当家多年,看起来精明能干得体。

金氏见他们来了,放下手中茶盏,起身稍稍拂了拂衣服,上前几步,见三人模样,笑出了声:“看看看,晓得的明白你心疼外甥外甥女,不晓得的,还当是你亲儿子亲闺女来了呢。”

季老爷也不恼金氏,让姐弟俩与她见了礼,才道:“可不是跟亲生的一样亲。”

金氏掩唇笑着,拉过臻璇上下仔细一端详:“跟大妹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真像呢。上回见你时还跟个豆芽菜一样,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说罢,又去看臻衡,“瞧着我就想起均哥儿小时候,一转眼他就是个不跟娘亲近的大小子了。”

金氏一共生养了一儿一女,大姐儿季郁惠去年及笄,过几日便要出嫁;儿子季郁均十三岁,跟着父亲学生意。季老爷的妾房赵氏早年生了二姐儿郁琮后一直病着,这些年越发下不了床了,九岁的郁琮从断奶开始就一直养在金氏跟前。

金氏让丫鬟给姐弟俩上了茶水点心,便与臻璇说开了:“舅母没记错的话,璇姐儿与我家二姐儿当是同年的吧?她是腊月生的,还比你小了几个月。说起来也是巧了,舅母当年嫁到季家时,你母亲也是九岁,这一晃啊,这么多年了,大姐儿都要嫁人了。”

说起要出嫁的郁惠,金氏的眼睛红了红,拉着臻璇的手,拍了拍,想说些什么,梗咽了一会,还是没说出来,只能再拍了拍,侧过头去。

臻璇晓得金氏心里难受,一是因为女儿就要嫁做人妇,这婚后是好是坏也说不得个准,毕竟是与人做媳妇,不比姑娘家随心,做母亲的心情哪里能不复杂;二自然是那陪嫁庄子的事,金氏对着臻璇说不出口,只能如此。

很萌的一个相遇段子被我写失败了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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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季家姐妹

臻璇微微低下头,这些事,她一个姑娘家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另起一个话题,道:“表姐他们呢?我都还没见过呢。”

金氏感激地看了一眼臻璇,想起来几个兄弟姐妹都未见礼,道:“大姐儿不方便到前头来,二姐儿在屋里陪着她,均哥儿去铺子里了,一会就回来。我们一块去大姐儿那儿。”

金氏说完,就要去叫臻衡,却见他摇头晃脑地正在背书,她诧异地看了季老爷一眼,见对方听得仔细,不免笑着摇头道:“老爷你真是的,衡哥儿刚到,还没说上话,你倒先考起功课来了。”

臻衡小小年纪,几个问题答得清楚通透,季老爷满心欢喜不已。季氏历代书香,到季老爷这儿虽是商贾人家,却也看重文化,因此对臻衡的学问自是十分满意的。

“衡哥儿聪慧,我看啊大有前途。”季老爷抚掌大笑,“我这个舅舅看外甥,当真是越看越喜欢。”

金氏嗔笑着看了季老爷一眼,与臻璇道:“别理他们,我们去后院。”

臻衡有本事,臻璇自是十分开心的,便不打搅他们,跟着金氏一道,出了厅往后穿过一处圆门,便往后院去。

二门内本应有绿树成荫,无奈天灾,此时景致并不好。只是这就是季氏从小生活的地方,臻璇看得十分认真。

郁惠的院子在东面,绕过抄手游廊便看见了,门外也没站看门的丫鬟,金氏领着臻璇进去,到了正屋外,才有小丫鬟笑着请安。

“大姐儿二姐儿,快来看看,璇姐儿来了。”

金氏话音一落,里头就有一人打起了帘探出头来,道:“表姐来了?”

这一声表姐出口,臻璇便晓得这人就是郁琮了。

郁琮浓眉大眼,同样是九岁的年纪,却比臻璇的个头高了许多,看起来反倒更像姐姐。

郁琮匆匆叫了一声“母亲”,还未与臻璇行礼,就把她拉进了屋,推到了坐在绣墩上绣花的女子面前:“姐姐,表姐来了呢。”

与郁琮不同,郁惠长得小巧些,连五官都是小小的,很是精致。

臻璇行了一礼,唤了声“大表姐”。

郁惠放下手中绣绷,起身回了一礼,便笑着瞪了郁琮一眼:“没半点规矩,看看璇妹妹,再看看你自己,也不害臊。”

郁琮努努嘴,扭头见金氏也瞧着她,不甘不愿地行了礼,便蹭到金氏怀里,道:“母亲,姐姐欺负我。”

金氏闻言,笑骂道:“你这小妮子不知好歹,你姐姐这样便是欺负你了?那赶紧,趁着还有几天,让她多欺负欺负你,把你欺负乖了,我可就省心了。”

这般相处,臻璇瞧着羡慕得紧,除了羡慕,心也一下子柔软了许多,她想起了季氏,她这个身体的母亲待她不也是如此?她还记得,刚醒来的时候,季氏怀抱着她,一边安慰一边述说,亦是怜爱到心底里了。

那边郁琮与金氏撒娇,郁惠悄悄拉了拉臻璇的手,低声道:“谢谢。”

臻璇一怔,反应过来郁惠说的是什么,她抬眼去看,见那人眼底真诚,心中一紧,晓得说什么客套话都是多余的,只笑着应了。

嫁妆前几日已经送去了穆家了,因为家底不够,本应都是全新的陪嫁物什里难免有些旧物,都是郁惠平日里用的,此时再看这闺房之中就自然显得空旷了些。

臻璇看在眼里,嘴上自是不会明说,只偏过头瞧郁惠刚才在绣的东西:“姐姐在绣枕头套子?”

郁惠闻言,拿起那绣棚脸色微红,轻轻应了一声:“正赶着呢,差不多快好了。”

臻璇凑过头去看,只见大红色的面子上缜密针脚,细细绣出一对鸳鸯,尤其是那鸳鸯翅膀,一批一批套上去,看起来极有生气。

臻璇本就喜欢绣花,绣功在裴家几个姑娘里也是拔尖的,此时对比郁惠,却是自愧不如:“表姐的绣功真是好。”

郁惠笑得腼腆,谦虚了几句,便叫丫鬟们进来上茶。

郁琮拉着金氏过来,将茶碗递到金氏手里,睨了郁惠一眼,道:“璇表姐,姐姐的绣功是我们绍州城小姐间出了名的,我那姐夫呀,也是最最喜欢姐姐绣的花样了。”

“小妮子作死。”郁惠红着脸就要去抓郁琮,无奈郁琮巧笑着躲到了金氏身后,她只能瞪了郁琮一眼,“就会笑话我,什么姐夫呀…”越说声音也越轻了。

金氏朗声笑了,抬手轻戳了郁琮的鼻子:“晓得你姐姐脸皮儿薄,你还招惹她。”

郁琮晓得金氏与郁惠不会真的生气,自是笑得大大咧咧的,挽起臻璇的手,道:“璇表姐,我与你说说我那姐夫。”

郁惠最知道郁琮那张嘴,越不让她说的偏越爱说,也就背过身去不理会,只低头绣鸳鸯。

郁琮前前后后一讲,臻璇才明白里头的门道。

郁惠的婆家是穆家的二房,就如秦嬷嬷说的,穆家的长房和三房都出了京官,长年住在京城,在绍州的也只有几个女眷,而二房虽没有哪位老爷有官名,却有一位姑娘嫁入永凉王府做了填房,成了永凉王的弟媳。

这样的人家本与季家是联系不到一块去的,只是这亲事是十年前订下的,那时候穆家还没有出京官,那姑娘也未入王府,季氏刚入了裴家门,做了大有前途的十四老爷的正妻,裴家大老爷刚刚在京城站稳了脚。

穆季两家联姻,说到根底上,是穆家想与季裴两家搭个亲,这才为嫡出的第三子求娶那时只有六岁的郁惠。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穆家两位老爷十分争气当了京官,更出了一位入王府的姑娘,而季家却退出了官场,全心做商贾,更让人遗憾的事,裴家十四老爷英年早逝,季裴两家更因此翻了脸。

那位嫡三子在兄弟间行五,郁惠与穆五爷的婚事早就订了,便是穆家之中有人想反悔,一时也不好退婚,可眼瞅着郁惠及笄,总要给季家一个说法。

说起来也是巧了,穆五爷无意中拾到一个荷包,被上头绣的青竹吸引,几番打听,才晓得出自未婚妻之手。

穆五爷自己动了心思,穆家就算有几个不乐意的也不好插手了,加上永凉王府里的姑奶奶发了话,说那季小姐并无过错,怎能爱慕权势退了亲,传出去穆家可是没有脸了,这才将这门婚事又摆上了台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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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季家姐妹(二)

“这门亲事,是我们高攀了不错。”郁琮说到这里眨了眨眼,“可只要姐夫喜欢姐姐,还担心什么呢。”

臻璇听在心里,自是一份感慨,同样是幼年时订了婚事,却忐忑等到及笄,才终于把这段婚姻捏到了手里。

郁惠比莫妍幸运,她得到了穆五爷的亲睐,两人之间还有没有其他经过臻璇不晓得,只是看郁惠的表情,便能猜到这对夫妻之间应是有些感情的。

臻璇摇摇头不去想臻彻,此时只要祝福郁惠就好了。

金氏瞧见臻璇的神情里带着几分淡淡的伤悲,不知道是因为何事,她无从劝起,只好道:“其实这亲事,还沾了大妹妹不少光呢,可惜大妹妹不能来。”

听金氏提起季氏,臻璇赶紧整了整心情,道:“母亲这些年身体不好,不喜远行,又放心不下祖母,才没有来。母亲很是惦记表姐,近日常常说起表姐小时候的事。”

郁琮没有见过这位姑母,没什么感觉,倒是郁惠,幼年时常与季氏一道耍玩,回忆起姑母的笑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姑母说什么都是不会来的,我晓得的。”郁惠的口气有些幽幽的,“我小时她便那么疼爱我,如今她寡居多年,怎么会来与我送嫁呢。”

郁惠话音一落,臻璇心里就咯噔一声,她怎么就从未想到这一点呢,寡居妇人与人送嫁那是不吉利的,便是舅舅一家不介意,母亲也不会愿意来的。若是穆家人见到母亲,岂不是愈发要对郁惠不满了吗…

金氏偏过了头,深深吸了两口气,才与郁惠道:“你知道便好,何必说出来惹得你璇妹妹不痛快。晓得你姑母疼你便好了,好好记着。”说罢,又看向臻璇,“你母亲心思细,又重规矩,哎…”

臻璇咬了咬下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起曾几次与季氏说要一块来送嫁,不是一次次伤了季氏的心吗?舅舅依着本心请母亲来,应该只是以此为借口,想要母亲回绍州住几天,而母亲怕会被穆家人误会她是来送嫁的,所以干脆不来了。

这其中的道道,她到了此刻才想明白,当真是不够伶俐了。

好在此时外头传来丫鬟声音,说大爷带着表少爷一道来了,这才缓和了一室气氛。

郁均牵着臻衡进来,他十三岁的年纪,个头却窜得高高的,要微微弯下腰才牵得了臻衡,一双剑眉入鬓,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极了。

郁均先给金氏请了安,又见过了郁惠,这才拱手与臻璇行了平辈礼,臻璇赶忙回礼。

一番见礼,金氏抱着臻衡坐下,问了郁均今日的行事,又道:“你父亲呢?”

“父亲去书房了。”

郁均答得简略,金氏也没有继续问。

待用过晚饭,臻璇才去了金氏给她安排好的院子。那院子原是季氏出嫁前住的,这么多年了也没做他用,一直都空着。

金氏前几日就让人收拾干净了,桃绫又准备了一下午,此刻看起来倒也是舒服整洁。

臻璇也去瞧过臻衡的住所,也挺宽敞的,与郁均一个院子,出入都有照应。

赶了几天路,夜里都是住的客栈,到底比不上家里。臻璇不认床,金氏准备的被褥又很舒服,一夜好眠。

翌日是个好天,臻璇与郁惠郁琮姐妹俩说了会话,就被闲不住的郁琮拉着去看园子。

季家园子经过几代积累,原本应当是极美的,如今除了游廊假山湖水之外,看不出其他。

臻璇跟着郁琮顺着游廊走,郁琮随手指了几处说与臻璇听。

两人边走边说,臻璇眼尖,瞧见远处庭中坐着一人,边上只一个丫鬟陪伴,便问:“那边的是谁?”

郁琮抬眼看去,笑得有些不自然:“是我姨娘。姨娘身子不好,许是今天太阳好,便出来坐坐。”

隔着远臻璇看不清那位赵氏姨娘的模样,想着郁琮虽然与嫡母金氏亲近,但到底骨肉连心,与姨娘也不会太过疏远,便问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郁琮的笑容顿了顿,摇了摇头:“姨娘喜静,也不爱说话,表姐肯定会觉得闷的。不如我们去找母亲,姐姐后日便要出嫁了,母亲肯定忙不过来,我们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郁琮一说完,就拉着臻璇往回走,臻璇回头往亭子那里看了看,心中隐隐有些诧异之感,却不得不跟上郁琮的脚步。

郁琮直到出了园子才缓下了步子,她面色有些犹豫,几次想开口都停住了,眼瞅着到了正厅,才终于下定决心,压低声音道:“璇表姐,之前遇见姨娘的事不要与母亲说,好吗?”

臻璇一时有些不解,转念一想,多少有些明白其中缘由,再想起之前别人提起那位姨娘时说的身子弱、深居简出、不能帮金氏一道打理家事、连女儿都是一断奶就送到嫡母跟前抚养,这些串在一起,倒是能想通很多。

臻璇只是来季家住上几天,无意招惹麻烦,也不希望让看起来平静的季家多出是非,便点头答应了。

踏进正厅时,郁琮又是一脸笑容,行了礼之后,就粘到金氏身边:“母亲,我与表姐来看看能不能帮上您什么忙。”

金氏闻言,笑着轻轻郁琮的背,道:“你表姐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还有你,有这份心就成了,真要让你做事,还不是没得给我添麻烦。”

郁琮努努嘴:“被母亲嫌弃了。”

“傻丫头。”金氏让郁琮与臻璇在一旁坐下,便又拿起了一旁的单子,一面看一面道,“明日穆家要来探新妇,咱们不能失了礼数,让人看低了去。”

“什么是探新妇?”臻璇以前从未听过说法,也不记得前世出嫁时有过这样的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