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绍州这里的规矩,若结亲的两家离得不远,才要来探一探;若是嫁去外乡或是从外乡迎娶新妇,就免了这一道。”金氏细细解释起来。

原来,探新妇便是在出嫁的前一日,婆家由一两位妇人领头,带着几个与新妇平辈的女孩儿一道,去女方家里闹一闹,提前见一见新妇。除了女子之外,也会带几个聪慧伶俐的男孩儿,寓意儿女双全。

“也不晓得明日是穆家哪几位太太奶奶领头,来几位姑娘与爷,就怕准备得不周到。”

金氏嘴上是这么说,做起事来却是干净利索,该备下的早就备下了,今日不过是再确认一遍,以免有疏漏。

臻璇瞧着金氏,又突然想起了那位赵姨娘,再看郁琮的神情,暗暗叹了口气。

季家老太太去得早,金氏掌权,赵姨娘为了图个安稳日子,不争宠不惹事,只偏居一小院,避开金氏,郁琮送到嫡母跟前对她的将来婚配也是有好处的。

金氏接受赵姨娘的服软,对郁琮也是尽心,郁惠对郁琮也很照顾。

郁琮晓得赵姨娘苦心,平日里尽量不与她有交集,只与金氏亲近。可是又想见姨娘,只好拉了臻璇一道去园子,只为了远远看那么一眼。

想明白了这些,臻璇不免唏嘘,她两世做人都未亲身经历过这些事,可只看如今长房大太太段氏与那两位姨娘之间的云涌就能了解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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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探新妇(一)

金氏将一切事宜都安排妥当了,缓了缓精神,与郁琮和臻璇道:“明天穆家会来几位姑娘,我估摸着与你们两个年纪差不多,到时候可千万不要怠慢了人家。这探新妇,不过是那么匆匆一眼,能探明白什么?说到底是来看看新妇的母亲与姐妹兄弟。这门亲事虽说当初是他穆家求娶,到现在却是我们高攀了,可一定要仔细些,给郁惠长脸。璇姐儿和衡哥儿是裴家老太太与大妹妹教导出来的,舅母一点也不担心;倒是二姐儿,你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不要紧,明天该做的礼数一样也少不的,这关系的不仅仅是郁惠的脸面,还有我们季家和你自己的。”

郁琮看着金氏,重重点了点头:“母亲,我晓得的。姐姐的脸面就是我们一家的脸面,我明天就跟着璇表姐,不会给您和姐姐丢脸的。”

金氏闻言,拉了郁琮到身边,细细看了看,见这个平时有些胡闹的孩子这般认真,心头一热:“我这张老脸不去说她,你过几年要说亲的,有个姐姐做了穆家的奶奶,于你也好些。”

郁琮的脸刷得一下红了,换做以往定是要钻到金氏怀里撒娇耍赖的,可以想到刚才说的要规矩知礼一些,就没敢动作,只能涨红了脸站在那儿。

“我知道我们二姐儿是个好的。”金氏瞧郁琮的羞窘模样,便不再这个话题上多说了,又与两人细细说了探新妇的规矩,这才算放下心。

探新妇是绍州人娶亲前重要的习俗,无论是男方还是女方,都丝毫不会马虎。

臻璇一早就起了,桃绫备了一套桃红色对襟齐胸襦裙,肩部绣了朵朵桃花,越往下越疏散,到了袖口只余几片花瓣。

桃绫麻利地梳好垂挂髻,左右各一缕发丝垂至胸口,挑了一对花型发扣扣上,她前前后后一看:“小姐果然漂亮。”

臻璇亦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道:“我倒是觉得与平日里一样的好些,穆家是来探大表姐的,我打扮成这样,不好吧?”

桃绫摆摆手:“这可是舅太太吩咐下来的,小姐今日一定要穿得漂亮些,不单单是小姐,奴婢特地去问了琮姑娘身边的,说替琮姑娘备了新衣服头面。惠姑娘定是一身绛红,咱们不冲了她的色就好了。”

臻璇听桃绫这般说,才略略放下了心。

用过了早饭,郁琮便来寻臻璇,她一身丁香色打扮,瞧着比往日沉静了一份。

郁琮极少穿这色的衣服,扭捏了一会,才问:“表姐,我这样是不是看起来不怎么合适?”

见臻璇笑着摇头,郁琮叹了口气:“大约是母亲看我平日里呱噪,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怕今天误了姐姐的事,特地拿这身衣服来拘着我,好歹粗粗一眼看着还有些样子。”

“哪里的话。”臻璇牵了郁琮的手,“许是穆家的太太奶奶喜欢这色儿呢,走吧,我们去惠表姐那儿。”

穆家来的会是哪位太太奶奶,眼下季家都没有人知道,哪里晓得会喜欢什么色儿,郁琮知道臻璇是宽慰她,也不再在衣服上多纠结,应声道:“赶紧,姐姐现在呀定是正羞着呢,我们赶紧去瞧瞧。”

郁惠起得比臻璇与郁琮都早,沐浴熏香,匆匆吃了几口点心填肚子,便由婆子梳妆打扮。

金氏大早来过一趟,宽慰了几句后又赶去前头候着穆家的人了。

郁惠精神气还不错,一身未嫁姑娘款式的绛红叠襟襦裙,婆子替她扎了一个飞凤髻,稳重中留着几分活泼。

郁琮进屋一瞧,捂嘴笑了:“人比胭脂娇。”

郁惠听闻此言,更是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子,扭过头去不理郁琮。此番模样,倒是让屋子里的几个婆子一阵笑声。

梳头的婆子夫家姓冯,是家生子配婚,在金氏跟前很有分量,她扭头看看臻璇,又瞅了一眼镜中的郁惠,道:“这是奴婢最后一次替大姐儿梳姑娘头了,奴婢还记得姑太太的最后一个姑娘头也是奴婢梳的。”

冯家的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众人晓得她是想起了远在甬州的季氏,可也不晓得怎么劝,万一没劝好反倒是劝哭了,这大好的日子可就平添晦气了。

“妈妈。”郁惠握住了冯家的的手,道,“我们郁琮的姑娘头还要妈妈梳呢。”

郁琮没想着郁惠会笑话她,孩子气地做了个鬼脸;倒是冯家的醒过神来,点点头道:“大姐儿说的对。”

气氛刚缓和一些,就有人急急掀了帘子进来,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娘子,她稍稍顺了顺气,道:“穆家的人来了,女眷们就要到二门了,六太太与三奶奶领的头,另有四位姑娘,奴婢去前头打听过,可不得了了,来了两位爷,九爷与一位表少爷。”

冯家的走上前去,道:“说清楚些,哪几位姑娘?又是哪位表少爷?”

那娘子还未开口,又有一个丫鬟急冲冲进来,道:“夫人那儿传了话来,四位姑娘是嫡出的五姑娘、庶出的八姑娘,另两位都是表姑娘。只是瞧那做派气度,比穆家嫡出的姑娘都好。还有前头的表少爷,也不是寻常出身模样。夫人说昨日就听说穆家有表亲从南边来,保不定就是这几位了。”

众人听了都有些疑惑,探新妇这般重要的场合,怎就来了什么表少爷表姑娘。

冯家的皱起眉头,眼角撇见一旁的臻璇,啊呀叫了一声:“我的妈妈呦!做派不寻常的表少爷表姑娘,又是从南边来的,莫非与咱家表姑娘一样都是从甬州来的?”

冯家的这么一说,所有人都醒悟了过来,一时有些紧张无措。

郁惠的脸白了白,又立刻镇静了下来,道:“若是王府里来的,那真是给足了我们季家体面了。”

冯家的点点头,对着屋里慌神的婆子丫鬟道:“穆家给了体面,咱们当奴婢的可不能不给主子长脸,都打起精神来,好好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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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探新妇(二)

穆家的两位爷由季老爷与郁均在前院招呼,臻衡也是男孩子,自是跟着一道,有季老爷同郁均看着,臻璇并不担心。

金氏在花厅与穆家的太太奶奶怕是要说上一会话才会一道过来,趁着这工夫,臻璇向郁琮打听起了那几位来客。

那六太太亦是穆家的二房,是郁惠将来的同房叔母,郁惠的夫君嫡出的三子在家族中行五;三奶奶是三房的,夫君是嫡二子,前几年回绍州养身子才没有留在京中,听闻便是这三房的众人主力反对郁惠进门,想要退婚。

八岁的五姑娘与六岁的八姑娘是六太太身边的两位姑娘,性子如何郁琮是不晓得的,至于那两位表姑娘更是无从说起了。

又稍稍等了一会,没再见有人过来传话,郁琮有些担心,小声道:“怎就没有消息过来?”

臻璇拍拍她的手,道:“哪那么容易,花厅里就几个人伺候,随意进出岂不是惹人侧目?别担心,舅母定知道我们等得焦急,一有机会,会让人来通知我们的。”

果不其然,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之前传话的娘子又来了:“穆家的准备起身过来了,可仔细候着了。那六太太与三奶奶说话都还客气,咱们千万别怠慢了。”

静心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院子里隐隐传来脚步声,门外候着的丫鬟脆生问了安,掀了帘子起来。

打头进来的是金氏,后头跟着的是穆家之人。

冯婆子指挥小丫鬟们伺候了座位,上了香茶,郁惠缓步上前,福了一礼,道:“请穆六太太安,三奶奶安。”又以平辈礼待四位姑娘。

等郁惠落了声,臻璇与郁琮一道跟着行了礼之后,她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这几位来客。

六太太三十过半的年纪,一身深紫点红的装束,瞧起来稳重又带了丝丝喜气,人也是慈眉善目模样,伴着淡淡笑容。

三奶奶比郁惠只大了几岁,凤眼柳眉,微扬的唇角,小巧的下巴,长的很有几分味道。

一嫡一庶两位姑娘很好分辨,傲气些的是嫡出的五姑娘,唯唯诺诺跟在六太太边上的是庶出的八姑娘。另两位穿戴大半明显贵气一点的应当就是那两位表小姐了。

穆三奶奶上上下下仔细瞧了瞧郁惠,拉她到了身边,笑着道:“那两位姑娘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与我们如此客气?什么六太太三奶奶,听得寒人心。叫我三嫂,那是六叔母。”

三奶奶笑容格外亲切,声音又脆生生得如同夜莺一般,郁惠闻言一怔,脱口便要应着唤一声“六叔母、三嫂”,话刚到喉头,突然瞥见郁琮正扭头呆呆看着后窗方向——那里再往深处去,便是赵姨娘的住所了,那位知礼谨慎从不愿意在言语上让人抓到一丝过错的赵姨娘。

郁惠脑海中嗡的一声,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她微微低下头,心中暗自谢了郁琮一声,才回了三奶奶一个笑容:“六太太、三奶奶待郁惠亲切是郁惠的福气,只是郁惠还未出阁,还是季家的姑娘,不能没了规矩。”

郁惠这般一说,连金氏都有些回过味来了,偷偷扫了那三奶奶一眼。穆家的人一上门时她就仔细应付着,尤其是这位不欢迎郁惠进门的三房出生的奶奶。可几番交谈下来,对方都没有露出一些不高兴的模样,反倒是透着亲热劲,让金氏都有些放松了警惕,可不想一到了郁惠这里,就给自家闺女挖了这么一个套。

郁惠在未出阁时,怎么能厚着脸皮叫什么叔母嫂子,这简直就是不守妇道的罪过了,还好郁惠是个聪明的,没有被那三奶奶忽悠进去。

听郁惠这么说,穆三奶奶也没有一点儿情绪露出来,似乎刚才的陷阱只是无心而为一般,她偏过头与六太太道:“叔母您看,真真是个懂规矩的。季家到底祖上书香,教出来的姑娘啊,让人瞧着真喜欢哩。”见六太太点了头后,她又与金氏道,“太太教得真好。”

金氏心里防备着,面上依旧笑呵呵的:“瞧三奶奶说的,我们大姐儿心眼实诚,等进了穆家,还要太太奶奶们多提点提点。”

“哪里的话呀,都是一家子人了,妯娌之间本就该多走动走动。我家三爷在京城,我一人留在绍州,平日里无事好打发,弟妹到时候可别嫌我烦。”三奶奶叫了弟妹,也没等郁惠推脱什么,又另起了一个话头,似乎刚才的那个陷阱真的如这声“弟妹”一样只是叫着亲近,并没有坏心。

六太太与三奶奶说了说郁惠屋里的摆设,夸了几句修养,又让郁琮与臻璇过去问了话,听得臻璇是甬州裴家来的姑娘,六太太道:“可也巧了,我们也有从甬州来的表姑娘呢。慕恩、慕艺,过来见见。”

听六太太介绍,这两位确实是永凉王府出身的姑娘,颜慕恩行二,十二岁,颜慕艺行三,与臻璇同年,两位都是嫡出,父亲是永凉王亲弟,母亲早亡,穆家姑太太便是她们的继母。

颜慕恩似乎挺喜欢臻璇,道:“我啊,原就羡慕你们裴家呢。我们颜府男丁是多,姐妹却没几个,大姐早早出嫁了,就剩我与三妹,平日里说起裴家姐妹十人可是羡煞我们了。”

“可不是呢。”颜慕艺附和道,“我与二姐偶尔会请其他府里的姑娘一道耍玩,一直想过要递帖子去裴府,可怕唐突了才作罢。如今可好了,等季姑娘过了门,我们也是沾了亲的,回头我们做东,你可千万要与裴府的姐姐们一起来。”

臻璇没意料到颜家姐妹这么客气,又怕是与刚才穆三奶奶一样设套子与她,可前后想想她们的话,也没抓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应道:“千万别嫌弃我们姐妹不懂王府里的规矩。”

穆三奶奶见她们说得开心,叹了口气,道:“可不就是做姑娘好?原做姑娘的时候,还能常常与闺中姐妹一块聊天,去串个门儿,如今嫁了人,可是不一样了。刚嫁人那会,回娘家时母亲都还老叫我‘五娘’,现在上上下下都改口成了‘五姑奶奶’,哎。”

“三奶奶好福气呢,令堂这般惦记着您。”金氏眯起眼,帕子掩唇,笑意融融,对一屋子的婆子丫鬟道,“可听见了,等大姐儿明日出了门,可就没机会喊‘大姐儿’了,今日好多唤唤,等三朝回门啊,就都要改口‘大姑奶奶’了。”

冯婆子带头,众人齐齐应了声。

金氏很是满意,这些规矩上的称呼可是乱不得,三奶奶盯着要抓错处呢,郁惠要是今天就成了大姑奶奶,别提什么不要脸面,光是想与家人划清楚界限就是错了,尤其是这种高攀的婚事。

没有说话的穆五娘与穆八娘一直跟在六太太身边,穆五娘脾气大,见一屋子人都不与她说话,心中便有些气恼。

平日里在姐妹间,哪个敢这么冷落她五娘?那个八娘就是闷葫芦胆小鬼,她五娘从头到脚都看不上她,她今天跟着来,不过是为了来看看那个季家姑娘长得是圆是方,也听从母亲的与两位表姐多多亲近些。不料两位表姐待她冷冷淡淡的,却同那个什么季家的表姑娘说到一起去了,还要请她去王府玩。

穆五娘一想到自己都没有进过王府,更是不满起来。她起身走到郁惠跟前,斜着眼扫了一眼,冷哼一声:“这就是我将来的五嫂?瞧着还没有三嫂漂亮呢!”

第二十五章 探新妇(三)

这话一出,不仅仅是季家人愣了一愣,连穆六太太都有些意外,她冲金氏歉意地笑了笑:“这孩子从小被惯着,讲话没个分寸。”

臻璇心中咕哝着,这么无礼的没教养的话,那六太太居然只说是没分寸,也不让穆五娘给郁惠赔礼,看来也不是一个客气的。

“你三嫂便是再漂亮,也成不了你的四嫂五嫂六嫂。”意料之外,颜慕艺慢吞吞开了口。

穆五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更是恼了。她是嫡出的姑娘,又受宠,在家中别说是平辈兄弟姐妹,便是长辈也从未这般让她难堪过,可出言的是她惹不起的颜家表亲,她便是再生气也不敢顶回去。

穆五娘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瞧着那没有出声摆出一副温婉模样的季郁惠,把气撒了出去:“这副样子,就算进了门,五哥哥也不会喜欢你!”

颜慕艺还要再驳她什么,被一旁的颜慕恩拉住了。

颜慕恩看了看郁惠,见她似乎完全不气恼,不由暗赞沉得住气,道:“五表妹这话说的,一个姑娘家,说话怎么这般不顾前后呢?”说完,也不管穆五娘是个什么心情,她又嗔怒着看着颜慕艺,“三妹你自己又是个什么好嘴?五表妹年纪小不懂事,你与她置气做什么?平白损了当姐姐的身份。更不该把三表嫂拉扯进来,不知礼数,忘了父亲母亲平时的教导了?”

颜慕恩一席话,既是训了颜慕艺,又把穆五娘给说了一翻,顺带夸了郁惠知身份不与穆五娘计较。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六太太虽还挂着笑,到底不怎么自然,三奶奶更是蹙了眉头。

穆五娘也听懂了,她咬着牙,心中怒火焚烧,却不能再开口,否则就是不懂事不知礼数,她原也不计较这些难听的,只是她一人落了面子,反倒便宜了那个季郁惠平白得了称赞,现在就算继续不给郁惠脸面,人家也可以笑着不出声,平白看她笑话。

最最让穆五娘气到炸的是她竟然瞧见那颜慕艺到了三奶奶跟前,恭恭敬敬地赔礼道歉,还横着扫了她一眼,挑衅的意思明当当的。

穆五娘说什么都是不会道歉的,不说季郁惠,便是三奶奶跟前她也不会去服软。

六太太最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性,开口问金氏道:“什么时辰了?”

金氏想着郁惠明日就要嫁了,不必把人得罪惨了,便也由着转了话题:“快到饭点了,花厅里备了酒菜,也不晓得合不合胃口。”

“哪里的话。”六太太喝完了茶,起身道,“侄媳妇,走吧。”

等金氏领着穆家客人都出了门,郁惠才算松了一口气,摆手道:“你们两个也赶紧跟上,别让人说我们家姑娘不知礼。”见郁琮努努嘴,还想说些什么,她道,“我们晚上说不行?赶紧去。”

臻璇应了,拉着郁琮一块走了。

到了备了席面的花厅,却没有瞧见那个穆五娘,臻璇偷偷问了个丫鬟,才晓得是去解手了,心道兴许是小姑娘落了面子,躲去哭去了,也没放在心上。

饭桌上所有人都闭口不提刚才的不愉快,只评说那些菜式,一时气氛倒也和气。只是穆五娘过了很久都不见回,六太太有些不放心了。

金氏又叫了几个婆子出去寻,还没一会,就听说是在花园里遇见了穆九爷同臻衡,与他们在一道。

臻璇想到那穆五娘的脾气,怕臻衡吃亏,心下着急,赶紧看向金氏。金氏也一样,这个外甥是季老爷的心头肉,要是被人欺负去了,可是要跳脚的,便示意臻璇去瞧瞧。

臻璇跟着那婆子匆匆赶去花园,婆子为了安她的心,说那边是在下棋,应当不会有什么不妥的。

不料,离得还老远,就瞧见亭中起了冲突,下人们围得紧,一时也分不清是个什么情况,臻璇几乎是小跑着到了跟前。

“呸!你这臭小子也跟你家里几个姐姐一样,不知道自己算个什么东西!”穆五娘的声音传了出来。

臻衡旁的没说,只一句“女子难养”,又气得那穆五娘跳脚。

丫鬟们见臻璇来了,让了位子,臻璇这才看清楚情况。

桌上的棋盘被打翻了,黑白棋子落了一地,穆五娘拉着穆九爷一道,正指着臻衡。

臻璇瞪了穆五娘一眼,将臻衡领到身边,问奶娘道:“妈妈,怎么回事?下个棋都能吵闹起来?”

“穆家九爷与我们爷年纪相当,就说一道下棋解闷。还没一会呢,穆家五姑娘路过,非说我们爷欺负九爷,她自己要来下,眼瞅着要输了,就闹起来了。”

臻璇听完,不由冷冷哼了一声,那穆五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她们的事,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郁惠要进门与她五娘有什么关系,这般做事太没有道理了。

“棋如其人,倒真是不假。”臻璇一边说,一边把棋盘重新摆好,又弯腰去捡棋子,“穆家姑娘果真好教养,我们几个姐妹望尘莫及。”

穆五娘之前吃得亏真真叫她不舒服的厉害,这才以解手为理由跑出来,好巧遇见自家九弟与那个什么季家的表少爷在下棋,她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穆五娘的棋艺就算是在年纪差不多的姐妹间也不高超,只是平日里家中人多有谦让,才让她以为自己真的很厉害。眼瞧着弟弟落了下风,就急着出主意,到了最后更是一屁股坐下顶了位子。

臻衡可不管对手是谁,是男是女,他本身棋力不俗,又不让人分毫,自然杀得穆五娘片甲不留,气得掀了棋盘。

穆五娘不敢跟颜家姐妹斗嘴,却不会把什么季家表少爷表小姐放在眼里,瞪起圆圆的眼睛,道:“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人家,我们家看不上你们,还非要嫁进来,不就是因为我们家官位大,又是皇亲?进门了又怎么样!被人瞧不起!”

话一出口,她瞧见了边上季家丫鬟婆子各异的脸色,更是得意了,“之前还以为那个什么郁惠有多漂亮,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这样的人你们还真好意思嫁入我们这样的人家!”

臻璇本无意与穆五娘计较,以后要在穆家过日子的是郁惠,总不能因为她的一时之气让郁惠的日子艰难了,这才一直忍着。可不想穆五娘越说越难听,将季家生生踩在了脚底下,若是不回敬些,怕是真要让人家觉得季家好欺负了呢。

穆五娘不过八岁,晓得些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定是穆家有人给她灌输了这种思想,才让她瞧不起郁惠,瞧不起季家。

“我们是怎么样的人家?季家祖上出过状元,我外祖为官时你们穆家可还没有京官呢!我的母亲、季家的大姑太太,是元二品吏部尚书的儿媳,婚配圣上钦点的探花郎,姻亲裴大老爷是当今的吏部侍郎。”臻璇心中一阵唏嘘,这样的好人家,只因如今去了官身,竟要被人嫌弃到这般地步,若不是为了郁惠的名声,这样的“高攀”婚事,只怕舅舅舅母也不喜欢的吧,“想当初,你们穆家不就是看上裴家季家的官位大,这才求娶我表姐,那时我们没看不上你们穆家,今日竟然以此来嫌弃我们家?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高攀了皇亲之家,到底是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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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探新妇(四)

高攀皇亲之家,臻璇说得特别重,一字一字打在穆五娘心上。

穆九爷苦着小脸,怯生生看着穆五娘,他年纪虽小,也知道穆五娘这般说话不好。他同别人下棋,输了就输了,五娘却横插一手,不仅输了棋还输了人,当真难看。

“五姐姐,”穆九爷轻轻唤了一声,“确实是我们家求娶的,五哥也说了愿意。”

穆五娘脸一红,她可不管那些,反正家里长辈没几个高兴的,若不是因为王府里的姑太太放了话,又要亲自来观礼,长辈们才不愿意让什么季姑娘进门呢。只是穆九爷当着季家人的面说她的不是,她一时恼羞,狠狠掐了穆九爷的胳膊一把,“想做五嫂的小姐多着呢,哪个不比季郁惠强,凭什么轮到她们季家!”

“凭当年是你们穆家求的亲,下的聘。”臻璇冷冷地看着穆五娘,“凭你们穆家不想背上爱慕权贵的名声。”

穆五娘还要再说些什么,远远瞧见几个人走过来,心中一虚,立马闭了口。

臻璇不解穆五娘为了突然转了性子,扭过头去看,这才瞧见郁均与一位公子一道赶来了。

走得近了,臻璇猛得就反应了过来,那位公子就是在客栈里遇到的那一位。

那时虽遇见两次,可她都没有仔细瞧清楚那位公子的模样,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认了出来。

穆五娘抬起头,小小的脸上全是仰慕之情,语气也与之前不同了:“表哥。”

那公子没有回应穆五娘,只拱手与臻璇行礼,道:“慕安见过裴姑娘。”

微微弯腰带动发带翩翩,轻柔得如同飞过湖面的蜻蜓,只微微一停足,便是阵阵涟漪。

臻璇只觉得脸颊有些烫,赶忙撤开了半步想要回礼,想着这人既是穆家表亲,名字中又有一个慕字,便道:“见过颜公子。”

颜慕安点点头,便看向那一地还未收拾完的棋子,脸上无奈和不满一闪而过。

他是晓得这位穆五娘的脾气的,定是嘴上没说什么好话,只是到底是亲戚,并非自家族妹,就是教训也轮不到他,只好暗暗摇头,道:“表妹年幼不懂事,多有得罪,还请郁均兄与裴姑娘、裴小弟见谅。”

颜慕安的视而不见让穆五娘很是气恼,更让她难过的是他竟然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就去与那下贱的季家人赔罪,她上前拉住颜慕安的衣袖,努力压住声音里的不满,道:“表哥为什么要与他们道歉,我明明没有…”

“我远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那些话是你该说的能说的吗?”

颜慕安的语调平静无波,他知道穆家对这桩婚事是不满意的,可退婚之举是绝不明智的,永凉王府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姻亲做出这般不体面不占理的事来,若是传到京里,不说穆家两位老爷会如何,王府也要跟着落了大大的面子,因此他才与二太太一起从甬州赶来表明王府里的态度,虽不能让穆家满心欢喜娶新妇,好歹不要落人口舌。

今日探新妇,他听了二太太的建议来了季家,也向季家父子表达了王府的支持,却没想到,穆五娘这般无礼,把人给得罪了。

季郁均见气氛不对,颜慕安也赔了罪,自是不好再责怪,又听见之前臻璇只称呼他颜公子,估摸着还不清楚对方的身份,赶紧回道:“世子客气。”

臻璇被郁均一提醒,稍稍一怔,忍不住又想抬头去打量一番,对上颜慕安的目光才惊觉自己失礼了,赶紧微微低头:“世子言重了。”

颜慕安颔首客气了几句,视线停在臻璇袖口的花瓣上,他顺着那花瓣而上,花儿愈发密了,至肩头,竟是春日一样的桃花海,仿佛吹起一阵微风,就会朵朵飞落。

再看那盈盈笑着的人,当真是人面桃花。

穆五娘站在一旁,自是瞧见了颜慕安的眼神,她一跺脚,喊道:“是她们不对呀!那个什么季郁惠的荷包被五哥捡到,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定是他们搞的鬼,也只有五哥会傻傻的被那个丑女人迷住。还有她,谁不知道她的母亲季家姑太太,婆母是寡妇,自己是寡妇,以后女儿和媳妇也定是寡妇!表哥你为什么要相信…”

话未说完她已经说不下去了,她见到颜慕安眼中的失望,浓得她失声,比喝斥更让她心寒的失望。

穆五娘不自觉地松开了手,踉跄了退了两步,再也忍不住泪水,却是不哭,只咬着唇站在那儿。

先前那些,还可以说是年幼不懂事,听了长辈的闲言碎语才对季家多有贬低,可这些不一样,不是看不起,而是诅咒。

如此恶毒的词语竟是出自一个八岁女童的口中,在没有亲耳听见之前,怕是谁都不会相信。

且不说季家上下如何反应,臻璇只觉得浑身发颤,气得巴不得生生撕了穆五娘。她想起了祖母,想起了母亲,她们待她和臻衡慈爱,仔细教导,无论是做事做人,都在族中有一个好名声。

丧夫是命中不幸,她们却从未失了本分,对得起裴家列祖,这样的两个人,竟要被一个无耻小儿如此侮辱。

耳边一遍遍都是穆五娘的咒骂之声,臻璇压住满腔怒火,死死盯着穆五娘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再说一次试试。”

穆五娘虽伤心,骨子里却是硬气的,哪里肯认输,她抬着头,也不管眼泪流了满面:“婆母是…”

臻璇再也压不住心中火气,抬手就想甩了穆五娘一个耳刮子,手还在空中,就听见清脆的啪的一声。

穆五娘捂着半边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要冲到她面前的臻璇,以及挡在臻璇身前,更快得落了一巴掌下来的颜慕安。

若真是臻璇动手打的,穆五娘是决计不肯吃这个亏的,便是最后与臻璇扭打到一块去,她也要一遍一遍地说。

只是,动手的颜慕安,她的表哥帮外人说话也就算了,竟然还帮着外人打她。

穆五娘眼泪落个不停,恶狠狠地瞪了臻璇一眼,一转身便跑出了亭子。

臻璇收回手,疑惑地看了一眼颜慕安的背影,她刚才是气急了,才会想要教训穆五娘,却没想到颜慕安比她更快,倒让她发作不得了。

卢妈妈对穆五娘不满极了,无奈是下人身份,只能忍了,见穆五娘哭着跑了,她忿忿道:“竟那样说我们老太太与太太,也难怪小姐气坏了。她这么一跑,不会去是告状了吧?”

臻璇皱了皱眉,刚要说话,突听颜慕安道:“是五娘失言,我也动了手,让郁均兄见笑了。六舅母那里由我去交代,烦请郁均兄带路。”

郁均应了,引着颜慕安往花厅去。

这番闹腾,定是要有个交代的,郁惠明日就要出嫁,若是今日让穆家人愤愤而回,怕是要多生事端了,既然颜慕安肯担下这事,倒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臻璇牵着臻衡跟在后头,看着颜慕安的背影,她心中五味陈杂。刚才,便是这样的一个背影挡在她面前,阻了她打穆五娘。虽是穆五娘无言不逊在先,可她动手亦不算占理。

只是,若任由穆五娘胡言乱语,她岂不是枉为人孙人女?

第二十七章 探新妇(五)

只是,若任由穆五娘胡言乱语,她岂不是枉为人孙人女?

臻璇深呼吸了几口,觉得冷静了不少,这才觉察到掌心一阵阵刺痛,忙低头一看,原是臻衡因为气愤而没有控制住手劲,五岁幼童要将她的手捏疼是要有多大的力道,可见臻衡对穆五娘的言辞生气到了何种程度。

臻璇心中一酸,将臻衡抱到怀里,轻轻拍了拍,竟是不晓得如何安慰,只能道:“咱们听过就算了,回家后不要告诉祖母与母亲。”

“姐姐。”臻衡的声音隐隐有哭腔,抬起头看着她,“为何会有这般不知礼仪规矩的姑娘?为什么会说出那般恶毒的话呢?”

臻璇暗自叹气,臻衡怕是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儿。裴家上下虽有争斗,面上却是好的,何况都是自矜身份的,哪里会当着小辈的面表露分毫,平辈之中就是张扬如臻瑛,也不可能这般出言不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