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璇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想要平复此时心境,她忽然很想再去看一看臻彻。

待到了秋天,臻彻要随着远嫁的臻珂一起去京城,这一走也不晓得何年何月才会再回甬州,而那时,臻璇也许早以出嫁,怕是一生都无法再见了。

这一次,她不想再遗忘些什么,也许记得也没有什么好处,但却是固执地不想忘记。

桃绫进来时就瞧见臻璇红红的眼睛,她心中一惊,柔声问道:“可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臻璇摇摇头,靠着桃绫,道:“不是,是个好梦。”

翌日没有多少事,时间也过得飞快,郁琮不习惯郁惠不在家里的日子,一早就来找了臻璇,一道下棋说话,猜测着郁惠在穆家的生活。

等三朝回门时,金氏一早就起来备下了归宁宴,只等着郁惠与穆五爷来。

按规矩,季老爷与金氏不能去门外迎接,只好心急坐着,郁琮也是紧张不已,只能紧紧握着臻璇的手,臻璇想调侃她几句,到底也因为担心郁惠而没有说出口,直到一个婆子来报说已经到了门外,穆五爷扶着郁惠下的马车,瞧着感情很好,几人才露出了笑容。

归宁礼穆家备得齐全,示新妇贞洁的大金猪自是少不得的,其余瓜果点心,皆是成双成对。

穆五爷待人和气,季家上下对这位姑爷都是称道不已。

用过了归宁宴,晓得金氏要拉郁惠去说贴心话,季老爷交代郁均陪穆五爷去书房坐坐,郁琮担心郁惠,自是想要跟着去,金氏见此,也就唤了郁琮与臻璇一道来。

“我瞧着,五爷待你应当是好的。”金氏心里着急,又不好问得鲁莽,便从这儿开了口。

郁惠晓得母亲心事,笑容里带着几分羞涩,道:“五爷很好。穆家其他的人,倒也与我们原先想的一般,没指望他们是好处的。只是那位姑太太与世子都还在穆家,他们便是想寻事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来,倒也算舒坦。”

金氏细细打量郁惠,见她不似是报喜不报忧,倒也放心一些:“能教你的,出嫁前我也都教你了,等王府的人一走,一切你都要更小心了。”

“就是就是。”郁琮粘到郁惠身边,道,“姐姐,我那日与表姐说,也许是旁人教穆五娘说了那些话的,她的年纪比我们还小,哪里能说出那样的话。”

这章大致上貌似和标题不搭,见谅见谅。

第三十二章 回家

“就是就是。”郁琮粘到郁惠身边,道,“姐姐,我那日与表姐说,也许是旁人教穆五娘说了那些话的,她的年纪比我们还小,哪里能说出那样的话。”

郁惠与金氏一听,细细计较了一番,也赞同地点点头,道:“我会留心一些,穆家的情况我眼下也不是很清楚,也许真是有一番内斗的。”

郁惠嫁入穆家不过三天,能了解到的毕竟还是少的,金氏怕问得越多郁惠反而会越有压力,干脆转了个话题。

回门这一日,新郎与新妇是要在日落之前回去的,金氏依依不舍,还是将郁惠送出了门,郁琮安慰说总算是在绍州,真要见还是见得着的。

这日一过,婚礼算是完成了。臻璇当晚便向季老爷与金氏请辞,季老爷想着季氏与李老太太怕是心焦了,也不好再多留他们,便应了第二日一早让他们回甬州。

上马车时免不了都要红了眼眶,季老爷抱着臻衡亲了又亲,郁琮万分舍不得臻璇,说郁惠刚嫁,臻璇也走了,只留她一人,金氏见不得这种场面,摆了摆手,只道是过年时一定会去甬州给老太太磕头,也好见见季氏与他们姐弟。

郁均跟着马车一路将他们送出了城,才转身回去了。

臻璇眯着眼靠着桃绫,心中念着只要赶快些,后天上午就能进甬州了。

一路没有旁的事,略过不表。

倒也跟臻璇预料中一样,第三日上午便瞧见了甬州城墙,只是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城门外挤了不少人。

陈把式去打听了回来,说是昨日城里有一家大户走水了,因而今天进出的人查得特别紧,速度就慢了不少,估摸着要排到下午去了。

“若是寻常走水了,怎么会查得这般紧?难道这火是谁放的不成?”桃绫一听,嘀咕了几句,赶忙又去问陈把式,“可说是哪家走水了?”

“那守门的官差不肯说。”陈把式无奈道,“我也问了几个人,都说不晓得。”

即使如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直到中午才终于进了城,到了庆安堂外头时,就见秦嬷嬷已经在等着了。

“可算是回来了,念叨死嬷嬷了。”

秦嬷嬷的笑容让臻璇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有了到家的实感:“嬷嬷,祖母与母亲呢?”

“在屋里等着小姐与爷说话呢,嬷嬷一会去备下热水,晚上啊好好洗洗,睡得踏实。”秦嬷嬷一面说,一面引着他们去正屋。

臻璇领着臻衡,先上去给李老太太磕了头,又向季氏行了礼后,才能好好打量她们一番。

李老太太精神不错,瞧着比臻璇出门前还好些,让人宽心不少,季氏今日脸上也有些血色,笑意盈盈看着姐弟俩。

李老太太把臻衡唤到了身边,弯下身问道:“衡儿,在舅舅家开心吗?”

臻衡点点头,道:“舅舅舅母对我很好,表姐表哥也很疼我,就是穆家的姑娘太…”

臻璇听到这里,心下就着急,穆五娘说的那些话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李老太太与季氏听见的,可是她又不能出言打断,那样反而会引起李老太太的疑心,只能偷偷给臻衡打眼色。

臻衡瞧见臻璇冲他眨眼睛,突的想起那日与他说过不能把那些话说出来让祖母与母亲伤心,便赶紧闭了嘴,只是李老太太还等着他的下文,他只能硬着头皮道:“穆家的姑娘不太客气,看不起舅舅家。”

季氏闻言皱了皱眉,抬眼去看臻璇,李老太太亦是如此,问道:“璇儿,怎么回事?”

臻璇正在庆幸臻衡没有把话说破,见李老太太问了,便将这次出行的事一一说了,从客栈中遇见王府包堂,颜慕安让了一个院子与他们,到穆五爷与郁惠一波三折的婚事,再到探新妇时穆三奶奶的陷阱与穆五娘的出言不逊,只是把穆五娘咒骂季氏那段给撇开不表了。

秦嬷嬷瞧见李老太太越听越是不满,一个劲儿的摇头,赶紧插了句嘴:“老太太,咱们还都说季家大姐儿高攀了桩好亲事,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

“那穆家人,当真是欺人太甚。”李老太太接过秦嬷嬷倒给她的茶水,喝了一口缓了缓,“嫌贫爱富,竟要撕毁定了那么多年的婚约,这些都不去说它,只看这教导出来的姑娘,这般品行,远远比不上她们嫌弃不已的季家。”

李老太太正经接触过的季家姑娘也就是季氏一位,虽说不够伶俐讨巧,言行举止上却从未有过差池,让人挑不出错来。

季氏晓得李老太太是在夸她,笑着没有应声,心中却是哀叹季家竟是要被穆家嫌弃到这般田地,不由得也担心起了郁惠,只是如今她也只能干着急,除了拜佛时每每祈祷一番之外,郁惠的日子过得是好是坏她帮不上忙。

李老太太说完,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问臻璇道:“你是说这回还遇见了永凉王世子?”

臻璇应了一声,她没有把穆五娘那些话说出来,自然也没有说她要和穆五娘动手被颜慕安阻了的事,便挑了旁的来说:“客栈里见了一回,那时不晓得身份,只猜是哪家大户的公子,后来在舅舅家遇见,才晓得是世子。瞧着倒也是个和气人,与表哥兄弟相称。还有两位颜家的姑娘,很热情。”

说到这里,臻璇顿了顿,又把那日听到的季老爷与金氏的对话跟李老太太和季氏一说,又问:“若颜家姐妹当真递了帖子来,我们是去还是不去呢?”

李老太太听完,沉思了一会,才慢慢道:“我听着,舅老爷与舅太太的想法确实有些道理。那两位虽说不是王爷亲生的郡主,却也是王府里的金贵姑娘,若真来了帖子,我们也不好驳了面子。只是朝堂上的事,自从你祖父去了之后,我也许久不曾关心过了,如今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晓得,改明儿去与你大伯祖母合计合计,那帖子来了也不会只请你一人,总归他们长房的小姐也脱不开干系。”

“由祖母做主。”臻璇心底下是挺喜欢那两位颜家姑娘的,只是后来听了季老爷与金氏的话后,多少有些发悚,总觉得那笑脸后头另有深意,这事能听听李老太太与马老太太的意见,便能够懂得一些事故,也踏实一些。

说罢此事,臻璇又说起了今日进城,问道:“官差说是有人家走水了,只是不晓得是哪一家,让出入城都变得这般困难。”

“走水?”季氏诧异,扭头看李老太太,见她也是丝毫不知情,便道,“我们都不晓得呢,长房那儿出入的人多,兴许听见些风声。”

今天晚了几分钟,抱歉抱歉。

第三十三 闹(一)

既然一时无解,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了。

秦嬷嬷带着桃绫去给姐弟两人准备热水,收拾东西,臻衡赶路累着了,此时也没什么精神,李老太太见此,就让卢妈妈先带臻衡回房补一小觉。

臻璇多日不见祖母与母亲,倍觉亲切,细细说了些听来的趣闻,逗得老太太笑开了颜,一时也是其乐融融。

快到晚膳时间时,桃绫正好收拾完,要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走到院子里就瞧见一个丫鬟正好进了庆安堂。

她转身迎上去,隐约记得此人是长房大奶奶屋里了,却是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儿了。

桃绫心中疑惑长房的丫鬟怎么会过来,脚步却不好顿着,刚走到近身,便笑着问道:“姑娘怎么来了?从庆荣堂过来可要走上不少工夫呢,瞧姑娘这一身热汗。”

那丫鬟也笑了,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让姐姐笑话了。七小姐在里头吗?”桃绫点点头,带着人一道进了厅。

“奴婢点翠请六老太太安,请十四太太安,请七姑娘安。”点翠上前恭恭敬敬行了礼,待李老太太叫了起,才慢慢直起了身,巧笑着道,“我们奶奶与小姐听说七小姐回来了,可是惦记着呢,就让奴婢来请七小姐这几日去庆荣堂说说话,小姐说京城里送来不少花样,让七小姐去挑一挑。”

“劳烦嫂子和姐姐记挂着。”听说有人念着自己,臻璇心里也是一热,只是她也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方便过去长房一趟,便抬眼看向李老太太。

李老太太见此,便道:“本就打算这几日过去的,也是有事与大嫂子商量,不如就是明儿个吧。回去与你们老太太说一声,我明日去看她。”

点翠笑容更甜了,弯着眉眼很是和气,福身应了。她也没打算多留,一番礼数后,退出了屋子准备回去。

桃绫赶忙备了一个封儿,塞给点翠:“这么热的天,辛苦姑娘了。”

点翠急急往后退了几步,摆手道:“姐姐收起来吧,这个我可不敢拿。让我们奶奶晓得我就跑腿传了个话,还拿了赏钱,可是会罚我的。”

桃绫细细看点翠神情,不似是因为封小而别扭,也没有故意摆谱,倒是真心不敢拿,便作罢了,将点翠送出了庆安堂,又说了些客气话。

第二日,臻璇起了个早,用过早饭之后,李老太太又歇息了一盏茶的工夫,才上了马车往长房去。

秦嬷嬷昨日忙了一下午,今天有些腰酸,李老太太不放心,便让她多休息休息,让挽墨好生照顾着,而她就带了挽琴。

车子在庆荣堂外停下,几人刚下了车,就有丫鬟迎出来,笑着搀过李老太太的手,脆着声儿道可算是把六老太太盼来了,咱们老太太一早就心急等着呢。

长房丫鬟多,一时问安声不断,有几个在长房特别体面的大丫鬟,臻璇也不敢随意怠慢,不时唤一声姐姐好。

守在门外的还是锦虹,她把帘子挑得高高的:“六老太太小心脚下。”

李老太太进了屋,原本坐着的段氏与曹氏齐齐起了身,马老太太原是半躺在榻子上的,也叫锦澄扶了她起来,空出半个榻子招呼李老太太坐下。

等段氏与曹氏行礼后,臻璇也上前一一问安。

这个点儿,马老太太这里只有段氏与曹氏在,几个小姐与爷都去了族学,孙氏眼瞅着就要临盆了,这段日子都在自己屋里休息,陈、李两位姨娘没有在跟前伺候倒是让臻璇有些意外。

“说起来你也很久没有来瞧过我了。”马老太太拉过李老太太的手,长叹了一声,“定是因为七丫头的事儿恼我呢,从她那一病,你都有小半年没来过我这里了。我也想过要去瞧瞧你,可我这身子骨,还是不劳师动众了。”

李老太太听完也笑了,心里晓得确实在气恼臻璇在长房受惊一事,只是并不能明说,何况一晃都要半年了,臻璇也没留下什么病根,再咬着那事不放倒显得小气了,便道:“瞧嫂子说的,你身子骨不好,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前几个月一直下雨,夜里睡不好,没什么精神,就更不喜欢走动了。”

话说到这里,马老太太便晓得自己这位妯娌不再计较臻璇受惊,心下舒坦不少:“那一阵子我也歇不好,说起来真是多亏了七丫头,否则我这把老骨头还不活活给那三个小东西给气死。”

提起那假人的事,段氏也是一肚子苦水,她费心想保住臻德,没想到更惹恼了马老太太,无论嫡庶最后都由老太太亲自管教,损了颜面不说,更是担心臻德吃苦。

段氏偷偷打量着马老太太的神色,心里盘横着,老太太此时看起来心情是不错,只是不晓得现在求情会不会再次惹恼她,若是能让李老太太帮忙说上几句,兴许婆母就卖了这个面子也说不定。

正在段氏犹豫的当口,李老太太开了口:“璇儿,去与你嫂子说会话,她一个人大着肚子怪闷的。”

臻璇知道祖母是要与马老太太商量王府的事,虽不明白为何自己要回避,却也没有当时就提出疑问,这些答案回去之后再请教也是来得及的,便应了声,打算去寻了孙氏。

刚出了屋子就听见院子里一阵烦乱之声,丫鬟三三两两低声说着什么,又不时有人往外头张望。

臻璇心中不解,不敢惊动屋里的,便压着声问锦虹道:“锦虹姐姐,出了什么事?”

锦虹亦是沉着脸,由于两位老太太要说话,今日屋里除了锦澄之外再无其他丫鬟伺候,若不是怕里头随时会唤她,她真想立刻去瞧瞧到底是哪个这般不懂规矩,竟然闹出这么大动静。

“奴婢也不晓得。”锦虹刚说完,只听外头传来一阵大呼小叫,还伴着些哭泣之声,恼得她立刻就皱起了眉头,这般闹下去,怕会越发厉害,不用多久就能传到屋里去了。

锦虹一咬牙,此时也顾不上屋里会不会有吩咐,把这些不懂规矩的拉下去办了才是正经事,她恳求道:“七小姐,奴婢去外头看一看,很快就回来,您在这儿等奴婢一会?”

臻璇听了锦虹的话,起先有些不明白,后会过意来,便赶忙点头。

锦虹在马老太太面前素来很是体面,在长房的丫鬟当中,也是能压得住人的,只看她急急走出去,一边走一边扫了边上三三两两说话的小丫鬟几眼,那几个就低着头再也不敢多嘀咕什么了。

臻璇想着锦虹去了之后,应当是没一会就能平息了这些吵闹之声,却是不想,锦虹刚刚迈出了庆荣堂,外头的哭声竟是一浪高过一浪,一片哭天抢地,可是除了声大之外,竟是没有听明白到底在闹些什么,哭些什么。

这般响动,屋里人哪里还有听不见的道理,锦澄不满地出来找锦虹,却只见臻璇站在门外。

臻璇将事情一说,锦澄也是傻了眼,还没开口说句话,曹氏也出来了。

“到底是哪个在外头闹?”平日里长挂着笑容的曹氏此时也是一脸气恼之色,难得有妯娌过来说话,马老太太正高兴着呢,不想外头又哭又闹的,老太太当下就生气了,她这个做媳妇的哪里还能坐着,赶紧出来看看,“我倒要去瞧瞧,是哪个丫鬟这么没有规矩,还不速速卖出去。”

过度章节终于ok了,后头几章会热闹很多,开心开心~~~

第三十四章 闹(二)

曹氏说罢便急急往外走,那吵闹之声不绝于耳,她的眉头更是紧了几分。

臻璇站在屋外,也不知道怎么的,说不出是好奇还是疑惑,总觉得有一股力量在催促着她,让她跟着去外头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既然压不下心中念想,她便跟了上去,经过陈姨娘屋子的时候,只瞧见她打着哈欠走出来。

陈姨娘是被吵醒的,这段时间段氏操心臻珂的婚事,不喜欢她在前头转悠,陈姨娘乐得不用去段氏跟前立规矩,每日自在不已,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今天她睡得好好的,就听见外头闹起来了,她原本是不打算起来的,这种动静,在平时不消一会就能解决,可她只听着那声音越来越响,竟是没有一点消停的征兆,反倒是把她的睡意给闹没了,这才不得不起身。

陈姨娘被人吵了清梦,正是一肚子火,一出门就叫过一个丫鬟,想问问出了什么事。那丫鬟半天答不出一个所以然,陈姨娘更是着急了,张口就要训人,却瞧见曹氏怒气冲冲地走出去,她眼骨子一转,也不理那丫鬟了,琢磨着去看看是不是有热闹可瞧,若是段氏的热闹…

想到这儿陈姨娘扑哧笑出了声,扭着腰赶了过去。

臻璇紧跟着曹氏出了庆荣堂,看到外头站着几个小丫鬟,都是一脸的惶恐和为难,最是显眼的是在门前哭闹的一老一少,还有被她们拉住了裙角的锦虹。

锦虹真是要急哭了,刚才她气冲冲地出来,刚要开口训斥那几个小丫鬟,不料那一老一少竟是这般手脚麻利,似乎是瞧见她的穿着打扮与一般丫鬟不同,晓得她是个主子面前能说上话的,在她刚刚迈出了门槛时就扑上来拉住了她的裙角。

那一老一少,老的四五十岁模样,少的也就十二三岁,一身破旧衣服,打满了补丁,老的鞋子还破了头,露出两个脚趾,她们也不管什么干净、脸面,坐在地上又哭又闹,只是从头到尾都是“哎呦我的娘呀”“命苦哦”,就是没说出一句到底是因为什么在这边闹腾。

她们手上也没有多用力,仅仅只是让锦虹挣脱不得。

锦虹涨红了脸,这拽又拽不回裙角,又踢不得打不得,只能干着急。正好看见曹氏,她脸上一喜,刚叫唤一声,突觉得身边阻力没有了,那一老一少像风一样向曹氏扑了过去。

曹氏也是一惊,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险险避开了,见那两人还要扑过来,她急道:“你们都傻了吗?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制住她们!”

曹氏这一叫,之前发呆的小丫鬟们才回过神,七手八脚地将那一老一少拉住。

曹氏扫了那两人一眼,只觉得眼生得紧,便问道:“你们是哪房的?竟然跑到这里来撒野!”那两人只哭不答,曹氏也不再看她们,问边上的小丫鬟道:“几个管事的呢?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这些小丫鬟都是不进屋里伺候的三等,年纪小,又没有在主子面前回话的经验,且都晓得今天这一番折腾之后她们少不得挨一顿罚,一时都杵在那儿,没一个敢出声回话。

眼瞧着曹氏的脸色更阴了几分,才有一个粗使婆子壮着胆子,走上前道:“回五太太话,早上大太太让李姨娘看看上个月的账目,几个管事娘子都去了。这两人到底是哪房的奴婢也不晓得。”

曹氏听了,想起现在是月初对账的时候,管事娘子都不在倒也说得过去。这两人不会是长房的,五房人少,她差不多都有印象,没有这么一老一少,剩下的二、三、四房,到底是哪个会有这样的下人。

“啧啧啧。”陈姨娘半倚在门边,斜着眼儿看着那一老一少,见曹氏回过头来看着她,她才道,“五太太,咱们裴家怎么还有这般落魄的丫鬟婆子呀?这身衣服,便是给清扫茅坑的婆子穿,怕也是要直接丢了的。”

陈姨娘这话说得粗俗,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曹氏也悟了过来,裴家上下是不会有这样的下人的,只是,这是庆荣堂门外,不是裴家大宅外头,怎么会有外人在这里哭哭啼啼。

门房怎么当得差,不仅仅是门房,前头的小厮丫鬟都是傻的不成,竟然让人跑到了这里!

曹氏心中忿忿,打定主意回头要与段氏好好说说这事,她懒得应付两个外来人,便道:“既然不是我们裴家的人,赶紧拖出去了。”

曹氏下了令,不说先前的小丫鬟们,庆荣堂里偷偷跟着出来看热闹的婆子们也只好上来搭把手,要将那一老一少拖出去。

那老婆子哭了半天,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太太,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当下就不哭了,使着劲儿要挣脱那些人,大喊着:“太太啊,婆子的闺女是裴家当差的呀,我那苦命的闺女啊,就死在你们裴家了!”

曹氏平时再好的脾气,到了现在也是好不起来了,她怒极反笑,指着那婆子道:“一派胡言,我们是怎么样的人家,怎么会有那样的荒唐事,你再胡言乱语,可不是将你们赶出去就完了,都要绑了官府去。”

“青天大老爷做主啊。”一听官府,那婆子闹得更加凶了,“三闺女托梦跟我说的,她死了,被人吊死了!我可怜的三闺女啊!”

不知怎么的,此时竟然吹过了一阵风,明明是接近晌午的时候,正是最热的当口,却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臻璇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她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雨夜,她哭着吵着拦下了要去书阁的孙氏,将书阁里吊死了人的事儿说了出来。查证之后,发现竟然是臻德、臻徽与臻环弄的假人作怪,气得马老太太将他们罚跪了一晚上。

可是,曾经有许多次臻璇都会想,把原本的小臻璇活活吓死的真的是假人吗?

那假人再真,真的能吓死人吗?

只是那些记忆都属于小臻璇,不属于她,她只能想起一些片段,却是看不真切。

臻璇咬了咬嘴唇,想问些什么,就见锦澄急急出来了。

锦澄扫了那一老一少一眼,扭头与曹氏说:“五太太,老太太让她们进去回话。”

曹氏闻言,多少有些难以相信,追问道:“进去回话?”见锦澄点头,曹氏也没了法子,让人押着那一老一少跟她进庆荣堂,免得她们突然发了横,冲撞开了就不好了。

一老一少听到要去见老太太,立马就不闹了,老老实实地爬起身,也不管衣服上的泥灰,跟了上去。

第三十五章 闹(三)

见曹氏走了,臻璇强压下心中那份疑惑,亦跟上了脚步。

陈姨娘面色有些发白,她原先看见锦虹吃亏,可是乐在心头,想着恶人总有恶人磨,没想到那婆子竟然大吼什么死了闺女,还是吊死的,她就不舒服了。

陈姨娘偏过头啐了一口,连连道了几声“晦气”,一瞧曹氏和臻璇两位正紧主子走了,便也不再停留,扭头跟了上去。即便她这个妾是半个奴才,好歹还有一半算主呢,她才不愿意落在锦虹锦澄她们后头呢。

一进庆荣堂,那一老一少彻底安静了,没有吵闹,只是一双眼睛骨溜溜地四处瞧,远处有丫鬟婆子指指点点她们也丝毫不在意。

臻璇放慢了步子,偷偷侧过头去看那两人,想从她们的模样上再分辨出些什么来,只是回忆了许久,却没有印象。

心中暗叹了一声,她抬眼望向书阁方向,那里头的事儿,当真是在那个雨夜便彻底解决了吗?

锦虹稍稍赶了两步,替曹氏与臻璇打起了帘子,那一老一少要进去,她气恼地要放下,可一想,让那双不知道在地上摸了多久的手碰帘子,可不是更不舒服。末了只能气得哼了一声,让那两人进去。

老婆子一进屋,就瞧见架子上的大石头,她叫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只觉得大,还是玉色的,估摸着是个值钱的东西。眼睛再往别处一看,一只冒着烟的炉子,她吸吸鼻子,心说还挺香的,那炉子金灿灿的不晓得是不是金子做的。

比起老婆子,那个小姑娘就只盯着人瞧,她早就看上了臻璇那一身衣服了,那丝绸料子,精细的刺绣,可让人眼红得紧。还有其他的丫鬟,一个比一个穿得好看,原本在门外她哭闹时围着的小丫鬟的裙子已经让她羡慕不已了,后来出来的锦虹锦澄,更是让她看花了眼,趁着抓着锦虹的时候,狠狠摸了几下,可恨不能扒下来穿自己身上。

曹氏厌恶那两人贪婪的眼神,赶忙走开些,到了马老太太跟前低下声说:“老太太,这两个不是我们家的,也不知道前头的发了什么瘟,竟然让人跑到了我们庆荣堂外头,还胡言乱语说什么三闺女在我们家当差结果吊死了。”

马老太太听完,皱着眉头看了看一旁的李老太太,她们原是在说正经事,被打搅了不说,今天这个脸真的丢大了。好在她与李老太太年轻时就处得不错,五房如今又势弱,万事要多依靠着长房一些,若是三房的贾老太太在此,她早就要跳脚了。

李老太太自然是听见了,却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打量那两人。

段氏也听见了,心里自然是不太爽快,前院管事的陈玉宝是她的亲信,娶得儿媳妇是李姨娘的远方表亲,曹氏那些话岂不是在说她没管好这个家吗?

段氏不高兴归不高兴,也知道这事别说曹氏要抱怨,回头老太太训斥一顿都是免不了的,裴家大宅,竟让两个外人这么闯了进来,若是传出去,那还了得。

想到这儿,段氏更是怪起陈玉宝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管的事,这么不得力。

马老太太扫了那一老一少一眼,不冷不热地道:“哪家的?”

老婆子还在眼馋那些金贵的花瓶雕像,直到小姑娘拽她衣角才醒悟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睛直盯着马老太太额头上发箍当中的大块翡翠,悲切切道:“婆子姓张,边上这个是我的四闺女,婆子命苦啊!为了养活四闺女,把三闺女卖了,没想到,好端端地竟然死了!”

张婆子说着说着又开始哭了,也不跪着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是真的伤心,人家老太太吃香的喝辣的,头上的珠子够她十年好吃好喝,可怜她穿着补丁衣,首饰更是梦里想想的,上天啊,她怎么就这般命苦。

这一串话听完,也就只晓得婆子姓张,其他的重要的事一点也没弄明白。

曹氏不想再管这没头没脑的事儿,自顾自喝茶消气;段氏没法子,又被张婆子哭得一阵头痛,赶紧出声打断:“你家三闺女叫什么?什么时候卖进我们家的?”

张婆子面上一僵:“原来我就叫她三丫。”这样的回答张婆子自己都觉得不成,又问她女儿,“四丫,你姐姐后来叫什么名了?”

四丫一脸苦恼,想了许久才开口,语气也不是很确定:“好像说叫夕末,一年半之前就卖进来了。”说到这里,她撇撇嘴,那个傻头傻脑又胆小的三丫竟然穿了一年半这么好的衣服,太让人生气了。

提起夕末这个名字,屋里人面色各异,各有心思。

马老太太记不起来了,叫了段氏一声,问:“夕末是哪一房的丫鬟?”

段氏凑到老太太跟前,道:“老太太您忘了?就是陈氏想要卖出去的那个,说是手脚不干净,结果啊还没卖呢,那丫鬟人就不见了。”说完,她皮笑肉不笑地扫了陈姨娘一眼。

陈姨娘听到这里,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早知道刚才就应该回屋里去待着,她原本就是进来看段氏笑话的,没想到这两个竟然是那个夕末的家里人,这可不是晦气,简直就是撞了邪了。

见马老太太上下打量着自己,陈姨娘勉强挤出个笑容,讪讪道:“老太太,那个夕末是从三房的四爷那儿调到八爷身边的,手脚不干净,我还没来得及卖了她,她自个儿就跑了。”

“胡说!”张婆子突然大吼一声,吓了众人一跳,吼完后又是一阵哭嚎,“我可怜的三丫啊,被人害死了不算,竟然还被冤枉偷东西啊,天理何在啊!我的三丫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啊…”

不仅是张婆子,四丫也是一顿嚎哭,那个可恶的三丫,拿了好东西就跑,也不想着留点给她。

陈姨娘不敢跟马老太太和段氏耍横,却不怕张婆子,一听张婆子反驳她,她一眼瞪了过去:“我说是跑了就是跑了,难不成还是我吞了她?她一个签了死契的丫鬟,手脚不干净,便是打死她了又如何?现在她拿着东西跑了,我们没找你们讨说法,你们还反咬我们一口?”

臻璇冷眼看着那两人,那个害她如此之深的夕末,若有机会,她真想当面问一问她,贾老太太与苏满玥许了她什么好处,竟然让她这般卖命,便是已经到了长房伺候都要陷害她。

只是,醒来之后,裴家大宅里再没夕末这个人了,臻璇原来以为夕末是被卖出去了,后来人牙子提起来,才从陈姨娘那儿听来说是跑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跑出来了娘和妹妹,还闹到了马老太太跟前。只是人已经半年不见了,难道此时还能掘地三尺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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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闹(四)

臻璇暗自撇撇嘴,她倒是真想知道那个夕末哪里去了,只是没有法子,只怕是这上上下下都要忘记跑过一个丫鬟了。

段氏听了陈姨娘的反驳,面上没有什么表示,心中深以为然,陈姨娘老跟自己过不去是一回事,这番话说得有理又是另外一回事,她接了陈姨娘的话,说:“死要见尸的,你们说她死了,可有凭证?”

张婆子一裂嘴,一手抹泪,一手捶地,悲痛欲绝:“哎呦死了也不知道死去了哪里哦,尸骨不全,入不了土,投不了胎,作孽啊!”

这些话说得人背后一阵寒碜,陈姨娘翻了个白眼,双手捏紧了帕子,努力不去听张婆子哭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