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关心这桩婚事,一是为了自己和姻亲穆家的名声,二是为了穆家两位老爷的前程,郁惠已经过门了,只要不出什么大事,便不会对穆家和王府有损害。

大事不行,小事总是不断的,虽没有听说,臻璇也可以想象得到,穆家原就有人对这门亲事不满,在探新妇时又和同房的穆家六太太结怨,只怕郁惠的日子并不舒坦。

这些事与颜慕安并没有关系,想来他也就是随口一说,将心中的担忧说给他听也没什么作用,更进一步的,万一王府不满,给穆家一些压力,回头吃亏的不还是郁惠。

想明白了这些,臻璇笑着摇摇头,道:“表姐没有和我说呢。”

这番对话,气氛缓和了不少,颜慕安正要问一问臻璇怎么会来这里,就听见枫林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臻璇也听见了,回头望去,只见臻瑛提着裙子跑来。

因为视线的遮挡,臻瑛并没有看见站在一旁的颜慕安,只瞧见臻璇回头看着自己,她赶了几步过去,微微有些恼,道:“七妹妹,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到这里来了,让我好找。”

话说完,臻瑛才看到颜慕安,面色一变,扭头问臻璇道:“这是谁?你怎么在这里同个男子说话?”

第六十六章 王府(三)

加班到十点多,到家已经迷迷糊糊,写到三点多才写完。

若是有写错的地方,请大家捉虫,谢谢了…

话说完,臻瑛才看到颜慕安,面色一变,扭头问臻璇道:“这是谁?你怎么在这里同个男子说话?”

臻璇听臻瑛这么一问,怔了一下,待明白这话语里的意思时,她猛得涨红了脸。

虽然晓得臻瑛就是这么个说话不顾别人感受的脾气,臻璇心中还是爽快,只是到底不愿意在颜慕安面前露出姐妹不和睦的样子,耐着心思道:“三姐姐,这是世子。”

臻瑛闻言也是一愣,抬眼去看颜慕安,先不说那面如冠玉的出色模样,单瞧身上衣着,暖黄色的缎子滚了金丝边,绣着祥云图案,一双毛料靴子,一眼便看得出是上好的小牛皮缝制,腰间一块羊脂白玉,这一身上下,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是极其出色的。

瞧起来与颜家姐妹的一样,能有这样的穿着打扮,自然是身份不俗。

臻瑛心中下了判断,相信臻璇所言非虚,她微微颔首,盈盈一拜:“家妹年幼鲁莽,惊搅世子,还请世子莫要怪她。”

臻璇听了这话,更是有些莫名了。

颜慕安背手站着,自臻瑛开口的第一句他就有些不满意,听她的口气是臻璇的姐姐,可言语之中竟是对妹妹多有冒犯,便是心有疑惑也不该那般说话,若是传到外面去,损的还不是她们姐妹的名声。

现今的男女之防并没有那么严苛,只是刚才的对话若有心宣扬,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后头这一句请罪更是奇怪,没有听臻璇一句解释就已断定了是她的过错。

颜慕安皱了皱眉。只因臻瑛臻璇都低着头,并没有看见,他不愿意因为一场偶遇而让臻璇被姐妹责难,便解释道:“怎么会呢,说起来也是自家表兄妹,哪里就这么多规矩了。”

颜慕安说得风轻云淡,臻瑛心中一惊,暗道难怪之前颜家姐妹与臻璇这般熟悉的样子,她晓得长房并没有这么一门荣耀亲戚,定是五房的。只是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竟然沾亲带故了。

臻璇感激地看了颜慕安一眼。这是他第二次给她解围了。上一回要不是他赶在她前头打了穆五娘一巴掌,只怕后头的事更不好办呢。

思及此处,臻璇冲颜慕安笑了:“原就是我不好,瞧着枫林好看就进来走一走。没想到越走越偏,竟然到了这里。”

“是我的疏忽了。”颜慕安的语气依旧很淡,眼底却满是笑意,瞧得人心一暖,“我忘了今日慕恩、慕艺要宴客,这才来了后院,幸好遇见的是自家表亲。”

说罢,当真是拱手鞠了一躬,以示歉意。

腰间的玉佩擦过缎子衣料。轻微的沙沙声仿佛层层落于地面的红叶,宁静又不失灵动,让人听了还想再听。

臻瑛遵着出门前马老太太的吩咐,万万要和王府打好关系,便赶紧开口。想把直接说的话圆过来:“我性子急,见七妹妹同陌生人一道说话,就着急了。可不想是表亲家的哥哥,我又是头一回见,大水冲了龙王庙,世子大量,切莫见怪。”

臻璇看了臻瑛一眼,能让臻瑛这般讨好,看来长房那里确实是想和王府多有来往的。

颜慕安应了一声算是回答,又道:“既然后院宴女客,我便先走了,免得又遇见别人。”说完,留下一个亲切笑容,他转身走了。

臻璇本就想着要回去了,见此也往回走。

臻瑛跟了上来,拉住臻璇的衣角,道:“七妹妹,你还没有答我的话呢,怎么突然就跑出来了?”

臻瑛有些责问的口气让臻璇紧了眉头,只是臻璇一副认真模样让她推脱不得,便道:“我与慕恩姐姐说过,就想来看看这枫林,见你和程家的姐姐们说得开怀,才没有告诉你。”

没有遇见颜慕安之前,臻瑛关心的确实是那个,可刚才与颜慕安的一番对话,让她上了心,又追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和王府成了表亲,我怎么不知道?”

臻璇以为马老太太早就跟臻瑛说过其中的关系,见她的表情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才道:“我母舅家的表姐嫁到了穆家,穆家的姑太太是慕恩、慕艺两位姐姐的继母,也就是世子的叔母,虽然绕了几道弯,但也算是表亲了。”

臻瑛一听,跺了跺脚,道:“你怎么事先不与我说?”

臻璇撇撇嘴:“姐姐又没问我,我怎么晓得你不知道这事。”说完,也不管臻瑛,自顾自往前走。

臻瑛听了臻璇的话,也晓得确实是自己没有问起过为何王府会突然送来了拜帖,也不能怪臻璇。只是因为她的不知情,才在世子前面弄出了乌龙,心里怎么也痛快不起来,便也不说话,赶上臻璇的步子,往晚枫亭去。

臻璇一进晚枫亭就瞧见几个姑娘在投壶玩,傅凌遥出身武家,自是擅长这种玩意,臻琪亦是好动脾气,不肯轻易认输。

颜慕恩与臻琳坐在一道说话,见臻璇与臻瑛回来,便招招手,与臻璇道:“枫林好看吗?你去了这般久,你三姐都担心你了呢。”

臻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就是因为好看,才多看了一会,一不小心还走出了园子,在那头遇见了世子。”

这些事等一会儿颜慕恩就会知道了,因此臻璇也不打算隐瞒,实话实说。

颜慕恩微微睁大了眼睛,复又掩嘴笑了:“我那个哥哥呦。我前几天就与他说了今日要宴客,原还当他记下了呢,没想到是听过就忘记了。恰恰到了后院来,好在遇见的是你,若是凌遥妹妹和陈知府的两位千金妹妹,可就不好了。”

听颜慕恩这般说,臻璇不知如何接话,只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淡淡笑容。

既然提起了颜慕安,颜慕恩也就提起了郁惠,问的大抵与颜慕安一样,臻璇还是老路子,推说自己并不清楚。

快到中午的时候,程家三姐妹提出家中另有远客到,先一步要走,其他家的姑娘见此也不便多留,纷纷告辞。

臻琪与傅凌遥很是投缘,约了下回再聚。臻琳的文气脾气与颜慕恩相似。也聊得拢。

姐妹四人与颜家姐妹告了别。由茯苓领着到了门口上了马车。

车子刚出了王府,臻琪突然提起了浓香阁的吃食:“刚才听她们提的,说是最新应时的菊花粥很好吃,香甜可口。又不腻味。我也想尝尝呢。”

臻瑛不置可否,臻琳拗不过臻琪,便吩咐车把式绕到浓香阁,带一些菊花粥回去。

说到菊花,臻瑛想到了前一回庆福堂里苏满玥的事,想着臻璇待自己也是不错的,也算机灵,刚刚在王府里的那些不愉快消了一些,面色也没有那么僵了。

马车在浓香阁外头停下。婆子去买菊花粥。

臻琪干坐着无趣,略掀起车帘子往外张望。臻璇坐在侧边,也能瞧见一些。

一个修长的男子身影出现在臻璇的视线之中,藏青色的窄身长衫,使得体型看起来有些偏瘦。长发束冠,脸庞棱角分明,而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嘴唇,薄而紧抿。

一股熟悉感渐渐泛上心头,臻璇心中疑惑,她不知道这种感觉的来源,也许是小臻璇曾经见过这个人?又兴许是莫妍见过他?

只是小臻璇年纪小,很少出门,而莫妍更是连庆福堂都很少出,怎么会对这么个男子有印象呢?

到底是在何处见过?

臻璇揉着脑袋想了一会,终究没有答案,干脆放弃不想。

婆子买了菊花粥回来,车把式驾着车,往裴府去。

臻瑛、臻琳和臻琪在庆荣堂外下了车,桃绫带着一份菊花粥上来,由车把式将臻璇主仆送到庆安堂。

李老太太还没有用午饭,秦嬷嬷盛了些菊花粥给她,清新口味让老太太很满意。

季氏问了些今日去王府的事,臻璇一一答了,听到臻瑛的那番说法时,季氏都不动声色地皱了眉头。

饭后臻璇小睡了一会,刚一醒来,桃绫便来说花露来了。

花露带来了一些消息,贾老太太已经知道臻徐跟着臻彻和臻珂去了京城,对庶孙的隐瞒行为很不满,可又无可奈何,只好将四老爷、四太太与林姨娘叫到跟前大骂了一顿。

四老爷他们为了亲儿的将来,没有辩驳半句,只让贾老太太出气。

反倒是三老太爷知道了这事,骂贾老太太不爱护小辈,见不得孙儿有出息,分明是记恨安姨娘。

贾老太太为此又大发了一顿脾气,若不是伤还隐隐作痛,只怕又要闹上水阁去。

苏满玥安静了很多,每天关着房间里,一日三餐倒是好好用了,在打的主意却是没人知道。

世逦哭了几次,也认了,只要她们母女两人还好好的在裴家住着,不会被赶回苏家去,要回复风光日子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耐着性子等着便是。

臻璇听完,这些事虽然是在预料之中,可听着还是觉得有些恍惚,事情竟然就跟她们设想的一样进行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总觉得有些忐忑,也许明天就会有变化。

等晚上睡前,前头突然又传来了口信,原本要腊月才会到甬州的二房来了信,四老太爷和四老太太姜氏年纪大了,舟车劳顿辛苦是免不了的,却想避开那寒冬天气,因此早早启程了,如今已经行了一半路程,再过半个月多也就能到了。

送信路上又有耽搁,如此算来,二房回来也不过就是这十天左右的事了。

第六十七章 二房旧事

今天晚了,对不住各位tat。

另,有新人物要出场,更新了一下族谱。

入了十月,天气一下子冷了起来。

李姨娘想到还在路上的臻珂,念了一句兴许北方已经落了雪了,也不晓得那水路走得是否顺畅。

当天夜里,下了厚厚的一地霜,第二日臻璇推开窗子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扭头对挽墨道:“果真是冷了呢。”

桃绫端着热水进来,一见臻璇穿得单薄,赶紧道:“小姐再披一件吧,万一着了凉可怎么是好?”说罢,又看向挽墨,责怪道:“怎么伺候的?”

挽墨手上拿着从柜子里翻出来的衣服,略有些委屈:“哪里晓得今天这般冷了,昨天给小姐备下的衣服不够暖和,我找了一会,就耽搁了。”

臻璇也觉得冷了,赶忙拿过挽墨手上的衣服,道:“这件就好了。”

待换了衣服,洗漱完毕,挽琴来传话说李老太太正等着臻璇过去呢。

今日是成衣铺子送衣物来的日子,今年虽是受了灾,可裴家在甬州南边的田地影响不大,收成不错,价格也好。

周氏听了马老太太的意见,想着几个小姐往后走人家的机会还多,待年节时走亲也少不了,特地叫了成衣匠来给小姐们新做了几身冬装,不单单是各房的嫡出小姐,臻环也没有落下。

臻璇这段时间吃得多,又想着要长身体,特地做得宽松了一些,穿上了身稍稍有些大。

季氏倒是满意,仔细瞧了又瞧,道:“大些好。冬天衣服多,撑起来了看起来还喜气些呢。”

到了下午,门房接到了四老太爷的书信,说明天一早进城,中午便能归家了。

李老太太看了秦嬷嬷一眼,叹了一口气,道:“我那四嫂嫂,到底还是要回来了。”

臻璇闻言,看向李老太太,只是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些戚戚然。

对于二房的四老太爷一家。臻璇唯一的印象便是逢年过节时听人提起来的送回来的礼物。每次都是不多不少,便是莫妍这个新媳也是有份的。

可四老太爷一家到底多少人,臻璇全然不知,想着明日便要见了。心里终究有些忐忑,叫桃绫去请了秦嬷嬷来,想打听一番。

秦嬷嬷被臻璇拉着坐下,接过桃绫递上的茶水抿了一口,道:“四老太爷离开甬州的时候,小姐似乎还不满周岁,他们这么多年没有回来,也难怪小姐不知道。”

秦嬷嬷说得仔细,臻璇用心记着。

四老太爷今年五十有二。比四老太太姜氏大一岁,膝下只十六老爷一子,再无其他儿女,十六太太姓张,养着庶出的长女九小姐臻珧与嫡出的长子十三爷臻循。

臻璇听到这里已经吃惊不已。问道:“怎么庶出的在嫡出的前头?是哪位姨娘生的?”

秦嬷嬷没想到臻璇会这么问,这些事她有些不知道怎么跟一个九岁的小姐说,一张老脸燥燥的,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臻璇话出口了,就猜到秦嬷嬷会是这么个反应,只是顾不上不好意思,拉着秦嬷嬷道:“嬷嬷你最是疼我的,这些事你不告诉我,回头我在四伯祖父伯祖母跟前说错了话,可怎么是好?”

秦嬷嬷听了,心想着也确实是这个理,二房因为那些事,忌讳很多,不然也不至于一走就是八九年,逢年过节不见回来,便是老祖宗过世时,也只四老太爷回来住了一阵子,不见其余一个人呢。

秦嬷嬷想通了这些,便咬咬牙,道:“那我便嚼一回舌根,厚着脸皮与小姐说道说道,这事说起来可就长着了呢。”

秦嬷嬷喝了口水,让桃绫也一道听听,说是这几日免不得要跟着臻璇去给二房请安,到时候说话也要注意着些。

老祖宗在世时,与四老太太的娘家姜家也算是沾亲带故的,那时候来往也多,除了年节,平日里走动也是不少。

四老太爷与姜老太太可谓是亲梅竹马,自幼感情就极好,待姜老太太及笄后,姜家又留了她一年,才嫁入了裴家。

姜老太太性格爽快,嘴巴又甜,原本是极受老祖宗喜欢的,可再喜欢也抵不过姜老太太没有动静的肚子,这么过了几年,老祖宗就想往四老太爷房里塞人了。

四老太爷对姜老太太满心喜欢,又觉得年纪还轻,便是还没有动静也不急,不肯收老祖宗送来的人。这笔账,老祖宗自然是记在了姜老太太头上,可姜家那时也是大户,老祖宗顾及着这个,只训了姜老太太一顿,提了几句过继一个儿子的法子,便罢了。

那之后太爷爷去世,三年守孝,自然是不能生养的。等出了孝期,又过了小半年,老祖宗耐不住了。要送人,姜老太太哭了闹了,要过继,四老太爷也不答应。

这般闹腾得又过了两年,老祖宗彻底厌烦了姜老太太,若不是因为她替太爷爷守足了三年的孝,就要拿七出之条给休回家去了。

眼看着四老太爷快到而立之年了,姜老太太再不愿意也没了法子,可到底不愿意给丈夫纳一房姨娘,还是决定过继一个。

那时候,长房富庶,三房是族长之家,五房就十四老爷这么个独苗,只剩下最最势弱的四房的八老太爷一家了。四房虽羸弱,日子也算平稳,想着二房也不比他们好多少,前些年老祖宗说起过继的事的时候他们就不愿意,四老太爷拒绝了正是合了他们心意,可不想这回又提了起来。

八老太太包氏去老祖宗跟前哭了一回,说前些年也就罢了,孩子还小,如今大了再过继,只怕孩子心里过不去。

姜老太太也晓得这个道理,可在一个养不亲的过继儿子和一个姨娘生的庶子之间,她选择了前者,最后挑中的便是十六老爷世逸。

老祖宗定下的事。四房便是再伤心再不舍也拗不过,最后哭着把十六老爷送去了二房,记在了姜老太太名下。

事情自然不会这么完结,一边是生身父母,一边是如今名义上的父母,十六老爷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待二房好,四房兄弟说他白眼狼高飞了忘记谁生养的,待四房好,二房担心他心思不稳不让他往四房跑。

这样的日子。便是圣人都无法承受。何况是才十几岁的十六老爷。慢慢的,就和打小照顾他的丫鬟走到一块去了。

那丫鬟也是个大胆的,有了孩子也不说,等姜老太太发现时。已经是五个多月了。

还未娶正妻,就有庶子出生,无论是男女都是极其落脸的事情,姜老太太为了这事被老祖宗狠狠骂了一顿,她别无他法,自然是要打掉那丫鬟肚子里的孩子。

那丫鬟哪里肯乖乖听话,跑到了四房去寻庇护,包老太太被抢了儿子对老祖宗和姜老太太是满肚子的不满和恨意,便是晓得先生庶子不好。也不肯交出那丫鬟来。

这事闹了几个月,那丫鬟最终还是早产了,大出血没有了,女儿倒是活了下来。

姜老太太烦透了心,本不愿意管这个孩子。可扔给四房又算个什么理,念着到底是抢了人家的儿子,狠狠哭了一场,还是把这个女孩儿抱下了,便是九小姐臻珧。

正巧那时候裴家在北边的生意需要打理,姜老太太央着四老太爷接了这个差事,老祖宗也不耐烦姜老太太,干脆打发他们出去,让二房搬去了北边。

十六老爷跟着二房走了,包老太太伤心得几乎瞎了眼,八老太爷没法子,也不愿意在祖宅住着,搬去了南面打拼生意。

前些年姜老太太给十六老爷说了一门亲,新媳妇过了门,生下了行十三的臻循。

这些陈年往事,秦嬷嬷说起来也感慨良多:“四老太太原来与我们老太太也是投缘的,后来二房闹出这么多事情来,老太太很是难过。这几年也念叨着兴许去了北边会过得好一些,起码没有老祖宗压着,又能让十六老爷离亲生爹娘远一些,保不准一家人就能处得好了。如今他们回来了,也不知道到底怎样了。那位十六太太,是头一回来甬州,还未拜祭过祖宗呢。”

臻璇听了这些,也有些目瞪口呆,大宅子里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可一旦听见了,还是难免惊讶和唏嘘。

那姜老太太确实是个硬气的,坚决不肯让屋里出现一个妾室,靠的除了四老太爷对她的喜爱,还有娘家姜家一门的颜面,若不然,老祖宗哪会如此客气。过继了儿子,日子过得是好是坏,倒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臻璇又细细理了一理秦嬷嬷说的话,其中还有疑虑未解,便问:“嬷嬷,那个丫鬟可有名分?九妹妹如今到底算个什么身份?”

秦嬷嬷摇摇头:“最最操心的就是这个。那丫鬟死了之后,四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肯给她个名分,九小姐的身份就是不清不楚的了。她既没有姨娘,身为嫡母的十六太太还未开祠拜祖,怎么能记下她呢,真真是尴尬的。”

“那这一回,等十六叔母拜过祖宗了,不也能记下九妹妹了。”臻璇追问。

“按说这该这样的。”秦嬷嬷看到桃绫去挑了灯丝,往外望一眼天色,已经是黑透了,便道,“到底如何行事,几位老太太、太太自会定夺,小姐莫在二房跟前多言就是,便是九小姐那里,她虽是赐了名字排了辈分,到底还是不上不下的,万一惹她伤心,到底罪过了。”

臻璇自是知道这些的,送了秦嬷嬷出门,才爬上床休息。

翌日一早,六老太太便早早起身,又让季氏和臻璇梳洗妥当,一块往庆荣堂去,等着四老太爷一家回来。

第六十八章 臻珧

求票求订阅,谢谢大家。

像四老太爷一家回府这般重要的事,原是要去庆福堂里迎接的,只是这一年三房事情多,周氏虽是族长夫人,可家里到底还有其他长辈在,不好一应揽了所有的事,加之三老太爷一家也在庆福堂里住着,便干脆把这些事都移去了庆荣堂,总归道理上也勉强说得过去。

庆荣堂里,段氏早就做好了准备,伺候马老太太用了早饭,就等着各房来人。

臻璇下了车,扶着李老太太进去,自是少不得一路与几个有脸面的丫鬟打个招呼。

守在门外的不是锦虹,她已经提了一等,与锦澄一道照顾马老太太起居,现今在门外等着伺候的是一个十三岁的丫鬟,叫采梅,她请了臻璇几人进去,低着声道:“六太太已经到了。”

臻璇微微点头,进去一瞧,段氏正与周氏说着话,马老太太闭目半躺着,曹氏同臻琪交代着什么。

一番行礼问安,李老太太在马老太太一旁坐下,道:“怎么,三嫂子没个踪影?”

“她啊。”马老太太眼皮子都没睁开,凉凉道,“你指望她来吗?她和四弟妹什么关系?我可心疼我这一屋子的东西,没得给她们糟蹋。”

李老太太听了,叹了一口气,道:“到底是半百的人了,哪里会像年轻时候一样。四嫂走时可放了话,说一生一世都不愿意回来,如今还不是要来了吗?”

“且不说四弟妹如何,他们走时怎么个心情你也是晓得的,一晃这么多年,老祖宗人都没了,尘归尘土归土的事情了。”马老太太在提起姜老太太时语气还平和些。话锋一转到贾老太太时,立刻变得尖锐起来,“贾老三这些年可没变吧,该怎样还是怎样,上回的事你也瞧见了,她要闹让她关起门去闹去,我这里可担待不起,没事别来祸害我们的孙儿们,就阿弥陀佛了。”

臻璇被臻琳叫去说话,却也没有漏了两位老太太的对话。心说前回苏满玥的事。确实让裴家上下对贾老太太十分不满了。只是贾老太太与姜老太太为何交恶,臻璇是不知道的。

臻璇见臻琳有些欲言又止,压着声音,道:“四姐姐这是怎么了?”

“关于九妹妹的事。”臻琳犹豫着道。

“若是九妹妹。我昨日从秦嬷嬷那里听了一些。”臻璇接了一句。

听臻璇这么说,臻琳稍稍松了口气,道:“我正想着要怎么跟你说呢,原来你知道了一些呀。昨天母亲把我们叫过去,说了九妹妹身份的事,要我们千万小心些,嘴上不要说错了话。我想着也是,不管当年的事情如何,到底不是九妹妹的过错。”

“我省得。”想起那位尴尬的九妹妹臻珧。臻璇都觉得可怜,“四伯祖父、伯祖母一点也不希望生下九妹妹,却又不得不养大她,只怕是见了就心烦吧。后头进门的嫡母对她这个身份的庶长女只怕也头痛得很。想想就够可怜的,当真是没人疼。不说与我们几个嫡出姐妹比。便是十妹妹,也有陈姨娘护着疼着。”

臻环听见臻璇说起自己,扫了一眼,并不说话。她昨日也从段氏那里听了,比起亲姐臻琳,她对那位未谋面的同样是庶出的九姐姐更有亲切感,更不用说其他的姐姐们了。

只是臻璇还提到了陈姨娘,想起自己姨娘,臻环就伤心,姨娘还在闭门思过呢。她已经弄清楚了姨娘犯得过错,也晓得大姐在京城嫁人之前,姨娘都不会有事,可她也怕,怕等大姐出了阁,姨娘就要被送走了。

想到这里,心又沉了几分,更是不愿意去理旁人,只低着头坐在一旁。

臻琪努努嘴,靠到臻璇和臻琳边上:“也不知道又在闹些什么,我们又没欠了她。”

“五姐姐。”臻璇拉了拉臻琪的衣袖,道,“长辈们都在。”

臻琪撅着嘴,倒是不再多说了,抬眼去看伺候在马老太太身边的臻瑛,又想说些什么,看了一眼臻琳,到底还是忍住了。

到了巳正,传来口信说已经到了宅子外头了,门房刚请了进来,四老太爷与六老爷一道在前头说话,女眷们正往庆荣堂里来。

又等了一会,院子里响起几声问安的声音,伴着采梅脆生生的请安声,姜老太太头一个进了屋。

这是臻璇头一回见姜老太太,只瞧她两鬓已露了白,脸上皱纹不少,比之马老太太,瞧起来更觉得大了几岁。

马老太太见了她,也是一惊,道:“你怎就变了这般多?”

这句话是脱口而出的,少了客套和恭维,一下子拉近了这几年的距离,就像是从前时不时走动聊天的妯娌。

姜老太太闻言,眼眶红了红,之前想的见到裴府中人时要说的要做的都一下子抛到了脑后,道:“出去了才知道辛苦,我又是个爱操心的。哎,莫说这些,这个是老十六的媳妇,这个是臻珧。”

张氏二十有二,一双丹凤三角眼,尖尖的下巴,瞧着就觉得是个精明人。依着姜老太太的介绍,她上前请了两位老太太的安,又向几位妯娌见了礼。

待臻璇与姐妹几个向姜老太太和张氏请安之后,她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起臻珧。

臻珧出生时未足月,个子小巧,偏瘦,长得却很有灵气,她上前请安,声音脆脆的很是讨喜。

而出乎臻璇和所有姐妹意料的是,臻珧刚才扶着姜老太太进来时显得格外的亲昵,看她身上衣服头花,皆是好东西,与她们猜想的臻珧的处境似乎是全然不一样的。

“不会是四叔祖母好颜面,特地让她这般打扮的?”臻琪偷偷与臻璇咬着耳朵。

“瞧着不像。”臻璇疑惑地看了臻珧一眼,道,“你看她请安时大大方方的,哪里有半点胆怯的模样,不像是常年被长辈责难的样子。”

姜老太太坐下后,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小姐们,叹道:“这一晃这么多年,如今一个个都是大姑娘了,都过来让我瞧瞧,当真是各个标致呢。”

姜老太太让臻珧取出一个盒子,里头装着各式头花,她笑着道:“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就是做工精细些,耐看,北方行这些。这些都是臻珧挑的,你们自个选喜欢的。”

臻珧将盒子捧到姐妹们跟前,让她们依次挑了花。臻璇是倒数第二个挑的,看了一眼盒子,只见其中还剩下七八朵,都是漂亮的,心道果真是细心,就怕最后挑的只能拿别人剩下的,多备了一些。

臻琼病中未到,臻珧又捧到周氏跟前,让她选了一朵带回去。

周氏见此,除了夸臻珧的眼光好之外,自是少不得褪下一个镯子塞给她。

臻珧不敢收下,张氏在一旁瞧着,道:“六嫂,别这么客气,不过就是一朵绢花,哪里值得您回赠呢,臻珧命轻,您这般贵重的礼只怕会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