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璇看向周氏,问道:“六叔母,阮妈妈怎么死的?”

周氏理了理思路,把事情从头到脚讲了一遍。

下午的时候。周氏就想着阮妈妈大约已经趁乱出了庆荣堂了。就细细查问了门房。晓得人并没有出裴宅,便调了人手,各房各院的去找,务必把人找出来。

二更时。周氏就被一个管事娘子叫了起来,说是已经找着了,就在原来四房的庆和堂的一间旧屋里。

周氏心说确实是个能躲的,那里空置了多年,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去,便急着让管事娘子把人带上来。

那娘子面色一暗,附耳与周氏道:“拿了腰带悬了梁了,寻到的时候,早就断气了。”

周氏一听。面色亦是一沉,到底是出了人命的事,便急急赶来庆荣堂这里,结果在敲门时遇见了被送回来的臻德几人。

这种事情,轮不到臻璇这样的小辈发表什么意见。只能低着头听,可心中的一番计较总是少不了的。

几位爷出了事,阮妈妈难辞其咎,心慌之余跑出了庆荣堂倒是不难解释。门房因为上一次张婆子大闹的事之后管得格外严了,出入都要有凭证,阮妈妈出不去,又不敢遇到人,越走越偏去了庆和堂也不奇怪。

可为何要悬梁呢?

阮妈妈跑了,不就是想免受责罚吗?那选择死亡不就是自相矛盾了吗?

当真是躲不过,回来磕头谢罪,只要臻衡、臻循能好起来,阮妈妈即便不能再做臻循的奶娘,央求太太们给了粗使的活便是了,何必自尽?

臻璇偷偷去看屋里人的面色,这些事情,她既然能想到,这些老太太、太太自然也是想到了的,为何就没一个人吭声?

这般细细一打量,臻璇才留意到姜老太太阴郁的面色,心下一惊,暗道无论过了多少年,一听见庆和堂,姜老太太的心里总是有疙瘩的。

姜老太太亦是明白旁人的心思,知道她们在等自己说话,便阴沉沉问了一句:“当真是自己吊上去的?”

周氏的脸白了白,道:“四叔母这话是什么意思?侄媳妇听不懂。若非阮妈妈自己吊上去的,谁还跟她这般深仇大恨的,要害死她呢?”

阮妈妈是跟着二房一道回来了,在甬州无亲无故的,哪里会有仇家。二房回来也不过小半个月,阮妈妈又有什么机会招惹了这么大的事?

“依侄媳妇看,大约是阮妈妈晓得逃不过,又愧对了这一家上下的,心里难过,一个想不开,就…”周氏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道,“现在,也只能等臻衡醒过来,再问一问阮妈妈为何会走开吧。”

屋里气氛正是凝重的时候,采梅进来轻声询问,说厨房里臻珧准备了一些酒酿羹,是不是拿上来填填肚子。

这天从中午起,各人都吃得少,事情却是这般多,到了半夜,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段氏做了主,让采梅送了上来,道:“热腾腾的,喝了暖了身子,没事的便去睡吧。”

臻璇不愿意去睡,喝了半碗就跑去西屋了,季氏的那碗还在桌上放着,她端了过去,道:“娘,喝几口吧,您要是累病了,我和弟弟怎么办?”

季氏一听,眼睛一红,又要落泪,将臻璇搂到身边,喃喃着:“娘可舍不得你们呢。”

臻璇吸吸鼻子:“弟弟也舍不得我们的。”

季氏重重点了点头,一口一口把酒酿羹喝了,又去看臻衡,一张小脸烫得发红,呼吸也很重。

季氏偏过头,告诉自己不能一味地伤心了去,便把外头的事问了一问,听到臻德病倒了的时候,忍不住叹息一声,待听说阮妈妈悬梁没了,又是一阵出神,道:“不会吧…”

卢妈妈下午时被挽墨拉着歇了一会。现在精神比季氏好些,她正好进来,闻言也是一怔:“不像啊…”

“什么不像?”臻璇回头问道。

卢妈妈给臻衡的额头上换了一块布条,道:“十一爷与十三爷玩得好,因此奴婢和阮妈妈也算熟悉。阮妈妈是北方人,家里还有一双儿女,女儿六岁,儿子四岁。那儿子是遗腹子,为了养活孩子,才卖给了我们家做奶娘。孩子交给一房亲戚带着。她待十三爷是好的。可也挂念着亲生的那两个。就想着多存些银钱给他们捎回去。她这一死,那两个孩子岂不是没人管了,一年半载没有银钱带回去,亲戚家也不富裕。只怕也吃不好穿不暖了。阮妈妈便是顾念着两个孩子都不会如此的。”

臻璇听完,对那两个孩子心生了几分同情,寄人篱下的日子有多难过她是品尝过的,以后没有了阮妈妈的银钱,也不晓得能不能好好养活大。

猜只管猜着,却没有拿出一个结果来,家里死了一个奶娘这样的事,也不会去衙门里报,只好就这么等着。看臻衡醒来之后能回忆起些什么。

天不知不觉之中已经亮了,马老太太依旧没有起来,只让锦澄过来说了一句她精神不足,想多休息。

四老太爷与十六老爷昨日访客,多吃了酒。夜里就宿在友人家里没有回来,一进门就听说臻循出了事,赶紧往庆荣堂里赶。

十六老爷黑着一张脸,宿醉后的头痛还没有退,看着床上的幼子,心痛也没什么办法,只站在一旁呆呆看着。

臻衡的热还没有退,贺老先生又来瞧了一次,脸上倒比昨天好了一些,道:“宽宽心,能挺过去的。”

李老太太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又嘱咐了挽琴仔细煎药,不肯假于人手。

臻德说了一夜的胡话,到了这会儿睡着了,段氏去看了几次,稍稍安了点心。

除了阮妈妈不明不白的自尽意外,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好起来。

只是事与愿违,还未到午时,陈玉宝家的几乎是冲着进了屋的,一脸的慌张和惶恐。

段氏一看她那样子,心里就不舒服得厉害,只因她是李姨娘的远亲,这才耐住了脾气,道:“什么事,这般没有规矩。”

陈玉宝家的喘着气,哆哆嗦嗦的,规矩却是不敢乱了,道:“回几位老太太、太太的话,八老太爷那里来了人报信,说,说…”

一听是有关与四房的,段氏面上更难看了,只好偷看了一眼姜老太太,见她已经是拉下了脸,硬着头皮道:“说什么?”

陈玉宝家的握了握双拳,努力让自己稳一些,道:“说八老太太没了!上个月初二过的。扶灵的人马已经出发了,估摸着年前就能到了。”

错愕、惊讶,不足以形容一屋子里的人的心情,臻璇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当着大管家娘子的陈玉宝家的会慌张成这个样子。

人总是怕鬼怪的…

阮妈妈害的臻衡、臻循受了重伤,她最后不明不白地吊死在了庆和堂里,若原来还想不通,可牵连到包老太太的死讯,就又生出了一个结果:臻循是包老太太的亲孙儿,她老人家为了孙子的事生气作怪了。

就如同那夜死去的莫妍在庆福堂里哭了一夜,述说邵家待她不公,臻璇晓得那是苏满玥弄出来的,可当时还是吓着了不少人。

臻璇自己也死过一次,死后有魂魄这一样她是清楚的,可她也不能断言阮妈妈死亡的真相。只是如今阮妈妈的自尽和包老太太的死牵连在一起,不管是真是假,若是最后查不出个缘由,怕是所有人都会相信了这个说法。

姜老太太的手有些发颤,她叫了臻珧过去,扶着她出了屋子,再不说一句话。

十六老爷从臻循那里出来,正巧听到了这些,他失神了很久,等姜老太太离开之后,终于是熬不住,不晓得是为了受伤的幼子,还是为了故去的生母,噗通一声跪坐到了地上,放声痛哭。

第七十五章 目的

求收求订求支持

--------------------------------------------------------

十六老爷这一哭,当真是伤心欲绝,哭声一阵高过一阵,把里头的臻循也给招哭了。

边上众人面面相窥,想劝又不好劝,只能由着他发泄情绪。

姜老太太站在院子里,面无表情,只臻珧知道,老太太的手在微微发颤。

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纪了,夜里只睡了小一会,身子都有些佝偻了。

她握紧了臻珧的手,劲大的让臻珧的眉头都紧了起来,苍老的声音反复念了几遍:“有血有肉,当真是有血有肉啊!”

臻珧不敢喊痛,又不敢抽手,正欲轻轻唤姜老太太一声,就瞧见老太太眼角带泪,她赶忙闭嘴。

那么多年含辛茹苦地养大,虽不能说和亲生的一样,姜老太太自问待这个过继过来的儿子是不错的了。

当年若非出了丫鬟生女的事,她也不会一意孤行,硬要带着一家人去了北方,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待就是将近十年的光景。

十六老爷世逸到了北方后,许是没有了在二房、四房中间左右为难的压力,待四老太爷与姜老太太一日较一日亲近了,等娶了亲,生了臻循,这日子越过越像样了。

可老人到底是年纪大了,想念家乡,念着四房搬去南方也很多年了,况且十六老爷都这么大了,应当是不打紧了,这才举家迁回了甬州。

只是母子天性骗不了人,包老太太的死讯到底打击到了十六老爷,那般撕心裂肺的哭泣只怕是将这么多年的阴郁都一股脑儿地哭了出来吧。

姜老太太的心情很是复杂,若十六老爷不哭,这个儿子便是被养成了一个冷血之人。等她与四老太爷再老一些,还能靠得上他吗?但是哭得过了,她又有疙瘩,怕十六老爷牵挂生母过度,反倒怨恨上自己这位让他无法在生母跟前尽孝的养母了。

十六老爷哭了许久,到后来声音是小了,却也起不来身,坐在地上呆呆出着神。

张氏在刚听见哭声时出来瞧过,一听是因为包老太太过世,哪里敢上去安慰。只能缩回屋里去继续照顾臻循。

陈玉宝家的晓得定还有吩咐。没有走开。站在角落里等候差遣。

周氏与段氏商量了几句,问道:“扶灵回来,是不是全回来了?”

陈玉宝家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道:“是一道都回来了。本来二小姐订了来年夏天出阁的。现在要守孝,只能往后延了。”

周氏心中默默数了数,这么多的人马,庆和堂又空置了这么多年,现在开始修缮也不晓得来不来的及。只是这个宅子就这么点地方,最空的是庆德堂,只是二房与四房那样的关系,彼此都不会同意住在一起去的。

思及此处,周氏也是一阵头痛。便让陈玉宝家的去传话,赶紧再寻一班工人,说什么也要在年前把庆和堂修缮好。

臻璇说服了季氏休息一会,自己坐在床边照顾臻衡,到了下午又喝了一次药。密密出了一层汗。臻璇与卢妈妈搭手,小心翼翼地擦干,又换了一身衣服,只是动作便是再轻柔,也让臻衡痛得哼了几声。臻璇心疼,低声安慰了几句,臻衡应当是听见了,眉头舒展了一些。

采梅又送了点心进来,嘴碎了几句:“都在夸九小姐呢,年纪小却是个仔细的,便是十六太太待她不好,也还惦记着给各位老太太、太太、爷和小姐们准备吃食。”

臻璇一面喝着番薯羹,一面问:“九妹妹还在厨房吗?”

采梅点了头:“在呢。十六老爷精神不大好,贺先生开了安神的药,九小姐亲自在熬。”

季氏用完了,抬手理了理臻璇的额发:“娘看着弟弟,你昨夜没睡,这会儿去躺一会,听话。”

臻璇不愿意在这时候违了季氏的意思,点了头就打算去臻琳那里眯一会,想着采梅的话,出了门后便往厨房去了。

臻珧坐在一旁熬药,一把蒲扇扇着药炉里的火,时而回头跟厨娘子说几句。

臻璇进去时只觉得里头全是药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臻珧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惊讶道:“七姐姐怎么来了?这里烟火重,你当心些。”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臻璇微微扬了扬唇角,瞧见臻珧脸上沾了不少黑乎乎的污渍,掏出手帕给她,“赶紧擦一擦,都跟花儿猫似的了。”

臻珧接过帕子,却不擦脸,道:“两个弟弟受了伤,阮妈妈也没了,我哪里顾得着脸赃还是不脏的,回头去洗洗就行了,别弄脏了你的帕子。”她翻看着帕子上的梅花图案,道,“姐姐,我听说咱们甬州的女子绣工都是极出色的,这帕子是你自个儿绣的?”

臻璇不知道臻珧为了突然问起了这个,便道:“是桃绫绣的。”

“姐姐为何不用自己绣的?”臻珧追问着。

臻璇略略移开了视线,她不能让人知道她的绣工和莫妍的一模一样,便推脱道:“我绣得不多,都是桃绫准备的。”

大约是臻珧瞧出了她不愿意回答,便不再问了,臻璇松了一口气,也不在厨房待着,去了臻琳屋子里。

臻琳倒是在房里,趴在桌子上支着下巴,见了臻璇,便招招手:“过来陪我说会儿话。”

臻璇看见臻琳满面的苦恼,问:“四姐姐这是在想什么?”

叹了一口气,臻琳看着臻璇,道:“我晓得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好,但我实在没人好说,只能跟你说了。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事不对劲,阮妈妈不是头一天做奶娘了,便是有人与她说话,她也不会丢下两个弟弟不管,由着他们跑了呀。”

臻璇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卢妈妈走开去拿水是因为还有阮妈妈在一旁。阮妈妈明知道没有别的人了,怎么还会走?便是要走,也要等到卢妈妈回来的。想起卢妈妈半夜里说的阮妈妈的家里情况,臻璇干脆将这些也告诉了臻琳。

“为了孩子,阮妈妈轻易都不会自尽。”臻璇叠着眉头,道,“后来才晓得八叔祖母过世了,往那方面想,倒也说得通,只是总觉得阴森森的。不晓得真假。”

臻琳亦是这个意思:“我们先不说那个。只说阮妈妈为什么离开了。十三弟想不起来。十一弟又没醒…我说句小人之心的话,若是有人故意支开了阮妈妈呢?”

臻璇瞪大了眼睛,几乎叫出了声,见臻琳一脸谨慎模样。努力压住了声音:“故意支开了?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呢?”臻璇也问了一句,手指点着下巴,思考着,“这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了。一个人,无论做什么,总是有目的的,可我想了半天,就是没想明白若有人支开了卢妈妈。到底为了什么,便是最后害得十一弟与十三弟受伤,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臻琳的这个假设是臻璇原先没有想过的,她总想着阮妈妈是自己走开了,却没设想过也许是有人故意支开了她。假若真的有那么个人。他到底晓不晓得后头会发生这么大的事,若一切都是在预料之中,图的是什么?

“四姐姐,你看。”臻璇试着分析起来,“这之后,伤了两个,罚了两个,我们五房与二房不会拿十一弟和十三弟的安危开玩笑,你也不会去害自己的亲弟弟,这…”

臻琳慢悠悠点了点头,认同了臻璇的话:“我思来想去,这样事到了现在,并没有哪个捞到了好处呀!”

臻璇想起了李姨娘,听说她一心想让段氏处罚臻徽,便问:“李姨娘呢?”

臻琳哼笑了一声:“她没那个胆子。”

这回与上次夕末的事不一样,是要牵连了臻德的,李姨娘不敢在段氏眼皮子底下动这种手脚的,况且臻珂才进了京,离出阁还有一两个月呢。

两人又仔细想了几遍,臻琳抱歉地冲臻璇笑了笑:“大约真是我想岔了呢,并没有那样的人,还拉着你陪我想了这么久。”

“我们能想清楚,总比心里存了事,对家里人起了疑惑之心要好呀。”臻璇安慰了几句,睡意也上来了,便不跟臻琳推辞,躺在榻子上睡了一会。

臻衡的烧在第三日天亮前终于退了下去,李老太太闭着眼儿念了几遍阿弥陀佛,对贺老先生谢了又谢。

挽墨得了信,急匆匆地跑去跟秦嬷嬷报信了。

臻衡醒来时,身体虚弱得厉害,臻璇喂了一碗米汤,又暖声问了几句:“还疼不疼?哪里不舒服要告诉姐姐。”

臻衡露出一个笑容,道:“姐姐,我听见你叫我了呢,做梦的时候,还有娘,还有祖母。”

臻璇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往下落,摸着臻衡的小脸,道:“是啊,我们一直在跟你说话呢。”

周氏进来看臻衡,不敢多问,只提了几句,听臻衡说一个不认识的丫鬟来跟阮妈妈说过几句,只是因为背着身,又隔着树丛,他没有瞧出那是谁,也没留意阮妈妈什么时候走的。

后来,臻德和臻徽经过,嘴里说着要去玩,见臻循吵着要跟去,他们拔腿就跑,臻循孩子脾气,哭喊着去追,臻衡担心臻循,也跟了上去,这才摔了。

周氏没有再问,出去了。

末了传来了信,说臻循的脚伤不是特别好,小孩子骨头还要长,还有养回来的机会,却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张氏那里哭得伤心,李老太太听了唏嘘,只道是一个粉白圆润的孩子怕要落下残疾了,也难怪当母亲的接受不了。

臻璇此时心头大事已落,脑海里浮现的便是臻琳的话了,她们姐妹没有讨论出个结果,可她还是觉得不舒服,便向李老太太开了口。

李老太太闻言,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又把臻璇拉到身边,道:“我也是这般想过的,但是没有真凭实据,这些话说出来没得伤了一家人的感情,你啊,还是想不出来得好。”

臻璇听了,心中大骇,李老太太这般想过,是不是就意味着真的有这么一个人选?

第七十六章 金锞子

书友们周末快乐~~~~~~~~~

臻璇满心疑惑,李老太太却不肯细说,只宽慰了几句,说是妄加猜测的事,不用记挂在心上,臻璇没有法子,只能作罢。

臻衡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李老太太想着每日在庆安堂与庆荣堂之间来回不便,问了贺老先生之后,把臻衡接回了庆安堂。

秦嬷嬷仰着脖子等了十来天,一见臻衡回来,眼泪就落了下来:“我的爷,可算的回来了,让嬷嬷瞧瞧,可怜见的。想吃什么跟嬷嬷说,嬷嬷给你做。”

臻璇知道秦嬷嬷是真心待他们,赶忙劝了几句,臻衡晓得秦嬷嬷性子,说想吃干菜扣肉,秦嬷嬷抹了眼泪,急急去准备了。

到了第三日,臻璇早早去了族学,臻琳与臻琪坐在一处说话,见她来了,招呼她过去。

“七妹妹,听说六妹妹身子差不多好了,过几日就能与我们一道上学了。”说起臻琼,臻琪也是高兴,在家里出了这样子的事之后,有件好事即便是小的,也足够让人开怀了。

臻琳支着下巴,道:“我听祖母说的,九妹妹也要来族学,四叔祖母说九妹妹打小就孤单,与我们多处处总是好的。”

臻璇应了一声,又问:“他们还好吗?”

他们,指的就是臻德、臻徽、臻循和臻环。

臻琳叹了一口气,道:“九弟病了一场,祖母也没有再让他去跪,醒了后就关在屋子里抄四书,八弟也一样,十妹妹受了惊,又没休息好,正养着呢。倒是十三弟…”

见臻琳摇了摇头。臻璇心里也不好受。

臻珧是最晚来的,一进来瞧见几个姐姐都在,她笑得有些抱歉:“我头一回上学,不知道时辰,来晚了。”

“不打紧,先生还没有来。”臻璇让她到一旁坐下,问道,“我们刚在说你要来上学,不想就是今日。怎么没听你跟我提呢?也好一道来回。”

臻珧颇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帘。笑容也变得勉强了:“我心里存着别的事。就忘记问七姐姐了。”

臻璇忙问:“可是有什么难处?还是担心十三弟?”

臻珧摇了摇头:“不仅仅是十三弟。我,我…”臻珧犹豫了几句,见姐姐们都看着她,才鼓起勇气说。“我想着阮妈妈的事。”

臻璇一听,心情不免沉重,臻衡见到的与阮妈妈说话的丫鬟到底是谁,到现在也没有查出个线索来,而阮妈妈为何会在庆和堂里悬梁,原因也越来越归结于过世的包老太太了。

这样事,似乎就要不了了之了。

“阮妈妈害了几个兄弟,我晓得她对不起裴家,可她毕竟照顾了十三弟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前日去求了太太,寄一笔银子给阮妈妈的一双儿女,他们寄人篱下,如今父母都没了。往后还怎么过。”臻珧说着说着,眼眶就有些发红,“可太太不肯,说十三弟的腿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小小年纪这般受苦,阮妈妈的那些苦劳也抵没了,说什么都不愿意出银子。我晓得太太是心疼十三弟,但我想给他积点福,也让自己心安些,只是我平素零花很少,现在哪里还有啊!”

难为臻珧这个时候还能惦记着阮妈妈的儿女。

臻璇想起那孤苦伶仃的姐弟,就觉得瞧见了从前的莫妍,那时莫妍还有母亲留下来的陪嫁,即便如此,日子都不如意,何况一无所有的两个孩子。

臻璇正想着,却被臻珧抓住了手。

“七姐姐,你借我些吧,我以后慢慢还你。”说罢,泪水就落了下来。

臻璇看着手上的泪珠,无奈地道:“你才回来没多久,还不知道我们的情况。不是我不肯,是我们五房真的不宽裕,我手上的银钱比你多不了多少。”

臻珧表情一滞,复而笑得讪讪的:“是我糊涂了。”

“九妹妹,我那里有些金锞子,回头给你送过去。”臻琳突然开了口。

臻珧大吃一惊,看向臻琳,喃喃道:“四姐姐,你这是…”

臻琳叹了一口气,道:“你别想着还我了,你要给十三弟积福,我又何尝不想给那两个弟弟赎点罪过,若非他们胡来,也不至于闹到那般结果。你帮我给了阮妈妈的儿女吧。”

臻珧见臻琳一副真诚表情,便不再说还钱的事,擦了眼泪,重重点了头:“姐姐放心吧。”

下了学,臻珧赶回去给姜老太太准备午饭,臻璇跟着臻琳去拿金锞子。

臻琳翻出小木箱,问花露拿了钥匙,又千叮万嘱不许她说出去,才取了七、八个金锞子要给臻璇。

臻璇一见,不禁咋舌:“这么多?”

臻琳拿了布,一面包一面说:“都是逢年过节时收的,我又不喜欢把玩这些,藏着也就是藏着了,不如拿去了,也能做些用处。”

臻琳既然如此定了,臻璇也不好劝,便收下了。

想着要回去吃饭,臻琳也不多留臻璇,要送她出庆荣堂,经过马老太太屋子时,正巧遇见臻瑛出来。

臻瑛叫住了臻璇,问道:“七妹妹这是要回去了?正巧我也要过去庆安堂,你等我一会,我们一起走。”

得了臻璇的回应,臻瑛又急急走开了,后头出来了两个婆子,是何嬷嬷和戴嬷嬷,她们见臻琳和臻璇站在那儿,当下行了礼,又跟着臻瑛去了。

“这般着急,为了什么?”臻璇嘟囔了一句,扭头去看臻琳,见她也是一脸的疑惑。

没一会儿,一辆马车在庆荣堂外停下,戴嬷嬷来唤臻璇,臻璇一上车就见到臻瑛已经端坐在那儿了。

“也没旁的事。九弟病了一场,罚也不能罚了,祖母心里又过意不去,便让我去一趟庆安堂,给你们。也给四叔祖母那儿送些药材,都是冬日里进补的,已经问了贺老先生,可以用的。”臻瑛瞧出了臻璇面上的不解,便解释了几句。

何嬷嬷也听见了臻瑛的话,笑容很是尴尬。

臻璇看见了,晓得她还记着上回给自己送药材来,却被李老太太不咸不淡几句打发了的事情,怕是马老太太不放心让这些婆子单独来,这才让臻瑛走这一趟。

臻璇不好说臻德、臻徽的不是。便道:“都是家里的兄弟。伤了哪个。病了哪个,长辈们都是一样伤心的。九弟这回是吓坏了。”

“活该!”臻瑛却是不怕的,哼了一声,道。“平日里跟个魔王似的,胡闹起来没个正经,祖母说是管教,原先哪里下过狠心管教了,偶尔罚他一两回,回头又宠到天上去了,哪里会学好!连带着八弟都胡来。这回是该好好教训,吓一吓能长点儿记性倒是天大的好事了!”

这些都是长房自己的事情,臻璇不能妄加评论。只笑了笑,不说话。

臻瑛仿佛是有一肚子的不满,叙叙又说了一些臻德不像话的事,末了道:“其实我也没弄明白,你看大哥哥。行事举止都是得体的,四妹妹也是个晓事的,偏就九弟养成了这个样子,大伯母到底是怎么管教的?”

臻璇听到这里,猛得想起了一句话,当娘的都是偏疼小的,臻德的脾气多数就是段氏给惯出来的,反正出了什么事,都有庶出的哥哥臻徽顶着。

何嬷嬷和戴嬷嬷都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管臻瑛在说些什么,臻瑛是马老太太的心头肉,她们便是有胆子去嚼舌根也捞不到半点好处,不如蒙上耳朵当没听见。

到了庆安堂外头,臻瑛和臻璇先进去了,东西留给两个嬷嬷搬动。

一进院子,就见里头摆了两把凳子,搁了长木板,铺了一层旧布,上头放满了七七八八的东西。

桃绫正在拿别的东西往上放,臻珧也在做帮手。

臻璇赶忙走了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桃绫咧嘴一笑,道:“小姐,我瞧着今天天气好,就拿出来晒一晒,回头收起来好过冬呢。”

臻璇仔细一看,上头分门别类地放了书籍、字画、几匹布料,以及,手帕香包。

臻璇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手帕,暗道了一声疏忽了,这些她上回就收了起来,只是钥匙平日里都是桃绫管着,又没有跟她打过招呼,桃绫拿出来晒晒一点都不奇怪。

臻瑛也留意到了那些绣品,拿起来一条,仔细翻看:“七妹妹绣的?我怎么瞧着和你平时用的帕子针脚不一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