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毓卿嘟着嘴,若是寻常时候,她定是要把这被比下去的不满发到臻璇身上去的,可这会儿她最大的眼中钉是那个还站在老祖宗身后的何小姐,白了她一眼,道:“二嫂嫂大家闺秀。自是样样强的。”

周姨娘看在眼里,怕夏毓卿脾性起来了不好收拾,打了个圆场:“二奶奶屋里的大丫鬟把琴棋书画都占了,哪里能不好呀。”

老祖宗一听这话。忍俊不禁,笑着道:“有些道理。”

等夏家晚辈的礼物都送上了,何小姐才让婆子捧了自己的上来,她要做这最后一个。

臻璇看向那打开的锦盒,里头是一个花瓶。

花瓶有半个人高,大肚窄口,上头绘的是狩猎图,猎人满载而归,猎狗嘴里叼着兔子。

桂嬷嬷大惊失色,郑老太太与何老太太亦是满脸严肃。

臻璇不明所以。见老祖宗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瓶子,半响才慢慢道:“不知者无罪,湘翮,拿出去,别叫我再看到了。”

何小姐摸不到头脑。她到甬州来身上本就没有多少银子,也没有带什么东西,这个贺礼是前日去街上铺子里买的,特地挑了个看起来大的又不太贵的。

见湘翮要拿出去,何小姐拦住了她,道:“为什么?这瓶子哪里不好了?我费心选出来的东西,凭什么不喜欢?凭什么不接受?”

“费心?”湘翮哼笑了一声。推开了何小姐的手,“表小姐要是真的费了一番心思,怎么会不知道什么能送,什么不能送呢?”

趁着何小姐发愣,湘翮把瓶子连带着锦盒一块搬了出去,在门外高声唤了两个粗使婆子过来。道:“拿下去砸了。”

砸了?

这般严重?

臻璇回忆那副狩猎图,灵光一闪,推算了一番,恍然大悟。

老祖宗属兔,而那图上。兔子被猎狗叼在了嘴巴里。这么不吉利的东西,作为生辰礼送上来,也难怪会有这般结果。

湘翮回到屋里,与老祖宗道:“老祖宗,时候差不多了,要不要摆了席面?”

老祖宗却摆了摆手:“还不饿,再过一刻钟摆吧。”

等湘翮应下,老祖宗转过头与何老太太道:“身子如何?一会要挪去花厅,脚上还有力气吗?”

何老太太理了理盖在腿上的薄被,道:“还行。查大夫说了,躺得久了就会这样,现在能起来了,就要多走动,才好恢复。”

老祖宗是过来人,深以为然:“不仅要走动,还要多按按腿,不能怕痛就不动了,要不然,就真的动不了了。那时候,都是越娘在身边,扶着我走,给我按腿…哪里晓得,我现在能走能动,她却倒下了。”

话说到这儿,正是个好机会,何老太太把话接了过去,顺着说道:“这冲喜还是有用的,全靠了越娘,老祖宗这两年越来越健朗了,那八字还真没算错。我这外甥孙女的八字,大概与我的也合适吧,她来了之后,我这身体就一点点好起来了,我看啊,要么以后就让她留在我们家里,跟越娘一样。”

果然如此!

臻璇与杨氏交换了眼神,何老太太果真是提出来了。

老祖宗也是早早就看穿了何老太太打得主意,因而才会有那一句“画虎不成反类犬”,臻璇抬眼看老祖宗,她想知道老祖宗会怎么把何老太太给挡回去。

“这怎么行呢。”老祖宗不赞同地看向何老太太,解释道,“越娘出身不好,卖了身。她怎么说也是你的外甥孙女,难道能让她也一样卖身,做个冲喜的妾?这太委屈了,也落了你的脸面,不成不成。”

何老太太一听这话,以为有戏,笑着出主意道:“那就请老祖宗给个体面,叫她做个正房,许给苏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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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sunfloer889的平安符303章 异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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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石子“噗通”落入水面,水花轻溅,涟漪荡开。

何老太太的话就是这颗石子,一时屋里人神情各异,却没有哪个出声。

长房这边还好些,二房几乎都坐不住了。

二老太爷满脸茫然,看看何老太太,又看看何小姐,皱着眉头又去看夏苏卿;夏苏卿红了一张脸,不是羞的,大抵是愤的;陈氏一个劲给丈夫六老爷打眼色,偏六老爷还在震惊之中,没个回应,她只能拽紧了立于身后的章姨娘的手,章姨娘反握住陈氏的手,下巴抬了抬。

陈氏一怔,顺着章姨娘下巴指的方向看去,坐在那儿的是臻璇。

章姨娘不能明说,但她的意思陈氏已经明白过来了。

她们两个是给何小姐下了套,让她能以贺寿的名头进了长生居,等着的便是她在老祖宗跟前胡言乱语惹了老祖宗厌烦,但叫她们意外而又惊喜的是,臻璇也给何小姐挖了坑。

杜越娘是什么人物,那是老祖宗的心尖尖,夏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哪个敢说杜越娘一句不好?再说了,那人都半只脚进棺材了,又没有碍着自家什么事,何必损了口德,自是顺着老祖宗的心,能夸能赞的时候千万别落下了。

杜越娘的手工活并不输人,现在是针线都拿不稳了,可还是费心做了香囊出来,老祖宗痛心暖心还来不及。

而何小姐刚才,却是把那香囊踩到了脚下,狠狠鄙视了一番的。

老祖宗心里定然不痛快,何老太太此时提起,老祖宗怕是不会轻易答应。

陈氏想了这些来安心。可也怕有个万一,若真那样了,她跪在长生居里三天三夜都要让老祖宗改主意。

脸上最精彩的是何小姐。

她原本听见何老太太为她开了口很是高兴,她一个人来到陌生的甬州。还在这夏家受了不少气,为的不就是这个一天吗?待老祖宗说自家亲戚不能委屈的时候,越发得意,扬着唇冲臻璇笑,她倒要看看这个人能面不改色到什么时候!

谁知后头情况急转直下,何老太太嘴里吐出来的竟然是“夏苏卿”的名字!

何小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下子白了面色,难以置信看向何老太太。何老太太不知何意,何小姐又扭头去看臻璇,刚才她还觉得没有表情的一张脸。这会儿看起来,竟觉得那唇角隐隐带了笑意,具是嘲笑她的。

何小姐怒火中烧,一跺脚站了起来:“不行!”

何老太太一听这两个字,完全莫名其妙。严肃地看着何小姐:“怎么不行?”

何小姐拽着双拳,瞪着何老太太,道:“谁说我要嫁给那个夏苏卿的?这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

“我说过什么了?”何老太太反问了一句。

话一出口,她觉察出一丝味道来了。那日杨氏在病榻前伺候的时候,话里话外透过那么一点意思,自己带回来的这个外甥孙女对夏苏卿爱理不理,偏偏去了天一院寻事。而叫臻璇赶了出来。

何老太太那时就觉得里头大概有什么事体,那天就想问问何小姐,却被她开口闭口的西洋钟、玉如意给带跑了话,到最后也没想起来要问上一问。

后来何老太太也想过,以何小姐的脾气,可能当时就在天一院里讨要了东西。这才惹得臻璇赶人。

何老太太的这句反问,落在何小姐耳朵里,那就是推托之词,是要把答应她的事都推干净了,她怎么能眼瞅着何老太太得逞。

“是你跟我说的夏家有钱。那这夏家谁最有钱?我都打听过了,钱都是夏颐卿的。”何小姐转身伸手指着夏颐卿,与何老太太道,“我要嫁给夏颐卿!”

与陈氏松了一口气和章姨娘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相比,长房此刻面上都不怎么好看。

夏湖卿去看坐在身边的臻璇,就怕她气得上火,正想着法子要安慰几句。

臻璇却冲她莞尔一笑,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道:“原来我们二爷在她眼里,就是一箱金元宝。”

臻璇这句话声音不轻不重,二房那边不一定听得清,可这边夏颐卿、夏湖卿、夏景卿都是听见了的。

夏湖卿忍俊不禁,心中那些紧张也被冲散了,夏景卿憋着笑,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夏颐卿看向臻璇,见她脸上笑容,放心下来。这句话不是朝着何小姐去的,而是臻璇挤兑他的,能开玩笑,可见心情还过得去。

臻璇确实没有生气,何小姐会有这个心思也不算出乎她的意料,戏唱到了这里,这戏本就能看到结局了,只要等着收场就好。

臻璇抬眼去看坐在罗汉床上的老祖宗,见她阴沉着脸,没有了一点做寿的喜气,可见是对何小姐厌烦透了。

何老太太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唬了一跳,顺着话木然问了一句:“你怎么想的?你要去做妾?”

对周姨娘一口一个“小货”的何小姐怎么可能会喜欢去做小,闻言她哼了一声:“自然是平妻。”

何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瘫坐在八仙椅上。

陈氏听了这两个字,心里的石头全落下了,这般不知好歹的人怎么可能让老祖宗点头呢,她的儿子她自己喜欢觉得样样好,可陈氏还是知道的,夏苏卿与夏颐卿这个长房嫡长孙比不得,连她都嫌弃何小姐不要她进门,长房那边愈发是进不去的。

陈氏松开了握着章姨娘的手,赶紧过去了何老太太身边,一面替她抚背顺气,一面劝着:“婆母,表小姐不懂事,您莫急,与她讲讲道理。”

讲个什么道理!越讲越丢人!

何老太太心中大骂,见何小姐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更是牙痒痒的,想将她先拖出长生居,别让她在这儿胡扯一气。

尤其是郑老太太在座。

想到这个几十年压在她头上的长嫂,何老太太心角越发痛起来了。

“这何家的女儿当真都是有意思的。二弟妹你说呢?”郑老太太道。

郑老太太突然出了声,说的还是这种话,不只是何小姐,连何老太太也一块归到了“有意思”里头。

什么是有意思?不就是说她们一个个都异想天开吗?

被郑老太太这般讽刺,却因为何小姐是她的亲戚,她接来甬州的,何老太太想想反驳却是一句都反驳不出来。

再看何小姐,何老太太原本当她是个聪明人,谁知竟然愚笨到这般地步,偏偏还自以为聪明!

老祖宗冷眼看着何老太太。这摊烂事总归要由始作俑者收拾,何老太太气得发抖,何小姐那些话让她羞愧不已,巴不得能躲起来。

事情不能一直僵着,郑老太太出言与湘翮道:“姑娘替我去请廖妈妈进来。”

湘翮没料到长房会把这烂摊子接过去。她看向老祖宗,见老祖宗点头,她快步出去唤廖妈妈。

廖妈妈很快就进来了,屋里大致的情形她都听湘翮说了,规矩请了安之后,看着还站在正中的何小姐。

何小姐被廖妈妈打量得浑身不舒服,正要呵斥几句。廖妈妈却挪开了目光,走到了郑老太太身后。

郑老太太吩咐道:“廖妈妈,替我告诉表小姐,我们长房是怎么挑媳妇的。”

廖妈妈伺候郑老太太这么多年,最是知道她的心思和脾气,一听这话。当即就明白了过来,道:“夏家长房挑媳妇,头一样,官家小姐出身。”

廖妈妈话音未落,二房女眷面色都沉了。饶是晓得这话是排揎何小姐的,心里也都不舒服。

张氏垂着头,掌心留了几个指甲印她都没有察觉,她一开始就猜到何小姐的到来不简单,可这事她插不上话,而且何老太太的目标又是夏苏卿,她便干脆闭了嘴。

谁知这何小姐这般胡来,何老太太与郑老太太交锋讨不到好处也就算了,这会儿把整个二房一块拖下了水。

对面坐着的,两个郑氏女,一个裴家女,具是官宦人家,再说老祖宗,老祖宗未嫁之前娘家也有功名,虽是地方上小得不能再小的芝麻官,但也还算是官家出身,廖妈妈那些话,老祖宗根本不会放在心里,落的只有二房媳妇们的脸面。

张氏在怨着何老太太,何小姐却犹不自知,竟还反问廖妈妈:“为什么?”

张氏听了这话,不禁闭上了眼,她看不下去听不下去了,廖妈妈后面会说出多“刻薄”的话来,她不用想都知道。

“不是官小姐出身,敢与圣上指婚的裴家女平起平坐?坐得稳吗?”廖妈妈嗤笑道,“当年二老太太与二老太爷定亲的时候,何家还是明安首富,嫁给嫡次子,是夏家的二房。如今何家分了家,你们搬去了宿水城,宿水何家又是个什么人家?表小姐,这可是夏家长房,比当年的夏家更风光,您要给保重顺贤郡夫人的嫡孙做平妻,是不是也要有点身份?”

廖妈妈这番话把宿水何家说得一文不值,难听归难听,却没说错一点理。

见何小姐还杵在那儿不肯退缩,廖妈妈又接着道:“要做我们老太太的媳妇,进出听风苑伺候,别的都先不说了,等兄弟叔伯们先去得了功名,请了圣旨来。若连这么点本事都没有,还想高攀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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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章 异想(四)

廖妈妈这一席话说得狠了,若是寻常人,被这么劈头盖脑说一顿,只怕当时就羞愧不已掩面离去了,可偏偏她说的是何小姐。

何小姐听了这话,反应异于常人。

“我们家现在是没什么钱了啊。”她脸上神色如常,不觉得这种话说出来拗口,又扭头与何老太太道,“要不,姑婆你出银子给我祖父捐个官?反正他是你亲弟弟,你又不吃亏。”。

这话其中的道理、逻辑、对错,何老太太全部没去想,她愣神看着何小姐,这个外甥孙女想出来的事情她完全跟不上,也闹不明白了。

“疯子!”夏毓卿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她早就憋着一肚子火了。

她原本以为何小姐就是个傻的,刚到夏家就去天一院里闹了个没脸,又不知好歹得罪桂嬷嬷,今天愈发异想天开,说出来的话简直是要笑死长房的人了,谁知刚才那些还不算,这会儿再看,根本就是个疯的!

夏毓卿脸涨得通红,仿佛廖妈妈口中吐出来的话一字一句都劈头盖脑打在她的面上一样。

周姨娘赶忙过去安抚,附耳与夏毓卿道:“有老祖宗收拾她,小姐不要急。”

夏毓卿深吸了几口气,等回了屏翠园她再和何小姐算账,这会儿就算了…

“你骂我做什么?”何小姐瞪眼叉腰对夏毓卿道,“不过是个妾生的,轮得到你说话吗?”

夏毓卿本来就是费了一番气力想把火气压下去,听了这话哪里还忍得住,扑上去就要与何小姐扭成一片:“一个外人跑来夏家撒野,还敢说我!”

周姨娘一看不好,抱紧了夏毓卿的腰:“小姐,使不得啊小姐。”

何老太太一个头成了两个大,老祖宗的生辰,大好的日子。这席面还未开,两个小姐先打起来了。

这事的起因全在何老太太自己身上,她怪不得旁人,又拦不住何小姐。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哐当”一声,一个青花茶盏摔在了屋子中央,碎了。

何小姐和夏毓卿都被吓了一跳,看着砸东西的眼神凌厉一脸阴郁的老祖宗。

何老太太心头一紧,在老祖宗开口之前,两眼一闭先晕了过去。

何老太太一晕倒,这架也就不用打了。

老祖宗气得直摆手,捶胸道:“我老婆子还能吃几顿寿面?就这么不想让我好好做寿?”

没有人敢再坐着,除了晕过去的何老太太和站在中间的何小姐。所有人都噗通跪倒在地上,求着老祖宗息怒。

老祖宗一看臻璇也跪下了,急着道:“颐卿,赶紧扶你媳妇起来,双身子的人了。怎么能动不动就跪下。”

夏颐卿起身去扶臻璇,臻璇就着他的手起来,走到老祖宗身边,低声道:“老祖宗,寿面是一定要吃的,我来的时候听院子里的小丫鬟们说,放了不少桂花糖。香着呢。”

桂嬷嬷听见了,也赶紧帮着劝了:“是啊,老祖宗,二奶奶惦记着寿面,早早开了席,别饿坏了二奶奶肚子里的那一个。”

老祖宗听了这话。气消了一些,伸手覆在臻璇的腹部,四个月的肚子还不大,只一点点凸起,她点了点头:“没错。不能饿着我的玄孙儿。”

臻璇和桂嬷嬷都偷偷松了一口气。

叫了人手把何老太太送回屏翠园,又请了查大夫过去;又把大呼小叫的何小姐请了回去,老祖宗让地上跪着的人都起来了。

怡翮去花厅里摆席面,老祖宗站起来,她不肯叫臻璇扶着,叫了夏湖卿与湘翮上前,领头去了花厅。

臻璇与夏颐卿走在后头,只是前后都有人,不适宜说话。

夏毓卿落在了最后头,周姨娘陪着她,抚着她的背,道:“可伤着哪里了?幸亏老祖宗没迁怒小姐,小姐一会敬老祖宗一杯。”

夏毓卿撅着嘴,点了点头。

等几杯酒下肚,夏黎卿与夏景卿又挑着好话说给老祖宗听,这花厅里的气氛才渐渐融洽起来,不见之前的剑拔弩张,似乎何小姐的一番闹腾都没发生过一般。

陈氏剥着花生,章姨娘凑耳与她道:“我们这位老太太也真是的,上一回就是在长生居里厥过去了,这一年都不到,偏要再来厥一回。啧啧,要我说,大老太太说得也没错,何家的女儿不就是‘有意思’的吗?这般异想天开。”

何小姐开口就是平妻,何老太太以为能压住何小姐让老祖宗点头把她许给夏苏卿,一个个都是想象太美的。

“上次那王家之后,怎么说也要消停一点不是?她却跟没王家那桩事一样,又弄出这个一场戏来。”章姨娘喝了酒,话也有些多了。

这些话她们妻妾关起门来说倒是没关系,可这里人多,万一叫哪个听去了乱嚼舌根,岂不是麻烦。陈氏瞥了章姨娘一眼,指腹捻去花生红衣,往口中递去:“少说,多吃。说到唱戏,下午不是请了戏班子吗?定然是一出好戏。”

常姨娘不以为然:“不过就是《麻姑祝寿》,还能唱什么呀。”

“总归有唱得好坏之分。”陈氏道。

戏台子搭在长生居东面不远,请的是甬州附近有名气的戏班子。

《麻姑祝寿》是必点的,唱了小半出,杨氏就先回了一趟屏翠园。

查大夫请了脉,开了药,何老太太屋里没有散去的药味一下子又浓郁了起来。杨氏进去的时候,刘嬷嬷正苦着脸守在床边。

见了杨氏,刘嬷嬷行了礼。

送何老太太回来的是长生居里的人,刘嬷嬷不用问,大约也能猜到是为了何事,等见了杨氏,听她说了经过,刘嬷嬷气得浑身抖成了刷子。

“不知好歹、不知所谓、莫名其妙!”刘嬷嬷握成拳头的双手不停抖着,“她竟然有脸那么说?这回好了,不仅是我们老太太,连我们老祖宗爷的名声都被连累了!子孙不肖啊!”

杨氏叹了口气,道:“我还要去长生居里,一会若是祖母醒了,嬷嬷帮着劝几句吧,为了表小姐气坏了身子,实在是…”

刘嬷嬷颔首答应。

“其实,我一个做孙媳妇的也不该胡乱多嘴,只是这位表小姐,并非…”杨氏欲言又止。

刘嬷嬷知道她想说什么,红着眼睛道:“奴婢也明白,这位表小姐,实在不是什么好人选,要是让她进了门,谁都没有安生日子过了。不过这亲事也成不了了,她眼界儿高,让她自去求圣旨吧。”

两个人正说着呢,就听闭着眼睛的何老太太重重咳嗽了几声。

刘嬷嬷赶紧过去,与杨氏搭把手,把何老太太扶起来,顺着背拍了拍,又叫小丫鬟进来端了痰盂,何老太太吐了一口浓痰,这才睁开了眼。

“祖母,漱漱口吧。”杨氏接过小丫鬟手中的茶盏,伺候何老太太漱了口。

何老太太握住杨氏的手,声音沙哑,道:“黎卿媳妇,我原本与你说过,让你给苏卿挑个媳妇,你可有合适的人选了没有?”

杨氏一听这话,面露了几分惊讶:“祖母不是要挑表小姐吗?”

“哼!”何老太太很是不高兴,“她就是来探个病的,她年纪不小了,离家也有一段日子了,你安排安排,早些送回去。”

何老太太下决心要把何小姐送走,省了她们一番口舌,杨氏心里一百个乐意,脸上不敢露一点情绪,只是一本正经地道:“明日一早就送走,祖母意下如何?”

“你就这么去知会她吧。”何老太太说完这些,实在是身心俱疲,躺了下去休息。

杨氏退了出来,先去寻了何小姐,把明日就送她走的消息说了一遍。

何小姐不肯答应,被杨氏叫人守在了屋子里不许出去,她气急败坏,把一屋子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杨氏听得那叮叮咣咣的声音心疼不已,亏得里头没什么珍品,不然真是瞎了眼了。

杨氏回到戏台边的时候,《麻姑祝寿》刚刚唱完,老祖宗赐了赏银,其他人也没有落下。

等戏台上的人谢了恩,老祖宗便叫送了戏单出来,再选一出听听。

老祖宗与郑老太太看着戏单,杨氏在臻璇身边坐下,悄声把明日要送何小姐走的事情说了。

何老太太被何小姐丢尽了脸面,自然不会再留她了,臻璇不意外何老太太的决断,但一想到那个是何小姐,她就难以心安。

何小姐行事全不按常理出牌,若是这一路回去,又有什么变故…

何小姐不是没有前科的,路上跑了怎么办?等何家来人询问时才知道人没了踪影,天大地大的要到哪里去寻?万一她路上又惹事,也是一桩麻烦。

思及此处,臻璇压着声与杨氏出主意道:“寻两个女镖师押车吧,我实在是怕了她了。”

杨氏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便叫了个婆子过来,让她出府去请女镖师。

妯娌两人说完了这事,老祖宗那里也定下了戏目,等戏班子准备好了,吹拉弹唱开了场,两人也就不说闲话,专心看着戏台。

305章 临门(一)

等与老祖宗一道用过了晚饭,长生居里才散了,郑老太太怕臻璇劳累,叫夏颐卿与她直接回了天一院。

梳洗之后,臻璇坐在东次间的榻子上与执棋说话,夏颐卿从净室出来后,坐在了另一边。

执棋给夏颐卿添了茶水。

夏颐卿抿了一口,与臻璇道:“下午的时候,云在来回过话,方家已经到了青崖庄子了,一路上妥当没有什么变化。”

臻璇听了这话,点头道:“毕竟路远,方怀德家的腿脚又不方便,能安全到了,也就能放心了。”

说到远行,自然又提起了何小姐。

“我与大嫂说了,明日里寻两个女镖师一块走,也怕又个万一。”

臻璇的这份小心,夏颐卿很是理解,他今日虽是头一回见到何小姐,也已经领教了她的“厉害”,若不防备着些,等惹出事来,越发麻烦。

“应该的。”夏颐卿夜里喝了些酒,虽然沐浴了,也喝过醒酒汤,头还是有些发胀,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臻璇见此,起身绕到他身后,伸手替夏颐卿按了按,一边道:“二爷,我之前说得也没错吧。人家瞧不上三叔,就瞅上你了。”

臻璇语调轻松,背着身夏颐卿看不到她的表情,单听声音就感觉那人是带着笑的。

被那笑意感染,夏颐卿不禁也放松下来,感受着她指腹轻柔合适的力道,道:“不过有一样你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