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听得津津有味,挡不住精神不济,最后还是睡了过去。

臻璇替老祖宗掖了被角,吹了屋里灯。与桂嬷嬷和湘翮一道退了出来。

东稍间里举杯的、聊天的人都停下来,转过头看向臻璇,臻璇回头望了寝房一眼,这才轻声道:“老祖宗睡着了。”

臻璇看得明白,在微怔过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再也粉饰不了太平,不再有人交谈,各自垂眸喝着闷酒。

亦有压不住哭声的,夏芳卿泪流满面。罗氏安慰了几句,到底怕惊扰了老祖宗,带着女儿先回去了。

有人先离席了,也就慢慢都散了。

臻璇回屋里休息了会儿,梳洗妥当了。夏颐卿才回来。

臻璇端了醒酒汤,夏颐卿一口喝完,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揽着臻璇一言不发。

越是到了最后时刻,每个人的心情就越复杂。

翌日晌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比大老爷他们晚出发几日的四房竟然赶到了。

四房这一路是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敢停歇。

四老太爷干脆让马车直接停在了长生居的门口,颤颤巍巍下了车,顾不上揉一揉因坐车而发胀的腰腿,催着让三老爷与五老爷扶着他,快步进了屋。

老祖宗得了信,正着急等着。见了幺儿回来,不禁捶打着大哭了起来。

身边的人又是安慰又是劝的,才让老祖宗止了眼泪,老祖宗让桂嬷嬷领着臻璇和云氏认了亲,但她到底是病体。大起大落的扛不住,沉沉睡了。

云氏和臻璇伺候老祖宗擦脸,四房的人就候在东稍间里,谁知里头还没收拾妥当,外间又传来惊呼声。

臻璇不由心跳加快,挑了帘子出来,待看清外头情况,双手捂了嘴才没有叫起来。

四老太爷一心挂念老祖宗,一路上根本没休息,这会儿得见了老母亲,整个人松了劲,竟然仰倒厥了过去,歪歪扭扭躺在椅子上。

董老太太慌了神,三老爷和五老爷把四老太爷挪到了罗汉床上,五太太苗氏想让丫鬟去请大夫,可长生居里外伺候的人她一个也认不出来,愣在那儿没出声。

三太太袁氏瞧见了臻璇,赶紧过来握住了她的手,道:“颐卿媳妇,这大夫…”

臻璇点点头,打发了人去请查大夫。

查大夫匆匆来了,病症与大伙预料的一样,路途上劳累,屏着的一口气松了,这才倒下了,好在身子底子并不亏,调理一段日子就好了。

等把四房的人送出了长生居,臻璇的下腹坠得厉害,再不敢坚持,回屋里躺了半日。

夏颐卿亦晓得四房回府了,之前挂在心上的事情他特地和三老爷、五老爷通了个气,那两位答应得爽快,总归他们不吃亏,何必在乎这银子是哪儿出的,私底下解决了更好,免得摆到台面上一口一个银子的伤了家里人和气,又惹了长辈不快。

到了夜里,老祖宗醒了,臻璇有心过去伺候,可实在是直不起腰来,酸胀得连晚饭都没什么胃口。

夏颐卿见此,让厨房备了些好克化的,又劝臻璇道:“不吃东西,明日里更加没力气,多少吃一些。”

臻璇不忍拂了夏颐卿好意,又念着双身子,想着鸡蛋羹方便又补身子,刚吃了小半碗,那股子腥气一下子冲了上来,张口吐了。

挽琴上前扶住了臻璇,夏颐卿倒了水给她漱口,臻璇缓了几口气,躺在床上没吭声。

丫鬟们还未收拾好,臻璇突然就“哎呦”一声,整个人都要缩起来了,夏颐卿在床边坐下,抬手覆着她的额头,道:“怎么了?肚子痛?”

臻璇白着一张脸,缓缓点头。

371章 临终(七)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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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半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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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曦姐儿的时候,臻璇发作得突然,夏颐卿没见到当时样子,这会儿一时也分辨不出,略作思量,稳妥起见,让人去请了邢稳婆。

臻璇痛了一会儿,没有再痛,开口与夏颐卿道:“应该不打紧的。”

等邢稳婆进来看了,笑着道:“就明后两日了,奶奶养足精神,等着破水吧。”

这个日子倒和一开始预计的差不多,臻璇是生过一胎的,晓得生孩子一定要有力气,她今日劳累,夜里吃下去的东西又都吐了,这样是不行的。

“挽琴,我想吃些东西。”

挽琴闻言,看了桌上一眼,舀了小半碗粥,添了几筷子清口小菜,道:“奶奶先喝粥垫垫肚子。”

夏颐卿叫了执棋进来,吩咐道:“再去厨房看看,不要油腻腥气的。”

执棋抿唇想了想,道:“高妈妈今日蒸了糯米饭,放了些豆瓣、笋丝和腌肉,奴婢让人去天一院里取些来?”

臻璇素爱吃糯米,甜口的八宝饭亦或是今天高妈妈做的这咸口的,都很是喜欢。

夏颐卿弯了唇角,问了臻璇一声,见她点头,便与执棋道:“去取吧,把肉都拣出,免得腥气了。”

一趟来回,糯米饭从笼屉里刚取出来,送到长生居里温度刚好。

不晓得是胃口开了,还是一心想要多长些力气,臻璇没有再吐。吃了半碗。

“多了不好克化。剩下的热一热,明日一早吃。”

臻璇这么说了,挽琴便收拾了碗筷。

吹灯落账的时候,外头又飘起了细雨。因着风大,挽琴又拿着烛台进来,把窗户合上了。

臻璇下午睡了会儿,原本以为会睡不着,谁知没多久就觉得眼皮子发粘,靠着夏颐卿睡着了。

兴许是记挂着臻璇的肚子,夏颐卿睡得不沉,半夜里醒过两次,怕惊搅了臻璇,也没有翻身。

睡得浅。对身边的动静很是敏锐,模模糊糊听见臻璇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他抬手按了按额头,微微转头看她。

黑暗之中,瞧得并不真切。只臻璇低低的叫声钻入了耳朵里,夏颐卿一个激灵,什么瞌睡都没有了。

夏颐卿下床点了灯,臻璇鼻尖出了薄汗,一阵痛楚之后,整个人也惊醒了过来,大口喘着气。

守夜的挽琴也披了衣服起来了。绕到床边看了看,又抬头看向夏颐卿。

臻璇挤出笑容,强作镇静,道:“可能要生了。”

挽琴闻言一愣,又迅速反应了过来。夜里宿在长生居里的只有淮香、执画、洙香和芸芍,打发了洙香去请邢稳婆。芸芍回天一院叫人,淮香去厨房里准备热水,挽琴和执画一道回来伺候臻璇。

臻璇缓过了气,等执画把产室准备好,夏颐卿打横抱起臻璇。把她挪了过去。

邢稳婆这一行做得久了,半夜里发作的情况也见了很多,听见声音就赶紧起来,迅速收拾好赶了过来,一进产室见夏颐卿还坐在床边,不由失笑道:“二爷,男人不能在里头待着,赶紧出去吧。二奶奶交给我,您只管放心。”

臻璇脸上发红,又是痛又是羞,冲夏颐卿努努嘴:“二爷出去吧,我无事的。”

夏颐卿握着臻璇的手,突然低下头在她唇上碾了碾,这才松开了出去了。

臻璇一时大窘,他跟个无事人一样,她却要面对邢稳婆和屋里几个丫鬟的笑容,臻璇气恼之余,干脆别过头去,当一屋子人都不存在。

邢稳婆看多了夫妻相处,一眼就知道臻璇羞恼了,她也不点破,一本正经做事,过来替臻璇看了看,道:“刚开了口,奶奶忍一忍,恐怕要痛到天亮了。”

这次和生曦姐儿的时候不同,那时是先破水慢慢等开口,这回口先开了,水还没有破。

臻璇心里惴惴,邢稳婆安抚了一番,等肚子一阵接着一阵痛起来的时候,也就顾不上那些了。

毕竟是在长生居里,臻璇想到睡在东厢里的曦姐儿,和前头睡觉的老祖宗,即便是痛了也不敢叫,让挽琴拿了布条给她咬着。

生产不是小事,厨房烧水,丫鬟进出,便是再小心,也会吵到的。

曦姐儿呜呜哭了会儿,叫奶娘哄着又睡了,桂嬷嬷却是彻底被吵醒了,过来看了一趟,与陈妈妈道:“缺什么就跟我说,人手不够也跟我提。”

陈妈妈应了。

四月中旬的天气说不上热乎,又怕臻璇着凉,屋里拢着地火,臻璇痛出了一身汗,挽琴不住替她擦拭。

趁着肚子没有那么痛,臻璇与挽琴道:“糯米饭还热着吗?我再吃一些。”

挽琴去厨房取了,臻璇在发作的间歇吃上几口,一碗饭用了三刻钟,到碗底时都发凉了,才算是吃完了。

夏颐卿等在东稍间里,与产室隔得近,有些什么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丫鬟们进出的脚步声,越发明显。

晓得女人生产要费上不少时间,他一开始是耐着性子坐着,可眼看着外头一点一点亮堂了,臻璇压不住的叫声时不时传过来,他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烦乱起来。

生曦姐儿的时候,他站在书房里研墨静心,但这里是长生居,没有他的书房,哪里去寻笔墨砚台来,只从一旁随手抽出一本书来,随意翻开一页看。

产室里动静大了,夏颐卿听到了执棋的声音,指挥着小丫鬟们端热水进出。

夏颐卿把书往桌子上一放,挑了帘子出去,执棋站在中屋,闻声转过头,急急行了礼。

“怎么样了?”夏颐卿背着手,目光盯着产房入口。

执棋虽然忙碌。面上神色还算轻松:“刚刚破了水,二爷再等等,邢妈妈说,最晚到中午的时候就生下来了。”

夏颐卿闻言。略松了一口气,打开怀表看了眼时辰,吩咐道:“辰初时去听风苑里报了信。”

执棋应了,见夏颐卿半宿未睡,神情疲倦,执棋端了水盆要进东稍间伺候夏颐卿梳洗。

夏颐卿自个儿接了水盆过去,道:“你做你的事。”

这个时候,人人都恨不得有四只手,执棋分得清轻重缓急,也不坚持。出了屋子去安排其他事情了。

夏颐卿净了面,又捧着书坐了会儿,思绪却全然没有落到那整齐的文字上,等到院子里传来郑氏的声音,他才回过了神。

信传到听风苑的时候。郑氏正陪着郑老太太用早饭,一听臻璇昨儿半夜就发作了,不由沉了脸,道:“这么大的事,也不早些来报。”

埋怨归埋怨,亦是因为心里着急,郑老太太让郑氏先行。她和夏湖卿晚一步过去长生居。

郑氏径直到了二进,站在院子里问了执棋几句,听得里头一切都还顺利,这才有了些许笑颜。

东厢房里,曦姐儿刚醒,似乎是听到了臻璇的痛叫声。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夏颐卿与郑氏行了礼,见孩子哭了,亲自抱过来哄了会儿,才又交到奶娘手里:“抱曦姐儿去天一院。”

奶娘往正屋扫了一眼,她听得出来。这还没到使劲的时候,那时候声音更大,曦姐儿肯定又会哭起来,便赶紧按着夏颐卿的意思,让小丫鬟收拾了些东西,先带着曦姐儿回去了。

郑氏往老祖宗屋里去,正巧遇见了云氏,云氏一脸惴惴不安站在朱红圆门处,不进也不退。

见郑氏过来,云氏张了张嘴,颤着声道:“大伯母,二嫂还好吗?”

郑氏拍了拍她的肩:“女人生孩子,都是如此的,没什么事。”郑氏说完,抬眸见云氏依旧白着一张小脸,突然就悟了过来。

云氏对这些事经验极少,头一回遇见就是杨氏难产红颜薄命,这回听到臻璇叫声,又勾起那股子惊恐来了。

她过门没多久,年纪也轻,若是心底里害怕了,以至于排斥了夫妻相处损了感情,并不是什么好事,郑氏揽了云氏的肩,耐心安抚道:“痛是痛些,但真的无事的,颐卿媳妇生得也算顺利,你再等等,到了下午就能抱上奶娃娃了。”

两人一道进了老祖宗屋里,即便是在这里,臻璇时高时低的声音时不时传了过来,而老祖宗却依旧沉睡着。

等郑老太太到了,晓得夏颐卿站在院子里候着,笑着摇了摇头,对夏湖卿道:“去把你哥哥叫过来。”

夏颐卿立在高大的樟树下,一瞬不瞬望着西梢间的窗户。

天刚亮的时候雨就已经停了,青石板地面还有些湿滑,随着日出,渐渐淡了雾气。

呼吸之间,清新之余,也有淡淡的血腥味。

即便是西梢间的窗户关着,也还是有气味溢了出来。

夏湖卿一脚踏进二进院子,见了此景就是一愣,半响才回过神,小步靠了过去,道:“哥哥,祖母让哥哥去前头。”

夏颐卿这才缓缓收回了目光,他虽有心在这里陪着,却不好违背了郑老太太的意思,点了点头,随夏湖卿一道去了。

刚落了座,郑老太太还没有说话,守门的小丫鬟脆生生问安了。

是四房的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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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sunfloer889的平安符,感谢书友机器猫的包和午夜的旅人的粉红票~~~~372章 临终(八)三更

第三更。

四更晚上7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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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老太太歇了一宿,精神好了许多,四老太爷自己下不来床,心里挂念老母亲,一定让要其他人在长生居里伺候着,便让董老太太带着孩子们过来了。

等到了才知道臻璇快生了,听见痛喊动静,三老爷、五老爷和夏恒卿、夏润卿这些男子有些尴尬,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端坐着。

董老太太拉着郑老太太问着情况,她信佛多年,又是茹素的,捏着手上佛串无声诵着经文。

巳时三刻时老祖宗醒了,面上喜气洋洋,又听桂嬷嬷说了几句,越发高兴,再顾不得休息,让云氏伺候她吃饭喝药,一心等着孩子落地。

老祖宗心急,每隔一会儿就问一句时辰,夏颐卿原就挂心,反反复复看怀表就更是紧张了。

眼瞅着快到午时了,夏颐卿等得心焦,干脆退了出来,又往二进去了。

五老爷听了一上午,不自在得厉害,见夏颐卿匆匆,不知怎么的就失笑出声:“别看颐卿平日里沉稳,碰见媳妇生孩子,一样是坐立不安了。”

“哪个能跟个没事人一样?”董老太太嗔了他一眼,“你媳妇生的时候,你就差跪下来拜菩萨了。”

这么一说,不仅五老爷不好意思,苗氏更是涨红了脸,夏润卿捂嘴直笑,冲着姐姐夏冉卿眨了眨眼睛。

夏颐卿站在了正屋外头,为了不妨碍到丫鬟婆子进出,他稍稍站开了一些。

这一回他清楚地看到了丫鬟手中水盆里的颜色,红得刺眼,浓郁的血腥气充斥在空气里,让人不由的紧张万分。

生产竟是要损了那么多血气的,想到臻璇小巧的身形。又想起她生完曦姐儿时白得没什么血色的脸庞,夏颐卿心疼不已。

臻璇的声音已经哑了,脑子一片空白,只听到邢稳婆一声一声地告诉她吸气呼气使劲。下身几乎麻木,汗水湿了额发,沾染在脸上,视线都模糊了。

陈妈妈不时忙臻璇擦拭,却是效果甚微,她抬眸往窗外看了一眼。

外头亮堂极了,虽是关着窗子,阳光依旧透过窗纸洒了进来,暖洋洋的,而窗子上映了一个负手而立的人影。挺俊如青松。

陈妈妈弯了眼睛,在臻璇耳边道:“奶奶,二爷等在外面等着抱孩子哩,您再使把劲,已经看到脑袋了。快出来了。”

邢稳婆亦附和着道:“奶奶,脑袋要出来了,使劲呀。”

臻璇看不到窗外情形,但她记得上一回夏颐卿就守了整整一夜,想起那人温柔模样,想起他离去前在她唇上留下的吻…

双唇在忍痛的时候已经咬破了,此刻舔了舔。只觉火辣辣的痛。

再痛,也要使出劲儿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郑氏等着,郑老太太等着,老祖宗等着。

夏颐卿等着…

最后的那丁点儿力气是从哪里来的,臻璇已经不知道了。她恍惚着跟着邢稳婆的节奏,听着她说的“头出来了”、“身子出来了”、“到腰了”,而后邢稳婆把孩子带离了她的身体。

臻璇握紧了陈妈妈的手,见她喜悦地冲她点头,长吐了一口气。歪着头睡了过去。

邢稳婆把孩子交给陈妈妈,因着杨氏的前车之鉴,她格外仔细处理了胞胎,确定完整之后才放下心来。

陈妈妈擦了孩子的身子,手上添了些劲打了两下,就听见呜哇一声大哭,声音亮得整个长生居都传遍了。

几个大丫鬟忙碌了大半日,来不及喘口气,洗手净面,笑着出了屋子来。

见夏颐卿站在门外,几人心领神会,齐齐福身,执棋脆声道:“恭喜二爷,奶奶生了个哥儿。”

夏颐卿背在身后的双手握成了双拳,日盼夜盼,当真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心里的那一点空旷、不安一下子被填满了。

手松开,又握紧,是喜悦,是自豪,是满足,他亦是儿女双全了,他的七娘,给了他人生至宝。

郑氏在听到孩子哭声的时候也坐不住了,不等丫鬟来报喜,快步往二进来。

正好瞧见几个丫鬟与夏颐卿贺喜,那高兴的样子让她充满了希望,走到近前,邢稳婆抱着孩子出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大太太、二爷,二奶奶得了个哥儿,母子平安。”

郑氏双手合十直念佛号,她是真真正正地安心了,上一回这么放心还是她自己生夏颐卿的时候,做长房嫡长媳妇的压力她最能体会。

邢稳婆接过了红包,入手一掂,饶是有心理准备也不禁吓了一跳,与上一回臻琳生儿子时裴家给的不相上下,若不是不好越过皇家孙儿,只怕还要重上三分。

夏颐卿抱着襁褓中的儿子看了又看,眉眼皱着瞧不出来,嘴儿和曦姐儿一样,像足了他们的母亲。

产室里血腥气未散,染血的床单被褥也没有处置,夏颐卿不能进去,只隔着窗看了里头几眼,与郑氏一道抱着孩子往老祖宗那儿去了。

老祖宗已经知道了消息,让丫鬟散去了屋里药味,又换了干净的亵衣被褥,翘首企盼着,见夏颐卿来了,伸出双手,急切道:“快把哥儿抱过来。”

老祖宗病了那么久,皮包骨头的双手没有多少力气,但抱着孩子的时候却格外安稳,仿佛还跟从前一样。她打开了孩子的襁褓,看清楚了之后,重重点了点头:“争气,真是争气!”

紧紧搂了孩子一会,老祖宗突然红了眼眶,叹息道,“是个哥儿,黎卿媳妇没有骗我,真的是个哥儿。”

提起了杨氏,长房的人都有些戚戚然,夏湖卿背着身子抹眼泪,夏沐卿和夏冉卿没有见过那位大嫂,但已经见过响哥儿和凝姐儿了。想到她留下两个孩子去了,心里也有些发酸。

担心老祖宗伤心损了身子,袁氏赔笑着赶紧岔开了话:“老祖宗,哥儿的名子可取好了?这么俊俏的哥。老祖宗要赐个好名字。”

赐名是头等大事,老祖宗压下悲痛,握着哥儿的小手,道:“我想过了,曦姐儿是正月初一头一缕阳光里出生的,哥儿的名字也是一样,颐卿,外面日头如何?”

夏颐卿浅笑着道:“刚过了午时,日头很好。”

老祖宗含泪笑了,在哥儿的头顶轻轻蹭了蹭:“昀。夏泉昀。”

昀,意为阳光,这个孩子,就是老祖宗心中的阳光。

老祖宗今日的兴致特别高,打发了其他人回去用午饭。让郑氏请了吴妈妈过来,亲自看昀哥儿试奶。

吴妈妈来了之后略坐了一会,昀哥儿睡醒了,撇了撇嘴哭了起来,她抱了孩子过去,轻声哄着,姿势标准地喂奶。

昀哥儿一开始有些排斥。试了两回才大口喝了起来,大约是饿极了,喝了不少。

老祖宗见昀哥儿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笑着与郑氏道:“这么能喝,以后肯定是个壮实的。”

郑氏亦是满意,冲吴妈妈点了点头。道:“老祖宗,壮实些好,颐卿和他媳妇都偏瘦些,恨不得让他们多长些肉。”

“一点没错。”老祖宗颔首,“颐卿还没景卿结实。说起来。你在替景卿相看吧?”

郑氏闻言,也不瞒老祖宗,把她上了心的几个小姐都细细说了一番:“老祖宗帮我谋个主意,哪个合适些?”

老祖宗认真听了,末了眯着眼睛,微笑道:“你呀,关心则乱。我们瞧着合适有什么用,要景卿喜欢才好,你问我不如去问景卿。你看看颐卿和他媳妇,成亲前就见过的,这日子过起来不是有滋有味的?我们甬州没那么多死板规矩,去拜佛也好什么也好,相看一眼。”

郑氏连连称是,心里却有些不安起来。

老祖宗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精神”了,不仅有力气抱孩子,还能慢条斯理说出这么长的一番话来,这到底是因为添了均哥儿让老祖宗格外高兴,还是回光返照…

这些心思郑氏一个字不敢多提,只盘旋在心里,老祖宗在兴头上,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能扫兴。

想到老祖宗平日里最喜欢孩子,郑氏建议道:“老祖宗,要不要把几个哥儿、姐儿一道抱来?”

老祖宗眸子一亮,刚要答应,又摇了摇头:“趁着我有精神,还要做些事体呢。桂妈妈,取了纸笔来,我说什么你就记什么。”

听了这话,郑氏浑身一震,桂嬷嬷的身子晃了晃,慢慢低下头,应了。

吴妈妈抱着昀哥儿出去了,桂嬷嬷把纸笔摊在了桌上,等着老祖宗说话。

“老大媳妇,你也听着吧。”老祖宗阖眼,慢吞吞地一条接着一条说,把家中事情一样样都吩咐妥当,“这份东西交给颐卿媳妇,我关照过她,以后这家也是交到她手上的。老大媳妇,你也记着我的话,不懂事的就狠狠管教,你们是长房,有什么事管不得?几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也千万别亏待了,奂卿和歆姐儿,我交到你们手里了。其他几房能帮衬的就帮衬些,一笔写不出两个夏字,夏家比不上官宦权贵显赫,也有他们盼不来的荣耀,别让外头以为我们夏家好欺负。”

夏家无官位,却得圣上御驾亲临举杯做寿,长房嫡子得圣上指婚,与皇子做连襟,庶女得后妃添妆,成侯门夫人,此等盛宠,谁敢小觑。

郑氏晓得这是老祖宗的遗言,含泪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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