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多,臻璇也没有和臻琳多说,踩着脚踏下车时,突然就想再和臻琳说一句。便转了身,探进帘子里,道:“四姐姐,你和姐夫要好好的。”

不是殿下,而是姐夫。

臻琳一怔,哪里不明白,心中暖意泛上。

成亲五年,相聚的时间不过一半,又叫彼此心结耽搁了亲近,相敬如“冰”。不是臻琳想要的,也不是七皇子所求的。

她记得洞房花烛夜他与她说过的话;

她记得他知道她怀孕时的神情,惊讶愣神到后来缓缓笑了;她记得他头一次抱着哥儿的时候目光柔和。而后低声与她说了一声谢谢;但同样的,臻琳知道了很多事情,她装作不知,他装作不知道她的心知肚明。

前路已是前路,不管为何有了这桩婚姻,她都想好好过下去。

有些事该记得,记得他的忍让和迁就,记得他的真心和诚意;有些事就忘了吧,忘了是他一手推动了程家的悔婚。忘了是他给程家布了这么大一个局。

而一切,只因为那年法成寺中的惊鸿一瞥。

命中注定。也许就是如此吧。

她一直想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一回也是给自己一个勇气,莫要再耽搁下去。

臻琳望着臻璇,浅浅笑了:“好。”

臻璇下车,抬头看着牵着马绳的夏颐卿,见他亦望过来,四目相对。

不顾周围有人,夏颐卿拥了臻璇入怀,轻声道:“等我回来。”

她倒是不怕等待,就这么静静等着,等到天下大定,等到他平安归来。

不仅仅是她,无数人在等。

柳十娘在等臻律,季家表嫂在等季郁均,臻琪在等傅四爷…

而臻琳,她选择了跟随。

目送着他们远行,生活又回到了之前一般。

成亲一个月后,挽琴又入了天一院里伺候,臻璇喜欢热闹,有时便让挽琴把程语姝带来,与曦姐儿一道玩耍。

程语姝是个好性子,很是乖巧,得空时就跟在挽琴身边,或者搬把小杌子坐在廊下,小手捏着绣花针练女红。

臻璇见了,和郑老太太商量着该让曦姐儿学着认字了。

郑老太太把这事记在了心上,想着凝姐儿、歆姐儿、巧姐儿年纪也差不多,等过些日子不如一块请了女师傅。歆姐儿特殊些,不过听不见不影响绣花画画,也全当给孩子找个乐子。

四月里,正式出了孝期。

只是老太爷、老太太们喜欢素净些,倒是和之前没什么差别。

郑氏费了番心思请了个女师傅,还未开堂授课,屏翠园里来了消息,歆姐儿病了。

歆姐儿这病来得突然,好端端地起了热,查大夫去看了两回,一开始还以为是换季时不小心受了寒,过几日再看,瞧出些不对劲来,再细细诊断,才发现歆姐儿是出痘了。

几个孩子平日里常常一道玩耍,一听这消息,各个都唬了一跳。

亏得运道好,除了歆姐儿,哪个都没有染上。

歆姐儿院子里,挑了一众出过痘的丫鬟伺候。夏奂卿小时候没有出过痘,但她担心女儿,哪里肯离开半步。歆姐儿听不见,因此也学不会说话,难受时只会嘤嘤哭泣,高妈妈去瞧了一回,心疼得不得了。

何老太太原本就气恼刘家人,这回更是压不住火气:“我们夏家那么多孩子,会出痘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就他们刘家,全身上下都是毛病!听不见已经是害了姐儿一生了,还出痘!这要是留下些疙瘩疤痕,以后还怎么见人?全是他们家惹过来的毛病!”

歆姐儿在屋里养了两个月,确定是好透了才出来见人。

夏奂卿本就纤瘦,此时更是瘦了一整圈。眼看着起了秋风,郑老太太请了个从前在宫里伺候过的女官,替几个孩子调理身子。

原本是耐心等过年的。谁知凝姐儿突然染了风寒。

沈妈妈到底年纪大了,体力不支,躺了半个月。凝姐儿的病全靠黄姨娘伺候着。

自从杨氏没了,黄姨娘也不喜欢在夏黎卿跟前转悠。满心都只有两个小主子,贴身衣服全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见凝姐儿病得厉害,黄姨娘不肯假于人手,事事亲力亲为,衣不解带照顾着。

等沈妈妈下了床,黄姨娘已经撑不住了。

偏偏这一年的秋冬交替特别反复,一会热如夏日。一会冷似寒冬,黄姨娘身子本就算不得好,经不住如此,刚过了腊八就没了。

臻璇听了噩耗愣了许久,她还记得那年在采芙院里见到黄姨娘,她就是这么个亲力亲为的性子,明明有很多丫鬟婆子,杨氏屋里的事情还是她这个做了姨娘的尽心操持着,而等杨氏去后,为了响哥儿和凝姐儿的将来哭着求到了天一院里的黄姨娘的模样。也依旧清晰如昨日。

年节里自然是不用开课的。

曦姐儿岁数到底小了,静不住,认一个时辰的字就再也静不下来了。臻璇也不逼她。陪着她耍玩。

上元节时,家中挂了彩灯,前几年因着老祖宗孝期,家中不挂这些,今年开了禁,孩子又多,夏景卿亲自去采买了些好看的,挂了起来。

便是还未到亮灯时,各式各样造型的花灯还是吸引了孩子们的目光。

臻璇陪着郑老太太说话。昀哥儿歇了午觉,奶娘带着曦姐儿去看灯。只等着夜里一家人坐下来用饭。

冬日里天暗得早,臻璇瞧了眼天色。笑着与郑老太太道:“快到点灯时候了,我先去瞧瞧曦姐儿。”

郑老太太笑着应了。

臻璇刚出了听风苑,就见步月快步过来,见了她,步月福身行礼。

“曦姐儿呢?”臻璇问道。

步月低声道:“在园子里,凝姐儿、歆姐儿都在一道。”

走到半途,遇见来接歆姐儿的夏奂卿,姑嫂两人一道走,等进了园子,就听见了曦姐儿的哭声。

臻璇心里一紧,赶忙过去,见曦姐儿被奶娘搂在怀里,歆姐儿一脸煞白站在一旁,而凝姐儿站在正中,白净的小脸阴郁。

单看这模样,臻璇估摸着是几个孩子争执了。

年纪相仿的孩子一道玩耍,偶有争吵都是正常的,他们又不记仇,这会儿哭得呼天抢地,下一秒又抱到一块玩去了,这种情况最忌讳的是做长辈的什么都不问就先偏袒上了。

臻璇安慰了曦姐儿一番,见她只顾着哭,问不出什么来,便蹲下身,握着凝姐儿的手,柔声问:“与叔母说说,这么怎么了?”

凝姐儿嘟着嘴,不肯应声。

一旁沈妈妈也着急,道:“二奶奶,姐儿三个刚还玩得好好的,突然凝姐儿就推了曦姐儿一下…”

沈妈妈倒也没偏袒,只是凝姐儿为何突然动手,她也实在不清楚。

臻璇又问了凝姐儿一声,凝姐儿依旧不说话。

歆姐儿有些害怕,拉了拉夏奂卿的衣角,叫她母亲一把搂在了怀里。

曦姐儿也伸出了手,要臻璇抱。

臻璇松开了凝姐儿,转身把曦姐儿抱了起来,突然见凝姐儿的眼眶湿了。

“为什么你们都有娘我没有?为什么你爹疼你我爹不喜欢我?”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凝姐儿的小手拽得紧紧的,又看着歆姐儿,哭喊道,“为什么你听不见你娘没有不要你?为什么我听得见会说话,我爹就是不理我?为什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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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6章 静候(六)

这章算是昨天的吧。

虽然这个月的全勤大概跟96没啥关系了,怎么看,这都写不到月底了啊。

今天的更新依旧是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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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姐儿放声大哭,似乎是要把所有的不满、不解一股脑儿倾到出来一般。

她还太小,小到不能理解这些事情,她只是觉得委屈,人人有娘,就她没有,而她的父亲,就跟看不到她一般,从来不抱她,不和她说话。

她的身边就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姐妹。

她们都有慈爱的母亲,曦姐儿会笑嘻嘻地说“今日的头发是母亲替我梳的”,巧姐儿会从怀中掏出各式点心分给姐妹们,那是她母亲亲手做的,歆姐儿什么都不会说,但她会在见到夏奂卿的时候露出灿烂的笑容,就这么快步扑到母亲的怀中。

只有她,没有母亲。凝姐儿问过沈妈妈,我的母亲呢,沈妈妈背过身垂泪,几次之后,凝姐儿再也不问了。

从前,她还有黄姨娘,黄姨娘会哄着她逗她说笑,会亲手给她做漂亮衣服。

凝姐儿趴在黄姨娘怀里,低声问她:“为什么姨娘不是我的母亲?”

黄姨娘一愣,哑声摇头。

后来,连黄姨娘也走了,看到一动不动没了生气的黄姨娘,凝姐儿突然就明白了,这便是死亡。

再不会陪她与她说故事,再不会嘘寒问暖照顾她起居,她的母亲也一定是如此,躺在那木头里再也醒不过来了。

没有母亲,凝姐儿会固执地想要受到父亲的重视。

她无数次见到过,夏黎卿牵着响哥儿的手。仔细听他说着功课,她也想和哥哥一样,但伸出手去时。父亲总是视而不见。

巧姐儿安慰过她,说:“你看。曦姐儿也见不到父亲的面。”

凝姐儿没有应声,她知道的,家中所有人都知道,曦姐儿有多受她父亲疼爱,即便是见不到,依旧是宝贝疙瘩。

巧姐儿想了想,又道:“歆姐儿她的父亲不要她,整个家都不要她了。”

凝姐儿低着头:“但她还有娘。你也是,有爹有娘。”

只有她,孤苦伶仃一个人。

凝姐儿哭得伤心,但她依旧站得很直,只是头一直垂着,眼泪簌簌落到了地上。

沈妈妈心痛,她对响哥儿和凝姐儿再好,终究比不了父母,想到杨氏病故,她悲从中来。若不是两个小丫鬟扶着,她只怕要摔坐到地上去。

对着哭得这么委屈的凝姐儿,还怎么去追究发生了什么。又怎么能再去怪罪她什么?

臻璇放开了曦姐儿,把凝姐儿抱到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道:“你有婶娘,有姑母,我们都疼你,你和兄弟姐妹们都是一样的。”

这都是安慰的话,但臻璇最是清楚,婶娘也好。姑母也罢,终究都是别人的母亲。

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她依旧记得在邵家生活时的情形,没有依靠。如履薄冰。

但她又和凝姐儿不同,那时莫妍虽年幼,却是记得父母模样,记得他们对她的疼爱的,但凝姐儿从记事起就没有杨氏的身影,就没有夏黎卿的关爱。

夏奂卿亦是哭了,失了母亲的孩子,生活实在太苦。

亏得她说什么也不把歆姐儿留给刘家,若不然,歆姐儿要过怎么样的日子?

病了无人关心,冷了无人取暖。

出痘时是夏奂卿衣不解带照顾着,要是还在刘家,岂不是要自生自灭了?歆姐儿不会说话,更是要把所有的伤心都蒙在心里了。

凝姐儿抱着臻璇,小小的身子不住颤着。

曦姐儿此刻已经止住了哭声,她也不记得之前是为了什么事才和妹妹闹了不愉快,但她晓得,她是长姐。

母亲经常告诉她,做姐姐的要照顾妹妹,要和妹妹分享。

拉着凝姐儿的衣袖,曦姐儿一双眼睛红得跟桃子一样,声音里的哭腔还未退干净:“你别哭了,我把母亲借给你,不要哭了。”

臻璇没料到女儿会这么说,一时诧异,但她很快察觉到凝姐儿在听了这句话后浑身僵硬了,而后,便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她。

臻璇没有防备,她本就是半蹲着,被凝姐儿一推,身子往后仰,好在冬日里衣服穿得多,摔了一下也不疼。

步月几个赶紧把臻璇扶了起来。

“不要借给我,不要…会死的…”凝姐儿看着自己的小手,不住摇着脑袋往后退,呆呆道。

见凝姐儿又突然推人,众人都有些不解,等听到她低声呓语,具是一怔,愕然望着凝姐儿,而她后面的话更是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我会克母的,母亲是因为我才没了的,姨娘也是,是因为照顾我,姨娘才…”凝姐儿越说越急,声音也越来越大,到后来退得失了平衡,摔坐在地上。

撕心裂肺地尖叫,幼童尖锐的声音撕开了渐渐笼罩的夜幕,凝姐儿蜷缩着身子,双手捂住了耳朵,哭喊着:“我没有克母,我才没有克母!把我娘还给我!”

沈妈妈在凝姐儿推开臻璇的时候就怔忡了,但她也是头一个回过神来的,她冲过去一把抱住了身子抖成了筛子的凝姐儿。

臻璇亦是浑身冰凉,这么小的孩子是不会懂得什么克不克的,定是有人在她耳边乱说话,而那些话语对凝姐儿会有多大的伤害,臻璇都不敢往下想。

握紧了双拳,臻璇恶狠狠扫了一圈身边平日里伺候凝姐儿的丫鬟婆子们,声音冰冷得如同腊月里的北风:“哪个跟凝姐儿胡说八道的!”

各个都垂下了头,有茫然有震惊,亦有慌张。

站在角落上,一个粉衣丫鬟瑟瑟发抖,巴不得能把脸埋到地上去。

沈妈妈哪里看不明白,当即要过去打她:“下作东西!”

沈妈妈还未靠近,就见一个高大身影从身边经过,而后一脚把那丫鬟踹在了地上。

臻璇定睛一看,是夏黎卿、夏苏卿、夏景卿几兄弟和云氏、姚氏两妯娌来了,园子里刚才动静大,凝姐儿又哭闹得厉害,只怕那些话语全部叫他们听见了。

踹人的是夏景卿,要不是姚氏拉着,只怕还要再补上两脚。

夏黎卿站在一旁,一脸阴郁,背着手没有声响。

凝姐儿哭得久了,有些接不上气,吸着鼻子望着夏黎卿,她犹豫着冲夏黎卿抬起手,又很快放了下来。

臻璇看她如此,越发心痛。

明明想要父亲的安慰,凝姐儿却是这般小心翼翼,又是求而不得。换了曦姐儿、巧姐儿,哪个不是扑到父亲怀里去的?

正想着开口劝夏黎卿几句,却见他缓缓走到凝姐儿身边,缓缓蹲下了身子。

凝姐儿愣愣望着他,在她第一次触碰到父亲的双手的时候,她哭着笑了出来。

夏黎卿抱起了凝姐儿,没有安抚,没有劝慰,他只是抱紧了她,由着她在怀中泣不成声。

夏黎卿抱着凝姐儿走了,沈妈妈处置了那胡言乱语的丫鬟,领着人跟了上去。

臻璇看着那一大一小背影,心中酸楚,却总算舒了一口气:“父女天性。”

夏黎卿不是不疼凝姐儿,他只是有心结,无法面对这个杨氏用命换来的女儿,每每见到,便如鲠在喉,提醒着他杨氏已故去。

但他终究不能看着凝姐儿委屈到这般地步,看不得她背上“克母”的罪名。

夏奂卿搂着歆姐儿,亦是泪满脸庞。

凝姐儿盼到了,只要夏黎卿愿意迈出这这第一步,凝姐儿就再也不会是没有父亲疼爱的孩子。比歆姐儿强,歆姐儿一辈子不会等来刘家人的心软。

歆姐儿也不需要那些!有她这个做母亲的在,就断不会让歆姐儿吃苦受罪,至于那没心没肺的父亲,根本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各个都是哭过了的,臻璇带着曦姐儿回去重新净面梳妆,这才又去了家宴席面。

凝姐儿眼睛红肿,声音都是哑的,却很乖巧坐在小姐妹中间,目光一直追着夏黎卿不肯移开。

过了上元,这个年就算过完了。

三月里,臻璇收到了臻琳的信。

臻琳已经见到了七殿下,她被安置在宿州城中的一处院落里。

七殿下公务繁忙,常常要在各处奔波,留在宿州的时间也不过是一月中的十天半月。

即便如此,也是比在甬州时好上太多了。

空闲时,他们会下一盘棋,七殿下会和她说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日子平静得不像是在战时。

军情上的事情,臻琳晓得得不多,只知道大军在推进着,到了夏日里,他们说不定会离开宿州,再往北行上一段。

她说,她见到了臻律的字。

七殿下给她看了一封北疆传过来的信,两地通信不便,但大军的重心放在从西侧撕开一道口子与北疆联系上,因而终于有了些消息。

信是臻律亲笔所写,寥寥数语说明了北疆情况,臻琳看到那熟悉的笔迹时湿了眼眶。

臻璇写了回信,说了甬州情况,亦说了段氏把孩子带得很好,哥儿认了不少字,还能奶声奶气念些《三字经》了,臻彻在家中也没有别的事情,便教哥儿和臻徲念书习字。

甬州城里的生活,便如臻琳所言的,不似战时。

397章 静候(七)

一晃两个月,景和三年的春天结束得比往年早,几乎是一夜之间,暑气泛上。

战时物价不一般,让地处南方的甬州最有感受的便是冰价。

南方不产冰,无论是放在屋里去热的亦或是用来食用的,皆是北地所产,往年皆是冬日里起冰,今年以产冰盛名的几个城镇都是兵荒马乱的,冬日里起得少,南方各家各院采买得也就更少了。

臻璇跟着郑氏打理中馈,看着册子,郑氏亦是头痛:“入夏得早,又却冰,少不得减了份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也是没有办法里的办法。

何老太太抱怨了几句,但她到底上了年纪,冰给了多了她也用不了,说过了几句也就算了。

反而是几个小的,嘴馋不住,一心一意念着吃冰碗,被长辈们拦了不让多吃。

臻璇回了一趟裴府,家中一切如旧,只是马老太太的身子骨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似乎比前一回见时又瘦了。

孙氏悄悄与臻璇道:“几个大夫都看过了,说是不行了,眼瞅着一日日瘦下去,哪一天没了也说不准。”

臻璇叹息,她知道的,年纪大了就是这样,老祖宗那时候也是这般,无论怎么想办法,都不能把内损的身体调养回来,就这么一日、一日的,就走到了尽头。

“大伯祖母没见到大伯父和六哥哥,心里难安。”臻璇低声说着,但心里也是没底,马老太太未必撑得了那么久。

孙氏挤出一丝笑容。

她是听到了段氏和李姨娘的话了,前几日马老太太与段氏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句句掏心掏肺。就怕此刻不交代清楚就来不及了一样。

老人都是知天命的。

马老太太也知道,没有多少时日了。

比起披荆斩棘、战场厮杀的臻律,马老太太更挂念裴大老爷。毕竟京中是个死局,落在天牢里。便是七皇子最终破城而入,寻到的很可能也只是一具尸骸。

马老太太是含泪与段氏道的:“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么想来倒也不错。要是他没命出京城,黄泉路上我们娘俩做个伴,也算是偿了他多年不在我膝下;要是他还能活着回来,给我上炷香,我在下面也能闭眼了。”

段氏喑哑着嗓子,宽慰的话一句没有说。宽慰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臻璇从娘家回来后的第三天。裴府就有婆子上门来了。

臻璇看着那被迎进来的一声素服头戴白花的嬷嬷,她有一瞬的恍惚,而后就明白了过来。

“七姑奶奶,我们老太太殁了。”婆子垂泪,报着丧事。

臻璇更衣,依着礼数回去奔丧。

庆荣堂里已经挂起了白绸,搭了灵棚,哭声满院。

段氏一手操持了庆荣堂里所有的事体,而外事自是交给了周氏。

来奔丧的都是亲眷,彼此问了安。臻璇跪下磕头上香。

刚站起身来,就听见飞一样的脚步声从院外传进来,臻璇转过身看去。臻瑛一身素缟踉踉跄跄冲进来。

臻瑛顾不上与任何人行礼,她只是扑到了灵前,望着马老太太安眠的容颜,一动不动望了很久。

臻璇这时才注意到,臻瑛面上很是狼狈,似乎是在路上就痛哭了一番,又来不及擦脸净面,妆全花了。

晓得她们祖孙感情极深,没有哪个人上去拉开臻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