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别走,我有事问你啊!”苏真真也转过身,跟在男孩子身后。

“什么事?”男孩子只顾往前走,看也不看她一眼。

“请问,那天在大榆树下,是不是你捡到了我的作文本?”男孩子走路的速度很快,苏真真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作文本?”他忽然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望着身后显然很焦急的苏真真说:“你说的是什么样子的作文本呢?”

苏真真眼睛蓦地一亮,急切地描述道:“是淡绿色的作文练习本,封面上有我的名字!”

“还有什么特点吗?”

“嗯,”苏真真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右上角有一朵蔷薇花,是我画的!”

“第一篇作文写的是什么?”

“最难忘的事!”

“第二篇呢?”

“死有重于泰山!”

“第三篇?”

“最后一篇是什么?”

“试论重点与细节的统一性!”

苏真真一口气答完所有问题,而后眨着长长的睫毛,一脸期盼地说:“你一定捡到我的作文本了,对吧?”

“哦…”男孩子摸了摸鼻子,认真地想了想,忽然邪邪一笑,说:“对不起,我没看见过你的作文本。”

“啊——”苏真真犹如遭了雷击的花朵,刹时间凋零飞散的不成样子。

“怎么可能…”她悲惨地摇着头,“你怎么可能会没看见,那时明明我丢在那里的!”

男孩子耸耸肩,转身自顾自地离开了。

走了一段,他猛地转身,苏真真撞在了他身上。

“你怎么还跟着我?”男孩子又扬起了漂亮的长眉。

苏真真撅着嘴,小声说:“把作文本还给我…”

“都说我没看见了!”男孩子转着乌黑的眼珠子说,而后继续向前走。

“不可能…一定在你那里…”苏真真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后。

“随你的便,你非要跟着,我也管不了。反正我不知道你的作文本在哪里。”男孩子仰着头说,嘴角分明挂着狡猾的微笑。

苏真真看见那笑容,更加笃定作文本在他那里。

出了校门,男孩子往一家小吃店走去,苏真真紧随其后。

“老板,一份三鲜炒面,多搁点香肠!”

“好咧!三鲜炒面一份,多香肠——”老板拖着长长的尾音对后堂的大厨叫道。

在三鲜炒面上来之前,苏真真和男孩子大眼瞪小眼的对望。然后,苏真真刚想再开口求他把作文本还给自己时,肚子忽然发出一声让人脸红的声响。

男孩子故意睨了她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是我肚子响的吗?我还没饿到那个地步吧…”

“不…”苏真真红着脸说:“刚刚…刚刚是我…”

“哧——”男孩子摸着鼻子笑出声来,“你还真是诚实啊!”

“我…我…”苏真真低头搓着衣角,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老板,再来一份三鲜炒面!”男孩子伸头对坐在小吃店门边的老板叫道。

“好咧!加一份三鲜炒面!”老板又对着后堂大吼了一声。

“谢谢!”苏真真极小声地说,男孩子正忙着喝茶,没听见。

不一会儿,两个人的三鲜炒面都端了上来。

苏真真摘下眼镜,小口地咬着面条上的荷包蛋。真好吃啊!自从把全部伙食费都用来配眼镜之后,她已经很久没在学校里吃过鸡蛋了。况且还有那么多的香肠和肉丝!唉,原来人是这么样容易感到幸福的生物。只要饿上三天,哪怕能吃到最普通的一碗面条,也立刻会有幸福的感觉。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在经历了阴云之后的阳光,在忍饥挨饿之后咬在嘴里的荷包蛋!这么想着,真真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喂,吃个三鲜炒面干嘛笑的那么灿烂?”男孩子已经把他的那份面条吃完了,他单手支着下巴,一边用筷子轻敲碟边,一边看苏真真吃面条。

苏真真叹了口气,并不打算把自己脑子里刚刚得出的那番人生感悟说给他听。

“把作文本还给我吧,别再捉弄我了。”苏真真极诚恳地把自己盘子里的香肠夹到男孩子面前,“诺,这些都给你吃!”

“切!”男孩子嗤笑道:“你凭什么断定作文本就在我这里呢?”

“你的眼睛!”苏真真抬起头,盯着男孩子漆黑的瞳仁说,“你的眼睛告诉我,作文本就在你那里!”

男孩子被她盯的不自在起来,他转过头,将视线移向别处。

“一派胡言!”他又摸了摸鼻子,“老板,结账!”

“好咧!”老板系着油光光的围裙走到桌边,笑眯眯地说:“两位是一起结,还是各结各的?”

“各结各的,我不认识她。”男孩子从口袋里掏出钱包。

“那个…”苏真真停下筷子,有些迟疑地说:“不是你要请我吃面条的吗?”

“我请你?”男孩子挑起眉毛瞪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要请你了?”

“刚刚呀…”苏真真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我本来没打算吃东西的。”

“那你现在已经吃了,自己付账吧!”男孩子推开空盘子,站起身。

“我…我没钱…”苏真真低下头,抠着校服口袋上别着的一只小铃铛。

“拷!”男孩子伸手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算了,老板两份一起算账!”男孩子气急败坏地将钱掏出来放在桌上。

出了小吃店,苏真真依然跟在男孩子身后。

“我说你,你怎么还好意思跟在我后面?”

“我…我会把面条钱还给你的。”苏真真盯着自己的脚尖说:“请你,把我的作文本还给我!”

男孩子静默了一会儿,终于说:“跟我来。”

“哦。”苏真真乖乖地跟着他往北操场走去。

不多会儿,两人又走到那颗大榆树下。男孩子指着榆树根部一些泥土看起来有点松散的地方说:“挖!”

苏真真立刻找了个小树枝对着泥土挖下去。不多会儿,一角淡绿色的纸从泥土里冒出来。

“啊!我的作文本!”苏真真开心地将淡绿色的本子从泥巴里挖出来。虽然练习本的面子上沾了泥,用力抖落之后还是有一点灰灰的痕迹,但毕竟是找到了,想到可以不用重新写七篇作文,她抱着作文本长舒了口气。

“是你埋的吗?”苏真真转头问道,身后却早已没了那男孩子的踪迹。

“啊~怎么走掉了呢?我还不知道怎么还你钱啊…”苏真真嘟着嘴委屈地坐在树下。

将作文练习本放在膝盖上,再次仔细地将那些藏在缝隙里的泥土给吹掉。苏真真慢慢清理着失而复得的作文本。

男孩子真是奇怪呢,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喜欢捉弄人。直接把作文练习本还给她不就好了吗?绕来绕去他自己不是也很累?苏真真从口袋里掏出绘图铅笔,在作文本不起眼的小角上写下四月二十二日这个日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个日期写下来,正觉得这么做很无聊时,她突然发现本子右上角的那朵蔷薇花有什么不对劲。

将作文练习本贴在离鼻尖0.1公分处,苏真真架着眼镜睁大了眼睛一看再看。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蔷薇花上会冒出一只奇丑无比的瓢虫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想到了,一定是那个坏男生!苏真真气的撅起了嘴,一定是他画的瓢虫!这个邪恶的家伙!

下午,苏真真将作文本交给语文老师,老师单独帮她批了最后一篇作文后合上本子,凝视片刻,缓缓说:“苏真真,以后不可以在作业本上乱画东西!特别是像这么丑的东西!”老师用食指尖点了点那只丑瓢虫。

“是…”苏真真委屈地点了点头。

拿回作文本,刚要准备走开,身边传来一个让她蓦然一惊的声音。

“老师,您把讲义忘在我们教室的讲台上了。”男孩子站在她身边,将一本黑色的讲义递到语文老师面前。

“哦!我正要准备去取呢!贺云聪,谢谢你啊!”

“不用谢。老师,那我先出去了。”

“好。真真,没什么事儿,你也回教室去吧!”

“是。”苏真真急忙转身跟着那男孩子的脚步出了办公室。

“喂!你站住!”

前面的人丝毫不为所动,径自往前走去。

“贺云聪!”苏真真想起刚才语文老师叫他的名字,张口就叫了出来。

男孩子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苏真真,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叫我干嘛?作文本不是已经给你了。难道是要还我面条钱?”

“啊——那个,我暂时还没钱…不过!我一定会还你的!”

“随你的便。”贺云聪耸耸肩,继续向前走。

“可是你!你为什么在我作文本上画这个瓢虫!”苏真真小跑几步,冲到他面前将作文练习本高高地举在他眼前。

“蔷薇花上本来就会有虫子。”贺云聪也不否认,没一点愧疚和不安。

“这是我的作文本啊!你怎么可以随便乱画!”苏真真不依不饶地质问他。

贺云聪拧着眉毛看了她半晌,突然说:“你刚才把书包忘在老师办公桌旁边了。”

“啊?什…什么…忘了?”一提到忘东西,苏真真就神精紧张。

“你的书包。”贺云聪再次提醒她。

“天啊!”苏真真惨叫一声,立刻返回教师办公室去找书包。

看着她仓皇跑开的背影,贺云聪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你根本没把书包带去办公室啊,傻瓜…”

贺云聪摸了摸鼻子。

苏真真,一个欺负起来很有趣的女孩子。

姐妹

苏真真的妈妈是S小学的劳作课老师。既然教的是劳作,那当然是相当的心灵手巧。家里的小垫子,小抱枕,包括苏真真穿的漂亮小裙子,都是苏妈妈踩着一台吱吱作响的老式蝴蝶牌缝纫机做出来的。

苏真真在心灵手巧这方面,没得到一丁点儿妈妈的遗传,别说是缝个小口袋,订个小纽扣,她就连穿针引线都不会!

这天体育课,立定跳远测试。向来对体育不太灵光的她,虽然勉强跳了个及格,却把衬衣的下面两颗扭扣都给挣蹦了。

爸爸前天出差去了,妈妈昨天也去了N市开会。苏真真被安排到奶奶家住两天。

放学后,捏着衬衣的下角,背着书包,苏真真郁闷地迈着两条因为过度跳跃而酸疼不已的腿往奶奶家走去。刚出校门口,就碰到在同校初一年级的堂妹苏晨晨。

“姐,你这两天要去奶奶家住吗?”苏晨晨挽着姐姐的胳膊问。

“恩,家里没人,我要住到周末。”苏真真小心地按着没有扭扣,稍不留神就会被风吹翻起来的衣角,防止自己的肚皮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出来。

“那我也去住好不好?”苏晨晨一脸兴奋地摇着真真的胳膊。

她这一摇不要紧,真真手一滑,扣子又被扯掉一颗。

“啊!我的扣子!又掉了一颗!”真真泪汪汪地蹲在地上找扣子。

“姐,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晨晨也跟着蹲在地上帮忙找小扣子。

“没关系,”苏真真叹了口气说:“掉两颗和掉三颗没什么区别。”

“一会儿到奶奶家我来给你缝!”

“你会缝?”

“保证缝的和原来一样好!”苏晨晨拍着胸脯跟苏真真保证。

“真的吗!”苏真真开心起来,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站起身伸手搂住妹妹的肩。

“姐…”晨晨忽然低头笑起来。

“怎么啦?”

“你的肚子好白哦…”

“啊!!”真真连忙捂住飞起的衣角,“你这坏丫头!”

“嘿嘿!姐,晚上我们一块儿洗澡吧!”

“不要,你老让我帮你洗衣服!”

“那让圆圆和咱们一块儿洗,让她洗衣服!”

“你呀!”苏真真笑着敲了敲妹妹的脑门,“老欺负圆圆,她那么小,就算洗也洗不干净啊!”

“也是,她一定会跟奶奶告状,说我们欺负她,还是算了。”苏晨晨认真地想了想,终于放弃了压榨自己小妹妹苏圆圆的打算。

“苏晨晨!”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甜甜的声音。

“贺云婷!”苏晨晨转身开心地笑道。

“晨晨,今天一块儿走吗?”一个剪着童花头的漂亮小姑娘走到两人身边。

“不了,今天我和姐姐一块儿去奶奶家住!”晨晨挽着姐姐的胳膊,一脸的幸福。

“姐姐好!”贺云婷笑着跟苏真真打招呼,“晨晨,那我回家去啦!明天见!”

“好的!明天见云婷!”苏晨晨用力对她挥了挥手。

“姐姐,请我吃个花脸雪糕吧!”路过巷子口卖冷饮店的小店时,苏晨晨仰着脸对苏真真说。

苏真真把全身的每个口袋都掏了个遍,只有三角钱,而花脸雪糕要五角钱。

苏真真不甘心地又把书包打开来翻找。

“姐,你别再找了!我不吃了!”苏晨晨伸手帮姐姐擦额上渗出的汗。

“晨晨,吃个奶油冰棍行吗?”苏真真握着三角钱的硬币说。

“姐姐,我真的不吃了!奶奶今天晚上一定会做很多好吃的,我现在吃了冰棍,一会儿就吃不下饭啦!”苏晨晨把那三角钱的硬币塞回苏真真的口袋里。

“对不起啊晨晨,姐姐前几天又把眼镜弄丢了,身上的钱全拿去配了眼镜…”苏真真难过地低下了头。

“那你每天中午都吃什么?”晨晨歪着脑袋,皱着眉问。

“食堂的饭票已经用完了。有时吃一个面包,有时就饿着。”苏真真老老实实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