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之媚 作者:司溟

【文案】

鸩:传说中的一种毒鸟。把它的羽毛放在酒里,可以毒杀人。

之:助词,表示领有、连属关系。

媚:李渔《闲情偶寄》:“媚态之在人身,犹火之有焰,灯之有光,珠贝金银之有宝色。女子一有媚态,三四分姿色,可抵过六七分。”

内容标签:女强 情有独钟 报仇雪恨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伍媚,沈陆嘉 ┃ 配角:夏商周,阮沅等 ┃ 其它:毒自美丽

我的朋友们当中,有的爱的是可以和他比肩站立的伴侣,我却只希望我的女人,一辈子活在乐园里,所有的凄风苦雨,我来替她挡;所有的痛楚磨难,我来替她扛;所有的辛酸苦厄,我来替她尝。——沈陆嘉

情人

“我又来迟了。”一个低而软的女声在教室门口响起,那声音像夜色下的流水,光是听着就让人不自觉地感到神思迷离。

随着清脆的高跟鞋声,顺着两条莹洁匀称的小腿往上看,是及膝的黑色真丝裙摆,说也奇怪,那裙摆伴着步伐几乎全无一丝震颤。据说古时候夫家考验新妇的妇容,会在裙摆系一溜金铃铛,小家碧玉走起路来往往惊涛骇浪一般,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而大家闺秀却能让金铃一声不响。

女子随意地将手包往讲台上一搁,斜斜地倚靠在讲台一侧,懒洋洋地用法语说道,“今天我们来看杜拉斯的《情人》。”

“Un jour, j'étais gée déjà, dans le hall d'un lieu public, un homme est venu vers moi. Il s'est fait connatre et il m'a dit: ‘Je vous connais depuis toujours. Tout le monde dit que vous étiez belle lorsque vous étiez jeune, je suis venu pour vous dire que pour moi je vous trouve plus belle maintenant que lorsque vous étiez jeune, j'aimais moins votre visage de jeune femme que celui que vous avez maintenant, dévasté.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侯,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你比年轻时还要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貌。”)

她没有书本,也没有教案,只是闲闲地抱着两条胳膊将小说开头用好听的音调背诵了出来。那一串串小舌音,像绝世名伶的水袖,一迭一迭地漾到你面前,叫你眼花缭乱,目眩神迷。下面的学生神情专注,无论男生还是女生,眼睛片刻不离那两片朱红的嘴唇。

背完了第一段,女子忽然冒出一句,“杜拉斯是个骗子,她借男人之口说‘你比年轻时还要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貌。’这样的话你们信吗?反正我不信。”

下面有哄笑声响起,她却不以为意地伸手捂住嘴巴,自顾自地打了个呵欠。一般人打呵欠,上下颌会因为分开距离过大而出现层叠的双下巴,她却像舒缓脖颈的天鹅,优雅而高贵。雪白的指尖涂着猩红色的指甲油,如同一颗颗血珠,触目惊心。

呵欠打完了,女子又慢吞吞地说道,“人类是追求视觉愉悦感的动物,无论男女。满是褶子的老脸,鬼都不喜欢,别说男人了。”

有学生在下面唱反调,“伍老师,杜拉斯确实很有魅力,她七老八十的时候不是还有一个比她小四十岁的叫杨安德烈亚的帅哥陪伴左右吗?”

女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很简单,因为那个男人有恋祖母癖。”

又是哄堂大笑,学生们都知道这位留法归来的伍老师平素最是任诞肆恣,从不以什么礼法规矩约束学生,是而别有用心地追问道:“伍老师,难道你不相信有不以长相为考虑因素的真爱吗?”

“真爱?”伍媚红唇一弯,“难道不考虑相貌便是真爱?那是对下一代的不负责任,可不是什么真爱。”

有男生怪叫,“伍老师,你太刻薄了,你这话让我们这些路人长相的情何以堪?”

伍媚微微一笑,“所以你要好好学习,早点成为富一代,然后才能为你的下一代引进来自母系的优质相貌基因,中和一下来自父系的路人长相。”

学生们笑得越发大声,先前讲话的男生倒也不以为忤,他一本正经地摇摇头,“美貌是消耗品,根本无法保值,我还是喜欢像伍老师你这样有气质和内涵的女人。”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伍媚眼梢一扬,“夸一个女人气质好不就是明摆着说她不好看嘛。漂亮、可爱、温柔、气质好,前几个都靠不上才可怜巴巴地落个气质好的安慰奖,对吧?”

男生看着她薄带嗔意的脸,只觉一阵心率失齐,讨饶道,“伍老师,我错了,您是美貌与内涵并重,才华和气质齐飞…”

伍媚却忽然看他一眼,肯定道,“你不是法语系的。”

男生脸一红,“我是学国贸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伍媚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淡淡开了口,“所有的爱情都从皮相开始。人性永远是贪婪的,总是妄图两全。在无法两全的情况下,一个满腹才华的秃顶胖子和一个初中毕业一头乌发的英俊小青年,我会选择后者。下面我们来看王道乾的译本。”

“王道乾的译本是目前国内最好的译本,但是你看过法文原版后就会发现他并未忠于原著的句读节奏。他将长句断成了许多短句,比如Je vous connais depuis toujours.他译成‘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再看Tout le monde dit que vous étiez belle lorsque vous étiez jeune ,他翻译成‘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乍一看好像没有符合杜拉斯的原文,相比浮夸赘余的长句,正是这种精炼简洁的短句,才是《情人》的神韵所在。所以王小波才感叹无限苍凉尽在其中…”

学生已经自觉安静下来。

“讲完了,怎么还不下课?”叮铃铃的下课铃声恰好响起,女子如蒙大赦,抓起手袋便摇曳生姿地出了教室。男学生怔怔地盯着那纤细的背影,那身段,每一寸每一分都像是活的。

伍媚刚坐进她那辆正红色的奥迪Q7里第一件事便是甩脱了两只高跟鞋,平底的绣花鞋刚穿上了一只,手袋里电话便响起来。

拿出电话,看着电话上来电人的姓名,伍媚好看的眉头微微一皱,“找我干什么?”

那头轻微的一声嗤笑,“好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我要是忘恩负义,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和我说话?”伍媚语气冷峭。

尖细的男声似乎噎了一下,“帮我一个忙。瞑色的领舞不做了,你帮我撑一下今晚的场子,就一个晚上。”

伍媚眼光微垂,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左脚脚踝,自嘲一般说道,“你找错人了。”说完便要挂电话。

那头男声急了,“伍媚,你帮我这一次,从此我们两讫,我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沉默了半分钟,伍媚面无表情地说道,“好。弗拉明戈《Don't Let me be misunderstood》。”

仿佛生怕她反悔一般,男子赶紧说道,“晚上九点。我亲自给你伴奏。”

伍媚已经挂了电话。

同一个时间段内。沈陆嘉的特别助理岑彦正在给新来的秘书,同时也是他的学妹薛心璐上课——如何为沈总服务。

“沈总不喜欢下属穿太过鲜艳的颜色。”岑彦忍不住想起自己上周才黄了的相亲对象,那位小姐挖苦他:“岑先生请问您是在殡仪馆工作吗?对不起,岑先生,我才26岁,还没有想永垂不朽的打算。”天晓得他颠来倒去就是黑灰藏青三种颜色的西服还不是拜沈总所赐。

“向沈总汇报情况时言辞一定要简练而准确,不允许出现不必要的形容词、副词,更不可以使用诸如‘啦’‘啊’‘呀’等感叹词。当然你有什么事情一般是先向我报告,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防止一些特别情况,免得你怎么被开了都不知道。”“沈总最讨厌不守时的人。上个月通过沈总的二叔和晟时搭上关系的一家企业老总,就因为谈合约时对方迟到了两分钟,沈总便拒绝和对方合作,理由是一个连自我时间都无法管理的人不足以成大事。”说到这里岑彦顿了一下,忍不住脑补沈总该不会连巫山云雨是一泄而下的时间都能自我控制吧?

薛心璐吐了吐舌头,“师兄,沈总是不是真的像传言中那么英俊?我听说沈总开会,所有的报表数据他只要扫一眼就能过目不忘,而且他的大脑就像超级计算机一样,无论多复杂的运算,他几秒钟就可以把最终结果报出来…”

未等她说完,岑彦便严肃道,“最要紧的一点,沈总最不喜欢有人八卦,尤其是以他为主角。晟时的每一位员工嘴上都是这样的。“岑彦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薛心璐这才自觉噤声。

“另外,沈总还有几个小习惯,比如沈总喝咖啡必须放四块方糖…”

薛心璐正在心里感叹原来现实生活里果然不是每个总裁都像小言里写的那样爱喝猫屎咖啡或者不加糖的黑咖啡,却忽然发现身侧的学长早已经如同一张绷紧的弓弦,快步朝磨砂玻璃门走去。

依稀有一个修长的人影正在靠近磨砂门,薛心璐心脏控制不住地一阵狂跳。她终于要见到沈总的本尊了吗?

“沈总。”岑彦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门边。

惊鸿一瞥里,薛心璐只看见沈陆嘉长着一张极为英挺的面孔。似乎觉察到了她的眼光,沈陆嘉锐利的目光扫过新来的秘书,便冷淡地交代助理道,“核对一下今天的行程。”

“好的。”

薛心璐早在沈陆嘉犀利的目光看向她时便低眉顺目地站到了岑彦的身后,从她的视线里只能看见一双被普鲁士蓝的西裤包裹的长腿。

夜森林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沈陆嘉蹙眉看着“瞑色”油漆斑驳的招牌。

“你看看这名字多有文化内涵,瞑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骆缜川嬉皮笑脸地钩住好友的肩膀,“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吗?”

沈陆嘉忍不住纠正道,“乐乐在这里念yuè lè,不是lè lè。前一个乐(yuè)是动词,指欣赏音乐,后一个乐(lè)才是快乐的意思。”

骆缜川却是一脸不耐烦的神气,“我是香蕉人,你不能拿这些多音字来要求我。”一面说一面把沈陆嘉半拖半拉进了瞑色。

虽然这家夜店外观看上去毫不起眼,但内里倒并不像沈陆嘉想象的那般污浊不堪。装潢反倒别有格调。

“骆二少。”苏浙穿着杏子红的衬衫,含笑朝二人款款走来。

“苏老板。”骆缜川眼见着苏浙一双水波潋滟的眼睛直往好友身上飘,好笑地提点道,“苏老板,我朋友不是你那条道上的。”

苏浙一笑,“骆二少想多了。苏浙只是见您这位朋友气质高华,有如珠玉在侧,自惭形秽罢了。”

听到这里,沈陆嘉已经知道眼前这个苏老板大概是个分桃断袖的。他个性狷介,不喜这些边缘人士,因此只微微颔首致意。

苏浙抬手看表,伍媚快要到了,便主动结束了寒暄,“骆二少喜欢的那个包间我给您留着了,二位随意,我先失陪一下。”

沈骆二人往楼上走时,骆缜川朝苏浙的背影一努嘴说道,“别看他是个玻璃,背后的水倒真不浅。”

沈陆嘉没有接话,只是自顾自地低头往包房里走。幸好骆缜川知道他素来是个心思重的,也不以为意,说了几句便打响指吩咐侍者拿酒去了。

“唉呀,真舒服。”刚进包厢,骆缜川就把自己摊平躺在沙发上,惬意地直哼哼。

沈陆嘉看着好友的模样,蹙眉道,“我承认这里的装潢档次是不低,可是骆二你这副样子是不是太夸张了?”

骆缜川立刻嚷起来,“还不是我哥,我对酒店管理一点兴趣都没有,他非逼着我当什么执行董事,每天让我和那一群老东西积唧唧歪歪打嘴仗,他自己倒好,追着女人回美国了,你说我容易吗?我容易吗?”正说到义愤填膺,从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

骆缜川立刻从沙发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好戏上场了,陆嘉,这儿跳舞的那个妞儿简直就是条美女蛇,那身段软的跟没长骨头似的。”

“我在这儿坐会儿,你自己去看吧。”沈陆嘉依然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走吧,知道你今天下午被你家沈老太爷骂了个狗血淋头,心情不好。这人生啊,就得自己学着找乐子,不然岂不是得闷死。”骆缜川心性里总是带着一股憨直之气,所以沈陆嘉总是拒绝不了他。当下,只得和他一齐往看台走去。

不得不承认二楼的看台设计得极好,从上面将整个一楼舞台俯瞰无余。空阔的舞台上此时只静静地站着一个女子。乌发,雪肤,红裙,她头颈低垂,仿佛将来自楼上楼下所有雄性的目光隔绝在外。

骆缜川眯眼,“怎么好像换人了?”

有吉他的伴奏响起。苏浙不知何时换了一身黑色的衬衣,右手拨着弦从帷幕后一步步走向光的所在。

骆缜川还没来得及感叹苏浙今日居然亲自出场,却见那女子忽然动了起来。她如雪的玉臂轻轻一抖,手里的响板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一个回旋,殷红的裙摆抖成一朵骄傲的大花。

苏浙手里的吉他声愈发激扬。伴着音乐,女子用她的修眉妙目;用她纤细的手指,柔韧的腰肢;用她优雅的脚踝;用巨大的裙裾,灵动的舞步,繁响的踢踏,轻云般的漫移,旋风般的疾转瞬间攫取了无数迷恋和倾慕的眼光。

苏浙却敏锐地注意到了伍媚左脚的虚弱。弗拉明戈要求舞者在舞蹈时用脚跟和脚掌踏击地面,从而和响板的节奏相呼应,伍媚的左脚的叩击声比右脚低了一个音高。

沈陆嘉默默地看着跳舞的女子,她素着一张脸,只是用口红极为精致地勾勒出了两片唇。她的眼珠子非常黑,清澈到几乎寒冷的地步,像雪夜里的北极星。沈陆嘉不由想起他在英国威斯敏斯特教堂里看见的天使画像,昏暗的教堂里点着白烛,颤抖的烛光里,那天使的眼睛里并没有我们想当然的仁慈和温柔,而是没有人味的冷。这样的眼睛和他印象里的那双眼睛太过相象,这个红衣女子,像一簇跳跃的火焰,灼痛了他的神经。于是他转身往包厢走去。

骆缜川望着好友折回的背影,摇了摇头,又专心致志地看舞去了。

随着舞蹈□的到来,周围的喝彩声吹口哨声鼓掌声此起彼伏。却在这时,一群便衣警察大摇大摆进了瞑色。

“负责人呢?有人举报这里涉嫌淫/秽活动。”为首的警察五大三粗,浑浊的眼睛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伍媚。周围夜游神们哪里还敢久留,赶紧呼啦一下做鸟雀散,生怕牵惹其中。

苏浙面色一沉,丢下吉他,朝一干警察走去。

伍媚却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鬓发,朝警察们妩媚一笑,这一笑,真当得《爱将》里那句歌词——媚眼轻舒出,千缕电。

趁警察们还在那一笑里没回过神来,伍媚忽然恶作剧一般朝楼梯处掠去。

“她跑了!”一个警察嚷起来。

苏浙看着追过去的警察,哭笑不得。她自然是不会有事的,不过这么一闹,他这点产业怕是要坐实了藏污纳垢的罪名了。

骆缜则在楼上看得津津有味。

二楼是环形结构,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越发靠近,伍媚一个闪身,拧开门把手,如同鳗鱼一样滑进了一个包厢。

沈陆嘉正欲出门寻骆缜川,就感觉一个香软的身体跌进他怀里。

“那个跳舞的女人呢?”门外是气喘吁吁的男声。

伍媚眨了眨眼睛,伸手搂住沈陆嘉的腰,在他耳畔软声道,“先生救我,我只是在这里跳舞的音乐系学生,不想进派出所。”

鼻尖是淡淡的清香,耳畔是温热的气息,沈陆嘉面无表情地推开她,“到沙发后面去。”

伍媚忍不住深深看了他一眼。乌黑的眉毛如同出鞘的剑,几乎是古典小说里被用滥了的那句“斜飞入鬓”,棕褐色的眼珠,眼神淡而警醒,一管窄而直的鼻子下是线条清晰的薄唇和坚毅的下巴。她见过很多长相出众的男人,眼前这个男人或许算不上最出挑的,但却给人一种罕见的沉稳和从容的气质。

于是伍媚拎着裙摆矮身蹲在沙发后面,沈陆嘉则重新坐回了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门被粗鲁地打开,那群便衣进了包厢,气焰高涨,“我们是警察,在执行任务。”

沈陆嘉只是慢条斯理地低下头抿了一口酒,置若罔闻。

为首的警察只觉那男人的沉默里带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感,而且似乎有几分面熟,语气便放缓了三分,“我们也是接到举报,说这里涉嫌淫/秽活动,楼下跳艳舞的女人似乎是进了这个包厢。”

“弗拉明戈不是艳舞。”沈陆嘉语气平淡。

骆缜川恰好推门进来,“哟,这是干吗?”他大大剌剌地朝沙发上一靠,双手交叉枕在脑后,脚也搁在了茶几上,“搜人搜到爷这儿来了,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脸?你们要搜也行,要是没搜着——”骆缜川故意停顿了一下,“我倒要找你们常耀江常局长好好聊聊了。”

蔺川庙大菩萨多,这两位看着就是招惹不起的,为首的警察打了个哈哈,便带着手下自觉退了出去。

骆缜川这才扭身,将头探向沙发背面,笑嘻嘻地说道,“美女你可以出来了。”

伍媚起了身,朝二人一笑,“刚才多谢二位了。”说完便要离去。

骆缜川一个滑步挡到她面前,“美女,天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们学校学风很严的,被人看见了我今年就拿不到奖学金了。”这个年轻的男人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欲念,只有好奇与逗弄,所以伍媚眼睛眨都不眨,随口便又扯了个谎。

骆缜川忽然将脸猛的凑近伍媚的脖颈,使劲一吸溜鼻子,“穷学生?那我怎么在你身上闻到了鸦片香水的气味?它好像还没有便宜到连穷学生都用得起的地步吧?”

男人的俊脸上挂着可恶的笑容。伍媚勾唇一笑,“难道穷学生便不可以有一两个阔亲戚么?”

“是阔亲戚还是阔金主?”骆缜川笑得恶劣,暧昧地又向伍媚的耳畔嗅去。

“这位先生,请您自重。”伍媚的语气听上去似乎已经带上了急意。她的手也触碰到了骆缜川的衬衫,是一个推拒的姿势。

骆缜川捉弄的心思更甚,一把按住伍媚的手。掌心触及衬衫下的男子胸膛,伍媚立刻畏惧似地将手往下滑去,想要挣脱。

一个躲,一个追,一直纠缠到皮带下的裤兜处,伍媚这才扭头朝沈陆嘉求救,语气哀恳,“先生,再晚我们宿舍就要门禁了。”

“骆二,放她走。”沈陆嘉也觉得好友闹得有些过了。

“爷就饶了你这次。”

“谢谢。”伍媚朝沈陆嘉道了谢,攥紧了右手,翩然出了包厢。

一楼的客人几乎走光了。苏浙一个人坐在吧台上,弹着不成调的曲子。酒保在他身后,安静地擦拭着玻璃杯。看见伍媚,苏浙从吧台上跳下来,将手袋拿给她。

伍媚接过手袋就要走。

已经喝得有些微醺的苏浙喊住她,“你的左脚…没事吧?”

伍媚的步子一下子顿住了,她头也没回,冷冷道,“不劳你费心。”

出了瞑色,伍媚这才张开手掌,掌心里躺着她刚才从骆缜川裤兜里“顺”来的悍马的车钥匙。潇洒地一扬手,车钥匙在月色下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准确地落进了路旁的垃圾桶里。伍媚这才心满意足地钻进自己的奥迪Q7里。

骆沈二人离开时正值月色中天。沈陆嘉已经遥控开了自己的玛莎拉蒂,却看见骆二手忙脚乱地将裤兜翻了个底朝天。

“钥匙不见了?”

“嗯。我记得我丢在裤兜里的。没有拿出来啊。”骆缜川表情郁闷,忽然他神色一变,恨恨地磨起牙来,“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跳舞的丫头,是她走我裤兜里顺走了!”

沈陆嘉想了想,估计是骆二“调戏”人家时反被摆了一道,倒没看出来那个年轻姑娘有这么一手,当下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去,你的钥匙估计已经被她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妖女!”骆缜川咬牙切齿,玩鹰的反叫鹰啄了眼睛,怎能咽下这口气,“她最好别落在我手里,不然小爷非报今晚的仇不可!”

爱的荒漠

早上没有课。伍媚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正睡得云遮雾罩,却感觉有什么毛乎乎的东西正在扫她的脸颊。她将脸往鸭绒枕头里埋了埋,嘟哝道:“不二,别闹。”叫“不二”的俄罗斯蓝猫依然锲而不舍的用修长的尾巴搔着主人的脸,一面低低地叫唤着。

伍媚认命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是不是有电话?”

不二一双绿莹莹的碧眼盯住主人,又喵喵叫唤了两声,似乎在附和一般。

伍媚叹了口气,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只猫要对手机有这么大的执念。或许这就是雄性生物对高科技产品的一种渗入骨血的爱好,不分种族。伸手拿过床头柜上震动的手机,伍媚在心底发誓今晚一定记得关机。

“大主编,扰人清梦是要掉CUP的。”伍媚一边讲电话,一边抚摸着不二美丽的蓝灰色短毛。

“乌鸦嘴!”阮沅还是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脯。

“你一定在低头看自己的胸部。”伍媚伸了个懒腰。

阮沅撇了撇嘴,“别装铁口神断。和你说正事。给《郎色》写‘我是鸭汤’专栏的那个女人给我骂走了,现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接手,你帮我写一阵子。”

为什么最近老是要她江湖救急?她也不过是一颗脑袋一个肩膀一双手脚的小人物而已。何况她对爱情信箱这种专为痴男怨女旷夫少妇承接涕泪苦水的东西相当没有好感,对那些未经人事偏装作过尽千帆对人家的婚恋生活指手画脚的“爱情导师”更是嗤之以鼻。于是伍媚果断拒绝道,“大主编,我无意诲淫诲盗。”

“伍媚,你想想,你是在做多么功德无量的事,为在孽海情天里挣扎的少女少妇们指点迷津,也许这世上就少了一个未婚妈妈,少了一个为失恋自杀的冤魂…”阮大主编苦口婆心。

不想伍媚不为所动,她在床上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态,淡淡道,“她们想死就去死好了,省得浪费社会米饭。”

“你这个铁石心肠的死女人,你真的忍心见死不救?”电话那头一阵尖叫。

幸好她已经明智地将手机举离耳廓一臂之远,才免受荼毒。

“大主编,我们认识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