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嘉澍朝她做出示意安静的手势,小心翼翼打开冰柜,从冰柜里拿出两支冰淇淋,把一张十面额的欧元放在冰柜上。

他们离开杂货店时,那位老兄还在呼呼大睡。

杂货店的墙被漆成深蓝色,窗户是更深的趋近于紫的蓝,一窗台红色海棠。

林馥蓁和连嘉澍隔着一个窗台的空间,背靠着墙,吃着薰衣草冰淇淋。

第一口薰衣草冰淇淋很不错,不错到让她以为,也许她曾经对薰衣草冰淇淋情有独钟过。

第二口冰淇淋也是有滋有味,第三口冰淇淋刚入口。

“看,流星。”

抬头仰望夜空,哪里有流星?街把夜空切割得只剩下小小的一块,星星都没几颗,哪里有什么流星啊?

“骗子。”她骂他。

“真有流星,只是你没看到而已。”他说。

也许吧,真有流星,只是她没看到而已。

第四口冰淇淋。

“看,飞碟。”

傻傻抬头。

哪里有什么飞碟。

“无聊。”她说。

“真有飞碟,只是你没看到而已。”他说。

当她是三岁孩童呢,只是,这会儿冰淇淋味道很美好很甜蜜,她可不想因为吵架坏了冰淇淋的滋味。

第五口冰淇淋。

“看,天使!”

还是傻傻的抬头了。

自然,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有。

“幼稚。”含着冰淇淋,她说。

“真有天使,只是你没看到而已。”他说。

林馥蓁在第五口冰淇淋中吃到奇怪的东西。

据说,红土城的冰淇淋都是纯手工制作,那位杂货店老板一看就是马马虎虎的人,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比如…

“嘉澍,我好像吃到一个像奇怪的东西。”她和他说。

“奇怪的东西?”

“是的,”歪着头,“我觉得它应该是一枚戒指。”

下一秒,她的猜测被证实,真是一枚戒指。

把那枚戒指拿在手上,林馥蓁恶狠狠说着:“我要去投诉他。”

“林馥蓁。”声音听着有些颤抖,“别去。”

“为什么,要是我一不小心把戒指吞进肚子里怎么办?”她声音有些的飘。

“不是没吞进去吗?”他说。

是啊,不是没吞进去吗?

“可…可嘉澍…”她小时候在他面前会犯的结巴好像又有发作的征兆,“嘉澍…”

“它看着很值钱。”

拿着戒指的手微微发抖着,眯起眼睛,想去看戒指是不是很值钱,想了一下,她问:

“嘉…嘉澍,你…你怎么知道…知道它很值钱?”

小巷唯一光源来自于从窗户折射出的光线,光线十分有限,它不足担负印证一枚戒指的价值。

沉默。

“戒指是我选的。”他说。

“为什么买戒指?还有…为什么要把戒指…要把戒指放在冰淇淋里?”她问。

“你说呢?”

沉默。

“要不要戴上试试?”他轻声问。

“我…我为什么…要戴上试试?”她反问。

“你说呢?”

沉默。

“戴上戒指花的时间只需要三秒钟。”

“那…那又怎么样?”

“你现在没别的事情干。”

“没…没别的事情干,就…就不代表我要去戴戒指。”林馥蓁想起剩下没吃完的冰淇淋。

再不吃掉的话,它们就要化了,拿着戒指的手垂落,拿着冰淇淋的手举起。

第六口冰淇淋,第七口冰淇淋,第八口冰淇淋。

“林馥蓁!”

骤然响起的叱喝声让林馥蓁手一抖,手一抖,冰淇淋就掉落在了地上去,连嘉澍这个混蛋,都把吓了一跳。

“干什么!”恶狠狠吼了回去。

“戒指到底要不要戴?”他更凶的吼了回来。

在和她比谁声音大是不是,卯足力气,回吼了过去:“不戴!脏死了!不戴!连花都没有!让戴戒指!门都没有!”

隔着一个窗框位置,他站在窗的这一边,她站在窗的那一边,继比谁的声音高之后,他们比起了谁的气场强。

一秒,两秒,三秒。

连嘉澍缓缓举手,手朝着窗台处敲了敲。

下一个眨眼间,从窗台处放下一个木桶,木桶里装满红色玫瑰,从窗台处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大头颅。

大头颅的主人又说起自以为是的话:“祝你们度过一个火热的夜晚。”

窗帘被重新拉上,关窗户声响起。

木桶里的红色玫瑰花被递到她面前,被动接过,拿在手上的戒指被拿走,片刻功夫,重新回归到于她眼前。

戒指上的那颗星星丝毫不逊色于这个世界的任何光芒。

他和她说:“林馥蓁,你再也没有任何借口去拒绝戴上它。”

飞蛾与火

他和她说:“林馥蓁, 你再也没有任何借口去拒绝戴上它。”

林馥蓁一动也不动着,手一点一点悄悄别于背后,抬起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

“怎么了?”他问她。

摇头,她也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林馥蓁, 我再给你三秒钟考虑。”

三秒钟是多久?心里模糊想着, 三秒钟也不过是几个眨眼间的时间, 连嘉澍说只给她三秒钟考虑时间。

“明白了?”他忽然说。

“什么?”她慌慌张张问。

“我能等待的就只有三秒, 多出一秒都会成为心理负荷,我讨厌承受任何心理负荷。”

这是什么话?呆呆看着他,手牢牢别于背后。

他点头。

眼前人影一晃, 重重踩在石板上的脚步声响起,又乱又急, 回过神来, 那抹人影已经跑到小巷尽头。

又怎么了?

顿脚, 嘉澍今晚怎么老是干一些让她摸不着头绪的事情。

眼巴巴看着连嘉澍的背影, 看着他扬起手来,手往前一挥——

“不要!”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尖锐。

撒腿,往小巷尽头跑。

小巷尽头衔接的是杂草园, 衔接着杂草园的是湖。

瞬间傻眼之后,撒腿跑,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 嘉澍你在吓唬我的吧,对吧对吧?

没有应答。

明白了。

拉起连嘉澍的手,手掌是紧握着的,她就知道,这是嘉澍在吓唬她,嘉澍总是这样,好不容易掰开手掌。

睁大眼睛——

连嘉澍手掌里空空如也,嗯,这只手没有,那肯定在另外一只手上了。

“另外一只手也没有。”他把另外一只手摊开在她眼前,冷冷说着。

真没有!

应该夹在指缝里,她想。

连嘉澍手掌朝向她,缓缓展开手指。

也没在指缝里。

顿脚,林馥蓁往着杂草园,弯腰,一一拨开草丛,那么耀眼的东西在夜里应该会很容易被找到。

怕的是…

不会的,不会的,戒指不可能被扔到湖里去,湖的距离还是比较远的,远是远,可是要是有个万一呢?

不是说了吗,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怎么还没找到戒指,急死人了。

“林馥蓁。”

“闭嘴!”头也不抬,手快速拨着草丛,从这一茬到那一茬。

“林馥蓁。”

“烦死了,你不要管我,我…”冲冲说着。

余光中,有跌入凡间的星光一闪一闪,在谁的手中。

直起腰,顺手折了一支草干。

草干没头没脑往连嘉澍身上砸,嘴里不停重复着连嘉澍你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烦死了,草干断成几节。

“骂累了没?”他问她。

点头。

“打累了没?”

点头。

他展开臂膀,像森林等待倦鸟。

靠在他怀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天际。

林馥蓁不知道眼看到的这片天空存在了多少光年,林馥蓁也不知脚踩着的这片土地历经多少海陆变迁,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她能记住多少。

但有一件事情她永远不会忘记。

林馥蓁二十岁这年,披着餐桌布,在一家名字也没有的杂货店门口吃着冰淇淋,冰淇淋是薰衣草味的,很甜,很甜很甜。

从头顶处——

“先订婚,等完成学业后再结婚。”

点头。

在即将到达家门口时,林馥蓁忍不住触了触无名指上的戒指,硬邦邦的。

她也只不过是散了一趟步,怎么回来手里就多了这玩意,这可不是普通的装饰戒指,这个戒指代表地是…

“到家了。”他说。

他们已经来到门口处,庭院灯的光线落在嘉澍脸上,细细瞅着那张脸,企图想从那张脸上找出一丝丝和往日间的不同。

但…好像没有,嘉澍的脸和平日里她所熟悉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