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嘉澍走后, 林馥蓁用了大约十分钟时间把整个房子结构看了一下,得出结论是前景不容乐观。

也许在一个礼拜里让这里看起来像一个家并不是难事事, 但要看起来像一家八口之家具有一定难度性, 这个八口之家还得由爸爸妈妈还有六个孩子组成, 这六个孩子还有一对双胞胎。

她没有孩子,更有,她对一个正常普通的家庭概念模糊。

六个孩子, 就意味着她需要准备六个房间, 扣掉今天, 她就剩下六天。

要是知道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当天就不会一口气说出“嘉澍, 我要给你生六个孩子。”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想法让林馥蓁当即一呆

后知后觉, 打开门,绕着鹅卵石跑了一圈, 她怎么会把连嘉澍口中那个“八口之家”和当时自己说的一句话联系在一起呢。

嗯, 这也许就是连嘉澍想要的结果,想让她再次为他神魂颠倒,再次为他做出各种各样的傻事。

连嘉澍是多么骄傲的人, 不仅被她甩还被她拒绝, 他肯定会想方设法把从她这里丢失的脸面找回来, 所以把她带到这里,想用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外加朝夕相处战术扳回一城, 所谓“丛林法则”只是一个借口。

是的, 就是这样。

让她戴上那副土气的眼镜就是很好的证明, 就像他说的“戴上土气眼镜扮演和你性格有着强烈差异的薇安也是林馥蓁的一部分”。

彼时,不管是薇安还是林馥蓁都有着钟情于连嘉澍的灵魂。

林馥蓁不得不承认,不管是扮演薇安还是林馥蓁,那副土气的眼镜已经成为她二十岁之前一个重要特征。过去五年时间里,她遇到过那样的时刻,不自在时尴尬时都会下意识间手往着鼻梁处,手触到空空如也,心情说不清道不明。

都是这幅眼镜的错。

摘下眼镜,连嘉澍现在又不在,等连嘉澍回来再戴上就是了。

刚刚推开门,她的手机就响了。

连嘉澍是唯一知道这个手机号的人。

接起手机。

“我想试看看我有没有存错号码。”连嘉澍如是说。

“你没存错号码。”林馥蓁如是回。

目的达到了,接下来就是挂断电话了,她有很多事情做,连嘉澍可是说了不想在布满灰尘的空间里用餐,林馥蓁刚刚也到厨房看了,要实现他说的话起码得花一个下午。

打算挂断电话时,连嘉澍说:“在我没挂断电话前,你不能挂断电话。”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以前她心情不好时连嘉澍要是说出这样的话,其结果就是一不小心把电话掉落在地上,脾气极其糟糕时直接把电话丢进水杯里。

这么想来,她以前脾气还真是不敢恭维。

又!又是以前。

老是想以前就掉进连嘉澍的陷阱里了。

慌忙打起精神,做出接线员的标准姿势,毕恭毕敬应到:“是的。”

这话的态度听着像科恩吧?混蛋,你现在只是多了一位叫做林馥蓁的管家而已。

“林馥蓁。”连嘉澍提高声音。

“是。”

“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任何游戏都不允许作弊。”

“非常明白。”

“把眼镜戴上。”

林馥蓁一呆,回过神来:“连嘉澍,你这个混蛋是不是在这里装了监控?!”

电话彼端传来浅浅笑声:“林馥蓁,你当不了科恩。”

暗地里骂了一句,低低说了声:“我又不是犯人。”

“林馥蓁,把眼镜戴上。”

林馥蓁只能再次戴上眼镜。

电话彼端传来:“林馥蓁,从这一刻开始,你所有行为都得符合我的要求,任何一项不符合我要求的行为都将以作弊处理,你每作弊一次我就会把投票率上升一个百分点,除去洗澡之外,你一旦脱下眼镜将被以作弊处理。”

这简直是独.裁者作风。

“林馥蓁。”

“是。”

“我们的邻居们都很有素质,他们中不少人有曾经担任过陪审团的经验,不要以为赔个笑脸或者是摆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就可以拿到投票。”

“不,不,嘉澍那是你的邻居,不是我们的邻居,不要忘了,这个房子是你的。”这话林馥蓁只敢在心里叨唠着,就生怕心里唠叨也变成了一种作弊。

“林馥蓁。”

“是。”

“要是你没拿到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投票率,你妈妈所谓的那张医疗诊断书最终会被某某医生的失误导致处理,你妈妈还是会被送到原来的地方,而你下个礼拜的回程机票钱也得由你自己掏。”

点头,等待着连嘉澍挂断电话。

林馥蓁坐在一边等水烧开,看了一眼窗外再去看水壶,厨房已经整理好,饭菜也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等着水烧开,连嘉澍习惯在晚餐先喝杯水。

窗外天色伴随日光从树梢隐去变成暗黄色,很快天就黑了,连嘉澍也快回来了。

水还没开,壶嘴冒的烟看着就像巴黎那座红磨坊舞台上冒出来的烟。

迷迷糊糊间,烟越扩越大,铺天盖地,是恶魔要来了吗?

在铺天盖地的烟雾中,有一盏橘黄色的灯亮起,灯光忽远忽近,那是来自于□□的灯塔吗?嘉澍最喜欢灯塔了,嘉澍喜欢灯塔她也要喜欢灯塔,当然,得在心里喜欢,要是明里表达出来了就是被嘉澍占便宜,她才不干那样的事情。

有着一双猩红眼睛的恶魔穿过浓雾,巨大的爪子垂直而下,女孩子们纷纷躲在到男孩子们怀里,她也和那些女孩子一样,咋惊咋吓躲进嘉澍的怀里,头顶处传来“别装了”,听听,语气嫌弃得很,那颗躲进他怀里的头颅到了他眼里俨然是沾满泥巴的皮球。

林馥蓁是个不热爱洗头的姑娘,假如当天洗头的话嘉澍语气会好点。

然而,这一次,嘉澍好说话得很,让她一直呆在他怀里。

机车的噪音宛如贴着她耳膜,呼啸而过。

睁开眼睛,陌生的场景,还好嘉澍还在,想必,这是他们某一次旅行,在陌生的场景中她在他怀里做了一个梦,梦到和嘉澍一起到红磨坊去看表演。

侧过脸去,嘉澍还穿着白衬衫,只是,有点不对劲呢。

抬起眼睛,缓缓伸手,就差那么一下,她就笑出声音来,就差那么一下,她的指尖触到他的下颚,就差那么一下,她说出“连嘉澍,你也长成了臭男人,得在旅行包里放上剃须刀的臭男人。”就像某年某月某日某个午后,普罗旺区的度假屋,他们玩着玩着她忽然间惊叫了起来“嘉澍,你长喉结了,我以为你不会长喉结来着。”

彼时间,林馥蓁觉得喉结是很丑陋的事情,她坚决认为连嘉澍不会长喉结。

那层眼帘隔出了两个时空,二十岁的连嘉澍住在眼帘内的世界里,二十五岁的连嘉澍住在眼帘外的世界。

掀开眼帘,二十岁的连嘉澍就变成二十五岁的连嘉澍。

还是穿着白衬衫,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还是没扣上,彼时浪漫随性,现时间性感迷人。

手垂落,不动声色从那个怀抱离开。

窗外,万家灯火。

厨房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火也关了,餐桌上两杯水正在冒热气,距离七点还有将近五分钟。

远处传来布谷鸟叫声,雄性布谷鸟叫一声,雌性布谷鸟回一声。

厨房就只有她和他,橘黄色的光线在水蒸汽的衬托下让人一颗心像躺在秋日杂草堆上,一门心思就想吹风看天。

这可要不得。

干咳几声,林馥蓁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一低头,她看到自己手上的眼镜,这是林馥蓁以前会犯的毛病之一,眼镜太重了,打瞌睡时没必要受这种罪,但她怕黛西阿姨会忽然出现,在打瞌睡时总是把眼镜拿在手上,一听到脚步声马上戴上。

这个时候犯这种臭毛病…

现在,她和连嘉澍在玩游戏,私自拿下眼镜就是一种作弊行为,作弊自然要遭受到处罚。

天可怜见,她不是故意拿下眼镜的,急急忙忙戴上眼镜。

“嘉澍…”推了推眼镜,“嘉澍,你也知道的,我有时候一打瞌睡就会不知不觉把眼镜拿摘下。”

林馥蓁的习惯连嘉澍总是一清二楚。

连嘉澍看着她。

再次推了推眼镜。

连嘉澍淡淡笑开,说:“现在是游戏暂停时间。”

原来这个游戏还有暂停时间呢,也不知道这个暂停时间能延续多久,于是她问暂停时间有多久。

连嘉澍看了一眼钟表:“一到七点,暂停时间就结束。”

现在距离暂停时间还有差不多三分钟左右,也就是说在这差不多三分钟左右的时间里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对游戏造成任何影响。

连嘉澍坐着的双人布艺沙发是墨绿色,他穿着洁白的衬衫,脸蛋精致五官深邃,神情惬意,在橘红色光线的衬托下,这简直是一组精美怀旧海报。

反观她…

林馥蓁就站在沙发对面,沙发上挂着长方形的老式镜子,她的模样一清二楚被映在镜子里,头发乱七八糟的,身上系着围裙,挽着的袖口一只高一只底,眉毛淡淡的,一双眼睛因为缺乏睡眠显得十分疲惫的模样。

镜子里的女人是狼狈的,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表情越是惬意就越是凸显出女人的狼狈。

站着和坐着的女人和男人曾经是小画眉和小法兰西,曾经肩挨着肩坐在罗兰加罗斯中央球场看台上,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现如今…

对了,她房间里还放着连嘉澍让他助手送到她手上的卡,是那种超级卡,就在两个钟头前,更早之前,她还为装修费伤透脑筋,要把这个老房子弄成典型的一家八口自然不能倚靠东补补西修修,她工作后攒下的钱显然无法支撑装修费用。

可她拉不下脸和连嘉澍提这件事情,再怎么说,她是连嘉澍昔日口中的“小公主”。

是的,小公主。

连嘉澍没少叫过她小公主。

咧嘴笑,也不知道嘴角处的笑意还有没有昔日的意气风发,笑着问他:嘉澍,怎么样,你现在还要不要叫我小公主?

他看着她,以一种很安静的姿态。

那姿态,让林馥蓁觉得刺眼极了。

侧坐在连嘉澍身边,手搭在他大腿上:“你在卡里放了多少钱,如果不是可以带到航展上刷下一架飞机的我可不干。”

喵了一眼钟表,还有一分钟左右呢。

拿下眼镜,眼镜戴到连嘉澍脸上,手从他大腿处移到他胸前,吃吃笑:“嘉澍,我们现在像不像是有着婚约的女人和有着特殊癖好的男人在幽会。”

“你们分手了。”连嘉澍冷冷提醒。

置若罔闻。

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黑了,一栋栋房屋隐在一株株夏栎后,落在鹅卵石小径上的光线幽柔。

笑得更为肆意:“嘉澍,这里真是偷情的好场所,你都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林馥蓁。”

语气无辜:“嘉澍,是你说的,现在是暂停时间。”

连嘉澍把她搁在他胸腔的手拿开,眼镜重新戴回她脸上,让她的脸转向挂钟表的墙上。

“暂停时间到了。”

穿过连接着走廊和厨房的拱形门,往餐桌方向,林馥蓁依然保持之前姿势坐在沙发上。

短短几分钟的暂停时间似乎没让她从一直忿忿不平着的情绪平缓下来,连林馥蓁也不知道自己在忿忿不平着什么,明明,她现在在做的是有意义的事情,还是能换来妈妈重获自由天大的好事情。

而且…

看着站在餐桌前的那抹身影。

能说连嘉澍做得不好吗?不,连嘉澍做得好极了,他甚至于把她囊中羞涩都考虑了,而且,顾虑到她昔日小公主的身份卡没有当面交给她。

也许,刚刚的行为是一场偶然间发作的公主病。

晚餐后,林馥蓁小心翼翼跟在连嘉澍身后,这个下午,她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整理厨房和做晚餐上,连嘉澍的房间她也就粗粗打扫。

连嘉澍对于居住环境很苛刻,这可是从小就住在钻石屋的孩子。

为了给连嘉澍好印象,林馥蓁抢先一步打开房间门。

紧跟着连嘉澍,心惊胆战,就深怕着他眉头皱起,她现在已经很累了,而且,她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连嘉澍停在落地台灯前,拿起纸巾,纸巾往灯罩一擦,粘在纸巾上一层淡淡的灰尘惹来林馥蓁头皮一阵发麻,

她怎么忘洗灯罩了,整个房间就灯罩没洗,真倒霉。

没给连嘉澍任何开口机会,林馥蓁说:“我的房间都没时间打扫,到处布满灰尘。”

“你是指你今晚得睡在大片灰尘上。”幸灾乐祸的语气。

“是的。”林馥蓁语带忧愁。

“那很好。”

好什么好,混蛋,在心里唠叨着。

夜深,林馥蓁在画设计图,结合她在网上找的资料和模型,一家八口的轮廓在脑海完成了初步印象。

远处,又传来布谷鸟的声音。

搁下笔,侧耳,逐渐思绪飘到很遥远的从前,也是在伦敦郊外,天气很好,她和穿深色毛衣的男人到郊外野餐,树梢上布谷鸟叫得很欢快,一声“布谷布谷”“布谷布谷”。

她那时年幼,年幼的她学着布谷鸟叫声,穿深色毛衣的男人给她讲起了布谷鸟。

芒种前,是布谷鸟叫得最欢的时刻,民间传说,雄性布谷鸟叫的是“快快割麦”,雌性布谷鸟叫的是“快快播谷”,正因为这样懒惰的人不喜欢布谷鸟。

再之后呢,穿深色毛衣的男人离她远去。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再次从另外一个男人口中听到关于布谷鸟的事情。

布谷鸟是大自然界最狡猾的家伙,它们不会筑巢,布谷鸟蛋酷似知更鸟,它们找到知更鸟的鸟巢,偷偷把知更鸟的鸟蛋移走,让自己产下的蛋取而代之,于是,无辜的知更鸟到头来空忙一场,它们辛辛苦苦喂养长大的不是自己亲骨肉。另一个男人是这么说布谷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