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林馥蓁二十五岁,在林馥蓁二十五岁的人生里,二十岁之前是为了外婆、为了妈妈、为了黛西阿姨,甚至于为了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而生存着;二十岁之后的林馥蓁则为了不辜负两个女人而生存着,这让我总是很心疼,心疼得想拉她一把。”

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唯有透过泪眼去凝望。

凝望那张熟悉的面孔。

这张面孔,她前生一定是见过的。

“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是很碰巧的知道一个人是怎么在漫长岁月里着思念一个人,他喜欢的水果、他喜欢的颜色、他喜欢的洗发水味道、他喜欢城市国家、他喜欢气候季节等等等这些总是透过日常生活变成了一个个固执的小习惯,陷入思念的人浑然不觉,心酸的是在旁边看的人,我通过我的妈妈知道长久思念一个人的滋味。”

“林馥蓁,你现在才二十五岁,你和我妈妈是这个世界我最爱的两个人,我不想我爱的两个女人都遭遇同样的命运。”

他的指尖最终定额在她眼角处。

“‘小画眉’我听他是这么叫你的,小画眉这么的可爱;小画眉这么的美好;小画眉又是如此的任性冲动;小画眉更是理应该活得肆意而张扬。”

轻声呵着:“所以,走吧,去找寻真真正正属于林馥蓁这个个体的幸福生活,林馥蓁,你要记住柯老师的话,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男人都叫做林默,林默只是这个世界的绝少部分。”

他说:“现在,我再去回想那个雨夜,那个雨夜迷了路躲在我家屋檐下的那只小生物,我想,这一刻也许才是那个雨夜的最终诠释。”

“这种诠释,和等待有关,原来,我一直在等待着,躲在我屋檐下的小生物终于找到属于她的道路,从此以后,一往无前。”

透过泪眼,凝望着。

凝望着那张熟悉面孔。

那张熟悉的面孔嘴角处带着笑意。

这笑意,不是在这五年相处时的任意一种笑容。

这笑容。

分明是来自于遥远的前生。

她走了,林馥蓁走了。

柯鈤相信,有些人的离开,是为了满载而归。

林馥蓁是他领回家最为特殊的小生物,现在这只小生物回归到大自然界去了,总有一天,他们还会遇到。

相信再遇见时,他可以看到她强壮的臂膀。

凝望着教堂的那扇门。

隐隐约约中,内心深处在告诉着他什么。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也许仅仅是一眨眼光阴。

那扇门被推开了。

穿着白色婚纱,身材婀娜的女人从那扇门走了进来。

女人来到他面前,紧紧拥抱他。

女人在他耳畔说出:“柯鈤,你信吗?我前生见过你。”

细细端详着眼前的这张面容,谁说不是呢,这容颜十九岁时就引发起他内心的好感,也许那好感和前生有关。

“是的,我信。”他说。

她笑,眼眶却是出来了泪花。

再一次,她深深拥抱他,在他耳畔。

“来生,换我早出生十年,在你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在还没遇到你之前,我不会看别的人。”

第二次,那扇门关上了。

柯鈤相信,她不会再出现在那扇门口。

这一次,一切真真正正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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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那个坐在教堂上男人是浪漫爱情电影里不折不扣的倒霉蛋,他的新娘跑了。

不过比起另外一个人,他的遭遇好点,起码新娘出现了,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先喊停的人是他,另外一个人可是当着全世界的面被甩了,柯鈤这样安慰自己。

嗯,这样一想,心里似乎好过点。

只是,他现在还是没有任何力气从地上站起来。

再想想安慰自己的话应该会好点,但他的手机不答应。

手机响了。

婚宴公司打来的电话,婚宴公司的工作人员告知他:为他们主持婚礼的那位牧师多年前一起偷窃案被翻了出来,现在牧师被警察带走了。

婚宴公司的工作人员后面还说了一大堆,他花了差不多五分钟时间听完那位的废话。

也许,听废话也是治疗失恋的一个方法。

下午四点左右时间,光从窗户渗透进来,把那抹身影投递在地上。

那是一抹男人的身影。

挂断电话,柯鈤脸朝着身影方向,说了声“出来吧。”

片刻。

席坐在教堂地板上地从一个男人变成两个男人,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

看着坐在对面的连嘉澍,柯鈤不得不感叹自己预感精准,从昨晚他就预感到,他人生中的第一场婚礼将遭遇诸多状况,甚至于以告吹收场。

只是柯鈤有点好奇,连嘉澍到底给他的婚礼设置了多少障碍。

“牧师是你的手笔?”开门见山,这个时候,无须任何客套话。

“是的。”连嘉澍倒也坦白。

“一直都在吵闹的法国情侣也是?”那对法国情侣嘴巴几乎就没停过,听的人不烦躁才怪。

“我是给了他们一些好处,但那绝对不是为了添堵,我只是希望能给林馥蓁多一点独自思考的时间。”理所当然的语气。

那独自思考的效果还真不错,当柯鈤走出枫树林看到站在山谷边一脸茫然的女人时,他心里隐隐约约知道,婚礼最终会以告吹收场。

“期间,婚宴公司经理充当了说客,在知道你要找教堂时,我让司机把你带到了这里,我必须掌握每一分钟每一秒钟的变动,根据每一个变动再制定方案。”

艹!这家伙连在结婚进行曲响起时送假牙的招数也想出来了。

“送假牙是一个意外,这和我无关。”连嘉澍似乎精通读心术。

“还有呢?”冷冷问到。

“计划还是出了点小状况,按照计划,当神父询问你愿不愿意娶林馥蓁为妻子时,还没等你回答,你的手机就会想响起,这是一通越洋电话,打电话给你的是自称来自于北京民政局职员,这位职员会告知你,和你正举行婚礼的女人是一名有夫之妇,这位会劝说你放弃婚礼,不然,不管是你还是和你举行婚礼的女人都将承担法律责任。”连嘉澍娓娓道来着。

这个时候,用垃圾话已经无法表达柯鈤的心情了。

“不需要用那种目光看我,我刚刚说的是百分之百的事实,林馥蓁是北京户口,五年前,在我和林馥蓁举行婚礼的几个小时前,我的一位在巴黎婚姻登记部门工作的支持者把我和林馥蓁的资料,再加上为我们主持婚礼的神父的盖章证明一并传到北京,北京民政局对我这位支持者的上传资料进行备案存档,按照跨国婚姻法,一旦资料入库就很难更改,我那位支持者当初的好意让林馥蓁变成一名有夫之妇。”

“虽然,存入数据库的资料还不具备一定的约束力,但是,假如没我的说明书证明那份资料无效,林馥蓁这辈子不可能嫁掉。”

张大嘴,再张大嘴,但最终,柯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知道这件事情后,我给我的那位支持者送了一份大礼,当然,这些林馥蓁都不知道。”连嘉澍笑。

艹!艹艹!

“谁知道你会让牧师先对林馥蓁进行提问,于是,我就想,这样也好,对于林馥蓁而言,决定性的选择时刻来了,这一刻,比她十二岁时面临是爸爸还是妈妈时还要严峻,跨过这道选择题,我相信她会迎来新的人生历程,我们管这个人生历程称之为成长。”

连嘉澍看着他。

说:“你只是了解到林馥蓁的一部分,但我了解林馥蓁的全部。这世界,没人比我更加知道她,所以,我让她坐上从尼斯到苏黎世的列车。”

也许吧,也许一切就像连嘉澍说的那样,那个叫做柯鈤的男人只是了解林馥蓁的一部分,而那个叫做连嘉澍的男人了解林馥蓁的全部。

“以上,我管它叫做A计划,针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个现象,我还制定了B计划,连嘉澍怎么可能让林馥蓁嫁给除了他之外的男人。”说到这里,连嘉澍还补充了一句,当然,女人也休想碰她。

“B计划说来听听。”柯鈤很好奇连嘉澍口中的B计划。

此时,连嘉澍脸上难得露出不自在的表情,但很快他就调整了回来。

不可一世说着:“当你们在举行婚礼时,教堂外、教堂房顶埋伏了三百名雇佣兵,新娘站位的天花板已经被暗中切开,一旦那个万一出现的话,‘砰’一声,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一张网,那张网会直接兜住新娘,越是挣扎那张网就会越收缩。”

“在头顶直升飞机的轰鸣声中,你们才意识到新娘被劫走了。”连嘉澍皱起眉头,“不要用那种目光看着我,这个方法虽然听着复杂离奇,但意大利最著名的黑手党就是这样落网的,再一次强调,请不要用那种目光看我,我说过,我不能容忍她嫁给别人,这是我认为最简单最利索的法子。”

柯鈤扶额:“你用警方对付黑手党的方法对付林馥蓁,你就不怕她生气,那个女人真正生起气来很可怕,你看看林默就知道了。”

沉默。

片刻,连嘉澍说:“柯教授,您好像多虑了,事实摆在眼前,B计划现在用不上。”

这倒也是,要是知道连嘉澍在教堂外埋伏了三百雇佣兵,甚至于拿警方对付黑手党的那一套对付林馥蓁,怎么说他也会让事态发展到那一步。

连嘉澍似乎觉得要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没必要在这个到处都是灰尘的教堂继续浪费时间。

的确,柯鈤现在更想把时间花在酒馆里,他很想喝上几大杯。

当然,酒和烟是最好的朋友,林馥蓁离开他起码有一个好处,他可以偶尔抽一两根烟解解馋。

但是,有一些事情他想做。

“连嘉澍,不管是昭告天下林馥蓁是一名有夫之妇;还是用直升飞机直接把她网罗走。这都够她气上一阵子了,这一阵子也许会延续好几年,林馥蓁可是一个小家子气的女人这一点相信你也再清楚不过,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的行为是帮了你大忙。”他和他说。

“的确。”连嘉澍的语气还算有诚意。

一边放着观礼嘉宾忘带的半瓶水,柯鈤把那半瓶水拿在手上,揭开瓶盖,水递到连嘉澍面前:“要么恭恭敬敬叫我一声‘小叔叔’,要么…”

“你要我喝别人喝过的水?”连嘉澍皱起眉头。

怎么可能?!

柯鈤把水拿到自己跟前,低头,嘴对准瓶口,那口口水一滴不剩落进瓶子里的水中。

这样才对。

把瓶水重新递到连嘉澍面前,无视他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

笑着说:“连嘉澍,如果你想真诚表达感谢的话,要么喝掉水,要么恭恭敬敬叫我一声‘小叔叔’。”

是的,就得这样。

连嘉澍大皱起了眉头。

“你以前也干过这种事情。”提醒连嘉澍。

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幢漂亮的住宅里,平安夜,他看到那个美好得就像一座小小法兰西的孩子在客人杯子里吐了口口水,再安静目送客人喝掉那杯混有口水的水,当空了的杯子被放回桌面时,那个孩子笑了,笑容里有让柯鈤羡慕的东西。

很久以后,柯鈤明白到那杯多了口水的水象征着内心的肆意和自由。

虽然他现在已经过了追求肆意自由的年纪,但他还是想尝一下那种滋味,当然,听到连嘉澍恭恭敬敬叫他一句“小叔叔”也是可以的。

以前他管他叫“堂哥”,现在管他叫着“土拨鼠”,自始至终,他就没叫过他一声“小叔叔”。

在面对两种选择时,连嘉澍似乎在经历剧烈的思想斗争后下定决心。

手缓缓接过瓶水。

“我说土拨鼠,你一定以为我会选另外一个,”笑,“怎么可能?我最讨厌按照人们心里的想法去做选择。”

仰头,连嘉澍一口气喝光瓶子里的水。

空瓶子放了回去。

连嘉澍目光落在空瓶子上,说:“这个就当是谢谢你把林馥蓁带到蔚蓝海岸区,带到我面前来。”

说完,站了起来,往教堂门口方向,走了几步,脚步顿住。

片刻。

说:“小叔叔,有时间来看爷爷。”

来自于连嘉澍口中那声“小叔叔”听着还真有点恭恭敬敬的意味。

紧接着,连嘉澍又说:“你说得对,林馥蓁是小家子气的女人,以上,是谢谢你在这场婚礼所作出的行为。”

教堂门再次被打开,再次被关上。

连嘉澍也走了。

临走时还以嘲讽语气劝告他,不要把林馥蓁口中的那些下辈子放在心上,那个女人花言巧语总是一套又一套。

“当真有的话,我也会让她变成在我面前只会犯舌头打结的小结巴。”连嘉澍是这样和他说来着。

柯鈤离开教堂时,日头还高高挂在阿尔卑斯山的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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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柯鈤在塞拉利昂首都弗里敦机场时被机场工作人员告知:他近期无法入境塞拉利昂。

塞拉利昂首都弗里敦最热闹的集市,日当正午,从地面烘托出来的热气让林馥蓁不得不躲进集市边角的那家杂货店里。

与其说那是杂货店倒不如说是凉棚。

这个集市的店铺大多数用四个水泥罐再插四根钢管,钢管末端系上的遮日布,人们就在遮日布下做起买卖来。

凉棚主人林馥蓁认识,他做的是鱼线买卖,她的出现让凉棚主人很高兴,他的孩子和朋友到海边踢球现在还没回来,这让他很担心。

让她帮忙看店,凉棚主人往着海边跑去。

林馥蓁只能无奈坐上了板凳,她住民宿就在集市附近,塞拉利昂人一个个是自来熟,对外国人很友好,特别是黄皮肤的外国人。

林馥蓁来到塞拉利昂已有差不多两个月时间,会出现在这里纯属机缘巧合。

离开苏黎世后她偷偷去看了妈妈,自然是在兰秀锦不知道的情况下,开普敦机场她遇到一个名字叫做凯瑟琳的美国女人。

凯瑟琳是联合国官员,目的地是塞拉利昂。

塞拉利昂在1999年间因钻石开采权发生内乱战争,这场内乱战争整整持续十年。

这十年间无数塞拉利昂人被战争夺去了健全的身躯,引发战争的钻石一批一批被走私到一个个正当的钻石交易平台,让珠宝商人盆满钵满,但钻石产生的利益一分钱也没有进入到塞拉利昂人的口袋里。

凯瑟琳前往塞拉利昂的任务就是统计由战争导致的伤残人数,然后再做成报告,由联合国提案,这份提案将被送到一个个珠宝巨头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