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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屏住呼吸,试探地:“寇正霆。”

他的声音很消沉:“什么事?”

我轻轻往里走,小声说:“你从没说过你爱我。”

他长久没出声,一张一弛的呼吸声从听筒里传来,似忍耐,又似煎熬。

我轻轻走到他的办公室门边,看见路灯微弱地透进来,浅色地毯映着天花板,寇正霆坐在办公桌上看着窗外,手握一小块莹莹的光。远处的汽车喇叭声,与听筒里的音效奇妙地重叠。

他低下头,摁了一个钮,信号中断。

挂我电话?我站着没动,看见他把手机按在胸口,声音很低,隐忍悲切:“我爱你。我爱你。”

我气恼全消,眼眶直发热,走过去轻叩门板。

他蓦然直起身,低喝:“谁?”

我揿下开关,室内顿时一片大亮。寇正霆站在那里,眯着眼,皱着眉,眼底有尴尬与羞恼。

“你不知道敲门吗?”

我据实以答:“敲了。”

“敲门之前你在哪儿?”

“门外。”

他咆哮:“你应该按外面那个!懂不懂?”

我走到他面前,温柔地凝视他:“对不起。是我的错。可不可以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有点意外地,过了片刻说:“出去。”怒气明显已不像刚才那么盛。

他每次皱眉,眉头就会有个小小漩涡,我伸手去抚平:“你的眉型很好,不要再皱了。”再摸摸他脸上的阴影:“你应该多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他抓住我的手:“你什么意思?”

我呼吸着他的气息:“寇正霆,你…你…”

你还要我吗?

“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同意了吗?”我踮起脚吻他。他一开始不理我,脸扭到一边,鼻孔呼呼地出气。我锲而不舍地坚持,他终于箍住我,发泄般地回应,手臂力量加大。

我轻轻说:“我很想你。”

“有多想?比我如何?”

“再乘以一个抗震系数。”

他微笑的鼻息吹拂在我脸上痒痒的,窗外的灯光映在他眼里:“你爱我。”

“我说过吗?”

他静静注视我:“刚刚你的眼睛告诉我了。”

我低声说:“那天,对不起。”

他没说话。

我又说:“我不是有意要让你…”让你那么难堪。

他想了想,说:“你可以用这个来讨好我。”两根指头从衣兜里夹出两张纸片,放在我手里。

两张电影票,后天晚上的。我眨眨眼。他一本正经,脸色微愠:“还不明白吗?你请我陪你看电影,我就原谅你。快点,态度要诚恳。”

我立即说:“寇生,有空吗?能不能陪我去看电影?”

他满意点头:“好吧,我答应了。”

他笑起来真好看,我心神一荡,不由得冲口而出:“寇正霆,我们结婚吧。”

他攥住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立刻改口说:“没什么。”为什么总是我向男人求婚?!

“不对。你刚才向我求婚,别以为我没听见。陶雪儿,说话要负责,老师没教你吗?”

我塞住耳朵逃开:“没听见,没听见…”

寇正霆把我掀翻在书柜上压住,吻我的耳朵和嘴唇,低声说:“去我家好不好?好不好?我每天晚上都梦见和你…”

“嘘!流氓。”

他加大力量:“你才流氓。我还没说你呢,就让我碰了一次,把人弄得销魂上瘾,欲罢不能,然后再让人想得发疯,还不许我做梦?嗯?”

我突然想起来:“对了我还要去机场!姜波还在等我呢。你送我好不好?”就去拉他胳膊。

寇正霆闻言叹口气,松开我,走到一边打开冷气,说:“先让我坐一会儿。陶雪儿,我是怎么栽在你手里的?”

快到机场,寇正霆用耳机接了个电话。对方语速很快,语气沉重。寇正霆问:“那现在什么情况?”对方又说了什么,他说:“知道了。我先送我老婆去机场,你找个地方,把昭阳和YUMIKA的人也叫过来,我随后就到。对了,媒体方面你就别管了,我来出面。嗯,是啊,快了。哈哈哈!谢谢谢谢。”

我问:“什么事?”

“跟FAIR没有直接关系。”我松一口气,听到他又说:“但是有间接关系。你安心出差,一切不用担心。”

手机铃声大振,是姜波催我了。我下车匆匆进了候机大厅,突然想起件事,又急忙往回跑。

寇正霆见我跑回来,会心地灿然一笑,扬声说:“去吧。电影是周末的,你回来刚刚好。”

我也不由得对他笑了笑,掉头直奔安检处。

这次的晕机药应该是用不着了。

出差回来,三天后就是除夕。寇正霆忙得团团转,还要帮东方的老江摆平局面。

老江最近运衰,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堆资料,直指东方在四川设计的多个建筑都是豆腐渣,为了替甲方节省成本,擅自改动了抗震结构,还伪造抗震强度数据。有理有据,俨然言之凿凿。

消息先是国内网站捅出来,紧接着有一家报纸也报道出来,东方得罪过的一些小开发商、同行也纷纷加入声讨的行列。上次寇正霆送我去机场,接的就是老江的电话。

我问过寇正霆,他说问题不在老江身上。我一听就明白了,如果真是东方的问题,恐怕没那么容易报批。从甲方、承建商,到监理机构,乃至验收单位,都不是吃素的。东方的实力和声誉虽然不及FAIR,但也是有名有姓的业界翘楚。此次祸起,或者有人恶意造谣陷害,也未可知。东方现在人心惶惶,根基不稳,如果不赶快采取措施,恐怕会引发集体跳槽。

老江还真是找对人了。寇正霆当晚就以协会理事的身份召集了碰头会。第二天一早,各家媒体就堵在FAIR大门,其他几家设计所多半也派了人去探口风。

我正好找小李拿资料,听到寇正霆在里面说话,声音底气很足,不疾不徐:“…东方不是昨天才成立的。如果你是老江,会做出这种事吗?建筑的产业链很长,每个环节都至关重要,设计只是其中一部分。所谓的证据,我也看了,都不在点子上。至于屏蔽论坛,是东方一时糊涂,为图个耳根清净,并不是要堵攸攸之口。我也说他们了,论坛现在已经重新开放,各位现在就可以登陆浏览。原来的帖子也都恢复了数据,还做了相应的回复。这个事已经有相关部门介入调查,结果怎么样,用事实说话吧。”

有人问:“寇总,FAIR跟东方是竞争关系。这次您出面辟谣,业内都在猜测,是不是您跟江总有亲属关系?或者FAIR有意与东方合并?”

寇正霆的声音含笑:“身为协会理事,维护行业的尊严和秩序,有些事情责无旁贷。FAIR发展得好,有义务帮助其他同行。百花齐放才有意思,把竞争对手都玩死了,一个人会很寂寞。你说得也没错,FAIR和东方的确存在竞争关系,这个竞争很好,促进我们进步。你会看到,FAIR将来会更优秀。你刚才的提议合并,值得考虑,但为什么只局限于东方呢?任何一家都有可能。”

我拿着资料回到自己办公室忙了一阵,然后去茶水间,看见那一行记者出来,为首的短发美女是个新面孔,并不是以前的颜嘉莉,笑容明朗,气质干净大方。

寇正霆亲自送他们到电梯间,握手告别。大概料到今天要出境,他今天西装革履,还系了法式领结,有几分优雅。对方连称“叨扰”,他笑着说:“哪里,目前国内一些规范还不完善,出了这样的事,更要靠你们为民喉舌,声张正义。”

电梯来了。寇正霆揿着按钮,请他们进电梯:“你们这次好像没问我私事。”

短发美女笑着说:“想问啊,但是事先说了不能问隐私,就没好意思提。”

他松开按钮,说:“那我直接爆料吧。我马上要结婚了。”一群人惊呼,冲出电梯把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什么也听不见。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忍不住了!这个大嘴巴!我奔进自己办公室,抓起电话拨给他:“大哥,时间快到了,上级主管部门的领导还在等你!”

寇正霆在电话那边笑:“说曹操,曹操就到。诸位,不好意思,我老婆找我,可以,可以跟踪,可以偷拍,但是不准往外发!采访的话,要看她本人的意见了,哈哈!各位失陪,有空再聊!”

混蛋。我手心全是汗。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寇子就是个大嘴巴,秘密藏不住啊藏不住。

第44章 上门女婿

事实证明,寇正霆的态度对舆论引导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大部分媒体都从冷静客观的角度进行全面报导,还有两家从措辞到语气都持同情态度。网上也贴出了相关的证据,还有专业人士的分析。原本要给出的协会警告也因故而推迟,最后不了了之。

寇正霆忙,我也没闲着。

海中花园快要竣工了。这个项目环境优美,一面朝着伶仃洋,一面靠山,后山的山腰上设计了一座钟楼,山上有一条私家木栈道可供业主休憩散步,已经成为南山区的新地标。听上去美仑美奂。但就是这个项目,让我差点陷于万劫不复。

本来计划趁春节约秦致康摊牌,措辞都想好了,秦致康却临时要去趟泰国,只好等他回来再做打算。我总觉得他最近在躲着我。

吴桐枫放假早,早就定了丽江的机票和酒店。我问她有没有伴,她说有。我笑笑,不予置评。我真不信。

寇正霆和我早就分派了任务:我回去给家人打预防针,提防他们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突然消息;寇正霆去协调时间,安排我跟他家人正式见面。

分别的时候,我俩都很洒脱。我们很快就要在一起了,再也不分开了。

每年春节都差不多,年夜饭春晚汤圆。初三晚上,老爸老妈都睡了,我不习惯睡这么早,把电视声音调小,一个台一个台轮流按。手机响了,我从足浴盆里跳起来,踮着脚过去接电话。

白高兴一场,是海中花园的甲方涂经理,寒暄一阵告诉我,为了体现领导干部对外来务工人员的关心,南海市领导要开展活动,庆祝第十三届外来务工者节。

我问他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说市里初步选了几个点,初五他们会先去市敬老院,然后是退伍军人家里,最后一站会选在建筑工地,除了海中花园,还有迷你小家、E时代大厦几个备选项。

“很有可能,很有可能是选在我们海中花园,”涂经理强调,“这次来的规格相当高,市里很重视,有副市长、人大常委副主任、市总工会领导,陶雪你一定要来,你最能代表我们的气质和形象嘛!”

我苦笑。到现在为止,我在很多人眼里依旧是个花瓶。

想了想,打了个电话。

寇正霆像是在跟人辩论,声音很大,口气比平时硬一点:“喂。等一下。”

我刚要说话,听到电话那端有人在大骂,桌子捶得咚咚响:“龟孙子!不知好歹的败家子!”

我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这样骂寇正霆?

寇正霆果然不耐烦了,对我说:“等一下。”然后似乎转了个方向,音量又变大了:“龟孙子是龟儿子的儿子,爷爷您这是骂谁呢?不就是买了部新车,一没赌二没抢,怎么就不知好歹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还拿您小米加步枪的消费观要求我,至于吗?都像您这样,商店都关门算了,内需还怎么拉动?不说了!接个电话先!”

原来是他爷爷,难怪。寇正霆买东西从不考虑价钱,这种生活方式,长辈接受起来当然有难度。我早知道他的火爆脾气,没想到是遗传。这一家人真是叹为观止。

听到关门的响声,听筒里安静许多,我试探地问:“正霆?”

“嗯。”

我斟酌了一下用词:“你爷爷,很有个性,跟你一样。”

他说:“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讲道理?”

我赶紧说:“哪里哪里,你那叫有个性,不是不讲道理。”

他哼了一声,表示勉强接受。

我又问他:“你爷爷是哪里人?”

“重庆人。又抽烟又喝酒,每天一看电视和报纸就要拍桌子骂人。我叫他把电视砸了,他又不干。”

我哈哈大笑,他也笑。我说:“我跟长辈们好像也没少过矛盾。”

“为什么?还有人不喜欢你?”

“我小时候有点像男孩,打过架,而且太独立,性格有点冷,嘴也不甜。”

他温和地说:“没关系。你现在有我了。”

我心中柔情波动:“是啊。现在有你了。”忍不住说,“想你了。”

谁知他停顿一下,只回答:“嗯!乖!”

正常情况下,要他说点甜言蜜语简直难如登天。

我十分泄气,说:“我初五就回来了。市领导要去海中花园工地慰问呢,涂经理叫我去。”

“那就是后天?好!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你了。”

挂了电话,我把脸埋在枕头里。分别几天,竟然觉得一分一秒如此漫长。夜里我梦见自己身披皎洁的花纱,一步步走向红毯,寇正霆在那端微笑着等我。

正在高兴,突然听见我妈叫我,“啪”一声,眼前一片橙红。我痛苦地拉起被子遮住脸。

我妈拉下我的被子:“快起床。我话说在前头,晚上秦家请客,你不能不去,我都跟人说好了。”

我连话都不想说:“致康都不在,请什么客啊?”

“康仔今天下午飞机回来,你不知道?”

我睡意全消,坐起来说:“两家人凑一起能有什么事?还不就是要催我俩快点结婚?他身份证还没办好,逼我也没用。我晚上还要回南海,市领导要来项目视察。”

我妈正色道:“我不管你那么多,吃个饭而已,吃完晚饭让他送你。七点两个字了,还不快起来。”拉上门出去了。

我慢腾腾地穿好衣服,一边思考对策,一边开窗透气。

楼下停了辆车,好像是辆奥迪。

奥迪?

我使劲眨眨眼睛,好像车牌真的是808?正在疑惑,车窗降下来,有个人从驾驶位朝我挥手,带着笑意,黑色围巾,不是寇正霆是谁?

我奔进洗手间,飞快刷牙洗脸,把随身物品拼命塞进大手袋里,然后在玄关换鞋:“妈,我出去吃早餐了!”

我妈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织毛衣,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轻轻拉上门,飞奔下楼。

寇正霆已经下了车,向我展开双臂。我扑过去,他用厚厚的外套将我紧紧裹住。两个人都笑了。

我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满心欢喜:“你怎么来了?我明天就回来了。”

他亲亲我,新胡渣蹭得我的脸生疼:“等不及了!”

我怀疑地看着他:“你不是挂了电话就直接开车过来的吧?”

寇正霆笑,不回答我:“接你回南海。现在春运,你不好坐车,高速还有点堵。我饿了。”

我带他去了本地最有名的哑巴面店。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家店,我想和他一起分享。

熙熙攘攘都是人。我们找了个小桌落座,我慨然道:“尽管吃,我请客。”自己要了一两牛肉面,一两鸡丝面。寇正霆觉得很新鲜,要了四种面,每样一两,还诧异地叫住服务员:“你不记下来吗?”

服务员正忙得不可开交,来不及回答就跑了。

一会儿端上来,我的菌菇面和鸡丝面,他的三鲜面牛腩面鳝丝面猪肚面,分毫不差。寇正霆龙颜大悦,边吃边颔首:“正!”

埋单的时候服务员过来,扫了一眼桌上的空碗:“三十六块五。”

寇正霆一怔:“全部?你没算错吧?”从皮夹里夹出一张粉红钞票。我本来要付钱,看他这样就没跟他抢。

服务员拿着纸钞跑回柜台。收账的哑巴大叔鼓起眼睛连连摇头,服务员又跑回来:“找不开,明天再给。”把钱放在桌上。

寇正霆说:“实在找不开就算了。我明天不一定来啊。”

服务员急了,蹭蹭跑回收银台,抱了一堆东西往桌上一摊:“自己数。”然后就跑了。仔细一看,全是一元、五毛的硬币和纸钞,在桌上滚来滚去。周围的人面也不吃了,善意地哄笑。

寇正霆又一怔。我拿了四张十元钞票放在桌上,再把百元钞票塞回他钱包,拉起他就走。他默不作声跟在我身后走了一段,忽然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吃面。你们这里挺有意思。”

我笑笑:“先别感叹,现在我们得回南海了。”

“不去拜访一下岳父岳父?”

我扬眉说:“今天要是回去,我就出不来了。私奔,敢不敢?”

他立刻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