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刻铭又换了一个电话,这次接电话的是杜宇辰。

“这位朋友,别怪我没警告过你,打骚扰电话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她笑了笑,在杜宇辰打算挂断时冷冷地说:“你儿子在我手上,不想他死的话,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不许再找李时空的麻烦;第二,准备五百万。你可以报警试试看,我会再联系你。”

转过身发现有两个人如同电线杆上的傻鸟般杵在背后,既不打电话也不走开,梁刻铭各扫一眼,问道:“有事吗?”见两人没反应,她又说,“没事让让。”

分开两个傻鸟,梁刻铭看见呆若木鸡的包子扬,“咦,包子,你怎么在这儿?”

“刻铭啊,你,你刚才是在给谁打电话?”包子扬带着哭腔问。

“没给谁。”梁刻铭把电话卡塞进兜里,表情竟一点也不慌张。

包子扬一把拽住她,颤声问:“你,你绑架了杜璟贤?”

梁刻铭飞快地看他一眼,然后看向电话亭边那两个小混混。

两个小混混本来就已经被梁刻铭一番豪言壮语煞到气短,看见包子扬后立时腿软。

包子扬也意识到有目击者,脸上的表情从惶恐向杀气过渡,两个小混混马上拔腿飞跑,冲到街对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目击者跑了,包子扬再度恢复那种颤抖状态,“我没听错吧,刻铭你告诉我,我没听错吧!”

梁刻铭正想说话,包里的手机大肆作响,她掏出来看看,神情淡淡地掐掉,然后编辑条短信发过去:“杜先生,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包子扬在她编辑短信时就凑过来看,面如土色。

“刻铭,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我不明白!”梁刻铭确实是个不怕得罪人不怕被人惯的主,可她几时疯癫到绑架好友的地步了,怎么自己一点也没察觉呀!

梁刻铭叹了口气,“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不行,你一定要说清楚,刻铭,不管什么事,你让我们知道呀!你什么时候走上这条不归路的啊?”包子扬急得就差双目泛泪了。

“可是,我跟你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啊。”

“那就慢慢说咯!今天不让我知道,我是无论如何不会罢休的!”

这个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真是把什么计划都搅乱了,梁刻铭一阵头大,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她自己的手机。

“喂?”

“刻铭,我是杜宇辰,璟贤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啊,不好意思,有件事,我一直没说,其实璟贤除夕那天早上就走了,说是空叔出了事,我也没能拦住他,后来就联系不上了,怎么了?”

她说完,电话那边一阵沉寂,良久响起叹气的声音:“没事,谢谢。”

电话挂了,梁刻铭看看时间,已经迟了这么多?她咬咬嘴唇,抓起包子扬,“先去家里啦。”

“咦,你什么时候搬回来的?不住杜璟贤那里了吗?你不是绑架了他?他人呢?”

包子扬一路都忍着,进了门,终于憋不住了,连珠炮似的发问,梁刻铭把老母鸡洗干净,放瓦罐里慢慢炖着,抽了把椅子在包子扬对面坐下。

“他在医院。”

“医院?又病了?还是没好彻底?”包子扬一头雾水,“等一下,先说你为什么要绑架他,你在开玩笑对不对?大过年的,轻松一下是吗?”

他说着自己笑了起来,梁刻铭没有笑,包子扬的笑便也挂不住了。

“我没开玩笑,刚才真是打给他父母的。”

包子扬一愣,下一秒彻底崩溃,“到底为什么嘛!就算你跟他有仇,也不能这样啊!”

“我跟他没仇。”

“那是跟他父母有仇吧?他们拆散你们?刻铭我跟你讲,要在一起的办法有很多,不需要这样极端……”

梁刻铭抓抓眉心,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就让包子扬一个人滔滔不绝地发表意见。

“你倒是说句话啊!”包子扬终于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说,再次崩溃。

“我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行啊!别闷着!”

“从哪里说起呢?”

“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咯!再不然我问什么就说什么咯!”

梁刻铭望着天花板,长吐一口气,然后去去年圣诞节说起。

一年多的时光,一年多的波折,梁刻铭感觉好像又经历了一遍似的,他的震惊、迷茫、挣扎、痛苦、气息奄奄……历历在目,噩梦一样。这个噩梦从未远离他,从未远离他们……她以为自己是个旁观者,其实不是,从她给杜宇辰打电话起就不再是了,她也插了一杠,应该要对后果负责,怎能由着他一个人去承担一切。

包子扬已经听得呆若木鸡了。

“拍电影吗……这么说来,璟贤的养父先是弄死了她爸,又逼死了他妈,还私吞了他们留给璟贤的十亿?”包子扬喃喃着,突然义愤填膺起来。

梁刻铭觉得这么说不准确,刚要解释,包子扬却面露狰狞之色,大声说:“好!朋友一场,一定要帮他出这口恶气。”他忽然醒过神,大惊失色,“哎哟,我在说什么!刻铭,这是犯法啊,会坐牢的!”

“又不是真的。”梁刻铭不以为然,包子扬痛不欲生地看着她,一个人的头脑怎能如此简单,简单到洒脱的境界呢?

“这不是真假的问题……”

“是什么问题?”

“是……”包子扬也说不清楚,“那请问,为什么你会觉得没关系呢?”

梁刻铭抓抓头发,有点困难地如实相告:“看《没玩没了》时得到的启发……好了,都告诉你了,你回去吧。”

包子扬神不守舍地被推出梁家,几个小时后梁刻铭把鸡汤装进保温箱,拎着出门时发现他坐在楼梯上。

“你干吗?”

“我……我想跟你一起干!”包子扬鼓起勇气嗫嚅道。

“你发神经啊,都说了是假的了!”

“我知道!可是,在达到目的之前,必须让所有人以为是真的吧?”

他说得在理,梁刻铭犹豫了几秒钟,点点头,“那你只需要给我建议,不要动手。”

“知道啦!”包子扬心里暖洋洋的,明白她是不想牵连自己,她的神经还没粗到那个不知轻重的地步,哼,到时候他拿杜璟贤来要挟她,她还能不让他参与?呸呸,他怎么会有这么流氓的气质。

梁刻铭特意选了一家知名度不高,并且地处偏僻带点疗养性质的私人医院,全日制的。她一个朋友的妈妈在里面做护士长,满打满算只有三十几个员工,现在一大半放假回家去了,这么低调,就算马上报警,查到这里也要好几天。

“他醒过吗?”

“没有,他情况蛮严重的,毕竟拖了好几天了,不过别太担心,没有生命危险,我看最多明天应该会醒。”

梁刻铭点点头,道了谢,看着他瘦到尖的下巴,坐下来。

将近一年的时间,他就没健康过几天,失眠、免疫力奇差、体重直线下降,低烧、过敏、胃痛、心绞等毛病不断,其实他垮掉是迟早的事,只是梁刻铭还存着一丝幻想,等待时间能冲淡一切,因为这是最简单、最理想、最兵不血刃的办法。

直到他变成了一个空壳。

她不知道何谓守护,但那绝不是给他做几顿饭,洗几件衣服,在他熬不过的时候,摸摸他的头就能诠释的词。

包子扬偷偷睨向梁刻铭,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托着下巴凝视着杜璟贤,偶尔看一眼点滴的数量,或是把他的手翻过来,用鼻尖去试掌心的温度有没有降下来。她的一举一动,实在是太自然,自然到包子扬已经没有底气嫉妒吃醋,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抱着希望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这两个人,就算最终不能在一起,在彼此心目中的地位,也没有人可以取代。

走出医院,包子扬忽然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喝——”然后拍胸口,发现梁刻铭看着他,笑笑,“医院好压抑,不知道为什么,我大气都不敢出。”

梁刻铭笑了,把保温桶递过去,“喏,请你喝鸡汤。”

“一点诚意都没有,璟贤不能喝才给我。”话虽这么说,包子扬还是不客气地接过来。

梁刻铭笑了,摸出电话卡,走向公用电话亭。

包子扬又紧张起来,梁刻铭刚拿起话筒,他忽然压下弹片,抖着声音问:“他们会不会听出你的声音?”

梁刻铭笑着推开他的手,“不会啦,谁不会变个声音讲话?嗓子捏一下就得了。”

她的儿戏态度让包子扬哭笑不得,又一次压住弹片,“我觉得,要不还是我来吧!”

“不要,说好了行动部分只有我的。”

“你可以录下我的声音播放,因为录音是没办法作为证据的。”

“还带这样?”梁刻铭一阵惊异。

包子扬对着手机清了清嗓子,按下录音键,梁刻铭忽然笑了。

“你的表情可以不用这么狰狞。”

“不好意思……”包子扬赶紧暂停,又开始漫长的调整。

试了几次后,总算满意,梁刻铭又笑了。

“又怎么了?”

“不是,只是,哈哈哈,想起你初中时出了名的胆小哎!”

“是啊。”包子扬也笑了,抓抓头,促狭道,“跟你在一起,胆子想不大都不行,虽然比你还差点,但是比正常人已经有剩了,你真是个女土匪。”

“这事过去后这段录音我要拿来当手机铃声,哈哈哈!”

包子扬苦笑,真能过得去再说吧!

梁刻铭接通电话,开始放录音:“怎么样,杜先生,杜太太,想必二位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了吧?不着急,晚点会陆续给二位寄一些证据,证明令郎真的在我们手里,新年快乐,拜拜。”

“你要寄什么证据?莫非是耳朵手指什么的?”在晃动的公交车上,包子扬压低声音问。

“怎么可能,照片而已。”

回到家,梁刻铭给他看的那些昨晚拍的照片,看得包子扬叹为观止。

“你在哪里找的这间小黑屋啊?”

“负一层的车库,闪光灯打强一点就看不出了。”

“车库?还真看不出来!刻铭啊,你可真是太有当绑匪的潜质了,太会利用环境了!太上心了!”

“你就挖苦我吧。”

包子扬呵呵地笑了,说真的,他好像没有刚开始那么紧张害怕了,慢慢居然有了刺激的快感,那是他的渴望,这辈子至少做一次出格的冒险,以前,幻想中陪着他的女主角是邓樱,哪曾想到有朝一日,他为了梁刻铭,真的干出了这种事。

“要洗出来吗?我认识个开数码店的哥们儿。”

“不用,找个公用电脑上传就行了。”

“可是网吧要身份证的哪!”

梁刻铭呵呵笑道:“傻了吧,去市图书馆呗!”

包子扬刚才是叹为观止,现在则是五体投地了。

大年初四一早,梁刻铭给李时空打了个电话,他也知道杜璟贤失踪了,而且,他显然是刚被杜宇辰质问过,因此心情恶劣,脾气很差。

“最好是别让我查出来谁这么大狗胆,不然我包那对狗男女死去仆街!”

李时空在电话里破口大骂,梁刻铭眼皮跳了跳,无奈道:“老板……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没啦!我看杜宇辰那条仆街的最有嫌疑,一定是他知道阿引在帮我补一个重要的报告,所以绑架了他还赖在老子身上!”

旁边有人厉声呵斥:“不要乱讲话!”

“你管你爷爷讲什么!”

一阵嘈杂,梁刻铭闭眼等了会儿,又问:“那,老板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死不了啦!”李时空大声嚷嚷,顿了顿,压低声音说,“姓杜的手里有东西,我也有,陪他玩到底啦!”

梁刻铭一个头两个大,各种念头从四面八方滚进脑袋里,绞得比被猫扑过的毛线团还乱。

包子扬停稳车子,问她:“你确定要去?我怕你露出破绽……”

“不去才是破绽吧,平时跟他关系那么好,现在他失踪,我反而不露面?”梁刻铭刚要下车,包子扬突然扯住她,指着前方说:“有警车!”

梁刻铭看了几眼,不以为然,“不一定是去杜家的,就算是也很正常,本来就应该把报警也算进去。”

包子扬本想陪梁刻铭一起,可他看见警察就不由得虚了,权衡再三还是乖乖留在了车上。

开门的适格二十多岁的陌生男人,他看了梁刻铭许久,“你找谁?”

“我叫梁刻铭……”

没说完杜宇辰已经出现在门边,把门完全拉开,“刻铭,进来。”同时跟那年轻人说,“她是我儿子最好的朋友,我儿子失踪前一直和她在一起,刻铭,这位是吴警官。”

“哦,这样,那正好,我们正想跟你了解些情况。”

梁刻铭答应着,进来环视一圈,问:“阿姨呢?”

杜宇辰指了指楼上,“坐吧,喝什么?”

屋子里一共有三个警察,都是便衣,一个在电脑后面,看不见脸,一个在阳台上,也只有背影,还有一个在她对面坐下来,按了下圆珠笔。

“请问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Chapter 20 何时才能找到答案

杜宇辰送她到门口,说了句:“你是专程赶回来的吧?谢谢。”

“没什么,杜叔叔……”

梁刻铭想了很久,问:“你生璟贤的气吗?”

杜宇辰明白了她的意思,撇撇嘴角,“气啊。”

梁刻铭一紧张,又听他说:“但是,我太太也很生我的气。”

他顿了顿,说:“我终于有机会把事情全都告诉她了,虽然她一时接受不了,但我相信她会原谅我的,我也希望可以有机会告诉璟贤。”

梁刻铭松了口气,微微笑着说:“会有机会的。”

“嗯,承你吉言。”

梁刻铭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心想,你知道真相后不要砍我就行。

包子扬点了一根烟,刚抽两口,车门被拉开,吓得连打火机也一起丢出去了。

“你至于嘛!”梁刻铭愕然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