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那边有没有璟贤的消息?”

“真是怪了!我李时空年轻时就是靠消息混饭吃的,居然会查不出哪儿冒出来的狗男女,敢绑我罩的人!一定是姓杜那仆街的,得罪人太多,听说狗男女要姓杜的不找我麻烦,再准备五百万——关我什么事啊?我的人怎么可能绑架阿引啊?狗男女的目标一定是五百万,拿我做幌子模糊姓杜的视线罢了!不过消息也够灵通的,知道这么多内幕,绝对是身边的人!可惜狗男女小看了老子,老子才没那么傻,事情一定就是这样!”

梁刻铭挂了电话,被人叫狗男女和死全家的滋味还真是......特别,哪怕知道这话不是针对自己。这到底是在积阴德还是在招雷劈呢?

她又去了杜家一趟,那边也没有什么进展,这次,梁刻铭见到了薛雪,这个保养得非常好的女人此时此刻憔悴苍老地靠在床上,对杜宇辰递过去的牛奶视而不见,看起来两人依然没有交流的样子。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杜宇辰轻轻带上门,对梁刻铭微微一笑,“我的厨艺你也知道,呵呵。”

“怎么会呢,不介意的话,我来给阿姨熬点粥。”

“那真是谢谢了。”杜宇辰很惊讶,但没有婉拒,梁刻铭在厨房忙的时候,他也在旁边帮着打打下手。

观察了一会儿梁刻铭剪对虾的麻利动作,杜宇辰忽然说:“我好像从来没有进过厨房。”

“您也觉得君子应该远庖房吗?”

“不是。”他说,“我不进厨房是因为我太太不让我进,她说她喜欢一个人做菜。”

“我也是,”梁刻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觉得厨房是我的地盘,这些蔬菜禽鱼、锅锅碗瓢盆事关尊严。”

“哈哈。”杜宇辰笑了起来,“刻铭,你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子。”

他收住笑声,意味深长地说:“我发现璟贤出事以来,最冷静的人,就是你和我。”

梁刻铭心里一颤,差点表现出来,好在她对于食材已经驾轻就熟,拿到手就会条件反射地娴熟处理,因此只是脸上闪过一丝不安,手下并没有任何不稳。

她打开冰箱拿鸡蛋,问:“杜叔叔为什么能这么冷静呢?难道您不紧张他吗?”

“我只是在想,敢勒索我的人,不会只有五百万的胃口,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那么了解我跟李时空的恩怨,也该知道我和璟贤已经闹得很僵,为什么还挑他下手?怎么想都很矛盾。”

一番话说得梁刻铭真有些怕,她偷瞥杜宇辰一眼,他正看着一排吊柜,面露思索的神情,梁刻铭庆幸自己现在能够以擅长的事做掩饰,不然非露馅了不可。

杜宇辰闻到香气,收回目光,“那你呢?为什么能这么冷静?”

这倒问住了梁刻铭,是啊,她不该这么冷静,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毕竟形影不离好些年了,连平小山都激动得大喊大叫,何况她呢?

梁刻铭低下头,把蛋液倒进锅里说:“因为,我不想给人看见我不冷静时的样子。”

杜宇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微笑着说:“刻铭,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我?”

“嗯。”

“我哪有资格教您做事啊。”

杜宇辰摇摇头,“我指的不是绑架案,是璟贤。”

梁刻铭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杜宇辰依然淡淡笑着,“其实我不是不在乎他,我之所以能比别人冷静,是因为我心里很清楚,他没有危险,那你说,我应不应该答应绑匪的条件?”

门铃响了两声,杜宇辰看一眼,拍拍梁刻铭说:“你忙。”他出去开门,把傻眼的梁刻铭一个人扔在厨房。

这两天她在想的都是真相大白后该怎么收场,怎么解释,压根没考虑过如果杜宇辰不上钩怎么办。是她手段太业余,还是杜宇辰太理智?

她端着粥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梁刻铭便自己拧开把手进去。

薛雪背对她,梁刻铭喊了声:“阿姨。”

薛雪惊异地转过身,看清楚是她后,扯了扯嘴角想要挤出个笑容。

梁刻铭尽量不去看她,“阿姨,您别太担心,忧能伤身,你要往好的方面想,杜叔叔说,璟贤应该没有危险。”

薛雪苦笑,“他懂什么,有些事他永远也不会懂。”

她接过碗,道了声谢,两手捧着碗,汲取碗壁传来的热量,喃喃说:“璟贤小时候养过一只狗,养了一年多,后来走丢了,我们跟他说,那狗是好狗,贵着呢,捡到的人一定会好好养的,没有用,他还是不停担心,万一那人不喜欢那种样子的狗怎么办,万一那人强迫它做它不喜欢的事怎么办,就算新主人什么都很好,万一杜皮想他了怎么办——哦,杜皮就是那狗的名字。你看,他那么小就喜欢钻牛角,喜欢跟自己过不去,后来长大了,越发会藏了,什么心事都不让我们知道,好像有心事是件丢人的事似的,他不要人操心,他没有叛逆期,他甚至没有每一个孩子都有的秘密......哦,不是,应该说,他没有我们希望他有的那种秘密。”

梁刻铭不禁笑了,可是笑完,又觉得有点心酸。

薛雪抽了张纸巾,裹在手上擦拭眼角,“这些都是从他知道自己是孤儿后改变的,虽然我跟他再三保证,就算他有了弟弟妹妹,我还是一样爱他,我这么说的时候,他眼神明显地不相信,却又不得不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他六岁的时候,我怀孕了,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我忘不了他怀疑的眼神,而且我也开始动摇,我怎么可能平等对待两个孩子呢?所以我跟宇辰商量,趁着还早,把孩子拿掉算了,宇辰非常惊讶,对他来说,两个孩子并不矛盾,他还觉得璟贤一个人太孤单呢......他始终是......不太能站在璟贤的角度去想事情,现在也是,难道不会死就叫安全了?他有想过璟贤可能会突然不舒服,可能在害怕吗?”

薛雪沉默一会儿,目光落到碗里,慢慢舀起一勺。

梁刻铭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安慰她几句,甚至暗示她璟贤跟自己在一起,嘴都张开了,话也到了嘴边,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拿出来看了一眼,脸色陡然一变,匆忙告辞走人。

“怎么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梁刻铭冲进家门,钥匙往盆里一扔,鞋也不脱就朝卧室冲去,但挎包带子钩住了门把手,把她带得一个跟头翻倒在地......一小时前杜宇辰还在说她冷静,要是被他看到她现在这副样子,看他还会不会那么说。

梁刻铭爬起来,顾不得磕得生疼的膝盖,一瘸一拐蹦进卧室,“怎么回事啊,什么叫恶化了?发个短信就没音了,打电话又占线,想急死人啊!”

“没空接你电话,我忙着问大关呢!”

“好好好,那他怎么说?严不严重啊?”

平小山白她一眼,嘴巴朝那盆红色的水努了努,“都吐血了,你你说嘞?你家云南白药放在哪儿?”

梁刻铭无言以对,那盆水看着实在太触目惊心,她转身出去拿了个药箱回来给平小山,然后坐在床沿上,轻轻把被子压下一点,看着杜璟贤的脸。看着看着,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哎呦哎呦,我骂你了吗?我刚才骂你了吗?”平小山不小心看到这一幕,惊了几秒钟,脱口而出,“要是骂了的话我道歉好了,你也知道我脑袋经常放空的!不然我刚才怎么骂你的,你照着骂我好了。”

梁刻铭捂着眼睛直摇头,语气蛮横,“滚!没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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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真哭啊?”平小山六神无主,认识六年,不长不短,六年里梁刻铭除了打哈欠外眼睛里从来没有过多的液体,这次是怎么了?“别哭了,璟贤又没死!”

“有什么区别?离死不远了!”

“我呸呸呸!”平小山慢慢走向伤感的心湖,被梁刻铭一句话激起了千层浪,“招你惹你了?连句好话都没有!”

梁刻铭狠狠擦去脸上的湿润,粗声问:“包子呢!”

“去接大关了。”

她“哦”了一声,朝杜璟贤看去,发现他半睁着眼,似醒非醒地望着她。

“什么时候醒的?”

“你去哪儿了......”他轻声问。

梁刻铭咬了咬唇,柔声说:“去看李老板,还有......你妈妈。”

他的睫毛微微一抬,倒是慢慢地笑了,“她还好吗?”

“不错啦,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原来你养过一条狗叫杜皮?是不是皮皱皱很丑的那种?那我们叫你‘肚宝’还真是心有灵犀。”

杜璟贤往旁边看了看,像在回忆,然后扬起嘴角,心情似乎很不错,“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啊。”

“嗯,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笑一笑,“没有。本来胸口很重的,现在不会了......是不是也退烧了?”

梁刻铭从被子里找出他的手来摸摸,一颗心沉下去,是不发烧了,可是手指无力,半月痕全都看不见了,指甲发青,手心又湿又冷,这是正常现象吗?她脸上装出笑容,“嗯,是退烧了。”

他露出小孩子一样的笑容,又喃喃说:“我刚刚梦见谭之盛了,只有一个背影,我叫了他......可他没有回头......就像看不见我一样。”

梁刻铭没有笑,翕动着嘴唇,头低下去伏在他的胸口上,直直盯着他,说:“璟贤,不许跟他走。”

杜璟贤惊讶地抬了抬眉,然后微笑着说:“不会的。”

“你保证。”她眼睛灼热得不行,他的脸一下子就模糊了。

杜璟贤点点头,一个字一个字哄着她似的说:“我不走。”

平小山觉得自己就像一个3D投射影像一样,完全没有存在感,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百感交加,还好敲门声响起,平小山不假思索地打开门,投入了男朋友的怀抱中。

“璟贤不行了吗?”包子扬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进来。

关砚尴尬地拍拍平小山的背,“乖啊,先让我看看病人。”

走进卧室,关砚吃了一惊,差点脱口说出“你们虐待啊”这样的话来,亏得他是熟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绑匪跟人质呢。

“都这么严重了,肯定是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吧?”关砚情不自禁就开始操起职业腔说话,“再发展下去就是心衰啊,手有感觉吗?”

杜璟贤迟疑片刻,轻轻摇头。

“要不要送医院?”包子扬一副崩溃状,“还是送医院吧?刻铭,不玩了吧?别搞出认命了!”

关砚注意力不在包子扬那里,仍兀自问:“你有家族遗传病史吗?心脏病?”

杜璟贤却怔住了,很久不说话。

“璟贤?你在听吗?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他眼睫眨动两下,看向关砚,嗯了一声,“据说父亲是心梗死的。”

关砚奇怪地看了平小山一眼,怎么版本不一样啊?“什么叫据说?”

“死亡证明上是这么写的,那时候我还没出生。”

所有人都沉默了几秒钟,直到关砚呼出长长一口气,“这样啊......”

他接着说:“千万要记得,要有充足的休息,要保持平静的心态,绝对不可以劳累刺激。”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一直都没人打破,直到包子扬忍不住开口,“就......没了?”

“还要什么?”关砚莫名其妙地反问。

“吃什么药啊?还有,要不要开刀啊?”

“那些没用的!”关砚都翻白眼了,“非得给心脏搭桥你才有安全感吗?什么逻辑。”他把目光从包子扬脸上转向杜璟贤,伸出两根手指,同时作语重心长状,“休息,平静,只要你做到这两样就够了,基本可以控制。”

杜璟贤看着他那两根手指,淡淡笑了。“不然呢?”他问,“会死吗?”

“那可难说。”关砚觉得他似乎不是很在意,故而加重恐吓力度。

谁想到杜璟贤再问,甚是认真,“这么死会痛苦吗?”

关砚愣了愣,下意识地想反问:“你要试试么?”

梁刻铭打断他们,“好了,打住!我去准备晚饭,你们挨个儿说想吃什么,璟贤你先。大关,他能进食吗?”

“可以啊,半流质和流质都行。”

梁刻铭做了一碗鲜虾滑蛋粥。

“刻铭。”

她回头,包子扬一边切里脊一边头也不抬地跟她说:“别想了,想也没用,既然都做到这个份儿上,这时候放弃还有意思吗?”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她苦笑。

“我知道。”包子扬切完,往肉里加着作料,忽然耸耸肩,“好吧,我也不是太确定,我觉得你有点动摇对不对?”

梁刻铭看着锅里翻滚的米粒,“我这样真的是在帮璟贤吗?我怎么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

“那我们也可以马上打电话去杜家,说对不起,我们就是那两个绑匪,我们不会伤害璟贤,也没想过要那五百万,只要你们能证明你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们就放了他,这样,行得通吗?”

梁刻铭想忍没忍住,苦笑了。

“我也去看了遍《没完没了》。”包子扬抹了抹手指缝里的作料,很严肃地说,“我们必须让杜宇辰觉得,我们已经丧心病狂了!”

梁刻铭叹口气,“你想在头上罩条丝袜,然后对着摄像机虐待璟贤吗?”

“比那狠!”包子扬竟露出了略带狞意的笑容,看得梁刻铭有些呆滞。

杜先生,报警此举也在意料之中,不过为了表示我们的心意,特地附送一件礼物,笑检纳之。

条件亦有变更。李时空的事我们鞭长莫及,不想再管;五百万仍是五百万,只不过,请换成美金。

杜先生完全可以无视我们的要求,我们不会撕票,甚至不会虐待令郎,因为即使我们不管他,以他的病情,相信也撑不了多久,如果在杜先生考虑期间令郎不幸身故,那杜先生倒是可以省钱了。

最后,祝心想事成,阖家美满!

“你太狠了!”

才不过几天而已,叹为观止的人就掉了个过儿。梁刻铭看着打印机吐出的纸张,连连摇头。

“小意思。”包子扬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小山那傻妞还让我把璟贤那件血衣洗了,怎么能洗呢,一定要好好利用,哇,连我都觉得自己是个衣冠禽兽!资深变态!”

说着,还大笑了两声。

梁刻铭抖开T恤,摸了摸领口部分结块的血渍。

“给我吧,我送快递公司去。”

包子扬伸手,梁刻铭没动作,让包子扬接了个空。

她说:“不了,我亲自送去给杜宇辰。”

“什,什么?”包子扬以为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我送去。”她说,“我要亲自放到杜宇辰手里,我要看看他的表情,他的反应,他是不是还能那么理智冷静。”另外重要的一点,是她想瞒着薛雪,薛雪深爱璟贤,恐怕受不了这个打击,会崩溃的。

包子扬从怔忡中回过神,咬咬牙,朝梁刻铭的肩膀拍下去,“加油!”

Chapter 22迟来的天使

梁刻铭第三次去杜家,薛雪还特意下来跟她打了招呼。客厅里,警察的人数增加了,一个个看起来疲惫不堪,双眼无神。

她的心砰砰乱跳,想好的词全都忘了,索性只是拿出塑料布包着的衣服交给杜宇辰,什么也没说。

杜宇辰看了她一眼,面色凝重起来,慢慢打开。

.

警察全都围上来。

杜宇辰一打开衣服,那张纸便掉在地上,众人对看了一眼,一个警察弯腰捡起,杜宇辰的注意力落回到手中的衣服上,皱了皱眉。

梁刻铭一直紧盯着杜宇辰的表情,他只是皱着眉,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小姑娘,你怎么会有这些?”

“周队长,我去下厕所。”

“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