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采蓝抿了抿唇道:“他死有余辜。”

“这倒是,太惨了,那个房间…”聂之文欲言又止,“算了,不说了,反正证据确凿,那几个小姑娘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钟采蓝应了一声,心中轻轻一叹:犯人被绳之于法了又如何,万雨馨已经没有机会长大了。

吃甜品的时候,钟采蓝把挑选好的礼物递给聂之文:“聂先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喜欢。”

聂之文打开小礼盒一看,里面是一对水晶袖口,他看了一眼就把盒子合上推了回去:“我不能收。”

“聂先生,我…”钟采蓝想说什么,可被他打断了。聂之文道:“钟小姐,我觉得你似乎是在刻意想和我把账算清楚…这真的没有必要,我说过了,举手之劳而已。”

“请您不要推辞,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一点心意而已。”

聂之文道:“钟小姐,郭先生和郭太太已经道过谢了,我也收下了礼物,你的礼物,我不能再收了。”

钟采蓝还想说什么,聂之文便道:“如果钟小姐真的想感谢我的话,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请钟小姐帮忙。”

“什么?”

“我有两张歌剧的门票,原先说好和我一起去的人临时出差,钟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陪我去打发一下时间。”聂之文把门票掏出来,上面的时间可不就是今天晚上八点。

钟采蓝是绝对不会相信真的是多出一张票来,可这种事就是明知道有问题也不能说出来,甚至,她还不能找个借口拒绝,聂之文的要求并不算过分,她有什么理由推脱呢?

所以,钟采蓝只能佯装很有兴趣的样子:“图兰朵?”

“是。”聂之文微笑道,“就在附近,钟小姐愿意赏光吗?”

“是我沾光了,我还没有听过这种歌剧呢。”

钟采蓝对歌剧兴趣不大,装作兴致盎然地听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聂之文很自然地说:“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还有地铁,我自己回去吧。”钟采蓝万万不敢再接受好意了。

聂之文也不勉强:“那我送你到地铁站吧。”

这倒是可以…钟采蓝想了想,点头答应了:“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聂之文唇角微扬。

等到进了地铁,钟采蓝迫不及待地找了位置坐下,松下肩膀往后一靠,长长舒了口气,就在这时,周孟言的信息来了:[还回来吗?]

钟采蓝看着就火大,想也没想就怼了回去:[不回来睡大街?]

[好大的火气,那几点回来?]

[刚过大剧院站,大概还要四十分钟吧]

[知道了]

周孟言发完这条就没信了。

钟采蓝也没当回事,谁知道当她走出燕台大学站的时候,周孟言就在等她,戴着鸭舌帽站在阴影里,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劫匪:“你怎么在这里?吓我一跳。”

周孟言颇没好气:“好心没好报,我这不是看那么晚了,路上又没几个人,怕你出事吗?”

钟采蓝一怔。

周孟言罕见地发了牢骚:“聂之文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居然不送你回来?”

钟采蓝摆了摆手:“是我不让他送的。”

周孟言挑眉:“这么完才结束,我还以为你们这顿饭吃得很愉快。”

“愉快不愉快谈不上,就是累。”钟采蓝叹了口气,没忍住,把前因后果倒了个干净。

周孟言听完,不可思议地问:“他的借口那么假,你听不出来?”

钟采蓝就是为此闷闷不乐:“听出来了又怎么样?礼物不肯收,我哪好意思拒绝。”

周孟言问:“那你以前怎么拒绝别人追你?”

钟采蓝道:“那我又不欠他们什么,礼物我都还回去了,没占过人便宜。”

周孟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钟采蓝的这个性格形成和家庭有着莫大的关系,郭茂源也好,江静也罢,都没有苛待过她,可有些事与物质条件没有关系,江静生了郭小晗,他们三个才像是一家人。

寄人篱下,拎不清也要拎得清,不是生身父母,凭什么对你好?总归是要付出些什么。

周孟言冷不丁问:“你是不是因为这样才不想谈恋爱啊。”

钟采蓝莫名其妙:“什么和什么?我不想谈恋爱是因为太麻烦了。”

“是挺麻烦的,他对你好,你就想要回报,越是对你好,你越是害怕,怕自己没有办法报答。”周孟言问,“是这样吗?”

钟采蓝顿时语塞,她是很害怕有男生对她大献殷勤,送她礼物从来不敢收,就好像那是蛇虫鼠蚁,聚会吃饭也不肯让男生请客,就算当面不AA,回头也要转账还给人家。

有人顺手帮了她一个忙,她会一直记得,直到找机会还了才会放下,否则看见别人就浑身不自在。

周孟言拍拍她的肩膀:“采蓝,世界上很多事是算不清的,有时候不要太在意这些,聂之文救你一次,你难道还能救他一次偿还?”

“我当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钟采蓝道,“我就是想尽可能得还他一些人情。”

周孟言玩笑道:“那你只能以身相许了,这是救命之恩最大的套路啊。”

钟采蓝瞪他:“说了不想谈了。”

“那记得拒绝他,今天他明显是和你玩以退为进吃定你了,你和他越接触,欠的也就越多,直到你不得不把人卖给他为止。”

钟采蓝皱起眉:“不至于吧?我们也没聊什么,听歌剧的时候都没有交流的。”

“你看看,这都是套路。”周孟言道,“我和你说救命之恩该怎么还。”

“怎么?”

“一般情况下,你不可能救他一命和他两清,所以你要记得的是,如果哪一天有人需要帮助,你可以在能力范围之内帮他一把,不要坐视不理,这就是偿还了。”

钟采蓝愣住了。

周孟言转头看着她:“所以,你要是不喜欢聂之文,以后最好不要和他来往了,这个人…你玩不过他的。”

钟采蓝眯了眯眼睛:“你果然对他有别的看法。”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我不太想对某个人发表评论,不过,是的。”周孟言承认,“我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你离他远点。”

钟采蓝眨了眨眼:“听起来好像我会被他骗一样,我看起来很傻吗?”

“这与智商无关。”周孟言不肯多说,只是道,“你要是相信我,就听我的话。”

钟采蓝撇了撇嘴:“信你,我会不信你吗?废话真多。”

周孟言欠一欠身:“感谢组织信任。”

“你呢,今天有什么收获?”

周孟言道:“5月20日那张照片前一张拍摄于5月16日,那时候她身上还没有痕迹,而6月27日前一张是6月18日,不过我查了一下,她6月20日出席了活动,身上也没有。”

钟采蓝明白了:“所以值得注意的就是5.165.20和6.206.27两个时间段是吧。”

“嗯。”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电梯前,周孟言下意识地背对着监控,低声道,“按照银月助理的行程本,这两个时间段她都见过的人有两个。”

“谁?”

“如果不算吴凡、助理、保姆这些人,”周孟言缓缓道,“那就只有设计师和医生了。”

电梯到了,两个人相伴走回家,钟采蓝拿出钥匙来开门:“谁更有嫌疑?”

“不知道啊。”周孟言揉了揉太阳穴,“明天再查吧。”

钟采蓝道:“那你休息吧,对了。”

周孟言回头看着她。

“那个,”钟采蓝清了清嗓子,“谢谢你来接我。”

周孟言一怔,没想到她会为这个特地道谢,聚会接送不方便的朋友、开车替女生拉车门、帮助不方便的妇孺搬运重物,不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顺口说一句谢谢也就罢了,何必这样慎重。

不过,以钟采蓝的性格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大概觉得麻烦他了…想一想,周孟言道:“不用谢,是你说的,我们之间可以不客气一点,不然我一直不付你房租是不是还得打个欠条?”

钟采蓝:“…也对,你是周孟言。”

这世界有两个人她是算不清的:一个是江静,生养之恩,无法偿还;一个是周孟言,他们之间是一笔糊涂账,谁亏欠谁,一辈子都算不灵清。

第41章 玩笑

第二天, 钟采蓝一起床就发现周孟言坐在桌前对着屏幕思考人生, 一动不动, 宛如木雕,她外头看了好一会儿:“你是在干什么?”

“发呆。”周孟言叹了口气,“我把行车记录仪里的录像看完了, 什么也没发现。”

钟采蓝睡眼惺忪, 慢吞吞下床去卫生间里洗漱:“不是已经有了嫌疑人吗?你还看这个干什么?”

“白桃只给了我日程本的照片。”周孟言道,“那两张照片都是我们的推测,我没告诉她, 当然也不能问她那两个人姓甚名谁。”

“你们俩不是合作愉快吗?”

“开什么玩笑,我防着她,她也防着我呢。”周孟言道,“毕竟我还是嫌疑人, 她不可能全然信任我。”

钟采蓝对此不置可否:“那你打算怎么办?”

“想想别的办法。”

钟采蓝清了清嗓子,俯身握住了鼠标, 点开微博找到高银月, 然后点进她的关注人,在里面找到了一个“戴维维度工作室”的账号,点进他的主页:“看看这是什么?”

边说着,她边朝周孟言望去, 可没想到他没在看屏幕, 视线停留的地方,竟然是她落下来的领口,“你看哪儿?!”

“你走光了。”周孟言说完这句还嫌不够, 竟然跟了句,“胸不错。”

钟采蓝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这是周孟言没什么好生气的,忍了几次,硬是没有忍下去,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你要不要脸?”

周孟言被她打了一巴掌,也不觉得多疼,理直气壮地反驳:“我怎么不要脸了,是你自己走光的,我上次被你看了我也没怪你啊。”

“非礼勿视你有没有听过?”钟采蓝骂了一句,犹觉不够,抓起旁边的抱枕就往他身上打。

周孟言眼见过了头,赶紧站起来躲开:“开个玩笑,我没看见,真的,我就是吓吓你。”

“现在狡辩晚了!”钟采蓝把他追得满屋子乱跑,“你别跑,有种就别跑。”

周孟言连连后退,灵活闪避:“我不骗你,我坐着看不见的,我真的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我错了,对不起。”

钟采蓝冷冷道:“那你有点诚意,站着别动。”

周孟言站在墙角,举起双手投降:“好好,我不动。”

钟采蓝这才慢慢走过去,逼近他,眼珠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脸,就在周孟言以为她会一巴掌糊过来的时候,她却只是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下不为例,不然真的打你了。”

周孟言一怔,心脏化为潺潺春水:“你…”

“咳。”钟采蓝清清嗓子,“我换衣服出门了。”

周孟言看着她故作镇定地走进浴室换衣服,忍不住就想笑,这是很奇怪的情绪,明明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他却这样高兴,就像是啤酒泡泡,不知不觉就溢出来了。

或许,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本来就因她而诞生,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一脉相承,和她在一起产生愉快的情绪也实属正常。

不过,难得她肯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要不然下次再逗逗她,免得她总是压抑自己的情绪,年纪轻轻就和小老太太似的。

这个念头在周孟言脑中一闪而过,很快,他就重新将思绪集中在了戴维的微博上。

作为半个娱乐圈半个基佬圈一个时尚界的戴维,微博里充斥着自拍、撕逼和晒狗,是的,戴维是一个狗奴,在这个吸猫成瘾的年代,只有他还固执地每天晒狗产粮,堪称狗圈劳模。

周孟言耐心地翻着他的照片,戴维的狗是一只名叫琳达的哈士奇,在草坪上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发了疯一样(请原谅他那么形容一位女士),琳达的照片非常多,其中多次出现一个巨大的摩天轮,周孟言查找了本市的几个摩天轮,不难推测出照片拍摄于太阳公园。

而遛狗的人则有不同,有时似乎是个年轻女孩,有时又像是一个男人,考虑到十个设计九个gay,周孟言特地翻了一下戴维的其他照片,有一张敷面膜的照片里,玻璃杯映出了一个男人的倒影。

好吧,还真的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但既然是个gay,会是对高银月下手的人吗?

白桃正在重新调查高银月的通讯记录,她把日程本上罗列出来的人和她的联系人交叉对比,看看是否有遗落。

结果大大出乎她的预料,人还不少。

服装设计师、发型师、化妆师、品牌联系人、心理医生、导演助理…这些可都不是高银月会操心的事,全都记在助理和经纪人手机里。

白桃研究了一番,其他的人还好说,与高银月单独相处的机会寥寥无几,唯有这心理医生,既有和高银月单独相处的机会,又有可能让她服下spring。

白桃把日程本翻过来,在封底的夹层里,她找到了心理医生的名片。

聂之文,心理咨询师

天空心理咨询室,电话:XXXXXXX

白桃在网上搜了一下这家天空咨询室,发现还挺有名气,几个心理医生都是国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

她决定上门拜访一下。

天空咨询室在一栋小洋房内,一楼出租给了一家咖啡厅,二楼三楼则是被租给了咨询室,环境清幽,音乐悠扬。

白桃进了门,没有忍住诱惑,先给自己买了杯浓缩咖啡,一饮而尽,这才上楼去找聂之文。

出示了证件,漂亮年轻的前台小妹很客气地告诉她:“聂医生现在有病人,不方便见您。”

“那他什么时候有空?”

“这次咨询结束,我替您问一问吧。”

白桃这一等就等了四十几分钟,聂之文办公室终于开了,走出来一个眼睛红红的女人,白桃歪头打量着她,还很年轻,打扮得体,衣着首饰昂贵,手指头发全都保养得宜,一看就是家境良好,这样的女孩子,有什么烦恼要来看心理医生呢?

聂之文很绅士地将那年轻女子送到电梯口,前台小妹低声说了缘由,聂之文很惊讶:“白警官?”

“是,聂之文医生?”白桃打量着聂之文,身姿挺拔,彬彬有礼,一股书卷气,“方便问你几个问题吗?”

聂之文抬腕看了看表:“可以,我有半个小时的空档,白警官去我办公室里坐吧。”

聂之文的办公室不大,但明亮温暖,养了许多绿植,甚至还有许多玩偶,播放的背景音乐是《致爱丽丝》,钢琴曲叮叮咚咚,茶几上放着刚刚出炉的曲奇饼干,扑面而来一股甜香。

白桃对于心理研究是个门外汉,但也能觉得自己一进来就放松了肌肉,聂之文给她倒了杯热水:“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我来,是为了向聂医生询问高银月的事。”

聂之文像是有些意外:“高小姐的事?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高银月生前在你这里看过病,没错吧?”

聂之文笑了起来:“是有这样的事,可是…白警官你应该知道,我是不能向你透露病人隐私的,何况,杀害高小姐凶手不是周孟言吗?白警官突然找我问这件事,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白桃不动声色:“有些疑点还没有弄清楚,还请聂医生配合我们工作。”

聂之文沉吟片刻,才无奈道:“白警官先问吧,能回答的我就回答你,有些事…虽然高小姐已经死了,但我还是希望能够尊重她的隐私。”

白桃也不和他废话,开门见山:“高银月来找你看病的时候,是个什么状况?”

“唔,这个说起来就比较复杂了,高小姐当时因为受到舆论的影响,有抑郁症的表现,自我怀疑,沮丧,失眠,有轻生的念头。”聂之文道,“不过发现得早,经过治疗之后基本能控制。”

白桃挑挑眉:“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