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之文轻轻笑了笑:“还记得赵卓越吗?他的条件在别人看来也不应该有理由去杀人,可他还是那么做了,因为他想那么做。”

“你也是吗?”

“差不多吧,你说得那些事,最多只是让我明白了我想要的是什么。”聂之文忽而想起往事,神思飘远。

其实很多个岔路,他都有选择的机会,可以选择隐忍避让,可以选择放弃那个女孩,也可以选择回国后过上正常的生活,但是他没有。

他顺从了自己的心意,把人送进了急救室;他不甘心被拒绝,哪怕犯罪也要占有那个女孩;他难以忍受无趣的姜雪,仍然盯上了高银月…“我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没有到来之前,还是会继续那么做的。”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钟采蓝,轻轻笑了:“我没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只是想那么做而已,人性本恶,我只是不想反抗罢了。”

钟采蓝看他许久,忽而笑了:“真的吗?”

“是,”聂之文调笑道,“怎么,你本来是想听一个悲惨的故事吗?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钟采蓝摇了摇头:“不,正相反,我得到了一个很好的答案。”

她最担心的事莫过于聂之文原本不是这样的人,可因为她的缘故,让他被迫成为了凶手,背负起了所有的罪恶。

可他不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无法摆脱诱惑,屈从了自己的恶念,既然如此,最后罪有应得,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圆满。

聂之文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若有所思:“你…”他一直认为钟采蓝不过是和姜雪类似的普通女孩儿,可他猛然变成杀人凶手,既不见她错愕惊讶,也不见她心惊后怕,她真的是他想的那种人吗?

“什么?”

他试探着问:“下周还会来看我吗?”

钟采蓝想了想,说道:“我不会再来见你了。”

聂之文挑起眉,玩笑道:“不来见我最后一面?”

“你真的会死吗?”钟采蓝可不这样觉得。

姜雪毕竟是自杀,聂之文是否挑唆了她没有任何证据,高银月又和他有肉体关系,在这件事上做做文章,最后来个过失杀人也很难说,就算真的判了死刑,缓刑几年说不定也就能改成无期,以聂之文的能耐,减刑也不是难事。

或许用不了几十年,他就会重新出来了。

小说到把犯人逮捕就算是到了结局,可现实不是,往后悠悠岁月,谁说得准呢?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我会离你远一点,毕竟下一次,可能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钟采蓝站起身来,“再见,之文。”

聂之文十指交叉,靠在椅背上目送她离开,斑驳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树影移动,他好像微微笑了起来。

高银月的案件一水落石出,林河就打了飞的回了淮市,带着一瓶好酒去周孟言家和他赔罪。

然而,他差点没认出来开门的人,乱糟糟的头发,没穿整齐的睡衣,眼睛乌青,好在脑子还算清醒,把他认出来了:“你怎么来了?”

“赔礼道歉。”林河举了举酒瓶,“能进来吗?”

“进来吧。”周孟言侧身让他进来。

林河看到客厅的沙发上狼藉一片,就知道他这段时间多半就窝在那里没怎么动:“我是专门来和你道歉的。”

周孟言没说话,窝回沙发里发怔,林河把酒放在他面前:“喂,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我向你道歉,当初不该怀疑你,对不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没事。”他回过神来,“我没怪你。”

这话林河相信,周孟言当初还肯找他帮忙,今天愿意放他进门,就是还把他当朋友,考虑到他现在的心情,他也很理解:“那晚上一起吃个饭?”

“好啊。”他没所谓,“你请客。”

“我请我请。”林河满口答应,“你挑地方。”

周孟言说:“叫外卖吧,我不想出去。”

林河决定迁就他。

酒过三巡,周孟言的情绪还是不高,不怎么说话,只知道闷头喝酒,林河挖空心思找话题:“你去看过银月了吗?”

“去过了。”

通缉令被撤销的第二天,他就买了一束白玫瑰去探望高银月,虽然站了一个下午,可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哪怕只是一句“抱歉”。

都太迟了。

可林河似乎不那么认为,他松了口气,由衷感到高兴:“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抓到凶手了,她也可以安息了。”

“或许吧。”周孟言望着满桌小菜,什么胃口也没有,躺回沙发里点了支烟,闷闷不乐地窝成一团。

林河叹了口气,坐过去陪他:“你现在这样我也不说什么,正常的,但你得给自己定个期限,只能消沉到那天为止——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归要继续活下去。”

周孟言凝视着烟头,火光一寸寸燃起烟草,白烟徐徐上升:“我知道。”其实,他本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的,故事结束了,他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自由,这不值得高兴吗?

然而,事与愿违,他现在觉得茫然极了,好像失去了人生所有的目标,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什么有意义,连家门也不想出。

时间久了会有错觉,好像日月交替已有数十年,自己成了一具枯骨。

“可我觉得没什么意思。”他按灭了烟头,面无表情地说。

林河皱起眉:“你不会是想死吧?这可不像你。”

他知道周孟言一定会为了高银月的事悲伤,但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有寻死的念头,这不像是他会说的话:“你是怎么了?”

“我在想我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周孟言喃喃道,“好像没有意义啊。”

林河沉吟:“…我不是很想讨论这种抽象的哲学问题,不过,今天可以破例回答你一次。”

周孟言换了个姿势,表明自己认真倾听。

“人生本来是没有意义的,但你可以给予它一个意义,这个过程,也就是你人生的意义了。”林河本来还算认真地解释,可“意义”来“意义”去,自己先笑了,“我这鸡汤是不是炖得不错?”

周孟言没有笑,而是问道:“那如果你的诞生,本来就是为了某个人呢?”

林河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生吗?”

“为什么?”

“因为我姐说要个弟弟玩,我爸妈就给她生了我。”他幽怨极了,“你有我惨吗?”

周孟言的心里突然平衡了,果然,比惨才是最好的安慰手段,他刚想假惺惺地安慰一下林河,沙发的某个角落突然传来了“叮咚”一声,俨然是手机的消息提示音。

大脑被酒精麻痹了速度,周孟言还在回忆手机被塞到了哪里,身体的记忆早已带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机从靠枕下面挖出来,解锁一看——[尊敬的观众,您获得了XXX大奖…]

“操。”他悻悻然骂了一句,又熟门熟路地把手机塞回了枕头下面。

就那么一会儿,林河已经看见了,疑惑道:“这不是你的手机吧。”款式老不说,看后面镶钻的手机壳,一看就是女生的东西,“银月的手机?”

“不是。”

林河更是狐疑:“那是谁的?你在等谁的消息吗?”

“没有啊。”他若无其事地说,“随便看看。”

林河毫不留情地拆穿他:“说谎。”

“没有。”

林河冷笑道:“这话你自己信吗?不等谁的消息,手机拿这么快,怕不小心错过一个亿?”

周孟言沉默了下去,这几天来,他手机一直不敢关机,过段时间就要看看电量,既害怕手机没电错过了她的电话,又恨不得真的没电,还能安慰自己只是因为没电才没有接到。

如果真的没有抱希望,又何必如此期待?

然而,她始终没有再联系他。

第68章 疑点

周孟言的沉默激起了林河的怒火, 他心中冷笑,银月才死了几天, 尸骨未寒, 你就想着别人了?可细细一想,心觉悲哀, 毕竟逝者已逝, 活人还要继续过日子, 人之常情,能说什么呢?

只不过, 这不该是周孟言, 周孟言怎么会这么快就见异思迁呢?

“你不会真的移情别恋了吧?”

“移情别恋?”周孟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那个手机从枕头下面翻出来, 无意义地解锁又关上,关上又解锁, “真要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从那天看到录像落泪起, 他心里就明白了,他对银月的感情是真的,无论这背后是不是有钟采蓝的安排, 他都是真的爱着银月的,若是没有爱过, 不可能这样悲痛。

然而, 也没有他想的那么爱她。

刻骨铭心、至死不渝的爱不是不存在,只是他和银月不曾到那个份上罢了…不,或者说,是他单方面付出的不够多。

银月对他的感情, 远比他对她的要深很多,聂之文一定也看出来了,所以才能用他来威胁她屈服,这样的深情,不等他回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而钟采蓝…他低头看了一眼快没电了的手机,心里苦笑一声:他对她最好的报答,大概就是离她远远的,不要再骗她付出任何感情了。

但是,超不开心的。

说好的在意周孟言呢,说断就断,骗子。

他悻悻然把手机丢进了角落里:“算了。”

林河满腹狐疑:“你到底是在等谁的消息啊?”

“一个和绝交了的朋友。”周孟言重重躺回沙发里,趴在扶手上摸出第二支烟点燃,“林河,你觉得我这个人坏不坏?”

林河:“…”

周孟言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我挺坏的,有些事我知道不发生才是最好的,可还是忍不住期待。”

林河和颜悦色道:“都行,你开心就好,来,把烟掐了,过来吃点菜。”

周孟言吐出一个烟圈,懒洋洋道:“抽完这根起来。”

他言而有信,抽完一根烟又回到餐桌前和林河喝酒,刚动了两筷子,手机铃响了。

林河听了一会儿,肯定地说:“你的。”

“我的?”周孟言愣了愣,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沙发前把手机挖出来,解锁一看…屁咧!哪有什么电话!

林河瞅了他一眼:“是你的手机。”

周孟言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部手机,循着声音找去,才堪堪在电视机柜上找见了,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白桃:“白警官?”

“我和你说个事儿。”白桃一如往常,开门见山,“我们化验了一下聂之文的那些药,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周孟言问:“怎么?”

“他那些药不是市面上流通的东西,但是都很像精神类的药物,我们这边鉴定不出来,想请你帮个忙联系一下陈教授。”

周孟言懂了,陈教授脾气古怪不爱见人,就算是警察找上门去也有可能吃闭门羹:“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白桃不客气。

她帮了自己那么多忙,周孟言当然要投桃报李:“那明天吧,我带你去。”

“行,那我就等着了。”

白桃的电话终于把周孟言从家里拉了出去。

去陈教授家的路上,白桃按捺不住八卦之心问道:“我不太明白啊,你和陈教授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一直负责治疗我母亲。”周孟言答道,“我母亲过世以后,我父亲也继续支持着他的研究,他去世后,我也继续那么做了,算是个念想吧。”

白桃重点完全错:“所以,你妈真的是公主啊?”

“白警官,你好歹也是豪门千金,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周孟言吐槽道,“你要是喜欢,可以买一个,又不贵。”

“那能一样么!你这个含金量高啊!正儿八经的公主!”白桃知道现在很多欧洲小国的爵位只要有钱就能买到手,但在女生的心里,公主两个字天然带着童话的光环,不能相提并论。

周孟言:“…不是很能理解你们女生。”

“你别怪我八卦,你这身世太苏了。”白桃从来没有在现实中见过这种人设的人,相当好奇,“所以你父亲是怎么把你母亲娶到手的?”

周孟言托着腮道:“这有什么难的,多少王室公主嫁了平民,我父亲又有钱,很顺利就结婚了。”

他怀疑钟采蓝在他父母的故事上寄托的是一个现实版的童话故事,富饶的财阀继承人对异国的公主一见钟情,展开了热烈的追求,最终两个人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然而,与童话不同的是,他的母亲有遗传性的精神病,两人虽然恩爱,但终身未育,后来,他们在孤儿院里收养了他。

虽然他与父母的肤色截然不同,可他要到很久以后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亲生的孩子,父母对他的疼爱可见一斑。

白桃也对这个故事非常感动,不过还是好奇另一个问题:“那你的亲生父母是谁?不会也是大人物吧。”

周孟言严肃起来,瞥她一眼:“你真想知道?”

“当然。”白桃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

“那好吧。”他停顿片刻,吊足了胃口,方才悠悠道,“YouKnowWho。”

白桃翻了个白眼,有心怀疑他是故意捉弄自己,可想一想,说不定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多问,转移话题:“我听说你们家现在挺乱的。”

“好多年前就开始乱了。”周孟言托着腮,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要不然我怎么会跑回国。”

白桃懂了:“这样也好。”

“天高皇帝远,没有人管,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自由自在的。”周孟言并不想蹚家里的浑水,他已经继承了一笔不菲的遗产,足以他富足地度过这一生,既然如此,何必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追求无尽的金钱上呢?

白桃似乎得到了共鸣,对他说了几句家事:“我也那么想,一群人为了钱整天勾心斗角的,多没意思,人这一生还是得找点自己真正喜欢干的事才有意思,对吧?”

周孟言听到这番话,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啊,原来在这里。

两个人要在一起,三观必然是要契合的。而白桃这个女主角除了因为案子和他有牵扯,能力很强,家境不错,人还漂亮之外,好像少了点什么。

现在知道了,他们的价值观是一样的。

然而,他既没有得到了某种精神共鸣所以心脏漏跳了一拍,也没用猛然发觉世间竟然有如此清新脱俗的女子的震惊,更没有终于寻觅到了灵魂伴侣的感动,他只是想,这是不是钟采蓝的真实想法呢?

她是怎么想的,她究竟希望他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她觉得他的人生如何才算是有意义?

想知道,特别想知道,抓心挠肺地想知道。

“唉。”他忍不住长长叹气,忽而计上心头,语气热络起来,“白警官啊。”

白桃有点警惕:“干啥?”

周孟言问:“你怀疑的事,有没有问过那天和聂之文在一起的人?”

“那个钟小姐?”白桃没有起疑,“我是打算再去问问她,我觉得她和聂之文关系不一般。”

周孟言坐直了:“为什么这么说?”

白桃说道:“这段时间,她每周都去看他,老实说,遇到这种事居然没想着离远点的,要么是真爱,要么就是她有点问题。”

周孟言的脸顿时就黑了:还有没有天理了?和男主角绝交,跑去和反派亲近??

这是逆袭文吧!骗子!

白桃歪了歪头,若有所思:“你认识她?”

“不认识。”周孟言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