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柔的四肢,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一具曲线起伏凹凸有致的女子形象被勾勒得越来越清晰生动,不一会儿,一位音容相貌神似裴承秀的妙龄女子就此出现在乾坤八卦铜镜之中。

镜子里的“裴承秀”非常轻易地摆脱金光的束缚,从铜镜.抽.身.而.出,飘飘荡荡地来到袁天罡的跟前。

知远仔细打量“裴承秀”,奶声奶气的拍马屁道:“师父,您的画皮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裴承秀”兀自丢给袁天罡一个大白眼,表情很不屑,冷哼。

袁天罡则淡淡一笑,不急不缓地开口。

“孽障,速去救你的旧主罢。”

第七二章 两败俱伤

裴承秀步稳疾行在暗影重重的山道,不必回头,她也能知道引勾就在后方对她穷追不舍。

聪明之人绝对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连续吃三回亏。裴承秀相当明智地避开任何一处花草树木,也就相当于避开引勾的暗袭。她卯劲一路向前,来到左右各是高山、前后皆是峭壁的地方。

举目远眺,对面的高山有着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翠竹。

见到竹子,裴承秀的心神稍稍安定了下来。

竹子气节清高,有灵性,是辟邪之物。引勾的巫术哪怕再了得,想要操纵竹子偷袭她也绝非易事。

想到李淳风差点丧命于引勾的巫术,裴承秀伸手探向衣襟,用力攥了攥自幼佩戴的玉佛,毫不犹豫地爬上峭壁,攀上一棵参天古木,既是自不量力也是孤注一掷纵身跃下。

裴承秀非常惊险地挂在了从对面峭壁斜斜伸出的一棵酸枣树!

断崖峭壁之间风势太大,身子摇晃欲坠,裴承秀手脚并用紧紧抱住树脖,才避免了摔下山崖粉身碎骨的悲剧结局。

裴承秀丝毫不敢大意,使出浑身解数沿着酸枣树的树干一寸一寸的往前挪移,好几回差点被大风刮下去。当她终于踏上坚硬的地面时,她拭去鼻尖上的冷汗,吐吐舌头,暗暗感慨自己又一回出生入死。

同样是被人追击,裴承秀想起了她早年跟随平阳公主镇守晋阳之旧事。

那时,隋朝将领率大军包围晋阳,平阳公主麾下的兵力不足,因此没有采取硬碰硬的策略,而是选择游袭战,来来回回突袭消耗隋军的耐性,待隋军疲软再派重兵猛烈夹击,勉强撑守晋阳大半个月。

转念至当下,裴承秀自知能力不足,绝对不能和引勾硬碰硬,那么,她该如何在竹林与引勾进行迂回之战呢?

苦思着,一道青凛的剑罡划破过长空,震得高山险石四处崩裂,竟然在峭壁之间搭出了一座奇形怪状的石桥。可怕的是,剑罡的余威甚至把裴承秀脚下的地面都割出深深的沟壑。

狼,来了。裴承秀握紧手中的剑。

迎敌之际,她忽然感觉到丝丝缕缕的什么绕住了身体,刚低头,整个人晃晃悠悠的浮了起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迫开始一阵“腾云驾雾”,接着被抛入竹林,落到了一个柔软无骨的怀抱里。

晕乎乎地睁开眼,视野之中是一张娇俏容颜。

裴承秀呆住,内心极度震撼,一双眼睛差点脱眶掉出来:“吕珠,你搞什么?假扮我??!”

“挺机灵嘛,仅一眼就看出来是我。”假裴承秀笑靥如花,伸出食指压住真裴承秀的唇瓣,“大敌当前,你我打个配合呗。你想办法用秽物消除青霜剑的神力,我为你杀掉引勾,如何?”

引勾拥有通神问鬼的本事,又藉着下弦月的清辉加持了青霜剑的神力,导致青霜剑剑罡威武无敌,剑气所过之处万物皆化成虚无。如果没有裴承秀从旁协力,吕珠压根不敢靠近引勾。

裴承秀不懂吕珠如何从乾坤八卦镜中脱身,也不明白吕珠为何变成她的模样,很干脆地拒绝:“不必了,你鬼灵精怪的,又不按常理出牌,谁知道是帮忙还是捣乱。”

满腔热血被从头到脚泼了一大盆冷水,吕珠也不郁闷,嘴上更不多废话,实际行动则是来了一招攻其不备——

反手施掌,无比精准地把裴承秀拍了出去、拍到竹林的唯一入口、也就是裴承秀距离引勾仅百米之遥的地方。

“天煞的吕珠,你给我记住!”裴承秀形象全毁摔了个大马趴,抬眸忽见引勾,又惊又怒嘀咕咒骂。

引勾已经追击裴承秀多时,见她摔跌在地上,他心情很好地挑眉。“女人,我已经追上你。”

裴承秀吸气,爬起来,心有不甘道:“你离我还远着呢,不作数。”

引勾此时耐性渐无,听不得裴承秀耍赖,眼眸泛出一抹阴森森的寒光:“女人,不要把我当傻子。把我惹急了,先.奸.后.杀.我也干得出来。”

裴承秀当他放屁,迈腿就往竹林深处跑。

她的初衷是拖延时间消耗引勾的体能进而与引勾一决高下,却不知竹林已被袁天罡依据六十四爻改造成了九宫八卦迷阵。她不动,阵法岿然不动;她走动,阵法变化万端,不知不觉之间已然受制于竹阵。

举目四望,周遭竹林景象如出一辙,不知前路,不知后路,九曲连环,进退两难。

兜兜转转之间,裴承秀逐渐地明白了九宫阵的奥妙,遂停下脚步,默默地计算引勾所处的方位。

忽然,吕珠很不耐烦的催促声在裴承秀耳后响起——

“我说,甭磨磨唧唧躲在这儿想着什么突袭游袭的鬼把戏了。引勾持剑逞凶,遇佛杀佛,咱们只能兵行险着用秽物毁去青霜剑的神力,稍后再合力杀他。”

裴承秀左顾右盼不见吕珠的身影,蹙眉。

“你所说的秽物,指的是什么?”

“秽物…”吕珠的声音变得稍稍底气不足,“秽物就是脏东西,譬如,女人的经血。”

裴承秀一听,气得差点晕过去:“吕珠,你是猪吗?!我不在行经期,哪来的经血?!”

吕珠噎住,片刻又道:“其实么,男人的阳精,也算秽物…引勾不是喜欢对着你脱裤子吗?你顺水推舟取得引勾的秽物并往青霜剑刃一抹,保证剑气全无、剑罡骤消。”

裴承秀听完两眼发黑差点给吕珠跪下了,恨不得撞南墙,却只能咬牙忍住不痛快:“亏你想得出如此阴损的贱招!要取你自己取,我不取!”

“取精之事,你刚刚得到李淳风的指点,应该很得心应手。”吕珠故意揶揄她,又劝她,“亏你曾经领兵打仗,三十六计之美人计,懂否?”

裴承秀又羞又愤,只差没捂住耳朵。“不懂!”

“引勾性子急躁,寻不到你,或许动用剑罡毁掉整片竹林。”吕珠的声音变得认真起来,“你万一被引勾活捉,还不得受辱?听我的,稍稍忍耐,化被动为主动。”

裴承秀脸红脖子粗:“不忍耐!如受辱,宁可死!”

吕珠突然的沉默了。如此耳熟的回答,使她想起了绿珠伏在石崇的脚下发出的卑微恳求。

【公子,请怜悯珠儿,万勿把珠儿送去孙秀的府邸。若受辱,珠儿无可活之路。】

唉,算了,裴承秀不愿意就不愿意。

吕珠盘算一番,再道:“你想办法骗引勾放下手中的青霜剑,剩下一切棘手事全都交给我。这样子的安排,你应该不会觉得蒙受羞辱了罢?”

裴承秀还未来得答复,只闻一声巨响,凛冽的剑罡撞在重重竹林,茂密的竹子被爆开。剑罡激起层层青霜剑气,剑气所破之处,碧色火焰霎时被引燃,须臾,火焰嚣张地缠绕翠竹,翠竹全部没于熊熊火海之中。

焚如焦竹,一株株倒下。

引勾持青霜神剑,踏出火海,一步步逼来。

“女人,我再次追到你。你是自己主动脱,还是让我来脱?”咄咄逼人的阴冷声线不算特别得意,却成功的使得裴承秀的心脏猛的漏跳一拍。

不是没被引勾恐吓过,饶是再冷静沉著,裴承秀这会儿也不禁有些慌神。危急之时,她本能的往后退,耳畔全是吕珠忐忑不安的叮嘱催促。“秀秀,千万不要激怒引勾,放低身段,劝引勾放下青霜剑。那些不堪的事,换我来。”

裴承秀后退的脚步,蓦地停住。

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些不堪的事,她不愿意去做,又如何能眼睁睁地吕珠披着她的皮囊去做呢?

迂回之战的策略,应从敌方最薄弱的环节下手…引勾浑身上下最薄弱最不堪一击的地方是哪里?让她想想,仔细想想,孩童时代读过的古籍里,战神蚩尤的弱点是…是…天眼,肚脐?

手中的佩剑被青霜神剑一刀斩断成两截。视野,遽然翻覆。

裴承秀被引勾压在了坚硬的地上,双手手腕被他一只大手死死地按住,沉重的男性身俯下来制服着她的四肢,另一只大手则无比野蛮地撕扯她的腰带。

“裴承秀,你刚刚发什么呆呢?”吕珠的惊呼再度在耳畔响起。“剑,青霜剑,就在你头顶。赶紧想办法啊!”

“奇了怪了,为什么青霜剑落到你手上,威力变得如此厉害?”两条腿被引勾一手一只握住用力向两边分开的重要关头,裴承秀轻轻的开口,“这柄剑在我手里平平无奇,并无厉害之处。早知道你有如此通天的本事,我就不逃了,反正,逃了也是白逃。”

引勾在听到青霜这两个字时停下动作,旋又很不耐烦地回答:“等我上了你之后,再跟你解释。”

从药王谷追至蜀地,追了这么久,总算把这个不听话的女人追到手。此时,她就躺在他的身下,青丝散乱,拂着他温热的呼吸,他一颗心都痒痒了,哪有闲心与她废话。

“你为什么想上我?”裴承秀眨眨眼睛。

“这个问题你问过很多遍,我不想再回答。”引勾的长腿霸道地挤入裴承秀双腿之间,一边动手挑开她的衣襟,一边愤怒地瞪她,“女人,我一直很宝贝你,一直舍不得真正地上你。你够狠,稍不留神就逃跑,还和野汉子眉来眼去。”

说完这番话,引勾托住裴承秀的腰身向自己拉,也就是这样一个动作,裴承秀被迫搭靠在引勾臂弯里的小腿顺势滑过去,细致的脚踝不经意地蹭在引勾的肚脐。

引勾健壮的胸膛不同寻常的起伏了一下,浓眉紧皱嘀咕了几句,扼住裴承秀手腕的大手松开,改而去捉住她的小腿。

杀念,骤起!

说时迟那时快,纤腰一扭,猛地一个翻身伸手按住青霜剑,手腕挽动剑锋,以锐不可挡之势刺向引勾的薄弱之处——

然而,事与愿违。

裴承秀纤细的手腕,被折筋断骨的力量遏制住。“女人,你居然暗算我?”引勾眉头紧拧,语气里带出了浓浓的气愤,“很好,我先杀了你,再上你!”

青霜剑猝地落入引勾手中,剑锋逆转,直直地刺入裴承秀的心脏!

一抹温热的血溅上了裴承秀的脖颈,她震恐地看着引勾,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引勾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阴鸷的脸庞渐渐地流露出一抹难以置信。

裴承秀鬼使神差地低下眼眸,视线,掠过引勾起伏不平的胸膛,停在引勾的肚脐。那一道不会轻易察觉的薄弱之处,被突兀地插着一柄断剑。

愣住。

视线流转,看向她自己。

散乱的乌丝、凌乱的衣襟、本应该被刺中的胸口,却被另一个裴承秀的身体所庇护。青霜剑穿透脊背,刺出一个极深的血窟窿,殷红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淌落。

裴承秀讷讷地张了张唇:“珠儿?”

仿佛是在回应这一声饱含各种复杂情绪的惊呼,另一个裴承秀勉强的张开嘴唇,发出支离破碎的叹息:“让你放低身段,偏不听…这下完了,两败俱伤。”

话音刚落,瘦削的身体蓦然往旁侧倾倒,虚弱无力地摔倒在坚硬的地面,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眸亦缓缓地闭上。

裴承秀一颗心全凉了。“珠儿,不许装。”她张开双臂抱住吕珠,如同抱住她自己,“你睁开眼,起来啊!”

第七三章 两败俱伤(下)

吕珠无法再回应裴承秀的呼唤。

她的身躯迅速地变得薄而透明,好似一朵凋零的花,一点一点的失去应有的艳丽容姿,又似一块蒙垢的美玉,一点一点的失去应有的光泽和份量。

暗红的血珠凝结在被青霜剑穿透的伤口,碧色光芒骤然显现,一寸一寸地爬过吕珠苍白的肌肤,周密且详实地覆住她。

裴承秀抱着吕珠,手足无措:“珠儿,你怎么了?说句话啊。”

吕珠秀眉紧蹙,整个人开始止不住的抽搐痉挛,也就是在这一刻,裴承秀听见了不同寻常的轻细响动,似乎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短促之间,吕珠的身体被碧光硬生生地撕开,四肢百骸碎裂成无数晶莹的珠子。

珠子,纷杂错落一地。

裴承秀怔怔地看着一双空落落的双臂,余温犹在,斯人已逝。旦夕之间,玉碎珠沉。

…吕珠,魂飞魄散了?裴承秀不敢相信,仰天呼喊吕珠的名字。

夜凉如水,冷月伴残影,一颗又一颗散落在山石竹林的珠子泛着清幽的光芒,虫鸣鸟叫停歇,万籁皆寂。

生、老、死、忧、悲、苦、懑、恼,如是种种,因缘起,因缘生,随着元神的崩毁而逐一消亡、全部荡然无存。

天下,再无吕珠。

裴承秀愣了好久,抬手,轻轻地抚摸眼角,干燥的肌肤并没有留下潮湿的泪痕。居然,一滴眼泪都不曾夺眶而出。

可是,即使曾经被吕珠明着暗着带到阴沟里无数回、即使曾经对吕珠恨之入骨,如今亲眼目睹吕珠最后的消散,她非但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释怀,反而…胸口被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着,一腔感怀触绪,无从整理。

欲哭,无泪。

吕珠从来没有说出想置她于死地的根本原因,吕珠也从来没有透露出舍命救她于危难之间的决意,如此偏执别扭、如此乖张反复的一个妖异之物,为了救她,不惜以命易命,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便溘然消逝。

吕珠,缘何而存在,缘何而毁灭?

“珠儿,你出来。”裴承秀心中一阵刺痛,很不甘心的大声呼喊,薄薄的水雾氤氲在眸子,“你不是很讨厌我,很想杀了我吗?出来啊。”

利刃,忽然抵上了裴承秀颈后的死穴。

裴承秀愣住,僵硬的转过脸,看见引勾一双血红色瞳眸里的寒鸷恨意。

“女人,和我一起死。”引勾一个字一字的说,腹部的致命伤使得他的声音急剧颤抖且流露出一抹绝望的凶狠,“救命之恩,以命偿还,终不负你我相伴于药王谷的日子。”

裴承秀打了个寒颤,直直地盯着引勾的眼睛。她曾经从这双眼睛里看到过温和的笑意,看到过细致的关怀,也看到过不掺杂名利动机的真挚迷恋。然而,事到如今,这双眼睛里只剩下贪嗔痴,只剩下仇恨与偏执。

裴承秀的朱唇慢慢地弯起,苦笑。

她曾经不下千百遍的恳求引勾“放过她”,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引勾不肯放过她的原因、也知道了目睹吕珠的消亡却欲哭无泪的道理。

爱若偏执,是情亦是孽。

身在人间,心在地狱,执念生妄想,无论男女,皆成嗜血好斗之恶鬼。

对于引勾的执念,裴承秀无话可说。

刀起刀落之间,她没有闭上双眼。聆听到颈部软骨一声“咔擦”闷响,她等待着脑袋与身体分家时的剧痛,等了许久,疼痛并未如期而至,她依然好端端地站在原地。

浓郁的血腥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引勾的脖颈出现了一道狭且深的切痕,他的呼吸停住,头颅竟摇摇晃晃地坠落下来。魁梧健壮的身体无力地拂过裴承秀的肩膀,往前倾,轰然倒落。

裴承秀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淳风。

淋漓鲜血溅红了李淳风的一袭白衣,串串血珠沾在他持剑的左手手背。面对杀戮,面对血流成河,凤目的神采依然很冷静。

李淳风抛下染血的长剑,走向裴承秀。裴承秀反应慢了好几拍,直到李淳风俊挺颀长的身形停在了她面前,她回过神,柔软的身子猛地扑入他的怀抱之中,抱住他的腰,丝毫不避嫌他身上的血腥。

“抱歉,我来晚了。”李淳风的俊脸依然没有血色,薄唇抿起,声线嘶哑低沉,“以后不要像个男儿郎冲上前迎敌。你是女子,应该由我保护你。”方才她引开引勾的举动,确实惊到了他和尉迟敬德。

裴承秀摇摇头,“我不是弱女子,我也可以自己保护自己。”说这话的同时,她伸出拳头,不轻不重的揍了李淳风一下。

李淳风浑身是伤,吃痛,提醒她:“秀秀,我有伤在身。”

裴承秀闷闷不乐地仔细查看李淳风胸膛的伤势、查看他右手的伤势,确认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却也的的确确残废了,抬手找准无关紧要的位置,又是一记捶打。

“你是傻子吗?有本事为我杀人,却没有本事避开尉迟敬德的刺袭?”她记得,他把她从深潭救起之时曾经轻描淡写地说过“杀人”二字,她知道他很厉害,却并不知道他竟如此厉害。

值得么?为了她,宁可右手被废,宁可以后再不能著书立作。这一份深情,她无以为报。

李淳风轻抚裴承秀的发丝,叹息:“不可避,也不能避,唯有如此,方能减轻我对于尉迟敬德的愧疚。”

裴承秀没有再揍李淳风,小脸依偎在他的肩膀,吸吸鼻子,心有余悸:“尉迟敬德为什么没有追过来?”

李淳风没有回答。

尉迟敬德之所以没有追过来,是因为他以一个理由拦阻尉迟敬德——“如果我不能保护裴承秀,我便不配拥有裴承秀。”

凤目流露出一抹复杂,李淳风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秀秀,所有的事情都已尘埃落定,你宽心罢。”

裴承秀愣住,讪讪的点了点头,忽又摇摇头,“李淳风,吕珠不见了。她为救我而被青霜剑刺中,再然后,她就不见了。”抗拒用“死”这个字眼,只因她不愿意承认吕珠灰飞烟灭。她宁可相信吕珠会再一次带着执念归来、重回她身旁。

裴承秀认真地看着李淳风:“所有的事情真的都结束了?尉迟敬德会原谅我们?”

“如果吕珠不存在,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如今吕珠不见了,我们的情缘是否也会随着吕珠的消失而被斩断呢?李淳风,你有没有设想过,我们这一辈子是否注定有缘无分呢?”

李淳风沉默了很久,没有说出一个字。所有的疑问,她放不下,他也无从回答。

只能寄希望于冥冥之中,虽有定数,但有变数。

*

须弥山,众神居住之神山。

山之腰,云雾渺渺,佛音阵阵,此地极乐国土之地,设七重栏盾,设七重罗网,栽七宝树,蓄七宝池。

须菩提没有为三千罗汉开释佛偈,反而来到七宝池。

池水波光粼粼,池底有一枚支离破碎的明珠。

七宝池是由释迦牟尼佛及众佛陀的念力所形成,佛法众生皆可在池中净化。弹指之间,受劫的明珠重新融合为一颗完整的珍珠,珠体饱满圆润,珠面发出剔透细腻的光泽,俨然是一颗可以视如星月的稀世明珠。

珍珠渐渐衍生幻化为一具躯体,也是碎珠的本体。

纤细却并不纤弱的身姿,非男相非女相的五官轮廓,同时兼具了男子的力量与女子的阴柔。刹那,一具皮肤白皙细腻恰如初生婴孩的“身体”出现在水波荡漾的七宝池中,与此同时,一双眼眸缓缓地睁开,竟是晶莹透明的眸色。

虽非男相,腿间竟有多余之物。

虽非女相,胸前两团豆蔻起伏微微轻颤,尤其枝头一点,艳如桃花。

须菩提别开脸庞,闭上长眸。

“你又不是没看过。”一声淡淡的、不掺杂任何轻蔑嗤笑的诉说。“从前被我遗忘的记忆,如今,都回来了。”

第七四章 出佛身血

千万年前的记忆,应是一场虚幻泡影。

彼时,她并不叫“碎珠”,而是一只诞生于南海海域的小蚌妖,以蚌珠子为本体,没有名字,没有修为,一日复一日在广袤无边的南海海域嬉戏玩耍,听潮起潮落。

潮起,澎湃。

潮落,无奈。

闷在海水里的时间久了,她也会无所事事地浮出海平面,遥望苍穹里的一轮圆月,忍不住感叹妖的生命短暂匆促,可是,她缺乏上进心,从来没有动过修佛的念头,也从来没有想要脱离生死轮回的打算。

修成佛又如何?脱离生死轮回又如何?四大皆空,六根清净,无聊,非常无聊。

曾经以为作为妖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当她又一次无所事事地浮出海平面,却遇见前来南海观潮的如来座下弟子,须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