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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我对中国市场是非常看好的。”在一番介绍和寒暄之后,韩老爷子也对珍妮的中文能力,和她选择学习中文的动机发生了强烈的兴趣,在大家的期待中,她从容地继续起了刚才的话题,“在好莱坞有非常多的数据分析公司,委托任何一间公司来对中国的票房数字做分析的话,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条非常理想的曲线,而这还远远不是中国市场潜力的全部,我认为在五年、六年之后,中国市场一年的票房规模可能会达到40、50亿美元,会成为北美之外第二大的票房市场,中美的文化交流会成为世界上最主要的跨国文化交流渠道,而不论是中国的资本和文化通过各种渠道走出去,还是美国的电影通过各种渠道催化自己在中国的票房,都需要双方有更直接和坦诚的交流渠道。所以当我需要选择第二外语时,我选择了学习中文和中国文化……”

看到张制片和韩老爷子脸上明显都流露出了非常感兴趣的表情,珍妮心里也是一阵宽慰:虽然她之前的举动,和官方渠道积攒了一些感情分,但商海中只有永恒的利益,比起友情,还是货真价实的利益输送让人更加放心。现在她已经是摆出了自己的兴趣点了,而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中国的资本和文化走出去’,也搔到了对方的痒处,至于怎么建立这个合作模式,就得看韩老爷子和张制片摆出的条件了。

“看起来您对中国市场真是兴趣十足,”韩老爷子和张制片关切的点看来倒都是一致的,他开口时也是直接问起了奥斯卡,进行进一步的询价,“其实我们现在都还在为中国电影的第一个奥斯卡而奋斗呢,您也知道,我们的张导演在国际范围内也可以说是一流的电影大师了,按照国内的说法,第四代、第五代里也有一些出色的导演,但是关于奥斯卡的一些运作,我们其实也很模糊,这种文化上的隔阂好像也不是学会语言就能跨越过去的。”

“这当然只是第一步,”珍妮也是心领神会,她慷慨地率先表现出诚意,“其实想要在国外的电影节,尤其是美国的电影奖项上有所斩获的话,确实也是有些学问的,首先在美国就必须选用好的公关公司,或者和一些有门路的公司合作发行,比如说韦恩斯坦兄弟影业,还有焦点、福克斯探照灯,这都是得奖的大户,还有就是题材,美国评委肯定都是有一些偏好的题材……”

不管是基于什么原因,在座的所有宾客都是竖起耳朵,听得如饥似渴,对于满桌的美食丝毫都不在乎,韩老爷子和张制片更是听得非常入神,虽然珍妮只是浅尝辄止,泛泛而谈地说了一些窍门就不再继续,但这些信息已经足够让他们品味、消化一段时间了。这就像是中国的关系学会让很多外国人晕头转向一样,一些在好莱坞是常识的知识,对于这些中国大拿都是非常新鲜的。而这些干货,也是足够证明珍妮的实力,以及她对于奥斯卡冲奖流程的了解了。

“所以说,比如讲我们想要在这点上和您进行深度合作。”韩老爷子趁热打铁,已经开始往深里谈了,“比如说我们进行战略高度的合作,由您来负责我们一些重点影片在北美的宣传和介绍,然后我们负责您公司出品的一些影片在大陆的引进和排期,那么这种模式您有没有什么见解呢?或者说,您觉得我们国家一些优秀的影片,如果经过您的甄选和包装,有没有可能在北美的颁奖典礼上闯出一些名堂来呢?”

其实他说得基本是废话,因为大陆现在有资质引进分账片的两家公司都归他管,不管说不说,这些影片都是由他来排期的,不过珍妮也从这句话里咂摸出了一些滋味——东方人的习惯,有些话是不需要说得太透的,再说对韩老爷子来说这场合也未必合适说得太明白。

“中国每年生产很多优秀的影片,如果不追求在北美的票房——在北美,译制片的票房一直是非常有限的,”她说,“只是追求奖项的话,那肯定由专业人员把关,中国电影界受到国外关注的几率会继续上升,经过几年的酝酿,获奖不敢说,入围数那肯定也是会增多的。”

陪客们顿时兴奋了起来,彼此交头接耳,让室内出现了嗡嗡的细语声,韩老爷子脸上也是掠过了一丝兴奋之色,不过,他没有马上往下接话,而是岔开了话题:显然,他已经习惯了在做出任何许诺之前,都要深思熟虑一番,“您这一次来北京,打算待多久呢?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这个荣幸,可以请您吃顿饭……”

这一顿饭吃了很长的时间,到最后甜点、水果都上过了,还是没有人有结束饭局的意,韩老爷子先告辞之后,众人干脆把晚饭变成了清谈沙龙,一些片商急不可耐地询问着好莱坞的一些业界动向,张制片关注的是张导下一部影片和大梦合作的可能——他不可能阻止韩老爷子介入大梦和他可能的合作,也不需要阻止双方的合作升级,毕竟,不管怎么说,执导了奥运开幕式之后,张导也算是劳苦功高,短期内国内第一的位置不可能被撼动,不管怎么合作,他都是受益方,张制片需要努力的就是借着东风,把这个合作弄得更深化一些,提高张导得奖的可能,至于国外的票房,他不是很在乎,只要张导得奖,这个殊荣就比多少利润都要重要。

虽然切萨雷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全程都在聆听翻译的附耳低语,但在二代们努力的插科打诨之下,沙龙的气氛并不算太严肃,而当谈话越来越深入,珍妮越来越频繁地和切萨雷进行交流之后,人们也渐渐意识到了切萨雷并不是单纯的跟班,开始在翻译的帮助下和他进行一些深度讨论,珍妮也借机松了口气,走到半开的窗前,冲李公子笑了笑,“能给我一支烟吗?”

“当然!”李公子原本已经取下了口中的烟卷,放在背风处,为的就是不熏到珍妮,现在立刻受宠若惊地掏出了自己的烟盒,双手递到了珍妮跟前,珍妮抽了一支以后,他又殷勤地双手为她点上了烟。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让她感觉更是古怪,几乎忍不住要抽动嘴角。

拿着李公子喜欢抽的九五之尊——他几乎只抽这个口味的烟,珍妮太熟悉这个味道了,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吸了几口,她几乎都能听到李公子飞快的心跳声,感觉到他那猴急而又不知怎么献媚搭讪的焦虑神态——她忍不住笑了笑,这才打破了沉默,随意地问道,“您多大了?”

“我今年25岁。”李公子乖巧地说,看起来因为过度紧张,反而寡言少语起来,她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珍妮被他的窘态逗笑了,她的唇瓣扬了起来,微微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她能感觉到李公子呆若木鸡的样子——就像是他已经被她的笑容给震慑得没法回神了。“我听说中国人结婚都早,李先生结婚了吗?”

“没,没有——”李公子几乎是本能地说——然后他很快又后悔了,因为珍妮和他的视线一道落向了他拿烟的手:虽然这里光线不是很亮,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无论如何还是非常清晰的。

珍妮又弯了弯唇角,她就当没听到李公子刚才的回答。“您有孩子了吗?”

“我……一年前生了个女儿,”在这次挫败后,李公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一点理智,他笑着说,“小名叫做洋洋。”

珍妮点了点头,好奇地问,“我能看看她的照片吗?我想她一定非常可爱。”

“当然,当然,”李公子拿出手机,操作了一下,然后把手机递给了珍妮,她低头看了看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宝宝,客气地笑着,把它递还给了李公子,“很可爱。”

虽然这一出对话有些莫名其妙,但珍妮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做出什么解释,她知道在这场对话里,她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现在就是她把手机摔到地上,恐怕李公子都不会生气,反而也许会诚惶诚恐,甚至以为她是为了他已婚而感到沮丧,由此还受宠若惊——而要说她心里没有感慨,那也绝对是在说假话,在她前世,陈贞的长相不说比珍妮.杰弗森美貌很多,起码也是不相上下,而前夫和她的感情也不能说是没有过甜蜜的时光,可他从来也没有一次,像是现在这样,近乎是卑躬屈膝、自惭形秽地捧着她,她是那个在心底深处唯唯诺诺、受宠若惊的人,是那个在家里独守空闺,等待着丈夫从一个又一个饭局上回来,或者干脆不回来的人,她是那个一直在委屈自己、改造自己,让这段婚姻得以持续下去的人,而前夫呢?李公子在珍妮.杰弗森跟前有多卑微,在陈贞跟前就有多么的高贵,他对珍妮有多小心翼翼,对陈贞就有多肆意妄为——

珍妮并不怪责李公子,这就是人性,这属于人之常情,她只是从来没有这么明显地感觉到,现在的自己,和当年的陈贞之间的差距:当年的陈贞,的确是仰视地看待着她的前夫,因为他,她的社会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几乎就是她的救世主。

而现在的珍妮.杰弗森呢?却是俯视地看待着李公子,他们之间的差距并不在于双方身家的差距,起码在现在,她和大梦的市值还比不上前夫家的财产,不过,就像是她对赛义德的评价那样,没有钱,她还是珍妮.杰弗森,这对她产生不了任何影响,可如果把钱拿走,也许李公子不会向赛义德那样一无所有,但他剩下的那点东西,也绝对不够和珍妮平起平坐。——而李公子正是也深知这一点,才会在她跟前诚惶诚恐,表现出了高攀的样子。

就像是当年的前夫和陈贞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一样,现在的珍妮,和李公子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们的差别甚至明显到了,珍妮甚至都觉得,现在的珍妮和李公子扯上关系,简直是一件很丢面子,很不值,很作践自己的事……甚至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而更可怕的是,她知道这不是她的自我感觉太良好,事实确实如此——如果现在的她还想和李公子在一起,那么确实她就是选了一个远远低于自己层次的人,她就是在将就、在委屈自己……

“我真的要回去吗?我真的要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吗?”七年来,她第一次窜过了这个念头,这个想法在一开始还有些微弱,但很快就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汹涌、越来越明确——

“不……我不想回去!我已经攀到了这么高,我不想再落回去,我已经走了这么远,我……我不想再成为原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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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子指间的烟蒂已经快燃到尽头,但他并没有换烟或者扔掉烟头的动作,而是尽量不露痕迹地打量着身边的传奇影后——对于现在两人之间正在发生什么事,他有些拿不准:虽然这么说也许有些自恋,但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是感觉到了影后对他本人特别的兴趣……

好吧,这么说出去,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夸张,也不认为有人会相信他,他自己都觉得刚才的感觉恐怕是他的错觉,但从别人当时的表情,和之后的一些反应来看,珍妮.杰弗森,这个不论是从智力、成就还是身价都远非他能匹配的传奇人物,好像确实是对他有了一些好感。而他也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后悔自己的已婚身份,不过,他并不知道金发影后为什么要看女儿洋洋的照片,而且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她没有把手机还给他,但也不像是大受打击的样子,事实上,他甚至并不能肯定她是不是对他感兴趣,因为她现在的肢体语言有些冷淡,好像已经不再关心身边的他——

正当李公子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窗外有一阵风吹过,这扑索索的声响让影后一下回过神来,她唇边噙着莫测的微笑,把手机递给了李公子,又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奉上右手端着的烟灰缸。

把还剩大半支的昂贵香烟碾灭在烟灰缸里,影后对他露出一个疏远的笑容,李公子意识到,不管刚才的错觉是不是他的错觉——即使它不是,那也是一阵极为短暂,突如其来的兴趣,就像是……就像是一场美得不能再美的梦。

而现在,梦结束了,泡沫破灭了,影后秀丽精致的脸上没有剩下丝毫亲切,只有冷冰冰的、例行公事的客套,她冲他点了点头,被得体套装笼罩的曼妙身躯和他擦身而过,飘然回到客厅中央,再度不费吹灰之力地攫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像是天生就该如此——

至于他,则只能站在当地,惆怅地望着她的背影,思索着刚才那让人头晕目眩的短暂瞬间,到底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远远超出他层次的女神,是否真有那么一小会儿把自己的目光真正地投注到了他身上,甚至还对他产生了那么一丝微乎其微的兴趣——他是不是真有这么幸运,这件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生了在他的身上……

第270章时差夜(上)

虽然珍妮等人才刚到北京,按说做主人的不应该把宴席拖得太长,但无奈他们在谈的话题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就连张制片这样的老江湖都是有些忘了分寸,直到夜深这才张罗着散会——这也还是因为珍妮已经答应出席几天后的两场饭局,在场的几位大拿也都受到了邀请,否则,恐怕这些‘恶客’还不会这么轻易告辞离去。

“实在是非常抱歉,耽误您明天的行程了,”和珍妮道别时,张制片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也示意翻译向切萨雷转达自己的歉意。“改天等老张脱身了,我们再好好请您吃一顿赔罪。”

“我们还在时差里呢,倒是辛苦张先生您陪客到这么晚。”珍妮笑着说,切萨雷也客气地点了点头,用英文直接和张制片客套了一下。“这是个很愉快的夜晚,希望我们很快能再次相聚。”

从会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8月8日了,当他们的座驾回到四季酒店时,已经靠近了深夜一点,按照珍妮的作息时间表,她此时无论如何也要去睡了,可按照生物钟来说,现在她正是精神的时候。珍妮走进会客室里时,一时间还不是那么的想休息——今晚对她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刺激,从饭局离开以后,少了工作的干扰,她的思绪更是毫无遮拦地一路往前世直冲了过去:制霸、金手指、回家,前夫、儿子……这些被她压制在内心深处的话题,忽然间重新获得了重量,在她心里此起彼伏的兴风作浪,让她甚至有种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倾诉欲,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实在是太他.妈狗血、太他.妈戏剧化了,她已经憋了七年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过,而今晚……说真的,而今晚——

保镖团队已经去休息了,她和切萨雷是在张制片的安排下进出酒店的,所以电梯里一路都无人相陪,不过,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珍妮是满怀心事、心潮起伏,而切萨雷……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猜今天他的世界观肯定受到了小小的冲击,不管他之前怎么想,现在要继续假装没察觉到她的反常之处,难度肯定是直线增高了。

切萨雷留在她身后几步,关上了门,珍妮站在落地窗前,背靠着宽大的玻璃幕墙望着他往自己的套间进发——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询问她什么的意思,倒是她不知哪里来的冲动——说实话,一天的忙碌也磨掉了她的理性和谨慎,珍妮没有多想,就开口问,“那么,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切萨雷?”

切萨雷的脚步顿在了套间门口,他用比平时更慢的速度转过身,珍妮一如既往,在重要的时刻分辨不出他的想法。

“那么,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吗?”他反问道。

切萨雷没有走近,而是靠在了自己的门边——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相当不寻常的动作,大部分时候,切萨雷站着的时候就是笔直地站着,似乎和任何地球表面都有着深仇大恨。看起来,就像是过往每一个面具滑落,在黑夜、疾病甚至是酒精、烟草的遮蔽之下展露真我的时刻一样,在长途飞行和繁忙的行程之后,即使是他,也在疲倦之下变得有那么一丝丝失常。

屋内的光照也一样很有遮蔽性,在地灯的黄色暖光流动中,切萨雷的脸颊被霓虹映照得五颜六色,珍妮望着他,心不在焉地琢磨着如果把一切开诚布公,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也许他会把她送进精神病院,顺理成章地接管巨额财产,也许他会退出大梦,拒绝和一个精神病人合作,也许他甚至会把一切公诸于众,给她带来巨大的麻烦。

“如果你想问。”她说。

切萨雷似乎是在笑,他的脸低了一下,使得大半边脸颊都藏在了阴影里,让珍妮无从再窥测他的表情,她举步向他走了一步,但脚又顿在了半空中,珍妮发现自己好像对这一面玻璃幕墙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以至于和它难分难舍。

“如果你想说。”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放松地靠向了门框,珍妮忽然想到了几个月以前,他用类似的姿势靠在门边,对她说着‘追求卓越’——她不知道如果没有他,她到底会不会去看心理医生,十有八.九,她最终还是会选择不去。

“看起来这个对话即将进入死循环,”她说,“这样下去注定会没完没了。”

“看起来是这样。”切萨雷态度保守地同意。

他们在昏暗的空气中直视彼此,多年来积攒的那么多问题就像是散落的砖瓦,随着时间堆积起了高高的城堡,让谁都无法忽视不见:她做出的每一个不合常理的选择,她掌握的每一项让人意外的技能,这些他们从未谈论过的话题,好像真的到了一个临界点,不论是她还是切萨雷,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足以把这扇门推开。

“但你看起来并不是很想问。”她一边观察切萨雷一边说。

“因为你看起来好像对于说不说还存在疑虑。”这一次终于不是绕口令式的回答,切萨雷站直了身子,他没有直接向珍妮逼近,而是走出了一个弧形,向着茶几走去,但还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而珍妮几乎是本能地朝着切萨雷的来处移动,让她和切萨雷形成了圆周运动:字面意义上的死循环。

“也许是因为我……害怕你接受不了这个答案。”珍妮说,她尴尬地顿住脚步,不过切萨雷也不再试图接近她,只是对她露出胜利的假笑。

“好吧,”他没有穷追猛打,反而慢吞吞地让出了一部分优势,“也许我也不那么想要知道,因为……我不常会这么说,不过也许在这件事上,我甚至会害怕面对真实。”

“害怕面对真实。”珍妮重复说。

“是的,害怕。”切萨雷自己都似乎在咀嚼这个单词——把这个词和他联系在一起显然非常罕见。

“为什么?”珍妮问。

“因为我有一种感觉……”切萨雷说,“不,或者说按照逻辑推理——我无法给你的行为找到合理的理由,所以你的答案必定很不合理,我猜想这会对我的世界观发生冲击……而如果我接受了——目前我很难想象——那么痛苦的人是我,我得做出调整,重塑我的人生观,如果我没有接受,受伤的人就会是你,不论答案是什么,这显然都是一个秘密,你把秘密对我敞开,想要得到的一定不是质疑,而是接纳和支持。所以,也许让这个问题继续保持下去才是最好的办法,这能避免单赢的局面。”

切萨雷和他那些可爱的逻辑——珍妮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她从他的语气里感觉到了一丝紧张——看起来,他对于‘重塑世界观’的恐惧和回避的确没有掺假。

“好吧。”她慢吞吞地拉长了语气,“看起来你说得的确不无道理——”

切萨雷的脸色明显一松,而珍妮大笑了起来,她喊道,“你究竟做出了多少猜想,噢,切萨雷,但愿我知道你脑海中转过多少荒谬的想象——我知道你是绝对不会把它告诉我的。”

切萨雷,当然,也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会有过‘荒谬猜想’的时刻,他俨然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珍妮坏笑着打断他的话,她主动向切萨雷迈出脚步,走向了会客室中央,“但,现在有一个问题我们无法回避——如果你不知道我的秘密,那么我就没法对你解释我的一些想法,我们就无法利用一些形势,来获取更多的利益,你知道我不但很忙碌,而且也没有你聪明,在这些事上,你才是真正的专家。”

现在,轮到切萨雷本能地后退一步了,但他的骄傲——绝对是他的骄傲让他立刻止住了这微不可见的一退,并立刻站直了身子,抬起了下巴。

“我想……”他说,向着珍妮走来,“我们不需要谈论这件事,也可以在工作中解决它造成的问题,不是吗?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理智又冷静,精神状态绝对正常的专业人士,对于未来的形势和电影有……独特的预测——”

‘有时能预见未来’这句话悬在两人正快速缩减的距离中间,让珍妮的唇角不禁一翘,她想说话,但切萨雷打断了她。

“而在我们多年的合作之后,你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证实了你的正确,”他说,和珍妮在沙发之前相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而我毫无保留地相信你的所有预测,不需要分析、不需要说服,你说什么我信什么——你一直推销自己的直觉,而现在你不妨认为,我就是这套理论最狂热的信徒,我会毫无保留地在第一时间相信你的直觉,把它当成我的行为准则去做。你告诉我明天会下雪,那么我现在就会去买大衣——”

珍妮忍不住笑了下来,她微微踮起脚尖,这样她就不需要把头仰得很高才能和切萨雷对视。“如果我说奥巴马会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黑人总统?”

“那我马上就去买彩票。”切萨雷毫不考虑地说,他又看了珍妮一眼,忽然有些狐疑,“当然,前提是你不是在开玩笑,你是在开玩笑吗?”

“我不是,”珍妮马上说,“我当然不是,哈——对不起,这一切只是——”

她不想大笑,也不知道眼下的情景到底好笑在哪里——切萨雷说不定会把买彩票称为‘在必胜信心下的金融投资’,不过,他参加赌博的想法的确够好笑的了,因为她忍得颇为辛苦,甚至因此失去平衡,而切萨雷伸出一根手臂环过她的肩膀,帮助她重新站稳。

“抱歉。”珍妮说,她依然忍不住要笑:切萨雷,买彩票。

“没事。”切萨雷说。

他的领带从衣襟里垂落下来,落到了珍妮的锁骨上。

气氛忽然间有些尴尬,珍妮不再和他对视,她调转眼神,盯着眼前有些松脱的领带夹,忽然间闻到了切萨雷熟悉而清爽的古龙水味道:在长途飞行的时候,为了礼貌他会喷上一些,而切萨雷一直喜欢略带咸味的海盐后调。

切萨雷松开手,她退后了一步,意识到这并不太说得过去,他们是合作伙伴,而且她也不知道切萨雷最近是不是在一段恋情中,他似乎已经和那个会用颜文字的女友分手了,但是否另有新欢则不得而知,切萨雷对自己的私事一贯相当保密。

“那么。”她说,挤出一丝微笑。

“已经一点十五分了。”切萨雷把领带夹取下来,重新挺直了身子,他的语调相当平常。“动作快一些的话,你还有七小时的睡眠时间——晚安,珍妮,明天见。”

“明天见。”珍妮说——她也加快脚步,走进了自己的国王套间里。

第271章时差夜(下)

在2008年,北京的空气质量还算不错,8月份的天气也说不上热得太过窒息,起码在深夜一点确实如此——是的,虽然她知道自己现在最好躺在床上酝酿睡意,但珍妮还是选择了过洛杉矶时间,她没有马上开始洗漱,而是在露台躺椅上蜷缩了起来,享受着深夜城市高空中强劲的夏风,出神地凝视着远处高楼的轮廓灯:奥运马上就要开始了,北京的治安前所未有的好,深夜的城市街头连车影都没有,从她的视角望出去,这瑞安静得几乎就像是一座空城。

而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街景,珍妮——或者说陈贞,还真切地记得,上一个2008的奥运前夜,她也在一间高级酒店里,也许是希尔顿,也许是万豪,前夫和一帮朋友包下了总统套房开派对,而他仅仅是打了几个电话,就轻而易举地叫到了一帮水灵灵的小姑娘前来‘暖场’……是的,那时候他已经和张制片拉上了关系,有两张的面子在,他在四九城这个圈子里的名气肯定也就更响亮了,一说李少开趴,一群外围、嫩模甚至是电影学院的学生,没有不愿意来的。

当时她也在,前夫也还没胡闹到当着老婆的面给难堪的地步,只不过他有一帮朋友需要应酬,再说这种事也是司空见惯,甚至可以说很多朋友之所以会来派对,也都是因为他人脉广,能喊到人,派对办得有趣——她知道今天的客人里有前夫的潜在客户,也知道他不是存心要和她过不去,不过这样的晚上对她来说依然是比较累人的。李家不是那种大富大贵的人家,在亿万富豪里有点‘小富即安’的意思,前夫找了她这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妻子,这一点让他在女人堆里甚至比层次更高的二代还要受欢迎,而且特别吸引一些心气高、放长线钓大鱼的小姑娘,这种晚上陈贞总是过得很累,她不能破坏气氛,但也必须维护自己的婚姻,把潜在的危险掐灭在萌芽之中。

她不记得派对闹了多久,忽然就是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又苍老又狼狈又疲倦,表情上落满了厚重的灰尘,乘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她推开门走到露台上呼吸新鲜空气,靠在玻璃栏边上,她回望屋内,看见前夫笑着和一个水葱一样的小姑娘说话,他的脸上写满了温柔趣致——这是男人对于没到手的猎物特有的一种耐心——而就是在那一刻,陈贞的脑子里浮现出了离婚的念头。

在那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离开李家,会离开前夫,那张俊朗的脸在她的生命里占据了太重要的位置,有太多重的含义,她对他没有恨意吗?不至于,只是他实在太重要,以至于她从没想过离婚也会是一种选择。

珍妮闭上眼,试着在脑海里回忆一下李公子的脸,过了一会,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虽然他们两小时以前还在说话,但说真的……不论是前世的长期回忆,还是新鲜的短期记忆,她能记得清楚的只有自己的心情,那张曾对她非常重要的脸,已经随着儿子的长相一样,消失在时间之中了。

前一世儿子是06年出生,08年的现在已经2岁了,小名洋洋又是女儿……他没和她结婚,而是被胡小姐攻略了吧,她对这个胡小姐还是很有点印象的,小女孩也长得和妈妈很像,看了照片,她的回忆一下就被勾了起来——胡小姐那双月牙眼长得确实漂亮,最关键是符合前夫的口味,当时一度是她的威胁。

不过,她还不是陈贞的对手,珍妮可以肯定,如果李公子遇到过她,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她的话,那根本轮不到胡小姐来上位少奶奶,她还是能把她搞定,坐上这个很多人非常欣羡的位置……

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她终于下定决心,回到屋里把笔记本电脑抱了出来,熟练地打开了浏览器,一气开了好几个窗口:搜索引擎、社保网站,中戏的学校网站,甚至还有杭州市的某个事业单位的官方网站。

输入了一组一组数字,键入了一个又一个姓名,珍妮查询了一个小时之久,终于松开了鼠标,她有一丝茫然地望向了窗外:这个消息按理对她来说无关痛痒,甚至可以说,某种程度上还验证了她的直觉,但当她最终肯定这一点时,还是有一种难言的惆怅袭上了心头。

如果这一切不是虚假,她不是如电影中所拍摄的那样,早已脑死,一直活在黑客帝国那样的虚拟世界的话,那么,她的前世、后世应该是平行世界,也许,那个世上不存在切萨雷、珍妮和克里斯,就像是这个世上并不存在陈贞这个个体,也许珍妮.杰弗森和她调换了身体,也得到了一项不可思议的任务——她查过了陈贞的身份证号、社保号、护照号甚至是qq号、电话号码,全都一无所获,就连她的父母也都毫无存在过的痕迹,就是想要试试看‘两个自己相见的时候地球会不会爆炸’都不可能,因为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陈贞这个人。

没有陈贞,也就意味着没有那个胖嘟嘟的小生命,也就意味着她没有任何机会可以再看到他一眼——哪怕她再也不能养育他,不能以亲近的身份接近他,甚至不能和她说上话,仅仅只是看那么一眼——没有陈贞,也意味着即使想要看一眼自己原来的面孔,这最简单的念头、最原始的欲望也成了一种奢望。

灰黑色的夜,让窗户变成了一面模糊的镜子,珍妮望着这张略带忧郁、高鼻深目的西方俏脸,试着在心里替换上一张她本应熟悉到极点的东方面孔,然而,她毫不意外地发现,甚至是陈贞的长相,也早已在时间中的飞逝中变得那样模糊……

作者有话要说:纠正一下bug,前夫年龄是31才对,我昨晚写得太着急忘记了,至于儿子女儿的问题那不是bug,还有手机递两次和一个错字,我后来都发现了,不过进入网审没法改,谢谢大家指出,mua!

第272章第一次

“是的,您说得没错,这个鸟巢体育馆建筑施工时间大概就用了五年时间,这个可能在世界历史上也是比较罕见的速度了。当珍妮一行人从保姆车中钻出来时,小韩用钦佩的声音说道,“从两千年我们国家拿到奥运会举办权开始设计建造,现在已经是全部完工了。”

他身边的几个外国人发出了喃喃的赞叹声,即使是一直专心执行安保工作的胡迪等人,也忍不住抬起头不易察觉地打量起了这座崭新的建筑奇观——虽然从全世界的角度来说,鸟巢未必有多么惹人注意,但在短短五年间就能建筑完成,对于习惯了长达八年甚至十年的建筑时间的西方人来说,这个速度和它背后所代表的东西,还是能令人感受到一些触动的。

由于今天的安保工作难度不高,珍妮也绝对不是个苛刻的主顾,所以,今天胡迪他们与其说是执行任务,还不如说是享受带薪假期,而很明显,比起故宫和恭王府的古色古香,他们更受到长安街、王府井等繁华地带的触动,这里的街景对于印象刻板的那部分美国人来说,好像更有震撼力。

至于切萨雷,他当然一直不动声色,珍妮试图从他的脸上发掘出一些感想,不过,她怀疑切萨雷可能昨晚暗自搜索了一些中国和北京的资料,所以他今天在任何景点都是有备而来,没有任何失态的地方。

“这段时间张老师几乎就一直住在鸟巢附近,不过这会儿未必能见上,您可以先去我们内部的一个展厅看看,那里还有一些纪念品可以赠送给您,如果您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都可以再管我要。”今天一直全程接待团队的小韩,今天也是被珍妮给震撼到了,如果说在此之前,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影迷,顺带着有点借着珍妮的力量往上爬的小心思的话,那么在今天的同游之后,他对于珍妮的崇拜就完全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有点目瞪口呆的意思了——胡迪他们身边都有当地的安保和翻译陪同,也安排了双语导游,至于被人群簇拥在中央的这么几个人,还是享有相对的隐私,所以只有他见证到了珍妮是怎么轻描淡写,仿佛不经意地就对切萨雷介绍起了他们参观的景点背后的历史底蕴,一转头,又能用中文和小韩旁征博引的谈笑风生: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在来之前看了一些bbc的介绍纪录片,而小韩看起来是把这个借口信到了十足,也因此对她的智力产生了一种堪称是高山仰止,甚至是宗教式的膜拜感。她觉得即使下一秒她开始施展轻功什么的,小韩除了鼓掌以外也不会有任何质疑了,现在他和她说话都是透着一股恭请大神恩赐指点的味道,已经没有任何一点想要震撼珍妮的欲望,默认哪怕是天塌地陷,她都不可能会动一动眉毛。

“展厅里还会有别人吗?”珍妮问,她猜测鸟巢内部的一些休息厅,现在肯定是被政要垄断,文娱界的大腕就只能稍微委屈委屈,多挤一挤了。“如果是这样,我们直接去座位就可以了,现在已经是七点多了吧,再休息一会就能看开幕式了,不是吗?”

虽然她今天表现得比较活跃,但并不是说她就特别想要得到别人的注意力,她猜现在过去这个休息厅的话,肯定少不得和一些国内的大腕寒暄结识,而珍妮对于这个层次的交流真的没有太多兴趣了,这一次她搭上了韩总这条线,其实就已经够用了,即使她需要人脉,张导演也要更可靠得多。

“当然,您觉得怎么方便就怎么来。”小韩连声说道,他又换说了英文,同切萨雷交流了起来——不得不说,小韩的确还是很有眼力见的,也就是今天陪同了这么大半天的时间,他已经意识到,切萨雷同样是团队中的重要人物,反正起码不是珍妮的小跟班。

切萨雷听起来对参观一些纪念品一样并无兴趣,所以团队直接走向了嘉宾入口,经过象征性的安检,进入了广阔的运动场内部,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以珍妮的级别,她的保镖和安保人员也不可能在视野相对好一些的包厢区都享有一个位置,包括小韩也是坐在视野更偏僻的地方,所以这就又剩下了她和切萨雷两人并肩坐在第一排上:还有半个小时,大部分嘉宾可能还在休息室里社交,或者只打算赶在最重要人物之前到场,和另一侧黑压压的看台相比,这边的人流要稀疏得多了。

“你喜欢今晚我们尝的北京小吃吗?”她慰问切萨雷,努力隐藏着语调中的愉快,“我怀疑那些食物可能不是很符合你的胃口。”

切萨雷看起来是打定主意不去发现珍妮异乎寻常的地方了,即使今天她几乎是把这所有疑点都编织成了旗子,在切萨雷的眼睛底下来回挥舞,他也巍然不动,坚决不给予任何反应。就像是现在,他明知珍妮多数是有意点了豆汁、卤煮和炒肝、灌肠这些外国人不太能够接受的小吃,甚至造成他晚饭几乎是食不下咽,他也只是扬扬眉毛,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她脸上的捉狭笑意,只是平平淡淡地回答,“也许你不知道,不过,我一直是个很有尝试精神的旅游者。”

珍妮知道自己的表现算是不够成熟,也许她现在应该因为和回归有关的事情而黯然神伤、思绪万千,当然,她现在也不是没有类似的情绪,不过,在昨晚的对话之后,今天占据她主要情绪的,反而是一种飘飘然的解放感——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即使只是和另一个人分享了'我有秘密'这个秘密,也能提供这么丰沛的奖赏,她就像是一个节食了无数年(这个比喻其实也是事实)的模特,退役之后第一次走进冰淇淋店一样,虽然知道自己的表现不太得体,但在这时候,喜悦已经完全压倒了一切——这又是一个直到被放下了,才知道有多重的担子。

“好吧,那么看起来我可以把你从这顿小点心的享用者名单里删去了。”她决定收敛一点,便从包里掏出了她的备餐,拆开包装递给了切萨雷,“给,早餐桌上拿的全麦三明治,希望你别嫌弃它的寡淡。”

切萨雷冲她扬了扬眉毛——他们都熟悉珍妮的饮食习惯,有时候因为在外吃饭无法控制热量,她在参加派对之前都会先吃一顿自制餐点,玛丽也养成了带上一些备餐的习惯。当然,现在玛丽休假了,她也懂得自己照顾自己——不过,会让出备餐,则说明她在刚才的小吃品尝会上已经填饱了肚子。而这对于女演员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罪名。

“干嘛,”珍妮防备地竖起屏障,“中国小吃和外国甜点不同,你可以尽情享用,吃再多也不会发胖。”

这么说当然并不科学,不过切萨雷似乎没有和她争辩的意思,反而点了点头,驯顺地说,“当然,对于正常人来说,这些风味食品也许还颇富减肥功效。”

珍妮被这句话里丰富的讽刺给噎着了,她过了一会大笑起来,又捶了切萨雷一下,“你知道吗,你是个非常、非常讨厌的人。”

切萨雷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一个对他来说非常少见的动作),他卷起袖子,把领带甩到脑后,拿出无酱、低盐,唯一的风味调料只有一些胡椒的三明治啃食了起来。

吹着迎面而来,有些热气的夜风,看着切萨雷尽量不让蔬果汁滴到身上的平民模样,珍妮也很快就原谅了他——虽然她本来也没有多生气,她多少有些解释味道地说,“当然我知道,那些小吃有一些热量很高,但它们对我来说——就像是妈妈做的肉卷对于犹太人,肉酱面对于意大利人一样——有一些食品是具有特殊意义的。”

她一边说,一边为能自由地谈论这些事而欣喜得几乎颤栗,她现在相信‘出柜’对于lgbt群体来说意义重大了,只有经年累月需要掩藏自己的群体,才能明白做回自己的快乐,而这份快乐几乎掩过了提到往事带来的伤感,珍妮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的念头说出口,“有时候你会很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很多情况下,关于食物的记忆维持得最长,你已经忘记了在人生的某个阶段,你到底是用怎样的一种心情在生活,但你会记得在那时候吃过的东西,你会记得你第一次独自离家的时候吃过的早餐,它能唤起一些回忆……”

她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递上一张纸巾,为切萨雷拧开了水,“好吧,恶作剧正式结束,明天起我会让小韩给你预备一些三明治,我们中午可以吃一些冷食,到了晚上再去使馆区的一些餐厅,它们的风味和本国的餐馆比也不差。”

切萨雷微带讽刺地说,“我竟不知道你原来在对我恶作剧——”

珍妮瞪了他一眼,而切萨雷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他的头仰向天空,眼角出现了笑纹,但令人惊奇的是,这让他看上去比平时要更年轻一些——他做了个休战的手势,把纸巾放进了垃圾桶里。

“谢谢你周到的考虑。”他说,“你知道,我是你的经纪人,你才是需要照顾的人,但在中国,我感到我们的角色似乎反了过来。”

珍妮耸耸肩,思量着‘待客之道’会不会太过明显,最终她只是说,“因为我会说中文,所以我能更有效地照顾团队,不是吗?”

“当然。”切萨雷说,他拧开水瓶喝了一口,“但你做的不止这些——北京的景点很有趣,不过,我能感觉到你对它们并不是非常热衷——感觉上你之所以会参加这样的游览活动,只是为了陪伴我。”

珍妮不否认通常来说,明星不会特意陪伴经纪人,恰恰相反,经纪人才需要频繁地陪伴明星,而她也的确想过要不要加入切萨雷在北京的旅游活动,还是自己去一些对她有特殊意义的地方探索、缅怀。不过当时的想法现在看来已经过时了,一方面,她令人惊讶地缺乏对过往的凭吊冲动,当然,她现在还没完全走出来,但摆脱阴影的速度比她想得要快,而另一方面,她也觉得让陪伴她来北京的切萨雷一个人旅游,似乎有些过意不去。

“陪伴一个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她反问道,“还是在你心里,我们依然算不上朋友?”

切萨雷轻轻地笑了一声。

“不知为什么,”他说,“但‘陪伴一个朋友旅游’这件事让人觉得有些古怪……好像它对你来说太过普通了。”

珍妮也笑了起来,“好莱坞的大明星通常不会做这样的事,是吗?陪着朋友在已经去过几次的景点里转来转去。”

“似乎确实如此,”切萨雷说,“你无法想象克里斯会这么做,是吗?”

珍妮爆笑,“我现在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仅仅是把克里斯和旅游景点联系在一起,感觉都非常好笑。游客帽、旅游团,这些事听起来都和他无缘——对他来说,度假一定是私人岛屿、私人飞机和私人游艇,不是吗?任何和私人无关的休闲活动,对我们来说都不算是度假。”

这也并不是因为克里斯爱好虚荣,事实上,这一切自有道理,任何人都不喜欢度假还要带上保镖,但好莱坞的a-lister们通常都已经丧失了独自一人前往陌地区,走进人群中的勇气——珍妮首先就绝对不敢。而保镖通常也意味着额外的注意力,不提他的时间有多值钱,多稀缺,如果克里斯陪着朋友走上帝国大厦会发生什么事?

珍妮环顾了一下左右:还有二十多分钟,开幕式就要开始了,但看台上还是人烟稀少,只有一位年逾古稀的白发老者在看台边缘警惕地怒视着他们,甚至连小韩都不知去向,只有她和切萨雷坐在一起,和十万名兴奋的民众一起等着另一个大活动的开幕,这几乎是成名后的第一次,她和这么多看过她电影的人坐在一个地方,而没有人注意到她,甚至不会有任何人在意她——而这也是成名后的第一次,她来做一个活动的嘉宾,而在到达现场后居然长达20分钟无人前来搭讪:在如此盛大的活动和这么多重要人物跟前,明星的重要性被无限压缩,她不再享有任何优先级,在北京这座城市,她可以招待她的朋友一起旅游——她可以重新做回一个正常人。

“我喜欢现在的北京,”珍妮宣布道,“因为它能让我施展我的好客天赋——我喜欢陪着我的朋友一起旅游。”

她又冲切萨雷挤了挤眼,“而你呢?你喜欢被人如此款待吗?有人专程陪你游玩——别告诉我你更喜欢一个人走动,我会为了我受伤的自尊心而杀了你的。”

“如果你非要问的话,这应该是我第一次旅游。”切萨雷并没有顺着珍妮的玩笑往下开,他沉默了一会,坦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事实。

珍妮倒抽了一口气。

“什么?”她说,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因为切萨雷明显没说实话:不提莉莉安,在创办大梦之前,他每年都和克里斯一道去度假。“噢,亲爱的,难道你不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吗?”

“如果把旅游定义为,游览一个陌生的城市,参观它的人文古迹或是自然奇观的话,”切萨雷解释说,他的白衬衫被卷到了手肘上方,他的头发被夜风吹得有点乱,此时此刻他看起来真的要比平时更亲民得多,就像是一个统治者卸下了他的王冠,换上了农夫的衬衫混入狂欢节中,“那这确实是我第一次旅游,在此之前我也去过一些景点,但那都是长期生活的附属产物,如果你在纽约住过五年的话,你就不会把去大都会博物馆叫做旅游。”

“至于马尔代夫和加勒比海,那对你来说叫做度假,是吗?”珍妮的语气不再那么戏剧化了,她开始轻微地为切萨雷感到难过——这不是她第一次有类似的感觉,世界上有人生长在充满了爱的家庭,就像是玛丽和莉莉安,她们的物质和精神都丰沛无比,但也有人生活在……生活在那些家庭的反面,就像是切萨雷和……就像是切萨雷,他拥有的信托基金可以让他轻而易举地抽出一笔钱在比弗利山庄买一套大房子,但这个男人从未旅过游。

“至于马尔代夫和加勒比海,字面意义上来说,它们叫做度假。”切萨雷纠正地说,“而且那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工作,只是环境轻松得多,我还是在陪伴我的客户,按照他们的喜好消磨时间——克里斯托弗当然很平易近人,不过你无法想象他会陪着你去做一件他不想做的事,不是吗?”

珍妮默想了一下克里斯托弗陪着切萨雷阅读法律文书的样子——在她的想象里,切萨雷的爱好应该就是阅读法律文书这类型的事——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很荣幸成为你的第一次,”她说,故意粗声粗气地,装出豪迈的样子,“告诉我,你享受我的陪伴吗,女士?这会是一段最愉快的旅程吗?”

切萨雷看起来依然有些奇异地一本正经,他似乎已经完全被‘自己正在旅游’这个概念给迷住了。

“我现在不能回答你,”他最终下了结论,“‘最’是比较级,起码需要三个样本数,当我的旅程达到预定的数量时,我会让你知道结果。”

珍妮一时间居然弄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这么认真,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切萨雷,切萨雷则不为所动地回盯着她看——但他的眼里有些什么在渐渐扩大,他的嘴唇边缘出现了几条细线——

珍妮想笑,又想回击,她指着切萨雷喊道,“你——”

切萨雷重重地靠向椅背,他拍了拍扶手,畅快地抬起头大笑了起来,不过,这笑声很快就被打断了——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突然从入场通道的方向传了出来,经过走廊的混音,组成了一连串刺耳的回响,很快,小韩随之闯入了珍妮和切萨雷的视野中——他的速度一定很快,起码接近音速,几乎是脚步声一响他就现了身——他直冲到珍妮跟前,后者诧异地发现小韩从头到脚都红得发亮,就像是一条刚出锅的虾子。

“那一位。”小韩说,他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能扯开胸肌,把心掏出来凉快凉快,珍妮估计他也会这么干的。“那一位、那一位——”

他大喘了一口气,这才缓了过来,着急地一口气说完,“那一位刚才进了休息室,他点名问起您——他想要见您!”

第273章好运来了

伴随着响彻北京城的炮声,从航拍中的镜头来看,北京城上空亮起了一个接着一个的巨大脚印型烟花,就像是有个巨人跨海而来,手持奥运圣火,走进了鸟巢上空。这壮烈的一幕在整个北京城引起了一浪接着一浪的欢呼,也让体育场中的观众们自豪地欢呼了起来:他们刚见证了一场高水平的晚会表演,从现场观众的角度说,这一次奥运开幕式简直美轮美奂,毫无可以挑剔的地方,而最终的焰火表演和点火仪式,也是虎头豹尾,为文艺演出画上了一个漂亮的句号。

“现在北京的上空出现了无数个大脚印,这当然非常漂亮,不过我们还是希望烟花燃放点附近没有太多鸟雀。”在bbc的转播节目中,主播用些微有些酸溜溜的语气评论道——当然了,尖酸刻薄的英式幽默是bbc的特色,但观众们可以很容易就听出来,在主播话里的酸味并不是那么的轻描淡写……而这也很容易理解,毕竟对他们来说,中国刚才呈上的这场高水平演出确实让人有些害怕,毕竟,对很多人来说,北京和平壤的区别也不是那么的大,而他们当然不乐见一个远隔重洋,概念上十分邪恶的国家变得一天比一天更加强大。虽然他们的电视节目还把北京作为一个落后地区来谈论,但观众们也不是愚笨得不可救药,看完了一个开幕式以后,他们自然也会有自己的认识。

“北京的现代化程度看起来几乎不亚于纽约,”正看着解说版的琼恩就有类似的感觉,她扭头对哈利说道,叉起了一块松饼送入口中,“甚至它比纽约要更新,不是吗?毕竟,它们的高楼大厦应该都是这几十年间建起来的,从这点来说,住在北京肯定比住在纽约舒服。”

因为建城时间早,在纽约有很多历史悠久的楼宇还没被拆除,里面都住着人,这种居住体验肯定和住新房没法比,甚至屋主想要修缮都不容易,哈利哼了一声,“北京应该也有老城区,这是他们的开幕式,琼,他们当然会把最体面的一面拿出来待客。”

虽然在挑毛病,但哈利和琼恩也达成了沉默的共识:毋庸置疑,这是近几年来水平最高的一届开幕式表演了,北京所展露的蓬勃朝气几乎让人觉得害怕——当然,同时哈利作为一个体育迷,对于开幕式又还是满意的,不过他并不想公开地承认这一点,还是有点垂死挣扎地转开了话题,“看起来,你们收到的是假消息,j.j到北京并不是为了参加奥运会——都这么久了,镜头里根本就没有带到过她,如果她真被邀请来参加开幕式,我想bbc的导播怎么都会给她一个镜头的,不是吗?”

琼恩嗯了一声,但还是有些不死心,“但她最近只可能因为这件事来北京,而你也看到那些照片了,j.j是真的到了北京机场。”

对于珍妮参与奥运这件事,琼恩是当成好事来看的,她对中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奥运毕竟是格调很高的活动,能被邀请参加开幕式和火炬传递,起码对她来说是一种荣誉。虽然有报纸暗示珍妮的政治倾向存在问题,但这件事在粉丝和民众中没有什么大的反响,毕竟,现在已经不是麦卡锡时代了,中美之间的对立情绪也不是那么的严重,既然允许有明星因为和运动无关的原因号召抵.制北京奥运,那么也应该允许明星歌颂爱与和平,而对于不那么关心政治的观众们来说,他们更多的还觉得珍妮的言论有道理——如果抵.制是正义的,那么甚至就连代表团都不应该派出,而既然国家派出了代表团,那就说明了政府的立场,既然这样,为了和平和理解,传递火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很多人都因为北京这么喜欢珍妮弗感到自豪,毕竟,这是一个纯正的美国裔明星,也是在大家的关注中一步步成长起来的,知道她已经成为了世界巨星,在亚洲也这么有影响力,即使不是珍妮的粉丝,也会有种爱国心理,喜欢看到自己国家的明星在海外受到礼遇和欢迎。

既然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么,琼恩就很希望自己能在奥运看台上看到珍妮了,不过,就目前来看,看台上的镜头只会对准各国政要,明显是经过事先安排,起码在文娱表演中,看起来导播并不关注看台上的反应,她只能是希望稍后在运动员入场式中,能够扫到珍妮弗——当然了,前提是她真的有受到邀请。

“对了,说到中国,我必须给你看看北京机场的照片——”为了看开幕式,琼恩特意到哈利的公寓寄宿,为的就是他的超大电视,她早上4点就把可怜的哈利闹起来了,现在两个人都有点困,所以一边吃早饭,她一边在努力地找着话题,以免不小心打起了瞌睡,错过了自己早起的初衷。“你简直不知道中国的粉丝有多热情——啊——”

她忽然尖叫了起来,指着电视兴奋得猛跺脚,唱歌一样地吟诵道,“j.j、j.j、j.j——天啊,哈利,真的是她!”

是的,的确是她,哈利眯起眼,赶快看向了电视——在一处较为豪华的看台上,镜头正取中了一个金发姑娘,她穿着红色套装,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中显得很起眼,注意到自己出现在大屏幕中以后,她停下了和身边金发男人的交谈,冲着镜头笑容可掬地挥起了手。

bbc的导播似乎对她情有独钟,让镜头在她身上流连了足足五六秒,这才切开了去播运动员入场式,看起来,对他们来说,美女的微笑的确比运动员入场要好玩一些,而的两个解说员也已经兴奋地喊了起来,“是珍妮弗.杰弗森!”

“确实是,这个神秘的姑娘怎么又溜到中国了?”在冗长的运动员入场式解说中,几个解说员都是昏昏欲睡,现在他们也一下精神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介绍起了珍妮弗.杰弗森,“如果我们没有认错的话,这就是三个奥斯卡得主,珍妮弗.杰弗森——噢,据同事给我们的消息,她今年早些时候参加了北京奥运的火炬传递工作……”

并不是每个国家的解说团队都和这样专业,有些解说员对这一段完全就保持了沉默,不过,并不只有美国、英国等地区的民众能认出她来,这一刻,在全世界各个时区,或是深夜或是正午的千家万户之中,无数个声音都用各种语言念叨、喊叫出了一个名字:珍妮弗.杰弗森。

“这不是《加勒比海盗》的主演吗?”在日本银座的酒吧里,一个上班族有些困惑地问着陪.酒女郎,“我没认错吧,菜菜子?”

和他聊得很投机的菜菜子,现在的注意力也已经不在客户身上了,她出神地看着电视,“对,就是她,《恶魔穿着prada》的主演,广志,你瞧她的套装和包包,多么好看啊——”

“是吧?”广志高兴地说,他没有接下菜菜子的话茬:日本女人对名牌的热爱是有名的,菜菜子就特别喜欢爱马仕,会在这简短的镜头中让她这么如梦似幻的包包,肯定便宜不了。“她看起来还是这么漂亮——说起来,菜菜子,她最近有电影上映吗?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菜菜子瞥了广志一眼,笑着把杯中酒喝干,让有些微醺的广志给她倒满以后,千杯不醉的她也已经乘着倒酒的机会,查出了珍妮的动向。

“现在的电影院已经没有珍妮弗桑的电影了哟,广志君。”她俏皮地冲男客人眨了眨眉毛,“不过,今年冬天她的玛丽莲.梦露传记片会上映,珍妮弗扮演传奇的美女玛丽莲,到那时候,要记得和菜菜子的约定哦。”

无独有偶,正当菜菜子施展手段笼络客户的时候,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都有人问着类似的问题,“那是珍妮弗.杰弗森吧?”

“她身边的帅哥是谁?”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北京?”

“好像有段时间没看到她的电影了是吗?去看看她的动向吧……”

也许不是每个观众都能认出她,也不是每个认出她的观众都会燃起搜寻信息的兴趣,但这是奥运开幕式,这个世界性盛会的收视率在全球是个非常恐怖的数字,能在这样的节目里露上脸,所代表的收视率根本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王牌节目可以比拟的,即使几率只有1%、0.1%,但这也代表了一个极为恐怖的人数了,几乎是立刻的,在很多国家的实时搜索数据库里,珍妮弗.杰弗森这个关键词扶摇直上,成为了最新的热点,而与此相关的还有类似的问题:‘刚才开幕式上的美女是谁?’‘珍妮弗.杰弗森去了北京奥运会吗?’

受到这个源头的推动,《我与梦露的一周》搜索指数也是一升再升,在没有任何前置宣传的情况下,短短几小时内就成为了影视类的搜索头条:这就是奥运会的力量,当然,也可以说这是政治和盛会的力量,光是这么一个镜头,一个亮相,《梦露》团队就是因此获得了重金都买不来的关注度,而珍妮弗.杰弗森的格调也因此获得了很大的提升——不管人们怎么非议北京政权,那毕竟是个大国政府,能受到邀请,成为开幕式的座上宾,这对于明星来说,肯定是影响力的表现。

她已经是全球性的巨星了啊……

很可能和迈克尔.杰克逊都差不多了……

在美国各地,都有人这么想着,而这种对外国输出文化,见证国人取得跨国成就的民族自豪感,也让他们念叨‘珍妮弗.杰弗森’这个名字时多了一丝温情:虽然这么说似乎有点自恋,不过,看到北京奥运开幕式上都要专门给珍妮弗几个镜头(大部分人不会知道这是bbc主持的转播工作),这确实说明,她已经是全球性的大人物了——属于我们美国人的又一个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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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坐在一个相对醒目的位置,身上的穿着也比较鲜艳,但即使是珍妮,也无法预测到bbc的转播人员会把摄影机对准自己,导播还切了那么久的镜头,当她发现自己出现在大屏幕上时,也就是如一般观众一样,雀跃地挥了挥手,等到摄像机一转开,她就迫不及待地和切萨雷重拾话题,低声地介绍起了刚才那重要的会面——当然,那是文艺表演以前的事了,不过刚才的那段时间,两个人都专心地看着表演,珍妮还一直在对照两条时间线上开幕式的不同——她之前就有建议张导演和bbc沟通好转播事宜,免得出色的开幕式被转播技术毁掉,而她也想要知道自己的话到底有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对,身边没有摄像,这是一次私人探访。”她根本不知道世界因为这一段镜头而发生了什么变化,兀自兴奋地说了下去,“我得给你解释一下他的职位升迁,以及为什么他会被视为下一任主人翁……”

作为全国的一把手,真正最大的大人物当然不可能随意添加行程,但作为总负责人的那一位就要自由得多了,再加上他和文艺界关系很深厚,偶然搞个突击拜访也不是什么奇事,而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这个看台之前相当空旷:大部分观众都在休息室里和大人物握手合影呢。不过,当然了,这件事并没有安排新闻版面,程序也比较随意,人到得并不全,如果不是他还记得当时传递火炬的事,也看过她的电影,所以特地地问了一句珍妮,她也不会被叫过去。

这件事虽然让小韩兴奋得够呛,但对珍妮来说,如果只是单纯地觐见总统,她倒不会太过激动,她本人就见过总统——而且不止一次,也不止一个,这一次会面真正让她高兴的甚至也不是那一位之后的身份,而是他身边带着的文化.部长,以及两人交谈的内容:知道她会说中文,那一位也很高兴,当然要询问原因,而她的‘中国电影市场崛起论’,更让对方相当激赏,当场就对文化.部长做了指示,‘中美两国应该互相帮助,摸索双赢模式,杰弗森小姐刚才的那一番话就说得非常好,老蔡你们有空应该多交流交流……’

虽然这看似不过是一句官话、套话,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但这个层次的人物,可以用‘君无戏言’来形容的:对于他本人来说,有时候一些简单的话含有深刻的寓意,有时候则完全是戏言,但对于底下人来说那就不同了,既然分不清哪句是戏言,哪句不是,那最保险的做法肯定是全当做大事来对待,再加上珍妮感觉,那一位在说这话的时候,意图还是相当明显的,虽然态度比较随意(毕竟这个层次的便利,对于他来说的确是随口一句,不会看在眼里,也不会把它列入筹码计算、交易),但她能感到,蔡部长对于领导的心态揣摩得是淋漓尽致,他绝对不会,也没有误解大领导的意思——就在刚才,双方已经交换了名片,约定了数天后的一次私下会面,可想而知,在今后的几年里,起码她的电影要进入中国,肯定是大开绿灯了,甚至于如果摸索出一个长期的合作模式,合作还能更进一步深化也不一定……

这一次来到中国,主要就是为了大梦日后的进驻铺平道路,而在这一点上,有钱不如有关系,否则珍妮也不能说服切萨雷让她去跑奥运火炬——不过,即使如此,她也以为韩总已经是她能接触到的最高级别人物,其实有韩总也确实是足够用了,但,当然,没有人会拒绝更好的机会,不是吗?甚至珍妮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这么好运,让那位大人物在偶然间想到了她的名字,并和她有了那么一番愉快的交谈……这根本是瞌睡就送了个枕头,可以说,有了那一位的那一句话,她这一次来北京的,事业上的战略目的,那是想不完成都不行了。

“看起来,我们的运气已经来了,”她按捺着心中的兴奋之情,对切萨雷说道,“也许你可以推迟机票,和我一起去赴这个约会,刚才蔡先生已经和我一起谈起了《梦露》的档期,如果你和我一起出席餐叙的话,效果也许会更好,毕竟,这显得更加慎重。”

“你说得有一定道理,”切萨雷沉吟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但我认为我最好还是按原定计划回洛杉矶去——《梦露》的第一次试映会就要举办了,既然你还逗留在中国不能返回,我想我最好回到洛杉矶看好那些影评人,毕竟,第一批影评对于电影的印象分也是非常重要的……”

第274章阿兰.莫里森的纠结

“珍妮弗杰弗森出席奥运会开幕式?她在中国的人气无法抵挡。”

“盘点在亚太地区人气最夯的明星,珍妮弗杰弗森之外,尼古拉斯凯奇在中国的全盛时代正要开启”

“珍妮弗杰弗森身边的英俊男人是谁?短短数秒钟的亮相,他在网络上已经引起了一阵旋风”

“珍妮弗杰弗森芳心去向成谜,经纪人常伴身侧,两人关系暧昧?”

“说唱歌手对珍妮弗大胆示爱,珍妮弗,你的笑容比北京的五环还要灿烂”

“深受北京青睐,走进封闭的紫禁城,珍妮弗做到了迈克尔杰克逊也没有做到的事。”

“珍妮弗与乔治,昔日好友因为政治观点渐行渐远,还是双方本来关系就十分微妙?”

配上一张张表情各异的截图,甚至还有夸张的漫画和ps照片,珍妮在开幕式上惊鸿一瞥的亮相在网络和媒体上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报道浪潮,不过当然,现在大家最关心的还是本国运动员在奥运会上的表现,虽然也有媒体在跟踪珍妮弗这条线,爆出了一些似真似假的消息,譬如说珍妮弗在北京受到了热情的招待,甚至有官方背景的红顶商人和她往来甚密,她在开幕式上坐的包厢等级仅次于领导人包厢,传说最高领导人甚至还对她进行了秘密接见——但这些消息没有实质证据,只能被那些喜好夸张报道的小报刊登,对于普罗大众来说,这种新闻也就是看看,笑笑,议论几句就被抛诸脑后,他们更关注的还是珍妮弗前往探视美国代表团的新闻:在开幕式之后,珍妮弗造访了美国代表团的奥运村驻地,和许多情绪兴奋的运动员合影,当然还有和代表团团长愉快交谈的场景。

在珍妮团队的推动下,这些有图有真相,附带着独家花絮报告的新闻迅速地调开了大众的注意力,在知道了珍妮弗会出席篮球决赛的消息之后,不少在中国工作,甚至会特地赶到中国看比赛的美国网友,都是晒出了自己的票根,炫耀着他们和名人同场的优越感,毕竟,珍妮弗可不是那种随便可以堵到街拍的明星,在此之前,她甚至很少出现在湖人队的赛场上。

“珍妮弗肯定会买这一场的票。”在珍妮弗的粉丝论坛里,更是没有人会对珍妮弗本人可能的政治不正确说三道四,由于她本人在拍戏之外,社会活动相当少,作风也非常低调,即使有狗仔跟拍,但人们对她的了解也依然远远不如别的a-lister——人们知道李奥纳多对派对和美女的喜好,也知道克里斯托弗曾经迷上冲浪和帆船,但珍妮弗有什么爱好呢?谁也不知道,人们甚至都不知道在私底下她都在做什么,因此,这一次能参与到她的度假活动中来,这让粉丝们相当的兴奋,好像他们因为共享一种情感而更加亲近了起来。“谁不会买这一场的票呢?我也想要见证国旗升起的那一刻。”

“你们看到了吗?科比在facebook上传了自己和珍妮的合影,天啊,我不知道我是该羡慕科比还是羡慕珍妮弗,我也会参加梦八的决赛,如果到时候有机会能要到任何一个人的签名、合影的话,我会回来报告的。”

“我去过天坛和故宫,北京是个很美丽的城市,希望珍妮弗能喜欢它——如果珍妮弗也开了facebook那该有多好,我真想看到她的旅游照片!”

“也许中国的粉丝们能给我们一些消息——你们知道中国的一个网站吗,它叫做tieba……”

“有人知道珍妮弗会回来参加《梦露》的试映会吗?我拿到了一张内部试映会的票,如果能看到珍妮弗的话,那就太好了!”

“天啊啊啊啊啊,”这条明显是为了抢风头的留言,顺利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没有人再关注珍妮弗和北京的那场篮球赛了,比起那些虚无缥缈,注定只属于少数幸运儿的接触,粉丝们更关注的还是珍妮弗的下一部电影,”你真是太太太太幸运了!不过,你是怎么拿到票的?你是被抽选中的观众吗?”

发言的层主没有再回复,但已经成功歪了楼,影迷们的热情已经完全转向了《与梦露的一周》,对于最核心的那部分粉丝来说,他们已经喜欢了珍妮弗很长一段时间,足够从电影圈的小白变成老鸟,虽然距离《梦露》上映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他们都知道,这部电影是不是今年颁奖季的大热作品,其实并不取决于它的票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取决于第一批受邀观看珍妮弗电影的大拿们,对这部电影的看法。

虽然珍妮弗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不过在粉丝们看来,这部由大梦独资投拍的电影,还是给公司和珍妮弗都带来了一定的压力,媒体一直在说三道四,暗示着珍妮弗饰演梦露时被冲昏了头脑,有些不自量力,而选择萨尔维这个导演更是体现了她的不成熟——在一部分人口中,这部电影只不过是一团自恋的屎而已,而粉丝们甚至还不能反驳这些言论,因为他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电影的预告片,只能从海报出发,去想象电影到底会有怎么样的面貌。

作为粉丝,自然只有希望自己的偶像越来越好的,而这部电影的意义多少又有点特殊,所以粉丝们甚至比珍妮弗本人都还急于得到影评人们的肯定。毕竟这可不是一般的文艺片如《迈克尔克莱顿》,扑街也就扑街了,这种本来关注度就高的题材,一旦扑街,全美国的媒体可能都会把珍妮弗当作笑柄,嘲笑上好几个月。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在论坛的热帖里,楼主这么感慨道,”即使你不想关注珍妮弗的电影都做不到,她的每一部电影都让人提心吊胆,好像根本失败不起。如果你没有一颗强劲的心脏,那么最好就别做珍妮弗的粉丝,这姑娘虽然年纪轻轻就获得了一切,但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满足,她不喜欢拍那些安全的电影,每一部电影对她来说都是一场豪赌,赢家获得一切,输家则注定要遭受重挫。”

这个贴获得了论坛网友一致的认同——不过,说到底,这抱怨也还是甜蜜的,毕竟,如果没有这样的进取精神,珍妮弗也不会在这么年轻的年纪,就站到这个高度。粉丝们也习惯了一次又一次连续的胜利,就像是去年《迈克尔克莱顿》的风光无限一样,这一次,他们也在等待着又一个极为理想的开局。

正当粉丝们满是乐观地等待着试映会的时候,阿兰莫里森的心情却说不上有多好——和一般大众一样,他也是通过电视新闻知道了珍妮弗参加奥运会开幕式的消息,但和一般大众不同的是,长年累月的娱乐圈生活,已经让他对于媒体的导向性报道有了免疫力。当人们在津津乐道北京对珍妮弗的礼遇时,阿兰却是看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征兆:这女孩在政治上还是太过年轻、幼稚,北京用传递火炬的荣誉吸引了她,用观看开幕式的待遇诱惑了她,她根本没有来得及认识得到这个国家的邪恶面目,就被糖果吸引,向着对方靠拢,成为了官方的宠儿。而这一点对于阿兰来说,甚至令他原本十分期待的电影都为之失色。

当然了,好莱坞是民主党的世界,不像是更为激进的共和党成员,甚至认为珍妮弗在正义人士对抗邪恶核心,为民主自由而努力的时候去传递火炬是种背叛,阿兰作为民主党的成员,倒还是承认珍妮弗有行动的自由,而且为奥运传递火炬,包括出席奥运开幕式也并不是太有争议性的举动,但他也不能不承认,虽然理智上是这么认为的,但感性上来说,因为珍妮弗的种种举动,他确实对她有种失望和反感的情绪,他觉得这女孩好像有些忘乎所以了,连续的胜利让她听不清团队成员的合理劝告(阿兰相信她的团队肯定非常反对这些决定),她应该要栽上一跤才能清醒过来,明白在好莱坞,你应该处处小心,即使是大牌明星也没有随心所欲的权利。而且珍妮弗也该知道到底谁才是她应该亲近并且靠近的——而且这个答案当然是美国,而不是远在太平洋另一边的中国。

当然了,从理智上来说,他也知道电影就是电影,不应该受到任何外在因素的影响,但是阿兰亦不得不对自己承认,电影还没开始,他的观影心态已经有了微妙的改变,如果说之前他是最坚定的j.j粉,总是相信珍妮弗能缔造奇迹,那么现在,他倒是有些隐隐地希望珍妮弗能失手一次,这样他就不必纠结于职业道德和自身喜好的冲突,可以好好地让珍妮弗尝尝影评人的厉害,让她知道自己还是应该更多的把心思放在本职工作上——虽然在此之前,珍妮也遭遇过一些影评人的攻击,但那更多的是针对她的商业片,而且,按照阿兰自己的想法,这种攻击也远远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因为很明显,除了罗杰艾伯特这样当之无愧的耆宿以外,他阿兰莫里森不也还在帮珍妮弗说话吗,姑且还可以认为舆论上是两相对峙,而不是一种风向占优嘛。

“如果现在已经进入对珍妮弗的倦怠期就好了。”进入放映厅之前,阿兰忍不住这么想着——一般说来,影评人对于演员会有一个蜜月期,当一个演员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影评人对待他/她,就像是对待一个刚得手的情人一样无微不至,而如果在两三部电影以后,演员还在重复自己,不能取得突破的话,影评人看着他/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一个多年的怨偶,他们的赞扬有多热情,批评就有多严厉,就是再好的演员也都很难逃脱这种心理定势的周期反复,因为毕竟,从人的心里惯性来出发的话,第一次的惊喜肯定会堆积成第二次的高期待,如果你第二次,第三次都不能满足影评人的预期的话,那么失落落空以后,影评人的怒火肯定是要比对一开始就毫无期待的演员更强上许多。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大部分演员都经历过这种事业上的低潮,而这也是演员行业的一种考验,很多出道时风头无两,从评论界到票房都成绩斐然的明星,就是熬不过自己的第一次低潮期,熬不过自己的第一部、第二部票房和影评都惨败的电影,当然了,如果接连第三部电影都是票房口碑双扑的话,那么即使演员本人没被打败,他也很难拿到第四个机会了——不过,还是有很多原本前途无量的演员在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糟糕的时候,因为受不了评论界的尖酸刻薄,转向别的更容易获得成就感的领域来满足自己,也在演艺事业上就此沉沦下去,再也没有重新崛起的一天。只有那些最伟大的演员,才能一次次从挫折中爬起,用强劲的奖项和票房重新证明自己,再一次登上事业的高峰,而这种历练,也能帮助他们在演技上再次取得突破,真正地脱胎换骨,塑造自己的神格。

珍妮弗杰弗森已经成名七年了,按照一般的演员生命周期来说,她应该已经要陷入自己的第一次事业低谷,至少来说是要往下坡路开始走,出现一两部票房依旧大卖,但是演技已经遭遇恶评的电影,然而,当阿兰开始审视她的演艺生涯时,他却诧异地发现,珍妮弗还处在她的第一次上升期里,到目前为止,她的文艺片在票房和影评上都没有遇到过多少麻烦,而商业片的话,除了《加勒比海盗》系列的后两部,有人给她找了一点事以外,真正那种大规模质疑、嘲笑演技的现象也没有出现,票房当然更不必说了——影评人对于她的期待一直以来都是被满足,甚至可以说是被超标准的满足,她表现出的那种富有变化的,真挚动人的,不断丰满和成熟,仿佛还在自我调整、成长探索的演技,已经完全把影评人们带入戏了,很多影评人都有一种感觉,好像在见证一个奇迹发生,见证一个天才成长,他们都想要看到珍妮弗最终会成熟为一个怎样的演员,那种对于一般演员很常见的倦怠感,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在他们和珍妮弗的'恋爱关系'中出现——所以,很可能即使《梦露》没有达到预期,作为她的第一次失败,影评人们也许都还会怀抱着很宽容的态度,甚至都不会说什么重话,免得伤害到了正在成长中的参天大树:对于蜜月期的演员,影评人们绝对是捧在手心也不觉得溺爱的。

当然了,那是在她和北京的一连串绯闻出现之前的事了……阿兰在小放映厅里找了个位置,他扭过头看了看那几张熟悉的面孔:他本人对政治其实说不上多有兴趣,但即使如此,心里也难免有几分别扭,而据他所知,《综艺》的德里克是共和党……即使是再小的事,如果和政治有关,阿兰都不会在共和党人身上寄望太多,期望对方做到就事论事、公平讨论,更别说这件事对于共和党人来说绝不在小了……

当放映厅的灯光缓缓暗下时,阿兰最后一次看了看几个影评人漠然的面孔,他的情绪十分复杂:一方面,他希望这是一部烂片,这样他就可以大肆痛批珍妮弗,宣泄内心的失望,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为珍妮弗担心,害怕《梦露》受到那些政治热情太浓、太不专业的评论家的偏见和冷遇,委屈了一部质量还不错的电影,而同时他自己都不肯定,如果《梦露》的质量不够惊艳,不是那么毫无争议,珍妮弗的表现也不是那么的惊喜连连的话,他自己会怎么写影评文章,是毒舌抨击还是温柔呵护,是在共和党人的怒火跟前保卫珍妮弗,还是让她明白这世界的冷酷?而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仅仅因为她在政治上的天真和幼稚,就通过违背自己的专业道德来教会她这堂课,教懂她牺牲自己的政治自由来换取拿到公平影评的资格,这么做是否恰恰证明了自己的虚伪,是否算是无耻的胁迫……

随着一段温柔的开场音乐,屏幕亮了起来,多年来养成的本能,让阿兰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进入到了专业的观影状态中去。

在梦露出现以前,他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如果珍妮弗把电影的首映放到威尼斯就好了,那里的人不会太在乎这个,而如果《梦露》在威尼斯获得了很好的评论,这几个老家伙的声音也就没那么有用了,而且她的团队也有很大的问题,在她去了北京之后?德里克绝对不该出现在被邀请的名单里——

和以往相比,他的思绪的确还有些过分活跃,迟迟都不肯安分下来,然后——

——然后,梦露出现了……

第275章无法评价

“我现在坐下了。”

正当阿兰莫里森满是纠结地试探着同行的脸色时,在他后面几排,查尔斯正低着头在论坛帖子直播着自己的行动,“这一场的观众成分有些杂,我看到了一些知名影评人,还有似乎是迪斯尼的高层?啊,还有在北京开幕式上坐在珍妮弗身边的那个人——她的经纪人是吗?他刚才还走到我身边,和一个黑皮肤的阿拉伯男人打招呼。”

快速地敲完了一段话之后,查尔斯按了发送键,又瞥了隔壁的黑发男人一眼,补充地说明道,“他看起来很英俊,就像是个电影明星,也许他就是电影明星,只是来自我们不是那么了解的国度,我听到经纪人称呼他为赛义德,有人能搜索一下他的资料吗?”

回完一贴以后,他刷新了一下帖子的回复列表,也是得意地翘了翘嘴角:查尔斯正式开始从邪典影片进入珍妮弗的饭圈,为时并不是很久,进入论坛也就是这么几个月的事,但是凭着他去过《钢铁侠》试映会的资历,很快就成为了论坛里的小名人,而当他自己写了一个程序,抢到了《梦露》的试映会门票以后,看来已成为了粉丝们心中的厉害人物。查尔斯因此得来灵感,正准备把这个程序的适用范围扩大,以此成为自己创业的一个突破点,而与此同时,他也很享受在试映会内,和一群专业人士一起期待珍妮弗新片的感觉,这让他感觉到自己和珍妮弗的距离是那么的接近——刚才他故弄玄虚地描述着赛义德阿勒纳哈扬,不过是为了营造一些悬念,实际上他很清楚这位中东帅哥是谁:阿布扎比王族,珍妮弗的狂热追求者,也是之前很多媒体暗指的绯闻对象,虽然碍于他庞大的家族势力,媒体没有弄出他的详细资料,但查尔斯也从一些小网站的照片里看到过赛义德的身影(他写了一个程序来抓取珍妮弗的新闻),几乎是第一眼他就把他认了出来,也因为自己正和珍妮弗的追求者,一个百亿富翁坐在一起看电影而感觉很酷。

“你是影评人吗?记者?”电影快开映了,他不再专注手机,而是转头努力镇定地和赛义德搭起了腔,“还是和我一样,是一个幸运的粉丝?”

赛义德冲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用上流社会所特有的那种充满距离感的友好态度回答道,“我很想给你一个别的答案,不过,可惜的是,在珍妮弗杰弗森小姐面前,我恐怕我永远都只会是个过于热情的粉丝。”

他得体的回答也让查尔斯对他心生好感,他收起了刺探八卦的心态,就当作真的不知道赛义德的身份,和他说起了珍妮弗的电影,“这应该是她的一次新尝试,在艺术片里也饰演美女,如果你有留心过的话,就会知道,珍妮弗在她的艺术片里——当然目前只有两部——一直都是回避美貌角色的,即使是莎莉也没有强调过她的漂亮,我想这可能和她对自己演技的不自信有关,就像是塞隆要扮丑拿奥斯卡一样,珍妮弗也是害怕她的演技不能盖过她的美貌。”

“确实应该有这方面的考虑,”赛义德也在点头,他很在行地说道,“不过这部片不能算是完全的艺术片,商业性应该也比较强烈,毕竟这是一部爱情题材的影片,不仅仅是传记性质……”

就查尔斯的感觉,赛义德应该受过良好的教养,不说是谈吐非常风趣吧,显然也不是那种无知恶俗的暴发户,而对于珍妮弗的了解,甚至连查尔斯都有点自愧不如——倒不是说赛义德一直在暗示自己和珍妮弗关系匪浅,而是他谈到的一些表演细节、访谈原话,那都是珍妮弗的粉丝才能记住的信息,如果说在一开始,查尔斯对他还有些成见的话,那么交谈了几句以后,他的想法已经完全发生了转变:赛义德对珍妮弗的追求肯定不是一时兴起,甚至也不是那种富翁大亨对于美色的收集和追求,他对珍妮弗的了解足以证明,这种好感是持续了一段时间了。可以说查尔斯甚至是有些困惑了:一开始他觉得赛义德追求珍妮弗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现在他觉得,如果他是珍妮弗,那么,面对这个身家豪富、长相英俊、举止良好,又对她一片深情的金龟婿,他都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啊。

当然了,换个角度想的话,连这样的男人都打动不了珍妮弗,连这样的男人都只能当个没什么希望的追求者,只能享受着和粉丝差不多的待遇来看试映会,而不是想有专属的放映会——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看来对这个待遇还挺满意和认命的,并不认为这委屈了自己……

查尔斯摇了摇头,都不知道该怎么想象下去了——阿拉伯王子已经是他知道最高的阶层之一了,按照这个思路,那珍妮弗该高到什么程度去啊?自己即使凭借it技术成为大富翁,这辈子也没可能有希望配得上她了吧。

两个男人聊得还算投机,甚至还交换了facebook的账户和icq号码,而当电影院的灯光暗淡了下来以后,他们也默契地终止了交谈,把注意力都投向了大屏幕,查尔斯的心已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就像是面对一顿期待已久的大餐:不管电影质量怎么样,他相信只要导演不失手,他起码还是能有美女看的,而这就值回票价了,毕竟对于男人来说,对美色的追逐一直都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萨尔维图齐的纪录片里,人还是很漂亮的,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他患得患失地想着,注视着大梦的logo慢慢淡去,一段黑字浮现在荧幕上方:1956年,玛丽莲梦露的事业正值高峰,她也刚刚进入了自己的第二段婚姻,正在她的声誉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她来到了伦敦,和劳伦斯奥利弗合作,拍摄《游龙戏凤》,而这件事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孩来说意义非凡……

黑字淡去了,随着渐渐变大的背景音乐,《钻石是女孩最好的朋友》熟悉的旋律响了起来,查尔斯期待地伸长了脖子,在伴舞们的移动中寻找着珍妮弗——梦露,同时也有些好奇:这个应该是原片吧?一些特征感觉是难以模仿的,但是……如果是原片的话,一会儿怎么切入珍妮弗呢?

查尔斯的困惑很快获得了解答,虽然导演极力修饰,但一些细枝末节还是让查尔斯本能地发现了一些痕迹,他觉得除了片头的几个镜头以外,余下的应该都是重拍的版本,只是进行了做旧处理——那种画面的协调感,镜头的流畅感,都是原始版本所无法比较的,虽然仅仅是这么一段无关紧要的内容,但也让查尔斯对电影多了几分信心,对萨尔维图齐这个新人导演有了一定的肯定。

“希望他把珍妮弗拍得——”

正当查尔斯这么想的时候,镜头一个旋转,伴随着音乐的变奏,梦露——珍妮弗——在人群中骤然回过头来,电影在这里慷慨地给了一个慢镜头特写,而画质也从带有颗粒感的胶片,随着切镜头二变成了高清画质。

这是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无须解释,低画质基本上就是自带柔光效果,看惯了低画质以后回到高画质,很容易就会发觉出人脸上的缺陷,不是那么细腻的皮肤,眼袋、法令纹,还有鱼尾纹,脸颊上松弛的肌肉……而身为资深影迷的查尔斯本该意识到这一点,察觉到导演的胆量——

但,此时此刻,望着屏幕里冲镜头扇着睫毛,红唇缓缓扬起,从眼睛里慢慢露出笑意,最终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冲着观众们俏皮一笑的梦露,查尔斯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怎么能这么美?——这个问题听起来可以说是有些不要脸了,不过这确实是查尔斯现在的疑惑,如果说他的集中力是一百分的话,那么,现在有97%的注意力都在惊叹珍妮弗的美丽,而余下的3%则在疑惑着缘由:珍妮弗出名已经七年了,就是杂志照都拍了无数种造型,按说观众现在应该渐渐地对这张脸感到倦怠才对,而且她也应该由于岁月的关系,开始在镜头前呈现出老态,但——

但此时此刻,她的双颊依然饱满如少女,她的双眼明亮而纯净,她的皮肤是如此的柔和、细腻,她的笑容是如此的轻盈和真诚,她看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陌生,查尔斯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她的改变,她的长相当然还是珍妮弗杰弗森的长相,然而,在萨尔维的镜头里,她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她的笑容种类里多出了一种快乐的、肆意的、羞涩的、大胆的、全心全意的笑,而这种笑就像是一个巨型黑洞,牵扯着观众的眼光,又像是一枚烈日在她身后燃烧,为她的举手投足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投映上了朦胧的光晕,让查尔斯只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个问题:她怎么这么美!她为什么会忽然变得这么美?

用了足足几十分钟的时间,查尔斯才忽然醒悟过来,发现自己正呆瞪着屏幕,除了珍妮弗的美貌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在想,他的灵魂好像都被这美轮美奂的画面给震得离开了身体——珍妮弗的美貌,她所在的每一个画面的美貌……查尔斯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的语言能力受到了严重的干扰,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恢复。

“萨尔维的画面实在是太漂亮了……”他的脑海中好不容易浮现了一个和珍妮弗无关的想法,查尔斯注视着在庄园中走动的科林,又是情不自禁地开始欣赏起了画面而不是剧情,对他来说,在电影最开始的半小时里,剧情不过是浮光掠影的一团迷雾,所以现在他也很难迅速跟上,干脆就放弃剧情,开始专注地欣赏起了萨尔维富有美感,飘逸而灵气的镜头。“看来媒体根本是胡说八道,j.j会选中他完全是因为专业才华,和他的长相没有一点关系——唔,刚才那一幕的色彩实在是太漂亮了,镜头走位也很有创意,萨尔维镜头里的景色不但很漂亮,而且很引人入胜,很酷……”

心不在焉地想了这么一句,看到珍妮弗出现在镜头里,查尔斯的心思一下又涣散开了,望着一头金色短发,穿着白色晨褛的珍妮——梦露,他根本就无法有效思考了,这其中有男性对于漂亮女性的追逐本能,也有一个人类对于美丽画面本能的欣赏之情:在萨尔维的构图里,梦露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如油画一样,色泽明艳又深邃的背景之中唯一的一抹浅色调,也因此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视觉的焦点,这种符合人类本能审美的构图,会让观众不自觉地愉悦着迷,再搭配上梦露倾国倾城的绝代风华,饰演科林的那位小伙子的出色长相,整部电影就算不看剧情,光看画面都已经足够迷人,光是色彩光影都已经汇聚成了一个绚丽的大迷宫——珍妮弗又从画面上消失了,查尔斯心不在焉地思忖:一个奥斯卡技术奖提名肯定是跑不掉的……

啊,珍妮弗又一次出来了,刚才的想法再度烟消云散,查尔斯几度试图集中精神——事实上,看了这么多年的电影,查尔斯可以说也是个剑走偏锋的影评家了,通常在观影时他的状态都会比较兴奋,从名家影评和自身感想的对照来看,他基本第一遍电影看下来,也能把导演的意图理解得七七八八,而这一次,他发现集中精神却是如此的困难,并不是说故事无聊,而是他真的很难从珍妮弗的美貌里走出来——他甚至没法把珍妮弗当作梦露看待,因为他根本就没进入剧情里,而这也不是说珍妮弗不入戏,没有表演状态,事实上,查尔斯渐渐也发觉,他正是被饰演着梦露的珍妮弗所迷倒。并不是平时那个安静、优雅的珍妮弗,而是一个情绪外放,甚至可以说是至情至性,大声说大声笑,也大声哭的珍妮弗-梦露,是那个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燃烧着生命、性感,散发着爱与被爱的渴望和喜悦的珍妮弗,珍妮弗在饰演梦露的过程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变化,查尔斯甚至都想用涅盘来形容,她的笑简直是脱胎换骨,如果说以前的她只是非常漂亮、非常迷人的话,现在的她充满的那种致命的吸引力,可以说是完全地演出了梦露颠倒众生的风华,同时也让她本人变得如此迷人,甚至于说让查尔斯有种愿意奉献一切,只想要把她继续看下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