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寻欢缓缓地把车停在她身边,摇下了车窗,那个面容清秀的女孩戒备地瞪着他.

"你是云清吧,A大中文系的,我记得你好像是什么会的主席来着?"

"女生会."

"哦,对,女生会,我参加过你们的活动."艾寻欢递上了名片,继续着无伤大雅的谎言,"我很欣赏你的组织能力,有兴趣的话,可以来面试."

"解决户口么?"

"户口,这个我真不清楚."

"对不起,我唐突了,您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知道这些"云清自卑地皱起了眉头,艾寻欢眼前涌上的分明是当年的自己.

"如果你真的对这份工作感兴趣,户口的事情,我可以帮你解决."

艾寻欢只是单纯的想来看看这个让叶欢放弃了原则立场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其实,也不过如此.

当这个女人橡皮糖一样抓住他这跟救命稻草不放的时候,艾寻欢更加明白了一件事:

有时候,不是你爱上了谁.

而是你需要一个理由,背叛自己.

叶欢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回到这里.

被老爷子逼迫来求艾小萌回去么?

和艾寻欢一起深入基层锻炼么?

暗中为艾寻欢退出舞台做准备么?

原因可能有很多.他只是知道,不是为了云清.

其实他是很不想再见到云清的,每次告诉自己,已经断了,已经断了,却一直还有个念想,觉得只要不见,就断不了.

而这次回来,在公司意外的看见了云清,有什么才轰然的断开了.

艾寻欢本是一个人在前面走着,看到了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揽过了身后女子的肩.

"介绍一下,我的女友,云清.好像是你的师妹."

"有谁会不认识校花云清."

"男色排行榜冠军,叶欢."

云清自然而然地与他握手,就仿佛不算太熟的校友那样,可那故意回避的眼神被艾寻欢尽收眼底.

总归是他来做这个恶人的吧,亦或是逼迫叶欢吃醋愤然,砸了艾家和廖家老人家们的场子,亦或是逼迫叶欢放手,彻底断了对云清的念想.

他无论怎么做,都要来做这个推波助澜的人.

小人?坏人?

其实,人心远比我们预想的险恶,也比我们揣测的善良.

就这样同一屋檐下共同演着滑稽的大戏,每个人都在坚守自己的秘密,还天真的以为别人什么都不知道,亦或是在做最后的抵抗,故意麻痹着自己,守着最后一分面子.

最先缴械投降的是云清,女人始终没有男人沉得住气.

那天晚上,公司聚餐,她和他落单,聚在一起喝酒,灯光昏暗,气氛暧昧,在酒精和往事的催化下,他们抱在一起,恣意地亲吻着对方,仿佛很久没见的恋人.

"你为什么回来呢?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人又在哪里?"

"你为什么总是神神秘秘地什么都不说,你提出分手,不给我解释,如今回来,扰乱了我的生活,仍旧是没个解释,你对我公平么?"

"——其实,我和艾寻欢还没有怎样,我们还来得及重新开始的."

"你知道么?他帮我找到了工作,办了户口,我不得不报答他.但是,我心里对你难道你没有发觉么?"

"你说话呀?"

"你说话呀?"

"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就去做艾寻欢的女人了."

"我去做他的女人,你不要后悔."

叶欢只是头炸开一般地疼着,云清喝醉后难得一次的真心话,被他听了一半,扬了一半,只是心里一直堵着,堵着,堵着.

他一直都对这世界,保有最清醒的认识.

只有在感情上,他一穷二白,纯粹的像张白纸,因为他一开始就知道,他这张纸上要画什么早就被定下了.

那是一个,8%的符号.

他不想看着这最后的纯白被染上现实的污黑.

他以为云清是海市蜃楼,是美得可以留年的神话,可是如今,可是这晚,他才终于明白云清才是这现实中最现实的一笔.

他喝酒,他喝了很多酒.

他已经不记得艾小萌来了,也不记得怎么回到了家.

只是,第二天醒了,头疼欲裂,却格外清醒.

他给艾寻欢打了一通电话.

"我,决定放弃云清了."

艾寻欢久久地沉默着.

"怪不得她会给我打电话,叫我去酒店给她送衣服,你说,我该不该去呢?"

"这都不关我的事了."

"你做出了选择,我的任务到此结束."艾寻欢长吁了一口气,"还有,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我爱上了一个人."

"艾寻欢,住手吧,你和我一样,给不了女人真正的幸福."

幸福是什么呢?叶欢?

幸福是放手.

不,幸福是我牵着她的手,哪怕是悬崖,都一起跳.

那个女孩,她一点也不风轻云淡,一点也不萌.

她叫涂龙斩.

很生猛.

36宠就一个字

2010年12月26日,我在花了好几十万做放监听的总裁办公室,一块两百元钱的粗布窗帘后,听见了一些话。

咖啡杯子滚到艾寻欢脚边的时候,我的背还靠在暖洋洋的窗子上,已经透心儿凉。

老爸说,你男人没对你都说实话。

老爸说,你粥里有两颗红枣。

我只是没有料到,实话是如此惊悚,红枣是如此骇人。

我的男人他是个终究要一走了之的人,我的粥,它总有一天会凉了,透了,凝了,馊了。

老爸总是对的。

老爸说,人哪,都是容器。

我早就知道艾寻欢是那8%股权的保险柜,是我天真了。

保险柜始终还有个密码锁,有锁,就不是绝对的安全。

所以,艾寻欢这容器,从一开始就是储钱罐,放进去绝对安全,拿出来就要粉身碎骨。

洞房花烛夜,人间蒸发时。

“怎么个死法?飞机失事?”

“那陪葬的人多了点,还是车祸吧,一个车直接冲出公路开进太平洋去。”

艾寻欢他依旧以十五度微微上扬的眸光,打量着我,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要不怎么说,叶欢学长当初实在是找对了人。

“然后呢?你是打算真的舍生取义,还是找个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躲一辈子?”

“死鬼也是鬼,活鬼也是鬼,我原本打算多在这世界上糟蹋几年粮食。”

“原本打算?计划有变?”我努力控制着自己每一根颤抖的骨头,尽管艾寻欢的眸子无星无辰无悲无喜,我却无法像他那般的淡定如常。

我想起叶欢学长在电影院黑漆漆一片的时候,对我说,阿斩,你和他不会有结果的。

他刚说完,身后射来的那道光,就从我们上空扫了过去,光线之中我看见灰尘飞舞,我很久没看到这样老式的放映厅了,在这样的地方,看的

不是电影,而是岁月流逝的沧桑。

那时那刻,学长的话,让我心凉了半截。

如今,终于明白了他的话,剩下那半截,也凉了。

我又想起了艾寻欢他似是有意却又无心的说,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我的天后,你也要记住,我就在你的身边,以某种特别的角度看着你呢。

这一次他离开,他不会再对我说,“等我回来。”

因为我们都知道,再回来就只有一副棺木,艾家和廖家那样的世家,8%那样一笔家财,足以让艾寻欢每一个细胞都消失。

他是回不来了。

但我仍旧愿意听听他的计划,我仍旧在期待着他的变化。

他长长缓了一口气。

“我以为父亲走了,我了无牵挂,尘归尘,土归土,死鬼活贵,差的只是一口气。可是没有想到,我身边有了你--”

“然后?”

“然后我决定,善待自己。”

“....你骗我!你说过就算有一天你不在了,你也一直在以特别的角度在看着我。”

“这句话还没完。”艾寻欢狡黠地眨了眨眸子,“下半句是,所以你别妄想趁我不在和别的男人勾搭,会死的很惨的。”

“艾寻欢,我随时欢迎你来捉奸。”

我终于呛出一口眼泪来,混杂着无边的笑意,和一串晶莹剔透的大鼻涕。

他在我面前的桌上,放了两张照片。照片拍摄的都是我的屋子我的床,以及我和艾寻欢。

一张是给大众看的,被PS成了游轮狂欢。

一张是给廖东升看的,在廖东升办公桌和我老爸门板上各一份。

第一次,他蹭着了火,第二次,他开了枪。

如今他才肯承认,拍第一张照片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办了我。

忍了二十来天,终于还是办了。

这已经是男人这种禽兽最优雅的忍耐。

“第一张是为了封住悠悠之口,第二张是为了敲开廖老爷的大门。”

“廖老爷对我的风姿也感兴趣?”

“相当。”

我看了看叶欢学长,他一丝不苟地端坐着,眼睛有意识的在回避着桌面上那两张照片,也在自动过滤着我们二人对他父亲大人的调侃。

“元旦放假,我们去美国怎么样?”

“手续来不及了吧。”

“找个熟人,签证应该不成问题。”

“我连护照都还没有呢,大哥。”

艾寻欢立马皱起了眉头,扭着头看着叶欢学长,“能借你的私人飞机一用么?”

“我看没有这个必要,我已经得到消息,我父亲元旦一过就会过来视察。”

“看来,这张照片的作用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离最后期限越来越近了,我想家父也不希望这个最后关头出了纰漏。”叶欢学长敲打着桌子,掩饰不住自己的紧张,“寻欢,你一定不能再任性妄为了,你要永远记住,只要我还在,你就没事,不要做出我不能挽回的事情来,永远不要和家父顶撞。”

“顶撞的话,我就不会泄出照片去了。”艾寻欢笑了笑,“我也是婉约派的。”

“那我们需要做什么准备么?”

“不必。”艾寻欢又故弄玄虚起来,“自有人会去做准备的。”

叶欢学长抖抖衣服,站了起来,窗帘拉开一人宽的距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庸碌匆忙的城市,“既然已经撕破脸,也就不必再给他面子。”

他转身看着我们,微微一笑。

“大干一场吧。”

12月30日临下班前,整个欢场沸腾了。

盛世集团董事长廖东升为了表彰欢场面市几个月以来取得的优异成绩,特别在2011年1月来欢场考察工作。

欢场严格说来还不算是个建制完备的子公司,还没有设立总经理,只有廖凡,艾寻欢和叶欢学长,这三个总监撑着门面。

其中,核心组组长廖凡,已经越俎代庖总经理一职许久,公司上下已经都把他当做不穿龙袍的万岁爷来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