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寻欢用英语询问着他是谁,得到的答案诡异十分。

居然是艾家的司机,出示了艾家司机才有的通行证。

艾寻欢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伸出手面带微笑地与司机握了握手,用中文字正腔圆地说了一句:“Dave,你丫的傻逼!”

那名叫Dave的司机并没有回复,而是依旧礼貌十分地等待他坐上位置。

艾寻欢牵起我的手走向后面的车门,来开,示意叫我上车。等我们都坐稳,他谨慎地检查了一周,方这才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阿斩,这个司机我不认识,可能出了什么状况。今早我原本就想带着你一起飞的,叫你帮叶欢订飞机,不过是做个样子。”

“什么?”

车平稳地行驶着,我微微侧脸,只能看见他喉结在抖动。

“前几天老张告诉我,我父亲病情恶化,情况不太乐观。”艾寻欢压住我的肩膀,故意蹭着我的脸,司机慌张地闪躲着探究的目光,不想打扰他的好事,“今早廖东升下了命令叫叶欢迅速准备婚礼,所以我就知道他来不了,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你替补。”

我点点头,他的干涩的唇蹭在我的耳边,痒痒的。

“我——”

车一个急转弯,前面突然停下了一辆红色跑车,鲜亮得犹如鲜血,艾寻欢瞪大了双眼。

“这么快!”

说罢,他将我压倒在座位上,仿佛是在亲热,话却星星点点洒在我耳边。

“阿斩,你要记住:一、廖家若不仁,你一定要不义;二、我一定会回来的。”

然后他就当着那个叫做Dave的惊慌失措的司机面前,撕开了我的衣服,仿佛是情绪来了不受控制,就在Dave侧脸的时候,艾寻欢他灵巧的手指从衣服口袋里面掏出一个套套来,接着刚才那句话,突然高声道:“造人——”

门这个时候适时的开了,两只手揪着他粗暴地拖了出去,丝毫不像下人对少爷。

夹带着浓重口音的英文扑面而来,我一时只听到一个词:dying.

将死。

这不是个好兆头。

艾寻欢他的眼神告诉我,我应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我不知为何,那个时候,那个地点,那么一瞬的目光交汇,就看懂了他。

我愣在车的后座上,鞋子掉了一只,衣衫不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被“请入”了那辆血红的跑车。

我永远记得那个车牌号,它像我这游戏王国的最后密码。

车走了,他走了。

Dave文质彬彬地说,“I am sorry.”

这话飘在我的耳边。

若有若无。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艾家和廖家早就串通好了么?

车门大开,冷风嗖嗖。我捂住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忍不住全身发抖。

Dave取下了那个正对着后座的装饰,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它原来是个视像头,恐怕还是个录音机。

防不胜防,如果寻欢说错了一个字,恐怕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I can drop you back to the airport.”(我可以把你送回机场。)

我颓然地摇了摇头。“Do you know those guys?”(你认识刚才那些人么?)

“Nope.”他显然在撒谎。

“I wanna to go back by myself.”(我要自己回去。)

说罢,我捡起鞋子,这充满监视器和录音机的车子我一刻都待不下去,我只想快点逃离这疯狂的世界。

目光触及那套套,我警觉地拾起来,封口已经打开,露出的竟是白色纸条。

我猛地攥入手心。

跳下了车,目送它走远,我仍旧紧紧攥着纸条,终于体力不支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人来人往,远处免费的去赌场的摆渡车闪烁着迷离的光。

寻欢说过,他一早想让我来的。

寻欢说过,他想亲自带我去。

寻欢走之前,留给我这张纸条。

我迅速地打开,然后猛地将它揉成一团,吃进肚子里去。

薄薄的一张纸,噎得我难以下咽,我差点没哭出来,夜风太过凌厉,天开始暗下来,不夜城光灿夺目开始复活。

而我满脑只记得那个地址,艾寻欢他留给我的地址。

纸条上的地址,我如当年大学时代背诵那些复杂的代码一样,一字不差地记在脑子里。

我多想马上飞奔而去。

只是不知,是否还有眼睛在盯着我?

我决定先去赌场做个掩蔽。

威尼斯人酒店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尤其是那人造的天幕,会有天亮天黑,就和游戏一样,让人分不清真真假假。

有的时候,我甚至有一个错觉,仿佛我是倾城,他是夜王,我们是在游戏中执行一项任务,随时关闭了电源,艾寻欢就会端着一盘荷包蛋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今天还是没有你的份儿。

可惜,我找不到逃离欢场的出口。

游荡了足有五六个钟头,耐性和钱包一点点瘪下去,当我愤怒地将最后一枚游戏币摔在地上,看见了一双腿出现在我面前。

腿的主人,就是一直在监视我的人。

云清。

廖北川的走狗。

我的心,狠狠地摔了下去。

45

45、我最担心的事 ...

“云清?你怎么”

“我看公司日程上,你是要陪艾总来和Legend老总谈生意的,可是我查过,Legend老总根本来拉斯维加斯出差。”

“云清学姐,你可得救救我,我们这也是第一次偷偷利用公差来——幽会,不会有下一次了。寻欢有急事走了,我们也不要浪费房子和机票,反正就一天嘛,我们在拉斯维加斯玩一天怎么样?”

我拉扯着她的衣袖,云清露出一副“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的鄙视神态。

“我早就和廖总在总部培训的时候就玩调研过了。”云清她又找到了当年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面对失去了靠山的我,一副大仇将报的表情。“你要是不懂得见好就收,就明天按照原计划飞吧,公司这边你自己交代。

“没关系,有寻欢帮我扛着。”我故意说着,云清颇为得意地接招,“哦,是么,那你就等着你的寻欢来救你吧。”

云清脱口而出,我的心,猛地坠下。

她还不曾意识到她的口误。

按照方才这话的逻辑,她是要看着我一身狼狈地回去,等不到艾寻欢来救场,然后被廖凡任意鱼肉。

可是,她怎么笃定艾寻欢回不来了?

艾寻欢将在艾小萌婚礼前失踪这件事是廖东升一手操办的,廖北川不应该知道,廖北川的这两只走狗也不应该知道。

可他们却知道了。

廖北川也一定知道了。

他究竟想做什么?

面前站着的云清学姐明显是来监视我的,我只能满心的不安和疑问悉数压回肚子里。

我们在酒店赌场又玩了很久,钱包瘪了,我开始刷卡,自己的卡刷爆了,我就开始刷公家的卡。云清得意地看着我胡来,她笃定是我仗着艾寻欢在任性胡为。

我低廉地放纵着自己,在这纸醉金迷的欢场的巅峰,那个地址一遍遍浮现在脑海,只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好无聊,我上去睡觉了。”

云清学姐终于完全麻痹了,她挣开了玩的“不亦乐乎”的我的手,转身离去。

我目送她离开,然后逃也似的,从后门撤退。

拦车,报出地址,几乎是一气呵成。

我总算还暗中留下了一笔足够打车的费用,那地址离酒店不算远,五分钟的车程。

这名满天下的赌城让我完全忽略了它的另一个功能——

婚姻速成站。

不需要任何证件,不需要证婚人,24小时开放,70%都是冲动的游客。

我茫然地站在那里,完全不明白艾寻欢的意图。

他藏在套套袋子里面的纸条,一行地址,换了一座教堂。

这就是他说的那个想亲自带我来的地方?

说什么改变游戏规则,就是向我求婚吗?

已经颇有产业化趋势的工作人员以一口流利的中文走过来问我:“请问您有预约么?”

“有一位艾寻欢先生”

“稍等,我来查一下记录。”她翻看着记录,然后笑了笑仰起脸,“艾先生已经填写了材料签了字,就差您了。艾先生他人呢?”

“他有事没有来。”

“那没关系,您填好资料签了字就可以了。”

这世界,结个婚很容易。

完全取决于你在哪里,跟了什么人。

我身在拉斯维加斯,嫁了一个将自己的人生编程到每个回车的天才。

因此没有新郎,我也成为了合法新娘。

回到公司,我谎称宿醉请了一天假,哪里都没去,只是守着欢场一整天。

我全天候挂线,目不转睛地盯着邮箱,一点一点找着我与艾寻欢的对话,试图拼凑出一些蛛丝马迹。

只是,在这随时能被技术部门攻破的最不安全的数字王国里,艾寻欢谨慎得什么也没留下。

我只是在等待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等待一个充满了意义的通告,等待一个字里行间都有含义的对话,等待一个陌生人与我攀谈。

可是什么都没有。

廖北川参与进来,整个计划业已败露,他们究竟会把寻欢怎么样?

我不敢想象。

第二天我不得不去上班,果不其然,总监室紧闭着,薇薇吐着舌头,只说,廖总叫你一回来马上去找他。

说这话时她满脸的不安,我知道廖凡一定发过脾气。

见到廖凡的时候,这个被叶欢的真实身份打击得体无完肤的跳梁小丑终于又趾高气扬起来。

老爸说过,这大抵就是国人的劣根性。

好了伤疤忘了疼,不仅疼都忘了,连那条疤也可以当成纹身来炫耀。

“涂龙斩!你是否能给我解释一下,你在拉斯维加斯出公差这一天一夜都做过什么?”他明知故问,我默不作声。

“说不出来?那我来替你说!你根本就是向公司撒了谎,Legend根本没人在拉斯维加斯出差!你和艾寻欢两个人严重违反了公司纪律!艾总呢,虽然犯了错误,可是人一到美国就有事离开了,你这个时候不仅不悬崖勒马,还恃宠而骄,挪用公款,大肆赌博!”|非/凡|

廖凡他真应该转行去教成语。

我淡淡地应了一句。“噢。”

这一声让廖凡整个人从办公桌后跳了起来。

“你的好同事云清想规劝你,你不听,这就是明知故犯!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给我站好了!”他双手叉腰,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我翻着白眼儿,依旧不说一句软话。

“你说你想怎么办吧!今天之内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廖凡抛给我一句话,然后重重地坐了下来,大口喘着气,好似我把他气的不轻。

“我想等艾总和叶总回来再说。”

廖凡阴险地笑起来,我等着他笑完,等着他官方地通知我:

“不用等了,艾老爷病危,艾小萌要和叶欢紧急筹备婚礼,婚礼就在明天,你的艾总要接他父亲一起去观礼——”

“不可能,这么大的事儿,我不可能没听寻欢说过。”

“喂喂喂,给你根树枝你还真当自己飞上去就能变凤凰了?廖家的大场面你有什么资格去?你就别指望能狐假虎威了,今天必须解决!”廖凡指头在桌面上戳的嘎嘎直响。

他完全不怕艾寻欢真的能回来替我出气。

他完全不怕。

他完全不怕。

我的推断是对的,情况有变。

我疯也似的飞奔出办公室,全然不顾廖凡那气急败坏的一句“涂龙斩你被开除了——”

我给叶欢学长打出了五个电话,在有防窃听装备的总监室,没有人接听。

小萌也联系不上。

我坐在那里,话筒里传来空洞的嘀嘀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