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以为自己很幸运的，在离职后的当月就能顺利上岗，没想到这次是真的失业了。直到此时，心里才觉得有些慌慌的，网上写小说是闲来无事之时打发时间的兴趣之作，又不能当饭吃。
唉，危机来了，最先被牵连的果然是做市场的，好端端地突然会被取消聘用计划，真是见鬼了。
她正抑郁满腹无处发泄之时，突然间听到对面椅子下面有点儿动静，她低头望去，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儿没吓晕过去。
“哇”的一声大叫，不是从她的口中喊出，而是从不远处的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妹妹口中发生，她正好也瞪大眼睛朝这边看呢。
是的，谁也没想到，椅子下面爬出来一个脏兮兮的乞丐。
衣衫褴褛，满面污迹，但是依旧可以分辨出他的年龄与性别，这应该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只见他旁若无人地从椅子下面爬出来，极其自在地伸了个懒腰，随即又从椅子下面摸出一根棍子，然后拄着棍子有些踉踉跄跄地走到对面一个中年女乘客的面前，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是看见他伸着黑糊糊的手端着一个破缸子在那个女乘客的眼前晃着。那女乘客先是扭开脸，然而他并不着急走，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行行好吧，大过年的，给个馒头钱吧！好人好运，做做好事你一年平安，要不然…”
“得，得，得…”好像是怕他说出什么不堪的话，那中年女乘客最终还是从兜里掏出一张一元钱的纸币丢到他手里托着的那个已经磕得掉了瓷的破缸子里。
于是，那个乞丐心满意足地挪动了步子。他环视整个车厢，选定了下一个目标。
当他出现在董悠然面前的时候，董悠然没等他开口，就站起身说道：“要个馒头钱是吧？等着，等着我给你买馒头去！”
乞丐愣住了，这时刚好到站，董悠然在他的诧异中下了车，临了又说了一句：“你们帮主是谁？入会有什么限制？正好我失业了，说不定哪天写封申请，咱们就成同行了。”
车厢里的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车门又一次紧紧关闭，那个乞丐愣了半天，直到下一站车门刚一开启他就快步下了车，这一次那棍子也是拿在手里的，然而他走得很稳健，不跛不瘸。
第30章 忍处守望 (1)
夜深人静，董悠然在自己的小屋里，坐在沙发上用笔记本专心致志地码着字，两个月的时间又完成了一部15万字的小说。
最初只是在网上的天涯社区、新浪原创频道连载自己的职场故事，没想到在光怪陆离的神幻类小说、yy文、暴虐文大兴其道的今天，这种纪实性的职场小说会受到网友的喜爱与追捧。同时还有出版机构与她主动接洽要将小说出版发行，这就是所谓的无心插柳。想不到自己在职场上历经十年的打拼，最终却遭遇滑铁卢之变，工作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着落，而闲时打发时光的兴趣之作却意外开花结果，有了出人意料的收获。
然而小说好写，可是这正式出版的名字却把她难住了。全文结稿以后，明天就要发给出版社，只是这名字几易其稿，还是不满意。
出版社想用《一个女白领的职场秘籍》或者是《白骨精的修炼手册》，听起来就很有噱头，可是董悠然并不喜欢。虽然自己就是策划出身，什么样的宣传语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同时直击消费者的眼球，她再熟悉不过了。但是她更希望用一个内敛一些的名字，少一些浮躁与快餐文化的感觉，吸引那些真正想体味书中意境与内涵的人来看。
不知不觉间过了午夜12点，就在她刚刚想关机的一瞬，qq图像又是一阵闪烁。
是孤帆。
“你还好吗？这么晚还在线？”他说。
“是啊，在码字。”她已经很累了，眼睛也有些睁不开，只想拔掉电源倒头就睡。
“熬夜写东西很消耗体力，如果时间长了，会让人衰老得很快。”孤帆的话好像有些关心的味道，但是在董悠然看来却实在不怎么舒服。
“没办法，灵感和思路不像自来水，随拧随有。我只有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写得多一点儿，这个时候脑子最静，也最清楚。”她实话实说。
“工作的事，有进展了吗？”他问。
“没有…”董悠然想，您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节后机会应该多一些了，有面试吗？”他居然还在认真地继续这个话题。
董悠然发了一个哭脸给他，手指翻飞如梭地敲打出一段文字：“有一个，是家涉外教育机构。不过出了点问题。”
“什么？”他发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本来应聘的是市场总监，复试了三次，居然在今天才告诉我市场总监的招聘计划被搁置，要让我当客服主管。太有意思了！”董悠然打了一长串的省略号，然后又敲了两个字上去，“无语！”
“无语？别无语呀！”孤帆仿佛在网线那头笑了，“其实，我想你做了那么多年的市场，从职员到主管再到总监，即使在新的公司仍旧担任总监的职务，也不过是一种重复。如果有机会能尝试一种新的工作，带着轻松的心态开始，也许会有不一样的体会和收获。就像你写小说一样，虽然你是职场达人，但是在出版行业，你只是一个崭露头角的小白，但是你不会计较自己是不是名家，依旧充满热情点灯熬油地去码字，以文字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童话并从中收获快乐，对吗？”
“对吗？”董悠然看到这段话，立即困意全无，她没有急于回复，而是仔细地又重新逐字读了一遍，孤帆说的很有道理。而让她微微有些诧异的是，这个人似乎很懂她，竟然能把她的处境、经历与前景，心情与现实剖析得如此到位，而这些自己却忽视了，难道真的是进入了职场倦怠期吗？竟连如此简单的情形都分析不出来了？她不由有些懊恼，对着屏幕怅然若失。
孤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发来一个文件。
董悠然回了一个问号给他。
他发来一个笑脸还有一句话：“放心，不是病毒。只是一首歌，送给你，祝你晚安！”
“一首歌？”董悠然点开了那个文件。
是黄阅的《守望》。
总在忍处向往自由宽阔的天空，
以为只要挥动翅膀，
就能学会飞翔。
雨水打湿的脸庞，
眼湿露出心伤，
总在孤独里绝望，
又重现希望。
…
梦想阳光透过乌云遮盖的天空，
照亮前方脚下的路，
就不害怕风浪。
可是风雨里远航，
追逐容易偏向，
茫茫城市的海洋，
该往哪里遥望？
我的泪光中残留着迷惘的坚强，
在天高海阔里寻找方向，
我的双手紧握着这远望的星光，
流浪在繁华迷失的世界。
…
“守望？”董悠然沉浸在歌声中，细细体会着每一句歌词。
“总在忍处向往自由宽阔的天空，忍处…守望？”
透过暗紫色窗纱看着外面的寂寂夜空，她原本微微惆怅的眼神儿渐渐澄明清亮起来，眼底浮现出一抹淡淡的释然，刹那间的微笑如同百合般清新，她的笑标志着一个梦想的开始。
第二天正好是立春，也许这正是一个好兆头。
董悠然接受了anny的建议，以客服主管的身份开始在ton公司总部接受来自美国教育专家的封闭式培训。
这是一次全新的头脑风暴，培训的内容对董悠然来说就像是在她面前打开了一扇窗。也正是这次培训，才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这次选择是正确的。
ton学校是一家关注于思维教育的机构，引入美国著名心理学家吉尔福特的智力结构理论，侧重2—8岁孩子早期智力开发，并且延伸至成年人的智力结构调整。这在教育史上应该是一次重要突破，该理论对人类的贡献在于它把人的智力细分为120个智力因子，每一个因子代表着不同的能力，以独创的智力因子刺激方法来平衡各体差异。也就是说这套理论，使智力在被量化的同时可以通过后天的教育方法进行教授和培养，让孩子从小形成良好的思维能力，这对他们今后的求学、工作、生活非常有帮助，一生受益。简而言之，就是“聪明有道”。这个企业从建立初始便秉承了在美国总部心理研究所的性质，是以理论研究和小规模的实践为主，逐渐在国内独立办学，成立了专门的培训教育机构，目前在全国的主要城市已经开了几十家连锁性质的标准化学校。
学校内有严格的分工，面对家长的教育咨询顾问全是北师大、华师大、北大等高等院校学习心理学和教育学的专门人才，而为学生进行小班授课专题辅导的老师更是业内精英，并在美国总部接受过严格的培训。
应该说，这家外资教育机构在教育形式上是开放的、自由的，他的精髓就是鼓励孩子的创造性思维能力，但是在治学的精神上又是十分严谨的。老师要严格按照教育目标、教案以及每个单元的活动设计去做，不能有丝毫的走偏。
这些理论上的知识，对于董悠然来说是全新的挑战。然而经过培训以后，她突然意识到现在自己所从事的工作，与过去的所有职业完全不同。以前那些不管是消费品还是奢侈品，一句话都不是必需品。而现在，这种教育理论，对于中国的孩子来说，确实太有必要了，也就是说现在她所从事的，是一份从某种意义上讲带着“神圣”感觉的工作。
而此时，她也明白了anny的苦心。确实，在这样的机构里负责客户服务，绝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个“客服”概念，现在的家长，知识与阅历并不比机构里的老师和顾问差多少。你刚跟孩子的母亲介绍吉尔福特，孩子的父亲就能把三维智力结构理论如数家珍地讲出来。在这样的家长面前，协调家长与教师关于教学质量和孩子成长的工作，就不仅仅单纯靠书本和理论，这要求客服负责人有良好的职业背景和生活阅历。除了教育理论本身，还要依靠自身的素质与魅力去影响和引导家长。
家长的要求越来越高，只有通过对这所教育机构从业人员的折服，他们才能真正认同你所介绍的理论。所以，在理论培训之后，她便欣然服从公司的安排去上海旗舰店学习。
每天都很忙，迎接的是全新的工作体验，面对的也不再是斤斤计较的商人，更不是时尚专业的职场精英，满眼都是学校里可爱的孩子、焦急的家长和应接不暇的测评与解说…种种这些，让她感觉生活很充实。
然而，当夜色降临，一个人回到宿舍时，无疑又是孤独的。
当董悠然从浴室中走出来，回到卧室再次检查窗户是否关好然后准备上床睡觉时，她突然发现窗台上有个硕大的黑影，大着胆子看了第二眼才看清竟然是一只会飞的蟑螂。
北京是干燥的，虽然偶然在办公室里会看到这种小动物的身影，但是并不多见，而在家里就更是绝迹。可是在上海，也许是因为阴冷潮湿的环境，蟑螂也由“小强”，适者生存而变成了“大强”。是的，上海的蟑螂大得惊人。
董悠然很害怕，她从小就害怕这些黑乎乎的动物。第一次在上海校区的办公室里看到它时，她吓得哇哇大叫，惊慌中扔掉了手上的盒饭。而上海的同事，一个纤细时尚的小姑娘满不在乎地走上去，一脚将“小强”狠狠碾碎。然后不以为然地用卫生纸将“小强”的尸体包好，扔进垃圾箱。
那一幕看得董悠然目瞪口呆，无论如何这样连贯的带着果敢的动作，她是做不出来的。于是在公司里每当发现“它们”的踪迹，她都是喊来同事处理。而在宿舍，她就只有紧紧抱着被子，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肆无忌惮地在房间里横行。
这个时候，不知怎么她会突然想起齐建斌，想起以前在家里择菜的时候，每当发现那些身份不明的小动物时，她都是惊恐地跳开，而齐建斌会立即像救火队员一样冲过来收拾残局。生活中不管这个男人是不是能挣钱，又是不是真的爱你，但是有的时候，哪怕只是个摆设，男人的作用也是不可或缺的。
于是董悠然一夜没睡，当第一缕阳光洒进室内的时候，她立即冲进卫生间洗漱一番，然后就匆匆逃出了房间。
紧接着又是忙碌的一天，眼看快到下班时分，她还在咨询室里与一位家长沟通。透过门上的窗子看到有同事冲她招了招手，于是她走出咨询室。
“amy，有位先生在前台等你。”同事指了指前台。
“等我？”别说在上海了，就是在北京又有谁会在公司等她下班。董悠然心存疑虑静静地穿过走廊，目光掠到前台，家长休息区坐满了人，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盯着墙上的电子显示屏看孩子们接受训练的时时动态，只有一个人站在文化看板前，目光却是对着她。
“陈…”不是意外，意外这两个字都不足以承载董悠然此时的惊讶。她想开口打个招呼，然而一字之后，竟然想不起他的名字来了。
“陈浩凡。”他眼神锐利，神情淡定，“你先忙你的，我等你下班！”语气中是最自然不过的熟悉，然而她很清楚，这个人是如此的陌生。
第31章 忍处守望 (2)
前台负责接待的同事，不知道她和他的关系，依旧礼貌到位地端来茶水，又拿出内刊和报纸让他用来打发时光。而董悠然则又回到咨询室，直到半个小时以后，送走最后一位咨询的家长，才结束了这一天的工作。
和平饭店位于南京东路的外滩，这儿是上海金融、商业中心，隔江相望是新近崛起的浦东陆家嘴金融贸易区和东方明珠电视塔的雄姿，毗邻繁华的南京东路步行街。
由旋转厅门而入，穿过铺着乳白色意大利大理石的大堂，乘电梯到十二层，然后再穿过回廊，走上一小截木制楼梯，便置身于上海最浪漫的地方——夜上海酒吧。
酒吧位于和平饭店屋顶花园的玻璃屋里，伴随着轻柔的旋律，俯瞰浦江美妙景色，沉醉于美酒佳肴之中，气氛自然是极浪漫的。
来这儿的基本上都是老外和职场高级白领，因为这儿的消费实在贵得离谱，一杯西瓜汁就会轻松地骗去80元人民币。
穿着名牌的男人和打扮入时的女人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品着咖啡喝着美酒，谈笑风生，嬉笑怒骂。几番推杯换盏过后，隐藏在面具后面的疯言疯语便开始显露无遗。
落座之后，他没有故作绅士地征询她的意见，而是自作主张地为她点好了吃的东西，同时更体贴地加了一杯热腾腾的鲜酿玉米露。
两个人在稍稍有些喧嚣的环境下安安静静地吃着饭，他没有主动说话，而她更不会开口相问，于是他们成了酒吧里最静谧的一道风景。在闪烁的霓虹灯下，他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露台上走过来飘过去的女孩子们五彩缤纷的身姿。
而董悠然则是一面品尝着精致的小菜和风味独特的点心，一面细细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这个男人。第一次见面，他穿了一件黑色立领的休闲毛衣，好像他很爱黑色，黑色的手机、黑色的手表、黑色皮夹。被黑色笼罩的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骄傲的气质，同时也散发出一种不羁的光芒。而这一次，脱掉黑色的休闲西服，是一件质地考究的白色立领衬衫，只是那扣子居然是闪烁着金属亮光的黑色。一身白衣的他，在映着烛火与霓虹的夜色中，稍稍流露出一种孤独和颓靡的感觉。
当她拿起桌上的纸巾轻轻擦嘴的时候，他的目光终于结束了游离四处的猎艳过程，而是牢牢锁定在她的脸上。
“你刚刚在看什么？”他问。
她笑了：“你刚才又在看什么？你看美女，我当然是在看帅哥了！”
“你在批评我？”他微微皱眉。
“没有，为什么要批评你？”她脸上扬起可爱的笑容，“想看就看吧。男人在街上看美女，就像在这高高的露台上俯看外滩的游客一样，都是在看风景。况且，你的眼神与那种带着龌龊心理的窥视完全不同。你虽然毫无顾忌，但绝对没有邪邪的、淫淫的感觉，反而像是一眼就可以盯入人的内心世界，正所谓看墙墙透，看物物穿。”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夸奖我！”他似乎并不相信董悠然所说的是真心话，“那么，你呢？你认真地看了我半天，看出什么来了？”
董悠然的笑容微微僵住了，她无法回答。
“所以，有些事情是不能只靠眼神交流的，还是要说出来。对了，你怎么不问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的？”他点燃了一只烟，同时也点燃了今晚的话题。
她微微一笑：“是雨珊，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