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臭丫头总是惹他生气,真想一刀杀了她,却又总是下不去手,看来师傅说的话是没错的。昊天心里默默的想着:师傅说过,不管是人还是猎物,想杀的时候就要干脆利落,不能手下留情。若是一个心软,只会日后给自己徒增麻烦。真没想到这事还真跟师傅说的一样。在珠熙的时候就该杀了那丫头,都怪自己手软,才使得她接二连三的在自己面前放肆。自己贪玩心重,想把她抓回来跟那个丑八怪配对玩,没想到竟然搞得自己土头土脸的。他昊天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想到这里,昊天咬了咬牙,脸上的神情更是冰冷,抽打□马匹的鞭子也加重了力道。

马儿跑的飞快,马上的昊天却又回想起那双迷离的大眼睛,他的心竟跃动的快了许多。每次想杀她时,都被她黑黑的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迷住而无法下手,女妖精!她一定是个女妖精。想到这里,他更是使劲的抽打着□的马匹。哼!管你是多么美的妖精,你再敢惹我,我就要你好看。

昊天带着满腔的怨恼离开了奴屋,他原想借狩猎的机会顺路过来耍耍那个女奴,没想到又被她给惹恼了。此刻狩猎的心情也受到了影响,没了兴致。勒住马,回望奴屋的方向,昊天的脸上,除是冰冷阴沉的神色,竟还藏着一丝的不舍。

知更站在门槛处,看向趴在地上,后背处鲜血淋漓的阿庄,眼睛里漫起一股诡异的光芒。她想跑,一个人逃跑。那光芒在她眼中停留了片刻,就被一股哀怨的神情压抑了下去。

走到阿庄面前,她扶起阿庄,紧紧搂着他沉重的身躯,慢慢向奴屋移动着脚步。好不容易将阿庄扶进屋,放倒在地上,她已是满头大汗。身上被泼过水的衣服此刻又浸透了汗水,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让她十分难受。

“你还好吧?他没有伤害你吧?”后背上布满鞭痕的阿庄虚弱的问道。

“嗯”。阿庄耳边传来柔声的回答。

长长的呼出口气,阿庄闭上了眼睛,他想好好休息一下,却有双小手在他身上摸索着,帮他褪去了染血的衣衫。看着她取来自己的旧衣,为他盖在背上,阿庄心里荡起一阵暖意。这个小女孩是这块土地上,第一个让他感到温暖的人。

“这么重的伤,怎么办?有没有药?”知更的声音异常悲凄。

“没关系,过几天就会好了。别担心我,以后要注意跟那个人说话的语气,他不好惹的。”

低垂着头,轻轻抽泣了下,知更问道:“你是不是珠熙传说中的那个会织衣服的皇子?”

阿庄闻言,扭转了头颅,侧向一旁,低语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耳边传来她失望的声音,继而听到她轻轻走出屋的脚步,阿庄心里一阵难受。

浑身疼痛不止,对他来说却已是家常便饭,轻轻闭着眼睛,他想哭,但是他却没有泪腺,没有眼泪可以帮他诉说心里的痛苦。滚热的油毁了他的汗腺,也毁掉了他的泪腺,让他再也还有可以流泪的机会。他的痛,他的苦,只有他的心里最明白,无数个夜里,心都在疼。现在,他的心又一次疼起来,在刚才那番温柔之后,像被利刃刺到一般,痛彻心扉。

这么久,他一直在等,等着再度踏上珠熙的土地,等着他的亲弟四皇子羽炎再喊他一声:二哥。对他来说,一个人的黑夜容易渡过,但是每一天那无尽的思念,却像一把无形的利刃,随时在他的身上挥舞着,剜割着他想继续存活下去的欲望。在这里,疼痛与绝望,总会偷偷的向他扑面袭来,他就在万分悲痛中昏睡了过去。

也许那是睡,也许那是昏厥,静静的山谷,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而奴屋这一刻也似乎更换了主人。

天下衣

屋外的溪水中,小女孩知更在摸着鱼,她要煮给那个丑八怪吃。他对她好,她都悄悄的看在眼中,记在心中。她曾想抛弃他自己一个人逃跑,可是她忘不了,他被拖出屋时,凝望着她的眼神。

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身上的伤因我而起,我会伺候你,到你身上的伤痊愈。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庄醒了过来,他感觉自己的嘴边有什么东西,很鲜很香。费力的睁开眼,他看到了自己眼前的碗,碗里盛着鲜美,还冒着热气的鱼汤,一只雪白嫩滑的小手,正端着那碗送向他的嘴边。

他知道那手的主人叫知更,此刻饥肠辘辘的他,已无暇顾及内心深处的那股暖意,他努力的张开口,尽量将那碗鲜美的汤,一饮而尽,不留一滴残汁。喝完汤,似乎还很饥饿,他抬头看向那个一手扶着他,一手端着碗的知更。

“我再去弄些来。”知更说完,放下手里的空碗,两手将他放倒在地。正欲离开,就听到那异常嘶哑的声音,在轻唤着她的名字。

“更儿。”

知更回头看着被自己放倒,侧身躺着的阿庄,用手揪了揪身上穿着的阿庄的衣衫,说道:“我的衣服湿了,贴在身上很难受,我想晾干它们,又没有可以替换的衣服,就找来了你的衣服穿。等我衣服晾干后,我就会把你的衣服洗干净晾干放好。”

“不打紧,只是穿着我的衣服,你显的丑了。等我休息一两天后去捉些鱼来,到集市上给你换些旧衣来。”

知更对着阿庄淡淡一笑,随即拿起碗出屋,从屋外的锅中又倒了碗鱼汤,端进屋喂阿庄喝下。

“还饿吗?”知更放下碗,扶着阿庄轻轻躺下问道。

“饱了,汤很好喝。更儿...你不怕我吗?”阿庄看着知更问道。

看着阿庄的脸,知更的心底涌起一阵寒意,她硬着头皮对阿庄浅浅一笑说道:“看惯了就不怕。”然后低垂了下眼睑说道:“你休息吧,那么重的伤,一定要多休息休息才行。”说完起身欲走出屋。就听阿庄急切的唤道:“更儿,你去哪里?”

回头看了眼他,又看到那双骇人的眼睛里流动的光彩,知更说道:“我去溪边和旁边的山里走走。”

“更儿,奴屋通向外边的大道千万不要走,若是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一定要记住,外面的都是些...禽兽。”

听着他的嘱咐,知更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屋子。站在屋外她看了眼大道,寻思着阿庄的话,噘起了小嘴。那条路早晚都要走出去的,她才不要憋死在这里,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想到这里,她向溪边的山谷里走去。

阿庄闭上眼却总也睡不着,索性支撑起疼痛的身体,取来屋角一侧,毓秀留下的金黄色绸缎与七彩丝线,盘坐在地上,绣起衣服来。

针线行走间,他专注而又认真,心里,却怀着对这件衣服主人的万般憎恨。心里虽然有恨,但是每当他拿起了针,运起了线,他的眼中就只有面前的布匹,他要在这块布上绣出最美丽的图案,因为那一直是他的梦想。

飞针团线,阿庄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也忘记了那个突然出现在他生活里的小知更。他的眼里,只有布,他的心里,只有针线下将要勾勒出的图案。他虽是男子,可是他却偏爱女红,他曾想缝制一件绣有锦绣河山、太平盛世的衣服,可是那个梦,却被他的父王生生的掐断。在琅月他曾想自尽,可是这里的人为他准备了布匹和针线,每当看到这些东西,他都会情不自禁的打消轻生的念头,拿起布,拿起针,绣出一件又一件让人赞叹不已的衣衫,只是那都不是他的梦,他的梦里只有一件衣服,他曾答应过亲弟四皇子羽炎的“天下衣”。

“二哥,等我长大了,我就将你的蜻蜒馆建成天下最美的宫殿,找来天底下最棒最好的布匹,让你绣个够。”

“好,炎儿。到那时,二哥会为你织造一件最美的衣衫,我会让你眼里看到的城池、百姓、山、水、鱼、鸟、都在那件衣服上,给你一个只有你能看见的天下。”

耳边似乎又在响起他与四弟的对话,五年已经过去,炎儿你还好吗?阿庄抬起袖角蹭了蹭发酸的鼻子,又再认真的绣起图案来。为了他的四弟,他要回去,回去完成那件天下衣。

知更走进山林,她在树干下、落叶下采摘着蘑菇。她凝神观望着一个个蘑菇,仔细的辨认着。记得爹说过,山林里的野蘑菇多,那些色泽鲜艳,伞盖和伞柄上有斑点、凸出、外流的浆水和粘稠等状的蘑菇,都不可以采来吃。她就仔细的寻找辨认着,摘下来蘑菇后还时不时的用鼻子闻闻有没有异味、臭味。

鲜艳的蘑菇及形态各异的蘑菇,还有那些色泽诡异的蘑菇,她都不去采摘,一个人在山林里,一转就转悠到了傍晚。带着用衣服兜满的蘑菇,知更飞快的向奴屋跑去。来不及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她就跑进屋欲出声大喊,正瞧见手持针线,靠着墙壁已经累的昏睡过去的阿庄。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兴奋的知更忙将欲出声告知阿庄,她收获蘑菇的念头打消。

蹑手蹑脚的走到阿庄的身边,她看向他双膝上那块精美的绸缎。那块拿来时,还什么都没有的黄色绸缎,此刻上面已经绣上了一条飞舞的龙的轮廓。龙头、龙爪已经成型,龙的躯干虽未绣完,却也好像是活的一样,正在扭动着身躯。这龙张牙舞爪,面目狰狞,让人看着心悸却又不舍得移开目光。

你一定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皇子,知更呆望着阿庄寻思道。恍惚中,她伸手取过来阿庄膝上的布块,细细的观看,全不顾辛苦采摘的蘑菇滚落了一地。

盘腿在阿庄的对面坐下,她凝望着那块绣龙的布料。可惜,真是可惜,这条龙虽然鲜活的很,却太过暴戾,这龙眼的神情,恨不得就要飞出了衣服,要活吞了谁一样。可惜,太可惜了。

知更咬咬唇,看着熟睡的阿庄,悄悄的从他手中取过来那捏的很松的银针,结好了五彩丝线,看向布面。

再敢碰这个针线包,我就折断你的双手。耳边似乎又在响起阿庄的话语,知更看向阿庄的脸犹豫了下,毅然拿起针线绣了起来。只要趁他醒来前,将布和针原放回他身上即可。他若觉得绣的不好,就谎称是他睡着前,手型不稳才绣成那样的。

龙之踪

主意打定,知更不再犹豫,拿起针在那条龙的左下方,仿着那已绣好的龙,用线勾出了另一条龙的轮廓。这一条龙,龙头微微扬起,那种姿态似在看着那暴戾的龙,那不过几指的距离,因为这个上仰的龙头,使得整个布面的情景有了改观。

左下角的龙似乎含情脉脉的仰望着右上的龙,仰头的角度很微妙,将布面上原有的那种暴戾,瞬时溶进了脉脉柔情中。知更低着头,努力的模仿着阿庄缝制的针法,在加上自己小小的幻想,又将左下龙的龙爪俱皆向下的绣着,而龙的躯干,则绣成一付追逐右边龙的姿态,摇摇欲上。

绣完龙头的轮廓、龙爪的爪势,龙身的摇摆躯干,知更将布原放回阿庄的腿上,将针也塞回他的指尖,才轻手轻脚的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蘑菇,走去屋去。

这半天功夫,他快醒了吧,绝不能让他看到她又在摆弄他的针线,她忘不了阿庄那时的模样,她怕他会在一怒之下,真的折断她的手。

那个家伙会相信自己的谎言吗?他可是缝衣绣样的高手,自己的谎言能骗的了她吗?想到这里,知更心里又是一阵害怕,都怪自己手痒,看着那条龙就忍不住也想在布上面绣些东西,现在可怎么办?

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蹲在锅边煮着蘑菇的知更越想心里越害怕,她不明白片刻前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没关系,他身上有伤,如果他真的发火,想要弄伤自己的话,那么我就跑,他有伤一定追不上我的。知更心里终于打定了主意。

昏昏沉沉中,阿庄睁开了眼睛,一股鲜美的味道从门外飘了进来。好香!阿庄扭头看向门外,一定是这股香味使昏睡中的他慢慢醒来的。是她在煮东西吗?阿庄的心里有丝暖意,有丝好奇,他欲站起身走出屋去,只是整个人却在眼望腿上的布块时,呆若木鸡。

布块上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条龙,那龙对着右上方的龙微仰着龙头,像是要诉说什么,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恩爱的夫妻间,妻子在劝说暴怒的丈夫。再看那龙的躯干,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三条线勾出了体型,但是那种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感觉,绝不输于右上的龙。好奇妙的感觉。

阿庄又看向那指尖向下的龙爪,没有一丝的坚硬、凌厉,让人感觉不到那是龙爪,而更像是...那是脱了俗态,百欲全无的感觉。那爪的姿态像是要放弃,又似乎是在为下一次的张爪做着准备,这爪绣的好,巧夺天工,不但将右边那条龙的残暴之气化尽,更有种...仙至如归的感觉。

可惜,可惜这龙还没有绣睛,看不出它最终的动向。

手轻抚着左下的龙,阿庄看向屋外。是她绣的吗?不会的,她还那么小,只有九、十岁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绣出这样的东西。收回眼神,继续看着那龙,他确信那不是他的绣品,他认得他缝制的每一针每一线。这条龙虽在针法上仿着自己,可是这种感觉,这种体态,绝对不是他绣制的手法。

会是谁?难道是毓秀?琅月织造坊的主管,琅月织造第一人,毓秀?不会,绝不会是她!阿庄敢肯定。他见过皇后穿着的常服与朝服,那些衣服是不允许普通人插手缝制的,针针线线必须都是织造坊主管亲手织造。那衣服上针线虽齐整,却独少了份灵气,百鸟、百兽的模样,矫揉造作,一看就是费尽心思,想绣个与众不同,反倒弄巧成拙般的让人看着别扭。绝对不会是她。

毓秀!她只有那一张嘴会说,能把她绣的东西死的说成是活的,哼!

将布块小心翼翼的放好,阿庄起身走向屋外,就看见蹲在锅边神色紧张的知更。

“你醒啦!我刚采了好多蘑菇回来!”知更眼见阿庄走出屋子,怕他询问布块的事,忙抢先说道,也好揣测下阿庄的心情。

只是阿庄的脸看不出表情,他暗哑的声音在问道:“布上的龙是你绣的,对吗?”

知更慢慢的站起身,看着阿庄,忽然一言不发的向大道上跑去。

“站住!”看着知更撒腿就跑,阿庄心里一沉,却已肯定了答案。一定是她。迈开双脚,他忍着背上的巨痛追向知更。

“站住!”眼见追上了她,阿庄又是一声怒吼。只是她非但不停步,却跑的更欢。紧跑两步,阿庄从后面将知更扑倒在地上。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在阿庄的身下艰难的翻了个身,知更用双手使劲的推搡着压在她身上的阿庄。

“那龙是不是你绣的?”阿庄没有起身,压着身下的知更,看着她吓得惨白的小脸,用又阴暗又嘶哑的声音问道。

“放开我,让我起来!”知更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慌,“我不知道什么龙,你放我起来。”

“你说谎!你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跑?”阿庄将脸贴近知更,他看到了她眼睛里的恐惧,他看到她紧闭上了双眼。

曾经,女人们的目光会紧紧追随着他,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不缺女人们艳羡的目光,可是现在,他却是个十足骇人的怪物。

“是我,是我!我再也不动了还不行吗?”闭着眼睛的知更在他的身下,使劲的叫喊着。

慢慢的起身,阿庄看到知更从地上飞快的起身后,慌张的退了数步,站在离自己足有两丈多远的地方才停下脚步,还将双手藏在了背后。

猛然间想起了自己对她说过的那句话,阿庄看着知更压低声音说道:“我不会伤害你,你喜欢绣就绣好了,只是千万不能让毓秀看见,不能让她知道那是你绣的龙,你要学会装聋作哑,否则早晚会被她折磨成我这般模样。”

心里有些不相信阿庄的话,他追她追出这么老远,竟然不是为了她私动了他的针和布生气,而是告诫她要提防毓秀?

眼见知更还愣在那里,不言不语,阿庄说道:“我不会再对你说要伤害你的话,我们现在回去,吃东西填饱肚子,然后一起绣龙好吗?”

那听起来暗哑,却带着一丝伤感的语气,打消了知更的疑虑,她对着阿庄点了点头。

“过来!扶我回去!追你追的我伤口很疼。”

眼中带着一丝的恐慌,知更走到阿庄的身边,一条臂膀就环在了她的肩上,轻柔而温暖。搂着他的腰,与他一同走在回去的路上,虽没有言语,但是那一刻两个人的心都是温暖的。

渡日难

奴屋,恍然间有了生气。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奴屋附近的山谷间,总会有个丑陋的男子,陪着一个娇美的女孩子摘蘑菇、捉鱼。他们还捡来些粗大的干枝,用树皮牢牢捆绑在一起,扎成了两个简易的小床,放置在屋中。偶尔,他们还拿着布匹和针线包,进山找个隐蔽的地方,一同缝制衣衫。那时,丑陋的男子总会用白皙的手指,指着布面对女孩讲些什么,女孩也总会乐不可支的连连点头。

夜晚,他们会一起围在屋外的篝火旁烤火,研习绣样,然后在星光中,躺在床上计划着明天要做些什么。

“阿庄,夜凉了,我们需要被子。”躺在床上盖着破被的知更,看向另一张小床上,佝偻在一起的阿庄说道。

“嗯,我会想办法的。过几天毓秀就会来取衣服了,到时候,跟她要吧。”

“她会给我们吗?”知更问道,“我没有觉得她的心,好到可以给我们被子御寒。”

“更儿,我会想办法的。”阿庄安慰着知更,“如果她不给,我会去多捉些鱼来,去集市上换。”

“集市离这里很远吗?”

“有些远...问这个干嘛?”

“我想去外面看看。”

听到知更的话,阿庄从床上慢慢坐起身,看向知更说道:“你就待在这里,千万别乱跑。对于咱们来说,这里虽然没有自由,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有昊天的禁令在,没人敢进来这里的。”

“外面很可怕?”知更听阿庄这么一说,不解的问道。

“嗯。”

“可是我们不能总待在这里,这里没有自由。我想像普通人一样的生活,我不想做什么奴隶。”知更轻声嘟囔道。

“没人喜欢做奴隶的。出了奴屋的界,就意味着随时会死掉。你不知道奴屋外面是什么样子,乱世中,没有谁是真心的,都在为自己苟延残喘的活着而费尽心思。奴隶,在这里没有地位可讲,而异国的奴隶,就算被人活活打死,也没人会在乎、会可怜。”

“难道要永远待在这里?就这么一辈子过下去?”

“更儿,睡了。过几天我去多捉些鱼,看能不能换些御寒的衣物来,秋天了,再找不到御寒的东西,冬天会很难捱的。”

“嗯!”轻声的应道,知更看着伤已经差不多痊愈的阿庄,慢慢的躺下身子,又在佝偻着身躯以抵御寒冷,不由起身抱起身上的被子,走到他的床边。

“一起盖吧,那样就不冷了!以前和爹、娘在一起时,每逢天冷都会挤在一处睡的。”

听着她柔柔的话语,阿庄挪了挪身子,那个娇小的身躯就紧挨着他躺了下来。有了破被,他不用再蜷着身子,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度,他想了很多很多。

夜深了,终于听到了阿庄均匀的呼吸声,知更睁开了长着浓密睫毛的大眼睛,透过进风的窗子看向夜空。

要是毓秀不给我们被子呢?还要再等下去吗?脑海里全是这些天,阿庄被冷风吹的哆嗦的样子,知更皱起了眉头。她轻轻掀开被子,下床开门走出了房子。

轻合上门,看向大道,她咬紧了嘴唇。

该去,还是不该去?

她还从来没有走出过这里。犹豫了下,她拿起屋外放着的破篓,走向溪边。阿庄说他要捉鱼去换御寒的衣物,那我也能去。如果我连到奴屋外面的勇气都没有的话,那么我不是注定了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做一辈子奴隶?绝不!阿庄,我要出去看看,等我想到了办法,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溪水中的知更一边捉着鱼,一边天真的想着。她心里知道,若是白天,阿庄一定会很轻易发现她不在的,只有趁着这夜,赶快去赶快回,才不会让他担心,也好让他知道,她虽小,但是她能做很多很多的事。

夜晚的水格外的冰冷,只一会,知更的双腿就冻的直打哆嗦。寒冷使她重又走回到岸上,看着溪水中游的飞快的鱼儿直皱眉头。想来想去,知更伸手将身上的衣服撕成一条,小心翼翼的绑在开洞的破篓上。拿着破篓重又走回溪水中,她开始兜鱼。不一会,她就兜到了几条大鱼,兴奋的知更将鱼丢在地上摔晕,然后用篓儿装好后,走上了通往奴屋外的大道。

夜里,四周黑漆漆的,偶尔传过来几声野兽的叫喊声,骇的知更时不时的停步,向四周张望个不停。走了好一阵,看着前方依旧是漆黑一片,没有灯火通明,没有百姓屋舍,她的心里在打退堂鼓:路,要继续走下去,还是该回去。

回头望去,来时的路也已经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夜枭在凄厉的嚎叫,时隐时现的野兽叫声,使得夜在知更的眼里,比阿庄的脸还恐怖。低头看了眼手里装着鱼的篓儿,知更咬着牙,硬着头皮向前跑去。野兽没什么可怕的,那些长着人的模样却吃着同类的家伙,才最可怕。

小脚在来回的交错,很快,知更看到了黑暗里的一点火光。

有火光!有火光就会有人家!知更的小脸上隐隐有了笑意,脚下跑的更是飞快。

四周已经隐约出现了些模糊的民舍,知更的心里更是欢喜。带着那份欣喜,她跑到了黑夜中格外醒目的火光处,却傻了眼,呆愣在原地。

那火光是一队巡城的卫兵点燃的,他们此刻正围坐在篝火旁,一边饮酒,一边大声的说着话。

“娘的!平竹那小子的福气好,咱弟兄几个挨饿受冻在这里巡城,他到好,跟着太子殿下在云楼享福。”

“谁叫人家会拍马屁?那话说的,让太子殿下又舒服又受用!要不,你也去拍,就怕太子殿下不会瞧你一眼。”

“娘的,谁稀罕!老子自个儿在这逍遥快活,哪像那小子,又要看人脸色,又要忙前忙后的,说不准,太子殿下一翻脸,那小子的小命...”

说话的黑汉子正说的起劲,就见其他人的眼光都转向了一个方向,忙扭头看去。就见黑夜中,一个手捧破篓,身着旧衣的小女孩,正站在离众人不远的地方。

满月夜

在篝火的映照下,女孩子的容貌被瞧得一清二楚。她杏脸桃腮,朱唇玉面,青丝如云,眉目如画。好一个水灵灵的小女娃儿。众士兵的眼里都放射出一股异样的光彩。

知更抱着鱼篓,扭转身躯欲向其它方向走去。就听耳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那群巡城士兵从地上站起身来的声音。

“丫头!你是什么人?这大半夜的你去哪里?”一个冰冷的声音,在知更的背后响起。

知更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她身后的士兵说道:“我是小将军的奴隶,我要拿鱼去换衣物。”

“昊天?”

“小将军!”

众士兵一阵疑惑。

“放屁!”那先前说的起劲的汉子高声叫骂道:“小将军的奴隶?爷们怎么没有听说过?小将军的奴隶需要半夜拿着死鱼乱跑吗?丫头,你敢骗爷?依爷看,你一定是哪个勾栏里跑出来的雏儿,还不老实的给爷说个清楚?再敢骗爷,别怪爷不客气,拿你泻火。”

“哈哈哈!”

四周一片笑声,巡城士兵们的脸上,露出了猥亵的笑容。这黑漆漆的夜里,一个说不清楚来历的小丫头,对他们来说,就好像是砧板上的肉,任他们处置。

只见小女孩不慌不忙的盯着那些巡城士兵说道:“我从奴屋来。我是珠熙国人,昊天将我从珠熙带到了这里。有个叫毓秀的绣女曾想欺负我,用滚油泼我,被昊天赶走。昊天说过:我是他的奴隶,只有他一个能碰我。如果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话,那就去问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