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士兵们拉满了手中的弓弦,随着手指的松开,一支支利箭,纷纷向着毓秀、阿庄射去。

没有想到琅月的人会杀了自己的皇子,刘云片刻前愣了一下,现在发现对方打着鱼死网破的狠心,他大喊道:“挡箭!”随即从急冲的马上跃起,跳落到毓秀、阿庄的身后,立起了手里的盾牌,替他们抵挡射向他们的冷箭。

“阿庄,阿庄!”

刘云听到身后惨叫声,眉头一皱,心里隐约有了种不详的感觉。眼见秦清已经身先士卒的率领人马向着那些逃跑的琅月兵追去,刘云才抽空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毓秀与阿庄。

只见那丑面男人已经没有了呼吸,满脸青紫色的倒在地上,而一直搀扶着他行走的女子则痛哭流涕,不住的呼唤着他的名字——阿庄。

刘云脸色惨白,而此时那一骑白马及数位将领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身前。看着阿庄死去的惨景,其中一位将领对着毓秀怒吼道:“你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我叫知更。是珠熙人,自幼就被琅月人给抓去做了奴隶。后来阿庄被带到皇都,皇后弄花了他的脸之后,便将我许配给了阿庄,以供他们取笑。我们临出来前,他们逼着阿庄喝下毒药,他们根本就没想让我们活下来。”毓秀痛哭流涕的说道。

“二皇子饮下了毒药?那你怎么还好好?你喝了毒药怎么会好好的没事?”

“他们说我是女人,跑不快的,到时候只要放箭射死我就行了,并没有让我饮药。”

羽炎骑在马背上,看着那已经死去的男人,沉默不语,谁都不知道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

马蹄声阵阵,去追赶逃兵的秦清此时已带队返回。看着返回来的秦清,刘云问道:“那些逃兵呢?”

“全宰了!”

刘云一愣,忙追问道:“你有没有留下活口?”

“我怎么会留下活口?你太小瞧我秦清了吧?我能叫他们跑掉吗?我都想杀进都安去,区区这么几个人我还收拾不了?”

“唉,你呀!”刘云埋怨道:“好歹留下一两个活口,问完话了再杀不迟!”

“问话?”秦清一皱眉头问道:“问什么话?”

“你不觉的这次很可疑吗?他们的人连自己的皇子都杀?”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一开始就没想换人质,本想趁着这次机会将他们全杀掉,没想到我们的动作会这么快,死了他们的皇子,我们却救回来了两个人,让他们失算了!”秦清有些得意的说。

瞪了眼秦清,刘云带着埋怨的说道:“什么两个人,庄皇子遇难了。”

听刘云这么一说,秦清脸上笑意全无,飞身下马,跑到毓秀身边看着她正跪拜着的阿庄。

那尸身脸色已经紫黑,一点气息都没有,想来已经死了,救不活了。心头一股怒火燃起,秦清一把扯过毓秀的肩头喝道:“臭婆娘,为什么是庄皇子遇难,你为什么不救庄皇子?”

他这一把使的力气奇大,身子柔弱的毓秀哪里经得住他这一扯,不由的整个人向后飞仰过去,一直挎在胳膊上的小包袱也飞了出去。

眼见危急之中的毓秀还挎着个小包袱,秦清更是生气,他走过去捡起包袱,冲着毓秀大喊:“你个臭婆娘,这么危险的处境,竟然还有心情背什么包袱?你以为这是搬家、逃难?你的包袱就比我庄皇子金贵?我撕烂你的包袱!”

秀之泪

一怒之下,秦清一把扯开了毓秀的包袱,阳光下,一件闪着金光的衣服滚落在他的衣甲上。一看身上挂着的是件女人的罩衣,秦清勃然大怒,复又抓起那件衣服,欲撕个粉碎。

“住手!”一声厉喝。

秦清的手抖了下,他听出来了,那是皇上羽炎的声音。只是他的声音从没有这么洪亮过,一直虚弱无力的声音,是他给手下这些大将们最强烈的印象。

秦清回头看向白纱遮面的羽炎,就见马背上的他正不住的咳嗽着。忙放下欲撕扯衣服的双手,木然的站在原地。

毓秀见状,心里一动,对着秦清哭喊道:“你是什么人?你快将我的衣衫还给我!那是阿庄为我织的衣衫,我现在剩下的只有它了,你快把它还给我!”说完,嘤嘤哭个不停。

秦清听着耳边传来的女子厌烦的哭声,不由得直皱眉头,本欲走到她面前,将衣服丢给她,顺便再对她说句:哭,哭,哭什么哭?给大爷闭上你的乌鸦嘴。就听耳边传来一身柔弱的话语:“秦清,将你手中的衣服拿过来给朕看看。”

“是!”秦清毕恭毕敬的回答道,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到白马前,将衣服呈给了羽炎。

羽炎接过衣服,看着上面绣着的图案,心中一紧,手指也跟着颤抖了起来。这是皇兄的绣法没错。打小,皇庭内院里寂寞的兄弟俩就总会在一起,那时,他总依偎在喜欢女红的兄长身边,看他绣山、绣河、绣百鸟。

他们是皇宫内最不受待见的两兄弟,生的都是女子般的模样,一个喜欢女红,另一个又满身是病,在皇上的眼中,这两个皇子就是两个废物。

这件衣服的确是皇兄织造的。

这就是他说起过的,要送给他的天下衣?

皇兄,我已在九牧山上为你重建了蜻蜒宫,可是如今你却离我而去了?看着地上的那具男尸,羽炎的语气变得悲恸万分:“朕与皇兄已数年未见,没想到皇兄竟然会被折磨成这副样子。朕心里难过,想起旧日的亲情,总想再与皇兄独处一处,长谈一番。你们且将皇兄的尸身带回九牧城,待朕诉尽思念之苦,再行安葬。”

“是!”

调转马头,羽炎正欲离去,就听刘云喊道:“皇上请留步。”

回头看了眼刘云,羽炎问道:“什么事?”

“皇上,这个女子该如何处置?还有琅月此番欺骗我们九牧,致使庄皇子丧命,这个仇该如何报,还请皇上定夺。”

透过白纱,羽炎看向毓秀,寻思了下问道:“你是什么人?”

“回皇上。贫女叫知更,是阿庄的妻子。”

“屁话!”羽炎未曾开口,秦清已经抢先开口说道:“你长的人模人样的,一身皮肉完好无损,一看就是常年被娇宠之人。琅月人将我们庄皇子糟蹋的不成人形,却又肯容你这般娇贵的人伺候他?你骗谁!你分明就是个细作!”

“冤枉!皇上慧眼,知更不是什么细作!”毓秀一边哭,一边撩起袖管,露出在大牢里受严刑时留下的伤痕,哭喊道:“求皇上为知更做主!我身上的这些伤,有琅月人虐待的,也有替阿庄捱下的,您手里的那件衣服就是阿庄做给知更的。他说我跟着他委屈了我,便为我织造了这件衣服说是补偿我的。我怎么会是细作,如果我真的是,阿庄又怎么会将这件衣服交给我?而且我也会女红,我的女红就是阿庄教我的,我怎么会欺瞒皇上呢?如今阿庄不在了,求这位大人看在民女是个弱女子的份上,不要再难为知更了。丧夫之痛已经令知更痛不欲生了,何苦还要这般诋毁于民女。”

“知更?”羽炎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随即说道:“来人,将知更带回九牧城。安排在佳云府中。至与琅月,待皇兄的尸身安葬完毕,再跟他们算账!”

“是!”旷野里一阵雷吼,听的毓秀心惊胆破,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护国公吕季苛口中说出的,让十五万兵马无一生还的九牧军是如何的强势了。这么强势的军队,竟然都由这个头戴白纱斗笠的少年指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简直就像在听天书。

脸上还挂着泪,毓秀已经被人搀扶上了马背。脑海中一片空白,看着阿庄替身的尸体也被恭敬的抬起,扶上了小车,她心里不由暗忖道:听那少年的话语对自己似乎不是很怀疑,只不知他口中的佳云府是什么地方,看来自己行事还要小心谨慎些才好。

眼望着拉着假阿庄尸身缓缓而行的小马车,毓秀脸上不停的掉泪,心里却在暗暗咒骂:死鬼,你到舒服,不用顶着日头走路,毫无挂念的去了,我却还要在这里继续担惊受怕。心里正自埋怨,就见前面白马少年又是一阵轻咳,不由心里又是一阵咒骂:你个病秧子,若不是你提出这么个条件,我也不会受这么多苦,更不会白白便宜了那个吕季苛。哼!想到吕季苛,毓秀心里就是一阵厌恶,回想片刻前少年说的话,她的眼珠一转,心里又在思量些什么。

秦清、刘云骑马走在大队人马后,时刻警惕着后面有无追兵、伏兵,看着空旷的荒野,一向心直口快的秦清发起了牢骚:“皇上也真是的,被那个女人几把泪哄的就相信了她,依我看,怎么都要再仔细查查,弄清了那女人的底细再说嘛。”

“你这混人!连你都想的到,咱们皇上又怎么会想不到?”刘云嘴角淡淡一笑说道:“咱们皇上虽然年岁少,智谋却高,这事你就甭瞎操心了!”

“喂,刘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皇上也怀疑那女子?”秦清皱起了眉头:“皇上既然怀疑她,那干嘛不立刻杀掉,而要将她迎回都城,还安排个别府给她住?哼,依我看,是你自作聪明!皇上智谋再高,看到的却是他最敬爱的兄长的尸身,你说他心情能好受吗?我看八成是皇上心里难受,脑海里空空的,所以才会听信那个女人的话。”

看着秦清,刘云淡淡一笑,继续掩护着人马撤离。他的心里很清楚,很明白,羽炎绝对没有相信那个女人,不但如此,他甚至怀疑到了那死去的丑面男人。

对兄长情深义重的他,怎么会在见到兄长遗体时连马都不下?就算是畏惧已被琅月人毁去颜面的庄皇子,他也该下马对庄皇子的遗体礼叩才对。皇上片刻前,看到那件衣服比看到那两个人更加激动,更加兴奋,他的心里一定自有打算的。

佳云府

回到九牧城,羽炎命人将阿庄的尸体抬去了一个单独的房间,然后遣退了所有人,一个人在那间房屋中独留。

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那些站在屋外守候的人都在寻思,也许他在对死去的二皇子诉说思念之情,也许是在看着二皇子的遗体回忆年少往事。只是时间并不长久,九牧的皇帝羽炎就走出了那间屋子,他面无表情,脸上连一滴泪迹都没有,眼里的光芒是一种淡然,淡的令人心寒。

被众侍卫护送住进佳云府的毓秀,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府宅傻了眼。

这个府宅比琅月的府宅要华美多了,一进门的敞院正中是一个很大的水池。一座小小的曲桥横卧在水池的正中央,将水池一分为二。两个均等的大水池中开放着艳丽光鲜的荷花,满池的娇艳,满池的馨香。

那花、那香气让毓秀留恋忘返,直到身后佳云府的侍女对她谦和的说:“夫人,您请这边走。”她才缓过神来,恋恋不舍的又看了眼荷花后,跟在侍女的身后向府内走去。

夫人,这丫头叫我夫人,想来是我的名份尚未确定下来,这九牧的人疑心实在是太重了。想到这里,毓秀的心里就有些担忧,可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回头是不可能的,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想起身后荷花池中的荷花,在琅月这么多年,她也只能在见皇后的时候,在皇宫的后花园里欣赏到荷花的静美,没想到,区区九牧这不是皇宫的一个府宅就有这样的静美情趣。

跟随在侍女的身后,她缓缓的穿梭在溢满香气的府阁内,欣赏着雕刻精美的栏杆,欣赏着摆设奇特的物件。

侍女们在一间典雅的屋门前停住了脚步,对着毓秀恭谨的说道:“夫人,这就是您的住处。请!”说完,为毓秀推开了紧闭的屋门。

一股暗香扑鼻而来,毓秀抬脚踏进屋内,左顾右盼。

屋内的几案很是雅致,上面摆放着玉石雕刻的香炉,屋内四壁各悬挂着象征春天的桃花、象征夏天的荷花、象征秋天的菊花、象征冬天的梅花四幅挂岫。

闻着鼻子里的馨香,看着屋内琳琅满目却又不失格调的摆设,毓秀心里一阵舒爽。真的是绝处逢生了吗?扫了眼四周,毓秀回头对着那名侍女微微欠身说道:“这位妹妹如何称呼?”

侍女忙答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叫小荷。”

“小荷?”毓秀脸上微微一笑,又问道:“我夫君的尸体现在在哪里?”

“请皇子妃不要挂念,想来是皇上思念兄长,这一次却这般相见,心里难受,所以将人送进宫内的偏殿去了。”

“哦!”毓秀答了一声,随即又似无心的说道:“皇上很年少呢。”

“是啊!”小荷面露喜色说道:“咱们皇上虽然年少,可是聪明能干的很呢。当年若不是他有意在这里修建行宫,也不会有今天的九牧城了。”

“哦?真的是他自己的本事吗?我没有瞧见他的模样,听话语却还是个少年,我本以为是有人辅佐他才成就的这番事业。”

“才不是呢!”听到毓秀的话,小荷的脸上微现得意的神色,她说道:“咱们皇上很有本事的,要是他的身子骨再好些的话,一定会更有作为!”

“皇上的身子不好吗?”毓秀好奇道。

小荷点了点头,说道:“嗯,皇上自幼多病,终年都卧在病榻上,只有极少数的时候,才能见上他几回。”

“哦,原来是这样。”毓秀故现神伤之色,然后看着小荷说道:“皇上这么小,就有了这番成就,我本以为他是一位粗旷豪迈的少年呢,没想到竟是落病之躯。”

小荷眼神狐疑的看着毓秀说道:“夫人,难道你没见过咱们庄皇子的脸吗?庄皇子与咱们皇上是亲兄弟,相貌虽然不同,却也是相差无几的,怎来的粗旷豪迈这一说呢?”

毓秀惊觉失言,忙补救道:“我见阿庄的时候,他的脸已经被毁了。我也只是听说他以前的相貌惊世无双,只可惜自己却无缘相见。”

“哦,原来是这样啊!庄皇子好惨...”凝在小荷眉头的皱起缓缓的消失了,她看着毓秀开心的说道:“咱们皇上跟庄皇子都出落的文雅秀美,端的不像男人,那模样只怕是再世西施也比不过的。只可惜你没有见过庄皇子的脸,要不然就该将皇上惊为天人了,这也是皇上见人时总喜欢遮着布幔,或者带着遮面白纱的原因。”

毓秀一脸恍然大悟状。

“夫人,您一定担惊受怕了许久,琅月的人真可恶,不但毁去了二皇子的脸,今天竟然又害了他,这个账咱们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的,早晚都会跟琅月讨回这笔债。您且放心好了,小荷先去为您准备下洗浴的水,您先清洗下身子,换过干净衣服再吃些东西,好好休息一下。”

“多谢小荷妹妹。”毓秀微一施礼,看着小荷转身走出屋去,复又带好了门,才嘘出一口长气。

这一路看起来没有什么风险,可是此刻她的心里越想越惊。

先是那个蛮狠的汉子要撕碎她的包袱,言语间,对她这个自称是阿庄妻子的女人毫无顾忌,这九牧山的人只想迎回他们的二皇子,对于她是谁,他们并不在乎。

现在又是这个小丫头,只言片语,寥寥数语就点出了自己说话的破绽,幸亏自己掩饰的好,否则到真被她给问住了。一个小丫头也这般精明,这地方待下去一定不容易的很。

最后就是那个羽炎,据那个丫头说,他不是有什么大臣辅佐才取得这番成就的,而是凭他自己的一番能力。想到这里,毓秀的背后浮出一层冷汗,如果他真的像那个丫头说的那么聪明,那么自己说的一切他会相信吗?

回想起刚相见时,他虽悲恸却始终不慌不乱的举动,条理清晰的对着士兵发布号令,这是一个正常人失去亲人后的表现吗?

毓秀的脸越来越白,她的心也越发的悬的高了起来。

在小荷的侍候下,她洗漱干净,吩咐小荷为她将头发仔细的梳理好,然后吩咐小荷去禀报皇上:她要见他。

小荷被伺候毓秀洗浴时,她身上的累累伤痕吓坏,心里直可怜起这个夫人来,听到她的请求后,立刻着人备好马车,向着皇宫一路赶去。

毓秀脂粉未施,选穿的衣衫也格外的素净,看着镜子里整洁素美的自己,她轻轻的捋了下鬓角,耐心的等候着宫里传来的消息。

面帝君

小荷去了很久才回来,这让毓秀心里更加没底。

“夫人,皇上现在正在歇息,叫您用过晚饭后,再进宫见他。”

“哦,好的。”对于小皇帝没有立刻见她,毓秀的心里多少存在着些疑虑,就连接下来的晚饭,也吃的极不安心。

好不容易吃过饭了,她又在等待着来接她去皇宫的人的到来。一直等到心烦意乱,才见到了宫里派来的接她的人。不是内宦,不是侍女,而是几名侍卫。看着脸色冰冷面无表情的侍卫,毓秀的心里更加发毛。

在他们的带领下,她走进了皇宫,此刻她已没有心情再去欣赏皇宫的富丽堂皇,威严气派了,她在为她的命担忧,她想活,这种欲望甚至超过了她在琅月时的期待。因为她看到了九牧的富庶,她看到了九牧的强盛,她想留在这里,在这里活下去,而不是一天到晚瞧着皇后的脸色、奉迎着护国公的心思那样过活,她是明白人,她知道哪种活法更舒服。

不知道转了几次拐,在曲径通幽的小路里又走了一段,她才被带到一间朴素雅致的房门口。推开门,侍卫瞪着冰冷的眼神示意她进屋,她忙迈步走进了房间。只见房间内布置的十分淡雅,摆设物件相当少,但几乎件件都是点睛的饰物,世间的佳品。

屋内的正中悬着一幅巨大的白纱帐幔,想起小荷的话,毓秀忙走过去跪地说道:“知更叩见皇上,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一声微弱的话语透过白纱帐幔传了过来。

毓秀闻言并没有起身,反而继续跪倒在地上。

屋内的人似乎并不惊讶她的举动,反而若无其事的问道:“给你分派的府宅你觉得如何?还住的惯吗?”

“多谢皇上,府宅十分华美,知更做梦都没有想到过会住那样的屋子。”毓秀恭谨的回答:“知更冒昧搅扰皇上的安歇,实在是罪不可赦。可是知更有件事情一定要跟皇上您说清楚,否则我的心里是不会安生的。”

“哦?是什么要紧事?”

听到少年的询问,毓秀满脸忧郁的说道:“启禀皇上,和知更同来之人并不是知更的夫君,皇上的兄长,那是一个替代之人。”

“哦?”又是一声淡淡的哦,只是这一声“哦”,听在毓秀耳朵里,却吓得她直冒冷汗。听自己说他的皇兄是假冒之人,他也仅仅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声回答,看来他是早就起了疑心了,今夜自己若不来这里一番巧言辩解,只怕明天便要在这片土地上消失了。

“知更与阿庄在半路就被强行分开了。琅月人说,哪有那么便宜九牧的好事,于是抓了个人来冒充阿庄,原本并没有打算要留我二人活口,所以事先给此人灌下毒药,考虑到要将他带至这里,谁都不愿意照料他,才留得知更一条性命,由知更一路照顾,知更这才侥幸逃过毒药一劫,原本是要以乱箭射死的。”

说完这番话,毓秀顿了顿,丝毫不敢抬头,心里暗自揣度着羽炎的心思。

原以为羽炎听到这话会震惊,思绪也要调整一会才会搭理她,却不料羽炎听完她的话,开口就问:“那朕的兄长如今身在哪里?”

毓秀全身一震,没想到这个小皇帝的反应会这么迅捷。看来,他对那个冒牌货早已心知肚明,幸亏自己思量的周全,想到了走这一步棋子,倘若是来的慢了,指不定明天一早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越想心里越后怕,说话的声音也略微的抖动了起来。

“阿庄...早已...身遭不测,怕消息传到珠熙,会引来其他的事端,所以就找了那个死去的人,将他弄成阿庄的样子,来避人耳目。

“你说什么?”

毓秀听到这一次的问话,小皇帝的声音很明显的抖动着,语调也异常暗哑,想来自己的话是刺激到了这个小皇帝,多少让他相信了些,不由硬是挤出些泪水,却不嚎啕大哭,反而淡淡的说道:“这些年来,我的眼泪早已流干了。我自幼失去父母,在乱军中被当作奴隶带回琅月。在那里,每个人都是可憎的,我以为我会这么凄惨的渡过一生,直到我遇到了他。我被人带去做了他的女人,原本那些人是为了消遣取乐,才将我配给了容颜尽毁的阿庄,殊不知我与阿庄日久生情,慢慢喜欢上了对方...”说到这里,毓秀故意停了下,似乎是在回忆遥远的过去,又似乎是勾起了陈年往事,万般神伤,她慢慢抬起头,看向屋里一个角落中悬挂着的一幅画,眼里全是眷恋与柔情。

那画上画着两个男人,更确切的说是一个少年郎与一个小男孩。少年郎手拿针线正在绣着一只猛虎,而小男孩则贪婪的趴在一旁的地上看着斗蟋蟀。

毓秀隐约觉得画中的少年郎就是阿庄,而那个小男孩一定就是眼前的这位小皇帝。想到这里,她又断断续续柔声说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如今阿庄故去,我却还苟活在这世上...我的心好痛,每一夜...都无法入睡。我猜想皇上一定要跟我一样,夜夜思念阿庄,此番又被琅月欺骗捉弄,所以特来告知皇上事情的原由,不可被那些琅月人骗了。眼下,知更无端端的捡了条命回来,心里好心悲痛,想起我那苦命的郎君,就心如刀割...知更很想为阿庄守孝三年,望皇上恩准...”说完,身子向前一瘫,跪伏在地上不住的抽泣起来。

屋子里很静,只有毓秀的哭声在静谧中徘徊。不知过了多久,毓秀才听到一声颤抖无力的呼唤:“皇嫂请起。你且在佳云府中住下,有什么事情或是需要,只管吩咐那些侍女去做,或者告知朕即可。至于皇嫂的请求,朕自当应允。”

“多谢皇上!”这一声已不是轻微的抽泣了,毓秀改为了嚎啕大哭,她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样的哭法。眼下,小皇帝已经承认自己是他的二嫂了,要不他就不会叫出皇嫂这个称呼。现在的她,一定要让他知道,她心里的悲痛绝不比他轻。

“皇嫂节哀,切莫哭坏了身子。你陪朕的皇兄在琅月受尽苦楚,当真是委屈你了。你先回去吧,让朕一个人静静的待会。还有皇嫂身上携带的那件衣服,朕已经数年未见过兄长的面了,也只能借着那件衣服思念兄长。所以朕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皇嫂将那件衣服留在朕这里,让朕一解思念之苦。”

“知更体会的了皇上的心情,知更这就告退。知更也闻听侍女说起皇上的身子欠佳,还请皇上保重龙体,不要太过伤心。”毓秀说完,对着羽炎叩了个头才缓缓站起身,一边抹泪,一边退出了九牧都城的皇宫。

对衣愁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创作时间短,但是修改的时间却长了去。。。。从发文到现在已经改稿了三次。

现在您看到的是第三次改稿后的内容,因为前面的章节不再网络版再做修改(工程量巨大,实在太懒),所以这之前的章节可能会有些瑕疵,某些地方会觉得这以后的跟之前的怎么有些地方不太一样(我已经尽力少量改动了),文章的整体构架及情节走向等等,还是没有变化,所以并不存在阅读上衔接不上的问题。这里说明一下。眼见那叫做知更的女子走出房门,羽炎才长叹口气,猝然泪下。他最怕听到的就是兄长遇害的消息,可是现在他得到的消息也正是这个,他从不许任何人轻易说出口的,质疑阿庄生死的消息。

他原本不相信毓秀。

当他第一眼看到假阿庄的尸体时,他就起了疑心。尽管这么多年兄弟未见,尽管那个人的脸被毁去,可是他还是可以肯定那个人不是他的兄长。

他早听人说过,兄长的脸被琅月的人拿滚油给毁去了,可是他们却留下了他的手,那双他很熟悉的手。兄长的手像女人一般纤细、瘦长,就算他受尽虐待,属于男人手型的手骨却不会改变。而那个死人,个头虽与兄长酷似,但是那双手却是又短小又厚实,一看就是庄稼人的手掌,当时他看在眼中便起了疑心。

再仔细琢磨着那时毓秀的一举一动,更认定那尸体是假的,她说的话也是假的。她既然说是他的二嫂,怎么秦清撕那件天下衣时,她会急得要命,全部身心都挂在那件衣服上?而对她身前的男人连多余的一眼都没看过去,这是夫妻间该有的举动吗?若她真是二嫂,若那男人真是兄长的话,只怕兄长断气之时,二嫂就该哭的死去活来,寸步不离兄长的身边,又怎会那么在意一件衣服?难道那出自兄长之手的衣服,竟然比兄长还珍贵?岂有此理。

早就觉出这里头有问题,他却不愿打草惊蛇,他想看这个自称是他二嫂的女人会怎么跟他玩下去,没想到她却亲自来找他了。

她所说的话,他没办法不信。因为这一次来见他的她,说的一切都合情合理。

他俘获的跟随琅月二皇子的俘虏,曾经说过兄长的确跟一个叫做知更的女子住在一起。那个女子据说也是珠熙人,是被琅月的镇国将军抓去,硬许配给兄长的。

她叫知更,就是那些俘虏提起的嫁给兄长的女人吧,正因为兄长已然遇害,所以她对那个假冒的人才会如此不屑一顾,对兄长遗留给她的那件衣服,才会如此上心。交换人质前,她被押解,没有办法逃脱,所以即使知道那个男人是假冒的,也只能袖手旁观。侥幸逃到我们这边来时,因为怕当时人多嘴杂,她才会等到这时侯来跟我说明这件事,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羽炎闭上眼,斜靠在床榻上一个劲地叹着气,眼角也隐约有了些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