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过去,竟是刚才早已离去的内宦复转回来,他乘着快马骑到知更面前怒喝道:“云楼知更接皇后娘娘懿旨!”

知更闻言忙与众人跪倒在地。

“令云楼知更,速将在摘星台上所穿舞衣奉上,不得有误。”内宦说完,恶狠狠的看着身着天下衣的知更喝道:“快点脱!公公我还要拿着衣服回皇后娘娘那里复旨呢!”

“这衣服是我的!我不脱!”知更抬起倔强的小脸怒道。

“丫头,你敢抗旨不成?”内宦显然有些恼了。

“哪里,哪里!这位小爷别气,这丫头就是这样的,脾气倔,我这就劝她将舞衣献出。”傜娘嬉笑着对宦官说道,说完后,跪行到知更面前,凑在知更耳边轻语道:“小傻瓜,命比衣服值钱。衣服没有了可以再织一件,命若没了,你所做的一切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皇后娘娘一定是气你刚才大出风头,所以才会下了这道懿旨,衣服再光鲜,再华美,终究是身外之物,你就给她好了。”

知更抿着小嘴,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傜娘见状忙解开了她身上的那件“天下衣”罩衫,将它交给了内宦。看着内宦洋洋得意的笑了一下,仰头挥鞭催马扬长而去,知更眼里涌上了一层委屈的泪雾。她喜欢那件衣衫,因为那上面没有战乱,没有疾苦,只有太平盛世,只有江山如画。

颇为神伤的看了眼傜娘,婼师傅,知更说道:“阿娘、师傅我先回镇国府了,求你们一定要听更儿的话快些离开,皇后恼了,更儿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说完话,知更再不留恋,向载着阿庄赶来的小马车走了过去。

面对着蒙头蒙面的阿庄,知更尴尬的一笑说道:“对不起,那件衣服被皇后娘娘派人取去了。”

看着她强装坚强的脸孔,阿庄低语道:“没关系。衣服是小事,能保住命就好了。那件衣服没有了,等日后我再为你绣一件,五年的时间,来得及的。”

轻轻点点头,知更与阿庄共乘一车,向镇国府返回。只要有阿庄在,她不就会怕,五年后,她又能穿着一件那样的衣服去参加魁斗,这是让她略感欣慰的。只是心为什么会这么疼?当那件舞衣被从自己身上脱下去时,为什么会有种感觉,感觉自己的心也空了,随着那件衣服被带的远远的...

时间在悄悄的流逝。琅月帝元希兑现了他的诺言,放了境内所有不愿再以舞姬这个行当糊口的女子,让她们自谋出路。傜娘等人也在重获自由的人数中。云楼变成了空楼,没有人愿意再留在那里,所有人都收拾好行装,准备跟着傜娘准备离开京都。不再有人打赏的舞姬们,以前所得的财物都按规矩交到了宫里,她们自己所剩无几,如今缺衣少食,可是她们还是毅然选择了离开郦都,跟着她们的阿娘去寻找新的出路。也许日子会辛苦,但是她们愿意珍惜她们的小师妹知更,用命换来的这唯一一次能离开的机会。

回到镇国府的知更,为了能心无旁贷的钻研舞技,成天将自己关在舞室里,勤奋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朝野间除了陆陆续续离京的舞姬们,琅月国都几乎笼罩在一片安静祥和中。安静总会被打破,一封来自边关的告急书,让整日沉醉在温柔乡里的琅月皇帝元希彻底惊醒,再无闲心去留恋风月。

琅月二皇子元彷求功心切,为了能多为自己的人生增添些战功,他在十万大军讨伐九牧失败后,经过一番的整备,终于带兵攻入珠熙境内。一路上,连下珠熙数城,战路几乎是畅通无阻,直到他的后路被珠熙的死对头九牧王羽炎彻底的封死,他才如梦初醒。只是,这时候的他已经成了阶下囚,再无任何能返回琅月的希望。

在珠熙没人救得了他,也没有人会去救他。

原本以为珠熙国的兄弟已经反目,自己攻击珠熙,九牧山的羽炎会袖手旁观,或者大赞:好得很,没有想到是自己考虑的太浅薄了,才会落入羽炎的掌握之中。被当做人质押往九牧山的元彷,很快明白了,自己将被当成与珠熙二皇子羽庄交换的质子。

想要元彷的命,就用珠熙二皇子羽庄来换。

卷三 魁舞

偷梁计

元希急了,太子元朗遇刺,元彷又被活捉变为人质,他虽然贪恋女色,可是也只有两男一女三个骨血,对太子一向不喜的他,不能让元彷再有个什么好歹。

收到急报的元希,不假思索即刻下令,命人押着阿庄,火速赶往边境。是夜,琅月的大牢内,皇后却手持天下衣,独自一人慢悠悠的走向关押着毓秀的牢房。

“娘娘,您来了。”孤独窝在牢内一角的毓秀,一眼瞧见牢门前站着的皇后,心里一阵激动,忙手脚并用爬到牢门前,对着皇后喊道。

看着眼前异常狼狈的毓秀,皇后脸上微微一笑,说道:“毓秀,本宫问你,你是想死呢,还是想活?”

毓秀略一迟疑,张口答道:“毓秀的命,全凭娘娘做主。”

“哦?”皇后收敛笑容说道:“眼下有个机会,你乖乖的按照本宫的话去做,那么日后的琅月太子妃就是你。如果你想跟本宫玩什么花样的话...”

“回娘娘,毓秀不敢。”

“哼!”冷哼一声,皇后说道:“本宫谅你也没这个本事。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没有毓秀这个人。记住,你叫知更,是从珠熙抓来的奴隶,多年来,一直照顾着同样是奴隶的珠熙二皇子羽庄,而且你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听皇后说到这里,毓秀眉头一皱,心里暗骂道:怎么要唤作那个丫头的名字,还要假装成是那个丑货的妻子?心里疑惑,脑子里却转念一想,皇后从来不会说没头没脑的话,一定是她有了什么打算,索性听下去弄个清楚明白。

“本宫会叫人将你们送到边境,那时你要带着我手里的这件舞衣。羽庄的女红天下无人能及,所以有了这件他亲手缝制的衣服,就没人会不相信你说的话。羽庄和你会作为与二殿下交换的人质出现在战场上,交换人质时也许会出现些什么状况,我要你记得,拼死了也要跑到珠熙人那边去。有些人活着没有什么意义,不如死去的好,所以你不用担心有人会揭穿你,你只管做为羽庄的遗孀,在九牧王的照顾下轻松的活着。”冷眼瞟了眼毓秀,皇后接着说道:“你不但要活着,还要尽力去讨好九牧王以及他手下的大臣们,至于那该怎么做,你有脑子不用本宫来教你。考虑到你刚过去,九牧的人不见得就会相信你,所以本宫给你五年的时间去周旋、去攀交九牧权臣。五年后,就是我儿元朗出兵征讨珠熙的时候了,本宫要你在那时充当我琅月的内应,见机行事。你不是笨人,至于到时候该怎么做,不用本宫提醒你吧。”

皇后说完这一番话,毓秀已经听的明白多了,忙问道:“娘娘,知更一定会按照娘娘交待的去做,只是,如果那个丑八怪无意中讲出了毓秀的事...”

“拿什么讲?门外有个丑八怪,舌头没了,手筋也断了,你说他还能用什么来讲?”

“皇后娘娘考虑周详,是知更多心了。”

“哼,你大可放心!那个真正的丑八怪正在赶往都安的路上,不过,他到不了都安的,有人会将他送去别的地方。”

闻言,毓秀眼睛一亮,心里已经明白了,这是使得偷梁换柱之计。想到自己要以身犯险去珠熙假装什么二皇子妃,她的心里就是一阵骇然,可是冒险也总好过在这大牢里乖乖等死,而且眼前的这个人,她知道她的事情太多,她一定不会放过她的,早晚都会杀了她。不如先离开这里,去了都安再做其他打算。

想到这里,毓秀不由对着皇后一个劲的叩头说道:“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衣服被从牢门缝里甩了进来,毓秀再抬头时,看到皇后娘娘款款而去。拾起地上的白色金丝线衣,毓秀眼睛一亮,这衣服绣的果真是绝美,这技艺...只怕自己再研习一辈子也学不来。想到这里,不由一阵惆怅,心里正在无限的感慨,就听耳边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壮汉和牢头过来,将毓秀的牢门打开,壮汉扶起毓秀往牢外走去。与此同时,毓秀看见一具辨不清五官的女子尸身,被拖进了先前关着自己的那间单牢子里,心里更是一阵惊骇。她知道这一刻起,她已经不能再叫毓秀,她只能叫着那个她最厌恶的名字活下去。

大牢外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在那里,上车后,毓秀看到了一个面目狰狞,不辨五官的男子正躺在车内。看样子,他似乎还有一丝气息,瞧着他的脸,毓秀确信那不是阿庄的脸,因为那脸上的伤痕都是新落下的。而且,整个琅月,只怕没人比她毓秀更清楚的认得毁了面的阿庄。

马车跑了起来,车厢内一阵颠簸,毓秀闭上了眼睛。交换人质时,会有什么样的突发状况出现呢?越想越心乏,越想越心惊,索性也倒头就睡,再不管外面已到了是什么地界。

当夜,织造坊失火,由于发现的晚,而织造坊的大门无法敲开,几乎所有绣娘都被烧死在里面。

这件事成为琅月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往常都是舞馆女子频频死去,今年真是怪异,死的最多的竟然是京师皇家织造坊的人。

昊天站在还冒着残烟的织造坊内,皱紧了眉头。

奇怪,织造坊未被烧毁的大门残片上,门闩上有一道道焦黑的细痕。这是怎么回事?前门、后门上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痕迹?昊天怀揣着疑问,又一次用锐利的目光搜索着织造坊的每一个角落。果然,残骸中没有扶梯的影子。心底忽然窜出一个预感,这是一起谋杀,不是普通的失火,门闩上的那些焦黑痕迹一定是被什么东西捆绑住了,所以才会留下那样的焦痕,也是这么多人的织造坊竟没有一个人活着逃出的原因。没有梯子,门闩被从里面捆上了,所以这里没有生还者。

为什么要杀她们?

昊天心里疑惑着。

“将军,似乎宫里有人来收拾这里了。”

旧日的部下,来到昊天的身边轻语。

“嗯。”昊天从织造坊残迹的另一侧离去,独自在河边溜达。很奇怪,这把火来的莫名其妙,似乎是针对织造坊里的所有人。自己只知道阿庄被押往边境,去换贸然深入敌国被捉的元彷,若阿庄还在京城,到是可以猜测下,是阿庄因为织造坊的毓秀毁了他的脸,才会如此报复,可是眼下他不在,又会是谁故意纵火杀人呢?

脚步一顿,昊天立刻跑向城中的大牢方向。毓秀关在那里,也许到了那里就能知道答案了。一阵快跑后,昊天到了大牢,找到看牢的牢头,说道:“带我去见织造坊的毓秀。”

“回将军,她已经死了,昨天就被拖出去埋掉了。”

“什么?怎么死的?”

“这,小的不清楚,小的也是昨天被派到这里当差的。小的来到这里时,那牢子就已经空了。”

“哦!”淡淡的回了一句,昊天转身向牢外走去。心里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在发生,感觉很奇怪,可是他又猜不到。

也许是因为毓秀毁了阿庄的脸,怕珠熙人会虐待二皇子,所以才会下令这么做,对珠熙那边有个交待吧。

丧志女

回到府里,昊天就看见迟迟未走的云楼人出现在家中。打着包袱的傜娘、婼师傅、卜儿等人都呆呆的站在庭院里。

昊天心中一愣,随即招呼道:“傜娘,婼师傅,你们既然来了,就进里面坐坐,用不着这么客气。”

就见傜娘眉头微耸,对昊天说道:“镇国将军,我们是来向您告别的。也想再见见更儿,只是她一直不肯出来相见。我想多半是因为阿庄的事心里不好受吧,也或许是对我们有所依恋,怕相见反而更增加了日后的想念,所以才不相见。不管是哪一样,都请镇国将军帮我们带话给更儿,傜娘代云楼所有人谢谢她了。若是没有她,我们这一辈子也只能活在那里,死在那里。”

“傜娘,我去带她出来。”见傜娘说的动情,昊天不由皱紧眉头说道。

“将军,不要!就让那孩子静静吧,她现在心里不好受。”说到这里,傜娘微微沉了下下颚,然后看着昊天说道:“将军,听说织造坊的人一夜间全被烧死,这事来的诡异,原本打算再多留些时日的我们,准备立刻动身离开。还请将军留神自身的安危,更儿年岁小,不懂事,也请将军多照顾照顾她了。”

“嗯,我知道的。你们打算去哪里?有地方了吗?”

傜娘闻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走到哪里算哪里,仔细想想,外面的日子再苦再累,也总好过在云楼里不人不鬼的过活。”

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话来安慰这些即将离开郦都的人,昊天略点了点头说道:“嗯,那就多保重了,一路平安。等到有了安身之处,记得送个消息来。也许以后她想去见你们。”

看着傜娘等人对自己施完礼,颇为失望的离去,昊天心里很不是滋味。区区一个阿庄,他的离开竟然可以这么左右你,连你的习舞师傅、傜娘想要见你都这么难,你还真是架子大了,翅膀硬了!昊天心里也明白,傜娘等人若不是畏惧京城中突发的异动,是不会选择这么快的离去的。眼下,她们的离去,使他倍感亲切的人又少了很多,这个闷葫芦一样的都城里,他和她却还要继续待下去。想到这里,心里陡升一股怒气,昊天向着知更的舞室走去。

推开门,他看到了她那张颓废的脸,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懒散的斜倚在墙角,用手指在墙壁上无聊的乱划着。

疾步走到她的面前,他愤怒的看着她。如同往常一样,他的心里很想粗鲁的撕扯她,可是又有一种来自身体的本能,控制着他的手臂,使他的手变得很沉,无法抬起,也不愿抬起。

“你该练舞了。”

他冷冷的粗鲁的说道。

“不练!”

她简单而又慵懒的回答。

“你很想死么?五年后你若赢不了,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比你清楚明白的多。”

“那你还不练?”

“不练,也不想练。”斜瞟昊天,知更说道:“我死我活是我的事,对了,你原本不是巴望着我死吗?五年后我若输了,你该是畅快的很吧。”

冷冷的瞪着知更,昊天沉默了好一阵,才说道:“我的眼从来就没有看错过什么,珠熙的人果然都是废物。阿庄空有才华,却偏偏独钟女红,你虽有舞者的资质,却经不起雕琢,都是废物。”

说完这番话,昊天转身走出房间,他知道她在瞪着她,他在等着她对他怒吼,他好停下脚步与她争论一番,可是她没有喊,没有叫,所以他只能无奈的,佯装不在乎的离开。

眼中燃烧着怒火,知更静静的看着他离开,强忍着心中那股怒火,没有发泄出来。

废物!废物就废物好了!总之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所有事,皇上答应了我的请求,放阿娘和婼师傅还有卜儿姐姐她们离开,我已经对的起那些对我好的人了。如今,阿庄被人带走了,他可以回珠熙了,而我却要在人间地狱般的地方继续待下去。阿庄,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我们会去找一个遥远的,远离战火的地方住下来,你还记得吗?回到珠熙后的你,是不是还记得?你为我织造的那件舞衣也被人强取走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算再过五年,我又能怎样,已经丢了天下衣的我,什么都没有了。那些人想我死,想夺走我身边一切重要的东西,你们成功了。

不过,我不会再被你们左右,被你们的规矩束缚,反正我是怎么样都赢不了的,五年后,也逃不过一个死字,我已打算在那天,心若止水的站在摘星台上对着你们浅笑,笑你们的丑恶嘴脸,笑你们的蛇蝎心肠。至于舞,我不会跳,不会在你们的眼前跳,听你们对我品头论足,你们没有资格,卑鄙无耻,冷血薄情的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来评选舞中之魁?

心里想到这里,知更的唇边就露出一抹冷冷的笑容。等到那天,我会提前做好准备,我会烧了那可恶的摘星台,烧了你们订下的可恶的规矩,让舞魁的争斗永远变成一个遥远的传说。心里狠狠的说着,这一刻,她的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

身在舞馆的女子,好不容易能够获得知更争取到的这一次机会,她们大多数都选择了离开,而少数害怕吃苦受罪的女子,则依然坚持着留了下来。

颜阁的秋娘,脸上春风满面,原以为皇上的这道旨意,会使舞馆收到相当严重的损失,没想到走的人多,想进舞馆的女孩却更多。乱世中,有几户人家能够吃得饱饭,很多人家都选择了将女儿卖进舞馆挣点零钱渡日。正因为有他们这样的人,才能让秋娘乐得合不拢嘴。虽然有些孩子年纪还小,可是位于琅月其他都城的舞馆都面临着馆在楼空的地步,更别提京城里现在只剩下她这唯一的一家舞馆,对于自己不但能维持生计,还不愁缺少雏儿讨好宾客的现状,她的心情十几年来,还是头一次这么开心快乐。

琅月国除了舞馆的生意败落、织造坊遭遇天火之灾的事外,还能引起人们极大兴趣的,就是与珠熙对换皇子这件事了。

元希在大殿上不停的踱步,心里在不时的算计着送羽庄回去的那辆车,现在已经走到了什么地方。他哪里知道,他派出的那批人马,半路上就被全部解决,阿庄被劫,不知所踪,此刻正在赶往都安城的却是另一个“阿庄”与他的二皇子妃。

都安城门高耸、威严、坚固,此时城门已经被打开,迎进了一辆简易的、一路风尘仆仆的小马车。

惊受欺

马车行到一处府邸,毓秀在车帘掀起后下了车子。

看着站在眼前的护国公吕季苛,毓秀心里暗暗吃惊。皇后娘娘的手好快,这都安城一向是由镇国公昊宇辅佐二皇子镇守的,此刻护国公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莫非是皇后娘娘已经准备行动了?

心里带着疑问,毓秀看着护国公,微微施礼道:“知更见过这位大爷。”

吕季苛看着毓秀浅浅一笑说道:“你们二皇子身子有恙,你且跟我来,我有话问你。”说完,领着毓秀走进府内一间隐蔽的暗室。

进了暗室,毓秀立刻跪倒在地,说道:“毓秀见过护国公。”

吕季苛打量了下毓秀,说道:“起来吧。明天就是交换人质的时间。该怎么做,我一会儿会慢慢告诉你的。”

“多谢护国公。”

吕季苛脸上暗暗一笑,说道:“毓秀,明天你就去那边了,今天是你在琅月的最后一天,你打算留些什么东西在琅月?”

毓秀闻言一阵茫然,琢磨不透吕季苛话语里的意思,于是抬头问道:“大人说的,毓秀不明白。”

“呵呵,有什么不明白的。良宵苦短,我为了明天的事情,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们两天了,你难道心里就过意的去,叫大人我在这荒凉的边境苦捱良宵?”

这一回毓秀听明白了吕季苛的意思,心里不由得一阵惊猝,忙看着吕季苛说道:“大人,娘娘曾说过,我若事成,日后太子妃就是...倘若大人想要毓秀服侍,他日大人又该如何向娘娘交代?”

“哈哈哈,太子妃?你毓秀能做太子妃?哈哈哈,简直是痴人说梦话。”吕季苛满脸得意的看着毓秀说道:“如果你能做太子妃,那么皇后娘娘又何必让太子与我家小女结亲?哈哈哈,你再用你的脑子想想,皇后娘娘能送她未来的儿媳远赴他国,冒生命之危?”

毓秀听到这番话,顿时呆若木鸡,原来自己竟被皇后娘娘耍了。只怕她是忌讳自己会在国都——郦都说些什么,才用太子妃这样的名位来欺骗她。也许皇后根本就没想她活着回去,只是换个方式叫她送死而已。现在她已身在边境,明天就将踏上战场,远在皇都的皇后自然不用再避讳什么,如果她死了,说不准皇后活的更加安心。想到这里,她整个人就瘫软在地上。

“毓秀,你可是珠熙的二皇子妃,如果叫珠熙人发觉你还是个处子,那么你存在的意义就不大了。你要让他们明白,在琅月,你和二皇子恩爱的很,这样做遗孀的日子也好过些。一个处子,能有什么可信度,你说是不是?”

见瘫软在地上的毓秀还在发呆,护国公又说了一句:“明天交换人质时,说不准会出现什么状况,你说是不是毓秀?如果谁的箭射偏了,说不准到时候死的就不止是羽庄一个人了,你说呢?”

毓秀抬头看向吕季苛,她知道她的命此刻全握在他的手里。皇后娘娘想借此机会将自己安插在九牧内部,如果自己死了,也不过是使得这个计划落空,对琅月并无什么影响。自己只是一枚棋子,离开了王都,再没什么生存的意义,生与死已经变得飘渺无常,全由那些手握皇权的人掌握。但是她想活,她想要活下去,只要能有命在就有逃脱的机会,异国他乡没有人知道她是谁,那时再凭着自己的织造手艺,谋生应该没有问题。

打定主意,她对着吕季苛低下了头说道:“毓秀明白。”既然如何都逃不过这一次劫难,索性便给了他,性命要紧,她只要活下去。

一夜之后,吕季苛带着意犹未尽的神情看着毓秀说道,“毓秀,九牧人相信你了,你就借机把那里的消息、动向,送到都安以南那片荒漠的一块鹰型的巨石下,我会派人到那里取你送到的消息,转交给皇后娘娘的。”

“毓秀明白了,麻烦大人了。”

“呵呵,好好干,以后会有你好处的。不过别想做其他的,你知道你始终都是琅月人,要是你想做点什么超出你本份的事,我会告诉那些珠熙人,他们身边的皇子妃其实就是个假的。”说到这里,护国公吕季苛回头看了眼在床上整理衣襟的毓秀,嘴角撇过一笑,大踏步的走出门。

系着衣带的手微微停顿了下,毓秀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毒,慢慢的下了床,她回头看了眼床褥上遗留的淡淡血红色,嘴角也闪过一丝窃笑,你们能拿走我的东西,我也能拿走你们的东西,只要我能活着,只要我有机会。

太阳升了起来,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毓秀手搀着被灌下慢性毒药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阿庄替身,从打开的城门走出,一步步的向着都安城外走去。

烈日下,都安城外一片荒芜,毓秀看着四周列队护送着他们的军马,跟着他们向远处一直走去。

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毓秀看着两边的护卫队。他们的人太少了,双方对换的对象可都是皇子,可是这边派出的人却少的有些寒酸。

跟在兵马的后面,几乎是拖着自己身边那个残废的身子,毓秀艰难的走着。扫了眼身边替身的脸,早已没了血色,此时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毓秀不禁皱起眉头,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能死,你若死了,还有什么能证明我的身份?胳膊上挎着的小包里的舞衣?那件衣服顶多只能证明,那是阿庄绣的东西,却证实不了我是他的皇子妃!

想到这里,心里更急,从未如此负重的毓秀,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加快脚步拖着身边的人继续向前走去。你不能死,绝不能死,在九牧人看到我们相扶相伴的情形前,你觉不能死。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毓秀已经累的有些虚脱,身边的人连喘息都已经费力,看来是药性发作了。看着他逐渐铁青的脸,毓秀虽然心急也无济于事。满脸汗水的她,绝望的看向远方,就见烈日下不远处,正站着盔甲鲜明,兵强马壮,威严齐整的九牧士兵。

旌旗飘飘,鲜红色的大旗上,飘荡着九牧王的名号——炎。

乍然变

在九牧兵马前方站着的人,正是琅月二皇子元彷。

他的衣着依然光鲜,可想而知,他在九牧军的俘获下并未受到什么虐待。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骑白马上,端坐着一位戴着白纱斗笠的少年,他的面纱随风轻荡,没有人看的见他的脸,也没有人看得见面纱后他的表情。

羽炎激动的看着不远处那个衣衫褴褛的丑脸人。

一个同样是衣衫破旧的女子正搀扶着他,两人不住的喘着粗气,看的出他们很累,他们走了很远的路。

皇兄!羽炎心里暗叫着,琅月狗,等我接回皇兄,你们在我皇兄身上做的一切事情,我都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轻轻的举起手臂,羽炎做了个放人的动作。他不想再等待,他想他的皇兄能早一些回到他的身边。

元彷脸上极其高傲的一笑,然后自信的迈出脚步向着自己人的那一方走去。怎么就这么几个人来?看看九牧的兵马,再看看琅月的兵马,真够寒酸的!元彷心里暗骂道:废物,蠢材,我堂堂琅月的二皇子竟比不过九牧要的那个珠熙丑八怪?看看他们来了多少人?什么气势?心里叫骂着,同时也在计算着一会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元彷心里一时涌上诸多念头,脸上却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与对方的人迎面而过,元彷认出了搀扶阿庄的是织造坊主事毓秀,毕竟她的脸比起那个丑八怪要好认的多。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毓秀会在这里?元彷眉头一皱,心里顿时起疑。他看到擦肩而过的毓秀,在看到他疑惑的眼神时,急速闪躲的一瞥。脚下忙加快了步子,他向着自己那一方快速走去,可是这档子,他却看到了自己这边的士兵纷纷架起了弓箭。

“皇上!琅月人失言!”

“快去救回朕的兄长!”羽炎心里一急,脱口喊道。

话音刚落,就听正擦肩而过的三人中,一人大喊道:“啊!”众人皆惊,凝神看去,发现中箭之人竟然是元彷。

身中数箭的元彷不相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前,这是琅月的人射过来的箭,他们不是来救他的吗?为什么会这样?带着疑问,他的身子越来越软,最后慢慢的倒在了地上。

听着身后响起的惨叫声,毓秀回过头看去,她心里明白,她心里清楚,他们开始行动了。她要活,但是她绝不能让九牧人看出她是为了逃命,她要让他们觉得她是在拼命的救他们的皇子。她知道,只要她不死,兵强马壮的九牧军就绝不会不管她,因为她曾搀扶过他们要救的人,而且她知道他马上就要死去。身旁脸色铁青的假阿庄,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就是现在,就是这一刻,她要抓紧时机。紧紧抱着“阿庄”,她使劲全身最后的力气把他向前拖拽去,而这时,九牧的兵马也飞快的冲了过来...

“队长!他们的人冲过来了!”琅月押送人质的兵马,没有想到九牧兵的速度会有这么快,不由惊的直叫。

“放箭放箭!不管死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