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惜月低眉思索,怀襄转而看着她,道:“你……当真对这里一点印象都没有?就算历经转世,你来到了这熟悉之地,应该总有些零星感受吧?”

“没……”颜惜月局促地转过脸,望向晴光艳艳的紫晶湖,“对了,她后来是因为听到了什么讯息,才离开了青丘?”

怀襄微一皱眉,回忆了片刻,才道:“那日我闭关修炼,她独自外出游玩,回来后便很是伤感。说是遇到了在故乡时的旧友,那人已经修炼成了散仙。萦歌向他打听那位心仪的天神,却得到了不好的消息……我问她那天神到底发生了何事,她却始终垂泪不止,也不肯吐露半分,简直就是被迷住了心窍。”

“后来她就走了?”

他斜着视线瞥了颜惜月一眼,闷闷地点头。颜惜月思前想后,不由道:“那为何她走后踪迹全无,甚至有意隐藏了自己的音讯?是怕你再去找她?”

怀襄忽而变得不耐烦起来,“这些细枝末节你问了做什么?”

“想弄清楚她后来的情形啊。”颜惜月扬眉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她得知了那位天神的情况,离开青丘后可能就是去找他了。但为什么后来就消失在这人间,就算对方还是没有跟她双宿双飞,她总不至于心灰意冷到自绝性命吧?”

怀襄断然道:“萦歌虽然痴情,却不是这样糊涂的人。”

颜惜月惆怅叹息,坐在了湖畔石凳上。这样一个魂魄与她极为相似的人,无论来时去处,都蒙上了一层奇幻的纱。她只在梦境与幻觉中见过萦歌,那个有时哀伤有时羞涩的女子,却让颜惜月百般思索,终无法探知她最后的命运。

怀襄站在她背后,望着颜惜月的背影,不由心生眷念。他走上前,低声道:“惜月,萦歌走了,你留下来住在青丘可好?”

她惊觉回首,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听远处有人冷冷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颜惜月闻声站起,夙渊不知何时来到了桃林间,正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与怀襄。

“我在问他萦歌的往事。”她连忙解释,怀襄却扬起下颔,朝着夙渊道:“怎么,我与惜月在这湖边说一会儿话,你就如此小气?”

夙渊抿紧了唇,盯着他看了片刻,径直穿过花林来到颜惜月身前。

“叫你不要见他,为何还不听?”他低声说着,拉着颜惜月的手,有意在怀襄面前靠近了些,傲然道,“不是我小气,只是狐妖的名声远播在外,叫人不得不心生防范。尤其是千年的狐狸,更摆不脱惑人心神的嫌疑。”

怀襄嗤笑,“你可问问她,我今次有没有故作煽情?这句句出自肺腑之言,到你这里都成了花言巧语?”

夙渊隐忍不发,颜惜月拽拽他的手,踮起脚尖凑到他耳畔,“他今天说的不是什么甜言蜜语了,我等会儿再跟你讲。”

夙渊点点头,斜睨了怀襄一眼,放低声音道:“我只是怕你被他欺骗。”

怀襄见两人亲密的样子,叹息道:“何苦在我眼前做出这卿卿我我的姿态来?罢了,妖龙见不得我与你说话,我走就是。”

夙渊还以为他是故作可怜,可怀襄此言说罢,便真的身形一隐就消失了踪迹。只留下湖畔石桌上孤零零的酒杯,一阵风过,竟也飞散成灰。

颜惜月愕然:“他倒真的走了?”

“……你还舍不得了?”

夙渊闷闷说着,转身就往花林间走。颜惜月追了上去,跟在他身边道:“夙渊,你又吃醋!”

“……”他看看她,低着头不说话。

颜惜月默默地跟着他走了一程,见他还是神色黯淡,便故意站在原地不动。他顾自往前,行了一段路后才停下脚步,回过身看她。

颜惜月本是想让夙渊过来,可见他竟好似没知没觉地又朝前走,停下之后也不返回,心里竟有几分失落。

“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她委屈道,“我又不会糊里糊涂就被他骗走。昨夜我在凤锦楼看到萦歌了,所以早上才过来找怀襄。”

“怎么又看到了她?”夙渊怔了怔,“是做梦?”

颜惜月摇头,将昨夜所见与刚才所闻讲述一遍,夙渊沉吟片刻,道:“这样说来,那个狐妖对萦歌付出真心却没得到回应,再后来,萦歌便离开了青丘……”

“正是,我好奇的是,她所倾慕的是哪一位天神……对了,你的主人不是禺疆吗?你就从未听说过这事?”

夙渊蹙眉道:“她只是暗中仰慕,并未大肆宣扬,就算是禺疆上神又怎会知晓?天界众仙来去潇洒,也很少会过问这些琐事。”

颜惜月叹了一声:“那样的话,萦歌已经失踪,要想弄清楚这事可就难了。”

她说着,便慢慢往前而去。这林中桃花纷飞,白蝶翩然,夙渊望着她的身影,却忽觉四周妖气隐现。

他骤然扬袖,一道金光直射向花影深处。

但听一声惊呼,那幽深花林中有人朝着后方逃窜。夙渊不等颜惜月出声,便已疾掠追出,拂起满地花叶。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最近工作繁忙,还要去医院,力不从心。明天停一下,后天继续。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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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那人仓皇奔逃,转出花林时已化为淡青烟雾,眼看就要消失在空中。夙渊足踏花枝掠至半空,指间数点金芒扑飞出去,在那烟雾之间急速穿梭,顿时幻化成数道金色锁链将那团烟雾紧紧围住。

烟雾起先还在涌动挣扎,不多时便被那金光束得显出原形,跌落在地。

颜惜月追来一看,惊讶道:“是你?”

倒在地上的女子身穿碧色衣裙,眉眼间带着几分冷冽,正是时常跟随于怀襄左右的纺然。

夙渊冷声道:“为何在花林鬼鬼祟祟偷听?”

纺然被那道道金光缠得喘不过气,目光却还犀利。“青丘宫中我来去自如,怎能叫做偷听?只是偶然经过,看到你们在那说话,便停了下来!”

夙渊扬起眉梢,手掌一转,纺然身上的金光便越加收紧,勒得她脸色惨白,牙关紧咬。

“你,你还不将我放了?!”纺然忍痛怒道,“若是国主知道,定不会轻饶!”

颜惜月走上前去,却忽闻到空气中隐隐飘浮着一种幽幽淡香,与桃花的香味决然不同。她忽一忖度,脑海中很快浮现出昨夜萦歌出现时,凤锦楼中弥散的香息。

竟与纺然身上的几无差别。

“昨晚难道是你来到了凤锦楼?!”她惊诧地望着纺然,“为何你身上的香息和萦歌的一样?”

纺然一惊,下意识地蜷缩身子。夙渊亦颇为意外,“原来是你冒充萦歌?为何要这样做?”

她却横眉冷笑:“青丘国中很多人都带着香囊,香息气味本就近似,你怎能断定是我冒充了萦歌?”

颜惜月却也拿不出证据,夙渊从容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们的国主过来一次,当面问个清楚。”说罢,便要往来时路走。纺然脸色一变,在后方压低声音喊道:“休要惊动国主!”

夙渊本就是诈她一诈,背着双手缓缓回身,“怎么?见了国主就怕?那为何还敢私自搞鬼?”

纺然咬着嘴唇,眉间紧蹙,过了一会儿才道:“凤锦楼乃是萦歌当年居住之处,我不愿见别人占据。”

颜惜月只觉可笑,“我又不是一直留在青丘国,难道你以为我会长住不走?”

纺然却道:“你虽不一定肯留下,但国主却不愿你离开。国主已经将你当成是萦歌的转世,又怎会让你知道萦歌的伤心过往?他现在只希望你能代替萦歌留在青丘,以此弥补他心中的缺憾。”

颜惜月焦躁道:“我跟他说了几遍,难道他还非要强留着一个对他没有感情的人?”

“国主这样做,一是始终怀念萦歌,二则是……”纺然顿了顿,才道,“他这些年来对萦歌的离去一直含有愧疚,希望能在你身上得以化解。”

颜惜月一愣,“愧疚?”

纺然点头,正待继续往下说,远处却传来女子的欢笑之声,似是有人谈笑着往这边走来。

夙渊双眉一皱,抬手便欲施法将纺然带走,她却急切道:“放了我,等晚上我自会再来凤锦楼。”

“谁知你走了之后是否反悔?”

“我就在青丘,又能跑得到哪里?”纺然被那金光已经勒得无力挣扎,而那群女子已离此处越来越近,夙渊这才一扬手,金光倏然消散。

纺然吃力地从地上爬起,夙渊已带着颜惜月隐去了身形。端着食材而来的美人们望到了纺然,惊讶问及她为何看上去很是狼狈,纺然敷衍了几句,便黯然离开。

她独自在花林中走着,到了僻静之处,再也支撑不住,扶着桃树深深呼吸,强忍着眼中泪水。

寂静之中,上方却传来另一个清脆的声音:“姐姐,为何独自在此伤心?”

纺然惊诧抬头,枝叶晃动间,白衫长辫的纤然飘飞而下,站在她身前。

“你怎么在这里?”纺然惊悚,“纤然,你在暗中跟着我?”

纤然蹙眉道:“我怎会跟踪姐姐?只是刚才看到颜惜月与妖龙制住了姐姐,才想出手相助,他们却又离开。可我没想到,姐姐为了国主竟伪装成萦歌,还想借此机会赶走那个颜惜月。”

纺然变了脸色,“你休要胡说!颜惜月本是外人,长期留在青丘只会带来隐患,我岂是只为了国主一人?”

“姐姐何必掩饰?这青丘之中,要说起对国主的忠心,姐姐自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位。只可惜国主对姐姐却比不上对萦歌的一半用心……姐姐现在想要赶走颜惜月,与当年想要赶走萦歌岂非一样?”

“你住口!”纺然气急,上前紧盯着纤然,“你都没见过萦歌,凭什么在此胡乱猜测?!”

纤然却不屑一笑:“猜都猜得到了!我听人说过,当年她虽心有所爱,可对国主也并非全无好感。可是后来她离开前却连一句话都没给国主留下,据说当年在凤锦楼侍奉她的人,可就是姐姐你啊。若不是你有意在她面前说了些什么,她怎会这样不告而别?”

纺然又急又气,抬臂抵住纤然咽喉,厉声道:“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用意?”

“我?我只是想提醒姐姐,不要因为对国主的爱恋走火入魔,小心弄巧成拙……”纤然话还未说罢,却觉四周风声卷动,数枚叶片悄然飞下,竟有人在纺然身后显出了身形。

她望着那人,惊愕得说不出话语。

纺然浑身一寒,转过头去,呼吸几乎要停止。

“国主……”她的声音都发着颤。

怀襄冷冷地看着两人,最后将目光停在了纺然身上,寒声道:“当初萦歌不辞而别,就是你从中挑唆?”

纺然呼吸急促,不禁后退一步,“当年国主为了萦歌荒废事务,成天种植花林搜寻珍宝,可萦歌却还毫不领情……她在青丘多留一天,便会给青丘多带来一份祸患!再说,国主与众美人亲密,难道不也是事实?萦歌她自己亲眼所见,我并未从中使出半点欺诈!”

“你明明知道我那是有意气她!”怀襄怒极,猛然出手。纺然只觉周身如坠冰渊,竟在刹那间就被无数冰刺凝结了血脉。

纤然见状,惊吓之余双膝跪倒,“国主,姐姐她,她也只是太过在意国主……”

“天天跟在我身边,却在暗中使尽花招!”怀襄袍袖一震,白光如练环绕纺然。再一阵光芒骤减,待等恢复寻常时,纺然的身形已变回成为小小翠鸟,哀鸣着落在了树下。

颜惜月与夙渊道别后回到凤锦楼,想着怀襄说过的话,还有纺然透露的讯息,始终心神不安。

纺然最后说的那句话,似乎是暗示怀襄还做了什么对不住萦歌的事情,才使得萦歌最终离去,不再出现。而这在怀襄自己那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说出的。

她在楼中等待了许久,只盼着天色快些变黑,可又担心纺然出尔反尔,不愿再跟她细说其中的隐情。

忐忑之中,时间慢慢流逝。好不容易等到新月初升,星辰隐隐,她来到楼前张望,却望不到纺然的身影。

她又疑心纺然会潜入凤锦楼,于是支开了侍女,独自坐在屋子里等待。但直至月上中天,也没等到她的到来。

颜惜月觉得是纺然骗了她,因此趁着侍女还未上来,推开侧面的花窗,身形一纵便掠下楼去。

她沿着小径一路躲闪,来到了凤锦楼南侧花园里的竹木小屋。

夙渊就暂住在此,屋里还亮着灯火,想来他也还没有安歇。

她蹑手蹑脚地到了门前,轻轻扣响。

里面起先很是安静,过了片刻,才有人走近,将门打了开来。

“夙……”颜惜月才叫出声,看到灯火掩映下的那人,却呆住了。

一袭白衣的怀襄站在门内,平静地看着她,像是早有预料。

她却惊讶万分,继而警觉道:“夙渊呢?!”

“出去了。”

“半夜三更的他跑出去干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怀襄却道:“那你为何半夜三更来此找他?”

“我……有事找他商议!”颜惜月恼怒地冲进小屋,见桌上只摆着酒壶酒杯,夙渊却不在其中,更是不安回头,“你对他做了什么?!”

怀襄失笑:“我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收拾了他,只怕也并不容易。你没见这屋子里很是整洁,根本没有打斗的样子吗?”

“那他……”

他慢慢踱来,“只怕是出去寻找纺然了吧?你也是为了此事而来,对不对?”

颜惜月愕然。

怀襄哼了一声,坐在了桌畔,“惜月,为何你来到了青丘,我这身边就发生那么多事情呢?”

“……我问清了事实真相之后,自然就会离去,不会再打搅你。”

“真相?”怀襄抬头望着她,眼神幽然,“你到底还要知道什么?”

颜惜月沉吟一下,道:“你已经知道纺然的事了?”

他颔首,“那是自然,不然我怎会在此等你?”

“那纺然呢?”

怀襄温柔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她不会再出现了。”

“什么?”颜惜月震惊后退,“你,你将她杀了?!”

桌上烛火摇曳,映出怀襄沉郁神色,“我是这样残忍的人吗?”

“那你的意思是?”

他略显不屑地侧过脸,“我只是将她禁锢了起来,又不曾要她性命。”

“看来她说的都是真的了?不然你怎会如此动怒?”颜惜月隔着桌子看他,“你是不是还做过对不起萦歌的事情?所以一直心怀歉疚?”

怀襄静默地坐了片刻,道:“之前我也跟你说过,我一心待她,她却总是想着那位天神,不愿接受我的好意。我到最后已经竭尽心力,见她还是冷冷淡淡,不由起了烦躁之心。青丘国中美人众多,她们都对我心怀爱慕,为何偏偏萦歌就不为我所动?这样想着,我便有意亲近美人,想要以此试探萦歌的心意……”

颜惜月愣了愣,惊讶道:“你,你怎么会想出这样愚蠢的方法?她本就不甚爱你,看到你流连美色之间,岂不是更冷了心肠?!”

怀襄苦恼异常,“我那不是已经毫无办法了吗?!任凭哪个男人到最后也会失去耐心,反正她对我那样疏远,还不如放手一搏,成则成,败则败……再说我也暗中命令纺然在萦歌身边作为内应,要是看到萦歌伤心难过,务必先劝说一番,让她知道我的苦衷,随后我再出马,说不定还有奇效。谁料到纺然竟没有按照我说的那样去做,反而在萦歌面前说我素来没有定性,萦歌心灰意冷,加上得知了天神后来遭遇磨难,因此忽然不告而别,再也不曾见我一面!”

颜惜月无言以对,这怀襄虽然贵为国主,但看来还是个孩子心性。

“那也怨不得萦歌,是你自己耐不住寂寞,说不定当初再等几年,她就被你打动了呢。”

“谁说是我耐不住寂寞?”怀襄连忙辩解,“我也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不过与美人们欢饮了一场,哪里知道萦歌就此决绝而去……”

颜惜月挥挥手,“好了好了,你也不必再向我解释。”她想了想,又问道,“萦歌在临走之前,曾遇到的那个散仙叫做什么?或许找到此人,就能知道她所倾慕的男仙到底是哪一位,这样一来也能知道她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怀襄愣了愣,半晌才道:“这个……她不曾说过。”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颜惜月不悦,“那萦歌的故乡是哪里?”

怀襄一听这个问题,便高兴起来:“这个我知道!西王母山间有沃野,其间鸾凤栖息,万木生灵,那里便是萦歌的故乡。”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各位,现在太忙了,而且去医院检查的情况也始终不好,这篇文只能隔日更新。可能会流失一些读者,但。

第73章

白光涌动,青山隐隐。怀襄拈诀打开了青丘法阵,带着几名随从,一直将惜月与夙渊送到了百果林。